第43章
謝景行的第二條微博發出後, 依舊在渣浪上掀起滔天巨浪。
如果說之前為“郊外農場”站臺,讓謝景行曾經的粉絲看到了一線朦胧的曙光,那現在的這條微博, 則讓大家真切感受到了什麽叫幸福到極致。
甚至還有曾行這樣的超級粉絲, 重新激活了已經沉寂了太多年的“一路同行”超話。
只是當年的粉絲再度超話聚首, 卻是相顧無言——
作為當之無愧的鋼琴界的王者, 曾經的謝景行超話粉絲活躍度牢牢占據華國第一的霸主地位,超話粉絲活躍度能達到上億人次。
現在再打開, 盡管曾行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瞧着寥寥幾萬人,還是禁不住紅了眼睛——
離開二十年, 再次出現在公衆面前, 能在瞬間聚集起幾萬人,已經是很多頂流想都不敢想的榮耀了,可于曾經名震世界的謝景行而言,無疑還是顯得有些凄涼。
看着那熟悉的ID和圖像,大家才恍然間明白一個現實,那就是大家都老了。
曾經那些青春的記憶早已一去不複返,他們中有的人已經白發蕭蕭, 還有的則是兒女繞膝……
“還記得我嗎?我是‘你在鬧我在笑’……”良久, 一個沉默的頭像率先打出一行字。
“是你,佟嘯!”曾行最先反應過來, 太過激動, 聲音都有些顫抖, “你還好嗎, 現在怎麽樣了?”
當年佟嘯可是比他還先激發出精神力, 更是作為商界奇才, 白手起家,創立了嘯騰,三年後,又帶領嘯騰上市。
只是無論工作再忙,佟嘯都和曾行一樣,有個習慣雷打不動,那就是絕不錯過謝景行的每一場鋼琴演奏會。
只是随着謝神退出琴壇,佟嘯也跟着銷聲匿跡。就是嘯騰,也交給了他的兄長打理。
佟嘯的兄長是個守成式的人物,這些年來,嘯騰雖然沒有走下坡路,可也就是裹足不前。
相較于曾經的天才佟嘯,無疑差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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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偶有商業往來時,曾行也曾打探過佟嘯的消息。到現在曾行還能記起,對方那一瞬間的哀傷——
佟嘯精神力崩潰,好容易耗費重金,求到一位靈舞者,卻也就是減輕痛苦到可以承受的地步。
若然想要徹底擺脫,怕是把他打拼出來的基業全都葬送進去都不夠。擔心家人會因為他的病真的變賣完所有家産,從此舉家重新踏上從前那種貧窮的生活,佟嘯留下一封信後,就一個人離開了。
彼時曾行還因為這件事,難過了很久。
前段時間聽說嘯騰易主,換了個年輕的董事長,曾行還特意關注了這個新聞,瞧見那年輕董事長的第一眼,根據對方肖似佟嘯的五官,曾行立馬斷定,那位必然是佟嘯的兒子。
可等他致電過去,詢問佟嘯的下落,那位人前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卻直接紅了眼睛:
“我爸爸每年會給我們報一次平安,卻始終沒有再見過家中任何一個。”
佟嘯沉默良久,好一會兒才有動靜,卻是打下了一連串的省略號,良久終于又打出一句話:
“……過去的事情就不說了,能活着等到謝神,已經是生命最好的饋贈……”
當初離家時,唯恐家人擔心之下,會不顧一切的四處尋找,他帶走了足夠的金錢。并留言家人,除非他自己想通了,不然他們真找過去,他會徹底消失……
這些年來在不同的地方不停穿梭,不疼的時候,就游游山玩玩水,當那種撕心裂肺的劇痛傳來時,就一個人蜷縮在暫時栖居的地方,靠着聽謝神的鋼琴曲,看家人的照片咬着牙扛過去……
曾經佟嘯想過,等他什麽時候可以徹底擺脫精神力崩潰的後遺症之苦,不,不需要徹底擺脫,只要發作時,能到不讓家人跟着揪心的地步,他就會再走一遍當初追随謝神背影的路,然後,回家……
只是現實太過殘酷,這麽多年了,随着時間的逝去,他的痛苦不但沒有減輕,反而發作的頻率還更高了,佟嘯甚至懷疑,他還能撐多久……
再沒有想到,就在這樣絕望的時候,竟然意外知道了謝景行接受了祁鳳鳴邀約,成為鋼琴之夜嘉賓的事。
“或者這輩子,死的時候,才能回家……能在活着的時候,再見見謝神,重新聽聽他的音樂,我這輩子,總算還能了了一樁遺憾……”
打出這行字,佟嘯手都有些抖,花白的頭發垂下,遮住一點側顏,讓佟嘯顯得尤其蕭索——
他其實,才剛剛過了,不惑之年啊。
剛要擡手,拭去眼角一點淚痕,一個頂着個小黃人頭像的ID卻瘋狂的閃動起來:
“爸爸,別退出……”
“我是霖霖,你的兒子佟霖啊……”
“你見我們一面好不好?就一面……”
“奶奶病了,在醫院……媽媽每天晚上都會哭……”
“我長大了,也能承擔起所有的一切,可我還是想你,我想我的爸爸……”
“那些錢是可以買來很多好東西,可它買不了我的爸爸啊……”
似乎是怕給佟嘯壓力,這句話發出來的同時,又秒撤。
“我錯了爸爸,我不該這麽說……”
“我只想再見你一面……爸,你見見我好不好?你不想看看你那個愛哭包兒子霖霖長大了什麽樣子嗎?爸,曾經我最大的夢想,就是長大後,可以以成年人的身份,和你坐在一起說說話,聊聊天,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到時候爸你想怎麽做,我絕不會勉強你,我只想你給我一個,再見到你的機會……”
佟嘯以手掩面,動作太大,直接碰掉了依舊不停震動着的手機,屏幕上正出現佟霖最後一句話:
“爸,我會在鋼琴之夜,在首都體育館外面等你,兒子等你,不見不散……”
和謝景行超話的悲涼不同,祁鳳鳴的超話裏卻是一片沸騰,相較于個別極端粉絲因對祁鳳鳴的狂熱崇拜而衍生出來的對謝景行的抵制,更多的人是激動的——
有生之年,他們竟然能欣賞到華國鋼琴界的雙子星同臺競技,試問還有比這更令人心潮澎湃的嗎?
尤其是祁鳳鳴超話的負責人蘇岚,嚴格說來,蘇岚一開始其實是謝景行的超級粉絲。
還是謝景行黯然離開琴壇之後,蘇岚苦等數年沒有結果,又氣又怒又是傷心失望之下,轉而投了祁鳳鳴的陣營,彼時,祁鳳鳴不過剛在琴壇嶄露頭角,委實是新的不能再新的一個新人。
這些年親眼瞧見祁鳳鳴攀登過一座又一座鋼琴界的高峰,站在越來越高的位置,蘇岚都會覺得極致的開心。那種作為旁觀者,見證了一棵幼苗長成參天大樹的感覺實在太美好。
每當這時,蘇岚都會想起讓她又愛又恨的謝景行——
也不知看到今日星光璀璨、耀人眼目的祁鳳鳴,謝神會不會生出些後悔來?
要說她真恨謝景行,倒也不是。與其說是恨,倒不如說是一種失望。
在蘇岚看來,這世上,還有比鋼琴曲更高雅更唯美的音樂嗎?
謝神會自毀精神力,根本是昭示着,他對鋼琴的熱愛,在生命中不過占據着次要的位置。
更甚者,如果真愛鋼琴,就是精神力毀了,可也能繼續彈奏。畢竟,這世上沒有精神力的人多了去了,難道說沒有這個,就什麽都不能做嗎?可無論粉絲們如何泣血呼喚,謝景行卻是再沒有出現在公衆面前。
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謝景行不夠愛鋼琴,也不夠愛他們這些為了追随他付出了太多的粉絲。
既然這樣,她自然也不必再繼續去愛謝神。
她現在有了祁神,祁神比謝神更優秀,她最愛的也是祁神……
這些年來,連蘇岚自己都信了這句話。卻在瞧見謝景行轉發微博,表明要作為嘉賓來參加鋼琴之夜時,蘇岚第一個反應是不可置信,緊接着就沖進了房間。
就連蘇岚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早已對謝景行這三個字無感,卻依舊會在聽到他要重出江湖的消息,而哭的停不下來?
更甚者第一時間打開“鳳鳴九天”超話,發布了這個消息?
好一會兒才能平靜下來情緒,打開超話,正好瞧見有幾個蹦跶最歡的,正拼命想要把“讓謝景行滾出琴壇”這個話題炒出熱度,蘇岚絲毫沒有猶豫的給幾個人來了個禁言:
“祁神是鋼琴界名副其實的神,不要讓祁神為你們的無知背書,這樣亂七八糟的粉圈文化不要帶進來。”
“我們要做有格調的粉絲,音樂無國界,尊重每一位踏踏實實認認真真的音樂人……”
謝神,希望你這次,不要再讓我們失望,如果你再敢和曾經一樣,沒有一句解釋,就丢下我們,我将再也不會原諒你!
十一月初六,鋼琴大師祁鳳鳴的鋼琴之夜,如約而至。
演奏會安排在晚上八點準時開始,九點結束,共一個小時的時間。除了一些經典曲子之外,祁鳳鳴還帶來了兩首原創樂曲。
至于說作為唯一特邀嘉賓的謝景行,則被安排在演奏會開始10分鐘後,也就是祁鳳鳴演奏完第一首,緊接着就是謝景行上場。
外行人或者看不出來,至如顧長明這樣對祁鳳鳴還算了解的人卻是看的清楚,祁鳳鳴此舉,要和謝景行打擂臺的心思幾乎是昭然若揭。
甚至顧長明已經能想象得到,到時候謝景行會有多難熬、多尴尬——
祁鳳鳴眼下的實力,已經足可和當年的謝景行相比肩。如果是從前,這兩人站在一起,當稱得上是雙星并耀,而眼下,失去精神力又長時間飽受折磨的謝景行,能完整彈出一首曲子怕都是難度不小,更遑論和祁鳳鳴同臺競技。
可別看他是鋼琴協會會長,于祁鳳鳴而言,也不過是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偏偏華國鋼琴的長足發展,離不開祁鳳鳴這樣地位的人支持。
即便對謝景行的現狀很是同情,顧長明卻依舊無能為力,除了冷眼旁觀,根本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不得不說“祁鳳鳴”三個字號召力不是一般的強,一大早,就有從全國各地甚至其他國家飛來的音樂愛好者齊集在體育場的外面,更有不少沒能搶到票的到處詢問有沒有人願意讓給他們門票的——
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鋼琴之夜”的門票就被黃牛炒的翻了将近二十倍!
不時還可以看見各大新聞媒體的記者穿梭在人群中,進行随機采訪,不但華國影響力最大的衛視記者全都在,就是華國央視一套也派出了記者過來。
換句話說,這次“鋼琴之夜”,幾乎把華國所有媒體一網打盡,其熱鬧程度,簡直堪比號稱“年夜飯必備”的華國春節晚會。
防止會出什麽意外,京市公安力量不得不一再增援警力。
好容易晚上六點檢票入場後,體育館外面的人流才減少了些。
七點二十分時,十幾輛京市牌照的豪車緩緩駛來。
之前一衆媒體就打聽過祁鳳鳴到來的時間,只是大家想着以祁神現在的知名度,他們要想搶在演奏會之前見到,怕是難如登天。如今看見這些豪車,頓時就和打了雞血似的,等追過去詢問,結果被告知,祁鳳鳴還真就到了。
一衆媒體頓時激動瘋了,一個個形象也不顧了,就開始追着汽車跑。
等到了貴賓通道那裏,車子果然緩緩停下,随着第一輛車門打開,一身白色燕尾服西裝的祁鳳鳴從車上下來,他的身後,則是盛裝打扮的林蓉。
夫妻倆一個英俊,一個美麗,站在一起當真是養眼的緊。
即便期間祁鳳鳴始終連一個微笑都欠奉,現場媒體記者卻依舊和發了瘋一般,追逐擁擠的隊伍,直接把後面兩輛車上下來的人給擠了出來。
祁鳳鳴走到貴賓通道的盡頭時,略一回首,正好瞧見因為被衆媒體記者給攔在後面,始終不能進貴賓通道的謝景行以及他那個假外甥女——
之前演奏會的組織者這邊詢問謝景行要帶誰一起出場時,得到的答複是帶着他女兒。
一開始祁鳳鳴還奇怪,謝景行什麽時候有女兒了,還是聽了旁人解釋才知道,所謂的女兒,其實就是謝家找的一個和謝薇有些相似的假貨罷了……
倒是林蓉的視線越過人群,先是在那個雖然瘦削了不少,卻依舊挺拔俊逸的身形上停頓片刻,又很快轉移視線,落在謝景行挽着的女孩子身上。
彼時謝林晚正好擡頭,兩者視線相撞的瞬間,林蓉微微抿了抿唇——
果然有些像呢。可再像又怎麽樣,假的終究是假的。
謝林晚眸底則不見絲毫意外——
光看外形,林蓉幾乎看不出來已經進了不惑之年,甚至舉手投足間,還有些獨屬于少女的清純氣息……
這麽多年沒見,也不知道舅舅……
“是不是吵着你了?”謝景行卻根本沒關注旁邊情景,而是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外甥女身上,看謝林晚蹙眉,忙低聲詢問。
“沒有。”發現謝景行絲毫沒在林蓉身上多分一點心神,謝林晚提着的心終于放下來,“我們過去吧。”
确定謝林晚真的沒事,謝景行才再次邁步。
迎面正撞上那些被祁鳳鳴保镖攔下的記者。只所有記者的心神明顯依舊在祁鳳鳴身上,竟是沒有注意到兩人。
倒也有記者,往兩人身上多注意了片刻——
沒辦法,這對瞧着應該是父女的組合,顏值委實都太驚人了。尤其是兩人身上如出一轍的飄逸出塵氣質,說一句讓人見之而忘俗都不為過。
衆人中唯有來自華國一套節目的翁明全神情與衆不同,竟是定定的瞧着挽着謝林晚挺直脊背的謝景行,漸漸紅了眼睛——
作為一套的資深記者,這樣追着大佬跑的事,無疑已經不适合他這老胳膊老腿了。
翁明全卻依舊使出渾身解數,和那些打了雞血般的小年輕們競争,之所以如此,實在是翁明全本身,也是謝景行的骨灰級粉絲。
從知道謝景行答應做鋼琴之夜的特邀嘉賓,翁明全就輾轉反側,一想到就能見到暌違二十年之久的謝神,翁明全就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而眼前熟悉的畫面,再次讓翁明全想要淚崩——
曾經謝神成功的每一個重要瞬間,陪在他身邊的都是謝家大小姐謝薇。
今天這個女孩子,大家雖然都知道是假的,可這麽陪在謝神身邊,卻讓翁明全覺得,仿佛恍惚間,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似的——
謝神的心目中,這次重回舞臺,再見到之前的粉絲,也是個非同一般的時刻吧?
那是不是說,這麽多年了,謝神,其實也沒有忘記曾經追随在他身邊的這些粉絲?
擦了下眼角,穩穩的端起相機,對着兩人的側影和背影就是一陣咔嚓。
當然,翁明全并沒有想到,他這會兒拍的這些照片,很快就會成為媒體圈最被哄搶、最有意義的照片。
他這邊剛收好相機,就聽見旁邊不知哪個媒體的記者道:
“呼,天可真夠冷的,也不知道那個過氣的謝神什麽時候到!”
一時心裏越發酸楚——
即便他們這些人心裏,謝神是永遠的神,可耐不住謝神消失在人們視線中太久了,尤其是對那些要恰飯的八卦媒體而言,自來流量才是王道。會關注謝神,很難說不是為了和祁鳳鳴形成對比,好讓自己的東西更有噱頭……
雖然能理解,卻不見得能接受,到底硬聲道:
“還是別等了,謝神已經進去了。”
“謝神進去了,怎麽可能?”其他媒體記者頓時有些焦頭爛額——
曾經的鋼琴界雙子星,現在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是多好的素材啊,他們等在這裏吹了這麽久的冷風,可不僅僅是為了祁鳳鳴,還為了謝景行啊。
話說當初,不管謝景行一路成名,還是最後自毀精神力,都在八卦媒體界掀起了多大的翻天巨浪,據說那幾年,很多八卦媒體就是靠“謝景行”這三個字恰飯。
他們等在這裏時,可不是已經想好了無數勁爆的話題,就等着謝景行出現時過去采訪呢,結果人竟然已經過去了?
“我知道了,”一個女記者忽然驚呼道,“我就說剛才最後進去的那對男女顏值怎麽竟然比當紅流量巨星還要出色,原來竟然是謝神嗎!”
這麽想着,頓時就開始捶胸頓足——
她怎麽就那麽蠢,竟然還在哪兒瞎感嘆,不愧是祁神,就是身邊的工作人員,竟然也都長得這麽搶眼!
“謝神竟然就這麽無聲無息的進去了?”其他人也全都是不敢置信——
原來謝神竟然已經落魄到了這樣的地步嗎?!
“人要認清現實啊,”也有人感慨,“謝神,那都是老黃歷了……”
已經徹底過氣的人,也就有個虛名罷了,怎麽還能指望着,能真的和祁神比肩?這也就是沾了祁神的光,才能暫時得到這麽多的關注度……
衆人嘆息一番,很快就散去,又扛着攝像機,依次進入體育館。翁明全擡頭看看有些晦暗的夜空,也在同事的招呼下,開始往裏面去。
體育館內這會兒已是人潮湧動。
放眼整個體育場,到處都是彩鳳燈牌,以及上面光華璀璨的“祁鳳鳴”幾個字。
一片鳳凰的海洋中,零零星星的“一路同行一生有你·謝景行”燈牌就顯得尤其凄涼和可憐。
七點四十分時,在一衆官員并三大世家名流和一衆各行業會長的簇擁下,祁鳳鳴施施然站在了臺上。
翁明全努力的在人群裏尋找着,卻到底沒有找到之前在貴賓通道那裏遇見的那個熟悉的身影。
一時心裏越發覺得凄怆。
舞臺上氣氛卻是依舊喜慶而活躍。繼衆人紛紛對祁鳳鳴這位音樂巨匠絲毫不吝惜的大量溢美之詞後,鋼琴會會長顧長明鄭重授予祁鳳鳴華國鋼琴協會終身名譽會長的職務。
只是他宣布之後,祁鳳鳴卻沒有上前去把證書接過來。
顧長明頓時就有些無措,緊張的瞧着祁鳳鳴:
“祁先生……”
明明之前說好的,借着這次音樂盛典,宣布這件事,也算是給華國鋼琴界打個強心劑,甚至為此,自己還不得不老着臉登了謝家門,做出那等上不得臺面的脅迫人的事……
“終身名譽會長就不必了。”祁鳳鳴卻是無比肯定的點了點頭,“我很感謝顧會長和國內各界友人對我的厚愛,不過我記得不錯的話,鋼琴協會之前的名譽會長是謝景行先生吧?我就不再橫刀奪愛了。”
這世間但凡是和“謝景行”這個曾經帶給他屈辱的名字有關的,都是會引起祁鳳鳴不舒服的存在。之前那些世界級的獎項對他意義太大,忍了也就忍了,區區一個名譽會長,他卻是不放在心上。
這要是顧長明肯鐵了心追随他也就算了,結果對方明顯是首鼠兩端,已經對自己這邊表示了投誠的意思,卻還想要給謝景行謀點兒好處,這樣的人,他祁鳳鳴怎麽會成全?
之所以要放在這樣的公開場合拒絕,一則是他根本沒把顧長明或者鋼琴協會什麽的放在眼裏,這二嗎,也是在向謝景行示威——
你頂着的頭銜,我祁某人根本不要更不屑。
當然,若真是顧長明這會兒肯豁出去,公開在衆人面前表态,取消謝景行鋼琴協會終身名譽會長的職務,他或者也會勉為其難接受。
只是顧長明明顯還沒有這麽厚的臉皮,紅着臉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就退了下去。
到了這會兒,很多人已經感覺到祁神和謝神之間似乎有什麽不對勁啊……
“那是當然,”也有些年齡大的,對當年事情略知一二的,開始小聲給身邊年輕人科普,“聽說當年謝神剛成名時,霸道着呢,還想搶祁神的夫人,祁神不願意,還被逼到了國外……”
都說殺父之仇、奪妻之恨,祁神會看謝景行順眼才怪。一時很多人紛紛探頭去看舞臺上始終笑容得體和祁鳳鳴并肩站在一起的林蓉,紛紛感慨,能讓兩位大神為她反目成仇,這位林家大小姐才是真正的人生贏家啊。
當然,這樣的小道消息,大家也就是聽聽罷了,所有人最期待的,還是即将到來的這場音樂盛會。好容易終于到了八點,祁鳳鳴再次上臺,璀璨的燈光下,越發顯出志得意滿的傲然來:
“今天我為大家獻上的第一首鋼琴曲,是《春》,以向謝大師致敬。”
随即走向舞臺中間的鋼琴後面。
對着鋼琴那一瞬,祁鳳鳴整個人的氣質都由內而外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那模樣,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劍,要斬盡擋在他面前的一切險阻。
而随着祁鳳鳴手指翻飛間,一曲別有韻味的《春》就開始在指尖流淌。
臺下衆人最快速度的被帶入音樂的氛圍之中,眼前好像出現一溪春水,春水淙淙,又很快化作大海的波濤;又好像置身百花競相綻放的花園,各自争春,姹紫嫣紅……
音節高亢處,下面頓時掌聲雷動。甚至樂曲結束時,有人激動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嗚,不愧是祁神!”
“怎麽能彈出這麽優美的旋律!”
“簡直讓人熱血沸騰!”
很多人更是把視線投向坐在貴賓席上的謝景行——
雖然不是原創,可祁鳳鳴無疑更好的诠釋了春日生機不可阻擋的氣勢。
這樣的氣勢,甚至較之作為原創者的謝景行還要強上一些。
唯有謝林晚,神情中有些諷刺——
她或者不會彈鋼琴,卻自诩對音樂還是略知一二的,像祁鳳鳴這樣,把好好的一首《春》之曲彈成了作戰前號角的,也算能耐。
祁鳳鳴手掌往下壓了壓,下面的歡呼聲終于低下來:
“之前已經和祁大師溝通好,接下來,祁大師會為大家演繹同一首樂曲,《春》……”
還有什麽比在對方最得意的地方戰勝他,更有紀念意義的呢?
聽祁鳳鳴這麽說,有哪些年輕的,頓時發出一片“噓”聲。
又有人四處張望,等瞧見角落裏幾個有限的“一路同行”燈牌,更是好險沒笑噴了。
只是這樣的畢竟是個別的,更多的人還是把期待的眼神投向舞臺上,等謝景行身影出現在舞臺中央,當時就有些謝景行的粉絲一下捂住了嘴。至于說那些因為時間太久,已經對謝景行陌生的人,也不由被舞臺上那道修長的身影所驚豔——
如果說之前的祁鳳鳴還是典型的現代大師範,那靜靜站在臺上的謝景行就如同時光深處走出來的飄逸貴公子。
清俊的眉眼,出塵的氣質,讓謝景行的粉絲恍惚間覺得,那個曾經驚豔了他們絢爛的青少年時光的謝神謝公子又回來了。
就是林蓉,也有一瞬間的怔忡——
當初她那麽決絕的走向這個男人,被這具令人見之忘俗的皮囊牽住了視線,何嘗不是原因之一?
只雖然這麽想着,卻是偷偷探手,和祁鳳鳴十指交握,螓首微微靠在祁鳳鳴肩頭,明明已是人到中年,卻是做出了最有韻味的小鳥依人之态。
站在舞臺上的謝景行緩緩彎腰,朝着舞臺下的觀衆鞠了一個九十度的拱,簡單介紹了下自己的名字後,随即轉身坐回鋼琴前。
“除了一張臉,還有什麽能看的……”距離祁鳳鳴最近的王吉章時刻牢記自己要巴結的衣食父母是誰,當下撇了嘴道。
“噤聲。”祁鳳鳴瞥了他一眼——
那是他自己的對手,祁鳳鳴始終認定,他是靠實力徹底碾壓謝景行的,哪裏用得着王吉章這樣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幫着靠一張嘴讨伐?
王吉章就有些讪讪然。還想着給自己找個借口,舞臺上謝景行的《春》已經響起。
琴聲初始低微,人們只覺得,仿佛一縷春風緩緩拂過,然後旭日升起,暖意降臨,被積雪埋藏了一個冬天的小草顫顫巍巍的探出腦袋來,不知道冰凍了多少載的寒冰也開始有了一點縫隙……
“咦?”王吉章忽然就坐直了身體——
他這段時間日日跟在祁鳳鳴身邊鞍前馬下、小心伺候,可畢竟歲月不饒人,身體當真是到了極限,精神不好之下,難免就會出現些頭疼之類的小毛病。
結果就在剛剛,好像随着風兒拂過臉頰,就連頭上的痛都帶走了一絲……
要說感受最深刻的,就是佟嘯了。本來按照往日的規律,精神力崩潰造成的後遺症,應該還有兩日才會爆發。結果這次竟然又提前了。
剛一坐到座位上,感受到那侵入骨髓的第一絲痛楚,佟嘯第一個念頭,就是要趕緊離開——
這可是謝神時隔二十年的第一次演出,要是待會兒自己痛得忍不住,怎麽對得起心心念念二十年之久的謝神?
可偏偏,謝景行的鋼琴曲,一直是佟嘯的執念之一。佟嘯用力咬住嘴唇,告訴自己,就是要走,怎麽也要聽完謝神這首《春》……
然後一縷春風,就搶在痛苦大肆發動攻擊前,悄然降臨。
随着那讓人心神俱醉的樂曲聲,佟嘯身上的疼痛漸漸緩解,仿佛化身春日料峭下的小草,或許膽怯于外面殘存的寒意,卻是抵不過對暖陽的渴望。
漸漸的小草長大,佟嘯也覺得自己身體越升越高,化為蜂,變為蝶,流連于枝頭,嬉戲于花叢……
等謝景行一曲終了,容納了數萬人的體育館,卻是悄然無聲。謝景行再次鞠躬,随即離開舞臺,下面的人卻依舊沒有半分反應,就是祁鳳鳴也仿佛石化了一般——
一定是他的錯覺吧?
為什麽他覺得,就在剛剛,他的精神世界好像經過了一場春雨的洗禮?音樂又不是靈舞,怎麽可能觸及人類的精神世界?
只是還沒等他想明白,一聲大大的哭泣聲卻突兀響起:
“嗚,我的識海,竟然,不痛了……”
說話的是之前和祁鳳鳴一起出現在舞臺上的一位曾經的天皇巨星、華國唯三金影帝,更是唯一一位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獲得者江曉。
在演藝界取得那樣傲人的成績的江曉,也是位精神力者,作為影壇常青樹,江曉本以為自己可以是個例外,說不定這輩子精神力都不會崩潰,不想卻在三年前踏上了其他精神力者悲劇的老路。
好在她交游廣闊,丈夫又是圈內數得着的大富豪,堪堪耗費了将近一半家産後,到底把精神力崩潰的痛苦減到了最輕。
可也就是最輕罷了,并不是就不痛了。
可就在剛剛,謝景行的樂曲彈奏過程中,江曉敏感的察覺,之前仿佛被火山熔燒過的精神力海,竟是被一陣春風,帶走了裏面最後的帶着餘溫的塵埃……
“謝神的音樂,竟然可以療治精神力崩潰的後遺症!”太過震撼,江曉的聲音都有些變調了。
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江曉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絲毫不顧形象的擡腳就去追正帶着謝林晚往外走的謝景行:
“謝神,謝神您等等我……”
所謂一語驚醒夢中人,其他人也終于回過神來。一時整個體育場的人全都要瘋了——
不是說,只有靈舞和朱砂福字,才能對精神類疾病或者精神力崩潰造成的傷害有效嗎?眼下謝景行竟然用實際行動告訴大家,不止靈舞和福字,音樂,同樣可以。
而作為以音樂的形式幫人類療治精神力方面創傷的第一人,謝景行注定将成為華國乃至世界最偉大的鋼琴大師,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