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各懷心思
“聽說陛下最近身體染恙,不知現如今情況如何了?”
“畢竟已多日未曾升殿,怕是情況不容樂觀。”
“雖然如此,既然今日聚諸官于泓睿殿,想必陛下應無大礙了。”
“有理有理。”
“……”
不時有身着上界各階官服之人在殿外碰到,便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随意談論幾句,話題無外乎帝君陛下的身體與今日升殿之事,只是人人面上一派擔憂忐忑之色,內心作何想法便不得而知了。
金睚闊步自殿門拾級而上,絲毫不理會諸人投射過來的目光與招呼聲,面上冷硬之色愈加鮮明,全身皆是一股子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息,令衆人瞧來頗有些微辭,畢竟,有資格進入九重天宵,又可入得泓睿殿議事之人都不是些蝦米角色。
“哼,即便地位特殊,如此這般也太過目中無人了吧。”
“往日裏這金大人也并非全然這般盛氣淩人模樣,今日卻不知是為何?”
“無論如何,這般面貌,亦可稱得上是可憎了!”
“噓——溫大人小聲些個……”
金睚何等耳目,這些竊竊議論之聲一字不落地全聽入了耳中,卻也只是皺了皺眉頭,絲毫不加理會,大踏步入了泓睿殿,走過九九八十一道玉白石階,一直到雕着九條雲海祥龍的禦座旁站定,垂手而立,面無表情。
片刻,磐響三聲,諸官入殿。
以天君傲鯉,兩大仙君,五大戰将,七位上仙為首,諸官員分文武兩列,魚貫而入。
泓睿殿高頂檐隆,氣魄宏遠,金碧輝煌,殿內柱石林立,巍峨莊重,瑞雲浮動,自最高階向下分為九段平階,不同地位之人不可越階而上,甫一進殿,便各自找好位置,束手而立,靜默以待。
磬再響九聲,有身着暗金色蟠龍踏海金絲紋繡袍服的高大男子自偏殿緩緩步入,目光淡然平靜,一路走上最高階處,目光在殿內略略環視一周,這才緩緩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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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女官侍從有條不紊地跟在男子身後,見他入座,方才散在周圍,手持扇、旌、蓋、羽等物,肅然而立。
“恭請陛下聖安。”
随着問安聲響起,衆官員如同潮水般依次轟然拜倒在階下。
“朕安,諸卿請起。”
聲音低沉出塵,少了絲人的氣息,卻異樣地充滿了威壓。
方才在殿外尚且各懷心思的上界諸人,站起身的瞬間,與周圍同僚互相交換了個眼色,各自暗暗警醒。
“今日升殿議事,諸卿有何事奏禀,且遞上來吧。”
聲音雖低卻中氣十足,毫無病弱方愈才有的虛弱之色,顯然傳言有誤,或者帝君根本無甚大礙,早已恢複如初。
當即便有人出列,奏禀所轄範圍內之事。
時間流逝飛快,眼見出列之人已各自回歸隊列,再無人出列,帝君似有些疲憊地觸了觸額頭,淡淡道:“衆卿家可還有其他事上奏?”
第二階左側,有身着鵝黃色長裙的嬌俏女子,自帝君出現的一刻起便瞬也不瞬地凝睇着他,美眸中淺淺地盈了珠淚,欲滴還休,一派楚楚可憐的姿态,正是因其弟傷人性命之事被株連,進而被帝君自仙君之列剝除,目前身至司文上仙的荔婉。
自那日被剝去仙君之位開始,她就再也未曾與帝君謀面,屢屢求見也被拒之門外,至直今日。如今終于得見心心念念之人,一顆芳心幾要躍出腔子去,只可惜佳人有意,君王無情,自入殿起就始終未曾看她一眼。
編排貝齒輕咬潤澤紅唇,荔婉上仙終按捺不住,剛要上前,卻自第一階處倏然遞來一道淩厲視線,如同刀鋒入體般令人駭然。
荔婉上仙嬌軀一顫,步子慢了半拍。
立于荔婉對面的雷霆則站在天空戰将風烈身後,擡頭不着痕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閃了閃。
而這刻,一身墨色衣衫的術燭仙君早已一步跨出,立在臺階之下,垂首施禮:“陛下,臣有事要奏。”
荔婉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悄悄退回隊列。
“何事?”
“啓禀陛下,最近下界有些不安定……中元節時日未到,鬼界居然大敞鬼門,令得不少惡鬼魔怪散入人界,如今平常時日,何嘗有那麽些供飨可供那些鬼怪揮霍享用,少不得禍害了些人命……因此,臣懇請陛下下旨替人界掃除惡鬼,約束鬼界作為,維護下界安定。”
“既如此……”帝君略一沉吟,開口道:“樂卿家。”
“臣在!”
天空戰将麾下第一參領樂笙聞言急忙出列。
“此事就交予卿去辦吧。切令那些鬼怪速速退回鬼界,若然不肯……”擡眼淡淡一掃,禦座上的男人道:“就令他們全都消失吧。”
“是,陛下!”
至此,再無人出列奏禀,帝君一掃殿內,淡淡道:“退殿。”
清鐘響一聲,帝君自禦座之上站起,頭也不回地往偏殿行去。諸人也各自散開,結伴往殿外走去。
荔婉上仙猶然站在臺階上癡癡遙望,銀牙輕咬,滿目都是不甘之色。
半晌,嬌俏女子垂下頸項,細思片刻眸中寒光一閃,終是拿定了主意,一擡頭便看到那伫立于第一階之上的墨衣長身男子,正目色深沉地盯視着自己。
心中一動,荔婉上仙不再猶疑,提步向前走去。
術燭仙君看她舉動,原本就滿是笑意的臉龐浮起一絲滿意之色。
而始終立于高階之下右側第一位的天君傲鯉,今日卻是一股子漫不經心之色,滿面心不在焉,雖然人好端端地站在階上,倒似是思緒皆不在此,不知在想些什麽。
此刻見鐘響人散,剛要轉身,冷不丁卻被人攔住了去路。
“殿下請留步!”
極冷硬的聲音,帶着股子金屬相擊般的冷冷質感。
傲鯉微微一愣,皺起眉頭:“是你?”
“殿下請移步泓徵殿,主人相招。”
竟是金睚。
“什麽事?”傲鯉顯得有些不耐煩。
“殿下去了便可知。”金睚依然是一臉的剛毅之色,說話也是如常的直來直去,毫不介意是否會引人芥蒂。
這刻方進得殿來迎接傲鯉的祁麟不願意了:“喂我說老金,就算是陛下相招,你也別說話這麽讓人難受行不行?得罪了我家殿下我跟你沒完!”
“祁麟,退下!”
傲鯉冷着臉喝了一句,紅衣青年登時不吭聲了,低着頭後退一步,沒再說話。
“既然如此,那你帶路吧。”
傲鯉冷聲道。
“殿下請。”
金睚似乎根本不在意剛才被祁麟搶白了一番,依然一副冷冰冰的面相,鳥都不鳥紅衣青年,轉身便走。
祁麟氣得幹瞪眼,卻毫無辦法。
眼見着傲鯉跟着金睚走了,祁麟不甘心地哼了一聲,幹脆坐在高階邊上,等着自家主人回來。
而這邊傲鯉随着金睚穿過偏殿和曲折迂回的石廊,一直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辰,方才到達泓徵殿。
推開殿門,金睚道:“殿下請進,主人就在殿內。”說完也不待對方答言,徑自退在殿外,冷着臉長身而立,一副門神的架勢。
傲鯉輕哼一聲,提步走了進去。
一進門就看到那人長發及地,背對着自己而立。一身暗金色蟠龍服尚未來得及換下,無端令他在殿堂之上的威嚴肅穆之氣延伸到了泓徵殿內,顯得愈發冷淡而不可親近。
殿內空蕩寂靜,顯然除了二人之外沒有其他人跡出現。
“兒臣恭請父親聖安!”
男人不動聲色地轉過身來,看着他:“你已經很久沒有這般稱呼過朕了。”
傲鯉眼中劃過一絲譏诮之色:“兒臣以為父親不會介意。”
見帝君沒有說話,又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兒臣或者這般想着,父親原本就不想我們這般稱呼您……哦不,确切地說,父親只是不想那個人這麽稱呼您吧?”
“注意你的身份!”帝君眸色一冷:“你沒資格對朕這般說話!”
“是,我沒有資格!”
傲鯉突然暴怒:“只有那個人有資格!可你都做了什麽?!是你害了他!都是你!!”
男人閉上眼,喉結動了動,沒有說話。
傲鯉冷笑。
閉目半晌,帝君慢慢睜開眼睛,再次望向天君傲鯉,突然道:“不要對那少年出手,他不是你想的那個人。”
傲鯉一愣,複冷笑道:“你是說那李往谏?哼,果然你早就知道他的存在,要不然牽扯到荔婉那個女人,汲厄就這麽死了,你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吧,好計量!你以為你這般說辭我就會相信你麽?”
“朕不管你信與不信!”男人一雙古潭般深邃的黑眸驟然透出一股子淩厲氣勢,顯得異常森然,一字一句重重道:“你只需記着,不要對他出手!否則,就休怪朕不念及父子之情!”
“你——”
傲鯉登時大怒,心中卻知道面前之人生性有多麽寡情淡漠,這般說辭也并非只是恫吓之語,怕是十有八-九真的動了怒意,若自己果然在他怒氣之下頂風而上,不知他會使出什麽手段。
雖說如此,畢竟傲鯉天性狂傲慣了,雖然心中警惕,倒也沒有被他語氣中的森然吓到,胸中自有主意,只冷笑道:“不管那李往谏是否果真就是那個人,依你這般說辭,即便是我不對他出手,你就可以保證自己不會對他生出額外的心思來麽?”
“朕的心思還輪不到你來管。”
帝君淡淡掃了他一眼:“言盡于此,你最好不要妄動。”
傲鯉胸中一股怒火全然蹿到了額際唇邊,張口欲反駁,又在理智下強壓回去,半晌方長吸一口氣,把萬千言辭皆咽入肚內,只硬梆梆地蹦出一句:“兒臣告退!”
說完甩袖轉身而去,狠狠地掼上殿門,發出砰然一聲巨響,震人耳膜。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