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千年嘆息
“嗯。”
大概我的聲音有點大,同坐在孰胡身上的旁邊某同窗轉頭過來看我,眼神十分奇異,我裝作沒看見。
“即使很多天人受天資所限,無法學習咒術和仙術,但是最基本的駕雲術及禦風術,就算是普通天人多數也都是會的。而且很多貴族出身的天人,自小便受到一些長輩指點,上界的規定是不得私下傳授後輩中高階法術和武技,尤其是帶有攻擊性的法術和武技,只可在書院中視資質擇優而授之,但若是低階法術,就不在其列了。”
“所以,只有不會飛的才會坐孰胡去宿舍?”
我嘴角抽了抽,又上下打量風海:“你也不會飛?”
風海臉漲紅了:“我會!”
“你會那你還騎着英招來書院?”
風海臉更紅了:“那是因為上界第四天距離雲中書院太遠,父親又恰好将英招送給了我,所以才會乘着坐騎來書院報道。”
既然你小子會飛,那當時幹嘛還死摟着英招瞎緊張差一點機毀人亡還順帶着拐上我?
我簡直不知道怎麽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那不會飛的人要出門怎麽辦?”
“不會飛的人不算多,一般出門的話,都會花錢去上界每一天固定的地方乘坐畢方鳥。有些會飛的人,如果路途太遠,有時也會去坐畢方。”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能擁有坐騎的人,大多都是有錢人或者貴族。
這樣麽……
看了看自己這身黑乎乎的破爛裝束,我摸着下巴,是不是得想辦法賺點錢?
我可沒忘記剛才跟風海一起去排隊給書院夫子送束脩的時候,那差一點晃瞎了我明亮雙眼的玉器金銀,錦緞珠寶,還有各種貓眼石,夜明珠,翡翠寶石,甚至看到了一株九尺多高的赤紅珊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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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這些一比,石崇直接可以滾回家哭了。
書院對于束脩沒有強制的要求,意思一下即可,就算你送兩斤大米也不會被人拒收,只不過但凡入學之人,哪怕是普通天人,為了将來的前途,也會勒緊褲腰帶省吃儉用,搞出點體面的禮物做束脩送進書院。
由一點可窺全貌,這上界的人得多有錢。
咳,扯遠了,總之,我明白過來,風海之所以會跟着我上了孰胡的背,并不是他不會飛,而是怕我落單。
我拍拍他的肩膀,表示他的好意電波我的天線已接受到。
孰胡騰空而起。
我往後看了一眼,黑壓壓的人影,緊緊跟在孰胡屁-股後面,衣裾長袍獵獵作響,頭發在空中拉扯成迅疾如風的形狀,場景倒還頗壯觀。
回過頭來,我心裏癢癢的,NND,一定得先把禦風術學會了不可!
穿過層層疊疊的雲朵與在空中漂移不定的雲中島,孰胡在晨光中一路疾飛,身周被染上燦爛金光,巨大的羽翼如同金制,随着揮動帶起一片流光,華美異常。
我被風吹得眯起眼,仍忍不住擡眼遠望。
雲海深處,有浮雲掠影,雲島漂移,不時遮蔽視線,卻依然能隐隐約約看到一株翠綠的高大樹木,似乎自地底而生,樹幹筆直,斜枝極少,穿過雲海,直聳入天霄,竟是擡頭也望不到盡頭,似乎頂天立地一般,貫穿整個天宇。
心尖兒似乎被輕輕撥弄了一下,我扯扯風海,指指那株奇異的樹,以眼神詢問。
“那就是巨木烏桑!”
怕聲音被吹散,風海附在我耳邊大聲說:“烏桑通天徹地,是唯一連接了上界、雲中界、人界和鬼界的存在,自天地誕生時就有。”
又似乎想起了什麽,風海擰了擰眉,遲疑了一會兒才補充道:“不過,據說一千年前,烏桑巨木曾一度被砍掉了,後來還是帝君又令它複活的。”
心髒擰痛了一下,我捂住左邊胸口,有些納悶自己的反應,下意識地接口:“被誰砍了?”
風海搖搖頭:“不知道。”
我沒再說話,只是凝神打量着遠方那株時隐時現的巨樹,心裏湧起強烈的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等我學會登空禦風之術,一定要去看看!
我攥緊了拳頭。
宿舍已經越來越近,待孰胡再飛近些,我睜圓了眼。
那是一個龐大的雲島群,由無數座雲中小島以小橋、鐵鏈、石階等勾連而成,上下參差堆成山形,其上黛瓦青磚,聳檐尖脊,精舍小築幾乎遍及雲島群中部所有的小島,木廊小亭精致樸素,溪水潺潺蜿蜒而過,些微小瀑布自高處簌簌而下,輕快歡悅,嬌花修竹,芭蕉怪石,說不盡的靜谧和美,雅致天成。
似乎整個雲島群都被書院特有的氣息熏染過,只是近前便令人心境安寧。
耐不住的學生們早雙眼放光,在孰胡背上興奮地議論起來。
我豎着耳朵聽着,眼睛還不忘四處掃描。
于是知道這種雲島群不止這一處,這裏只是新入院學生們的居所,還有其他的前輩師兄師姐們的宿舍,似乎比這裏環境還要好些。
孰胡已經靠近雲島,放慢了速度,身體懸浮在空中,長翼慢慢揮動,就這一刻緩下來的時候,後面有人“嗖”地越過孰胡,第一個落在宿舍前的空地上。
我皺了皺眉。
“是雷黯。”
風海緊緊盯着他,雖然遠,也能看清雷黯臉上的得意,嘴角不由得一撇:“臭顯擺什麽,又不止他一人會禦風術,哼!”
話音未落,又有一道黑影“嗖”地越過衆人頭頂,姿态優雅地高高地落在雲中島群正中一座黛瓦頂的小屋上,然後以一種傲然的姿态,嘲笑般地望着臉色迅速黑下來的雷黯:“怎麽,只你一人會飛麽?”
因為地勢高,他整個人都偷着一股居高臨下的氣息,垂着眼皮去瞄雷黯,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意懶懶道:“有句話想必你沒有聽說過,讓我來教教你……”
随後雙臂揚起,對着依然懸浮在空中的衆人長聲道:“各位,我想我們有必要對這位同窗盡一下同學之誼,告訴他什麽叫做‘後-來-者-居-上’!”
說話間已縱身而起,率先飛上了雲島群最高處的小島。
被他一帶動,不管是認識不認識雷黯的,都混在人群裏大聲叫好,想來衆學生們早見不得雷黯這副嘴臉,頓時齊齊揚身而起,紛紛向高處飛去。
雷黯被踩在衆人腳下,臉色說不出的精彩。
“好小子!幹得好!”
我笑罵,轉頭看到一臉躍躍欲試的風海,一揚腦袋:“還愣着幹什麽,想去就去呗!”
“好!”
風海興奮得雙眼閃閃發亮,也不見怎麽動作,已是身體一輕,眨眼間騰空而起,在空中略略停頓片刻,和我打了個招呼,就跟着衆人向高處飛去。
最終,雷黯被淹沒在了人群裏。
我随着人流上了島,也不急着去找風海,一邊四處晃悠着打量周遭環境,一邊慢慢找我的宿舍在哪裏。
島上鳥聲啾鳴,草青花豔,令人精神愉快。
宿舍的編號都在門扉右上角以篆書刻之,我雖然不認識字,那些曲曲彎彎的像蝌蚪一樣的文字在我眼裏也都長一個模樣,但好歹我視力極好,又不趕時間,于是慢慢一個一個對。
最終,等我從島群底部順着石階小橋爬到幾乎最高處的時候,終于對着那扇漆成黑色的矮小木門舒了口氣:“好了,就是這裏。”
這是一座三合院,正屋是我的居所,天字房,除了房間之外,左右還有一個書房和小廚房,我進去瞄了兩眼,鍋碗瓢盆的還挺齊全,米缸裏甚至還存了小半缸米。
東屋和西屋估計一個是地字房,一個是人字房,可惜我搞不清楚。
風海沒見着影兒,那位将與我們倆同住的同學也沒露面兒。
偌大的三合院裏,就我一個人。
疲乏湧上來,我推開自己的房間,随意瞅了一眼,找準那張不算太大的單人床,和衣就往上面一趟。
唔,雖然陳設簡單又樸素,入眼的顏色除了青、白,就是黑,好歹還算舒服。
終于安頓下來,心一放平,整個人已被睡意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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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煙缭繞,靜谧祥和。
有人斜倚在白玉欄杆上,臨水而坐,身後拖一把青絲。
長久地寸許未動,只默默地注視着荷池水面上,那浮動的幻影,是一人沉酣的睡顏。
糟糕得令人難以分辨清楚容貌的狼狽,卻有着極好看的臉型,睡着的時候,一雙灼灼如星辰般的眼眸被遮掩,唯餘下平靜的面相,安然得如同沉睡的嬰孩。
如同冷玉雕琢而成的手指修長,那人終于微微一動,伸出了手,探向水面浮現出的安睡少年。
發絲随着那輕微的動作滑落一縷,浸入水中,引得魚兒浮上水面,競相親吻那縷烏絲。
指尖卻突兀地堪堪懸在水面上,再度靜止。
陷入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那人漆黑的眸子如同深潭,半阖未阖,終是輕輕搖頭,屈指微微點在水面上。
一縷波紋散開,幻影被打破。
漣漪散去,荷池水清澈碧透,平靜如昔,荷香悠悠,蓮葉田田。
就如同,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腳步聲終于在不遠處停下。
“主人,他回來了。”
低低的語聲,帶着金屬的冷冷質感。
那人卻依舊倚在欄杆上,頭微微揚起,閉上眼,沒有做聲。
“他回來得很蹊跷。”那道聲音猶豫了一下,繼續道:“我有些擔心……”
又倏忽閉口不言。
“總之,您不能去見他。”
重重的,帶着近乎不敬的語氣,他說完方才覺得不妥,有些不安地看過去。
那人卻依然沒有做聲,眼睫在眼底投下濃重的陰影,一動未動。
長久的靜默,讓站着的人有些不安,鋒利的唇線抿成一個僵硬的弧度。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已經準備放棄地退下時,卻聽到似從天邊傳來的一道悠悠嘆息,如絲如縷,透着沉寂了千年的滄桑,似将歲月一瞬拉長,在人心刻上無法磨滅的傷痕。
作者有話要說:
往谏家那位第一次出場,咳~只不過是個側面......老花羞愧了,果斷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