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醉夜迷城
深夜的S城,如同一只蟄伏在巨林裏的獸,似在安靜着假寐,內裏卻蠢蠢欲動。
燈紅酒綠,人聲放浪。
不時有帶着醉意的眼眸,或男人或女人,透過穿梭往來的人群,将帶着欲-望的目光投射在那個穿着酒吧侍應生制服的少年身上。
立領的白色襯衣,筆挺的修身制服,穩穩端着托盤的手臂,眼角邊的一點惑人淚痣,還有那無意間擡眸,純粹而分明的黑色瞳仁,幹淨得只令人恨不得将他撕碎了,玷污了,一同拖入這染缸般的醉生夢死之中。
如此想來卻又舍不得,只能悄然而不舍地追逐着他的身影,猶豫着,貪婪着。
而随着時間的流逝,很顯然,已經有人開始忍不住了。
“你……叫什麽名字?”
噴着酒氣的粗嘎男音在耳邊響起的一瞬,手臂被牢牢捉住。
“先生,我只是一名侍應生。”
我不動聲色地掙了掙,手臂卻被抓得更緊,甚而有些疼痛。
心中有些惱,我沒再動彈,努力穩住手中的托盤,不至于将那些昂貴的酒液都灑出來。
可惜的是,仍有幾滴酒水濺了出來,好巧不巧,正落在那粗魯男人的西裝上。
“我,在-問-你-叫-什-麽?!”
那人醉意有些濃,或者,看起來醉得有些厲害,只顧大聲重複他的要求,居然沒有發現衣服被弄髒,臉卻靠得越來越近了。
我登時心中大怒,好歹忍耐着臉上沒有表現出來。
作為一個孤兒院出身的窮學生,要想在暑假結束前湊足這個學期的學費,不學會忍是搞不定的。在酒吧打工雖然經常會遭到各種奇形怪狀的男人女人的騷擾,畢竟薪酬比較高,還有小費可拿,雖說人窮志不短,但必要時候,該低頭時就得低頭,又不會掉塊肉,沒什麽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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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今天晚上是某個著名“圈內人士”的生日PARTY,來的人着實不少,雖然我一直奇怪那位品味奇特的壽星為什麽不在正兒八經的GAY吧舉辦慶生宴,偏偏選了這裏,不過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人家願意怎麽着我也管不着,只不過平常受女人騷擾的經驗挺多,今晚頻頻中招被N個男人搭讪,頗令我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咳,好吧,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其實我是惱怒大于害羞……
好不容易壓住心裏的火氣,我不冷不熱道:“往谏!”
悟以往之不谏,知來者之可追,是為往谏。
這是我那位不知從哪個星球飛來的把兄弟替我改的名兒。據那位仁兄說,李浩這名兒實在是太普通了,估計把我扔大街上,然後沖着人多的地方吼一嗓子“李浩”,得有七八十來個人同時回頭。
我黑線瞪他,有那麽誇張麽?
那位老兄搖頭晃屁-股,還不忘頻頻點頭表示肯定。
我琢磨了一會兒,往谏,這個名字倒也不錯,雖然我沒有什麽需要“往之不谏”的,這麽一叫倒也顯得挺有內涵,心裏滿意,于是大手一揮,改了!
從此以後,每次回孤兒院看望将我拾掇回去養大的李老院長,總是被他那股哀怨的眼神看得心裏發毛。
好吧,李浩的名字是他起的。
在我走神兒胡思亂想的時候,那個醉醺醺的男人已經把大半個身體壓到了我身上,只一會兒的功夫,那人似乎醉得更厲害了,嘴裏胡亂嘀咕着些什麽,仔細聽聽無非是些“交個朋友”“我是圈裏某某名人”“興趣”啊之類的鬼話。
我被那股刺鼻的酒水煙草的混合味兒熏得頭疼,一手穩着托盤,一手去推他:“喂,先生,您醉了,先生!先生,請先起來說話……”
冷不丁手腕子被人一把鉗住,那男人突然擡頭,一雙被醉意熏紅的眼直直地盯着我,內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欲-望,另一只手已圈住我的腰,往他懷中一帶!
我先是一怔,繼而大怒。
王八羔子,老虎不發威當我是hello kitty是吧?!甭管你是直的彎的,老子肯吃這個虧我就把名兒改回去還倒過來叫“浩李”!
反正學費也賺了大半,就算是去快餐店刷盤子,算算日子也能湊個八-九不離十,老子怕你啊,頂多今天的薪水我不要了!
正準備将托盤砸那人頭上,眼前卻突然飛過一個不明物體,結結實實地拍在了那醉鬼臉上——
吧唧,不明飛行物掉了下來。醉男人松開圈着我的手,後退兩步,搖搖晃晃地捂住鼻子,有猩紅的液體從他指縫間淌了出來。
男人哼了一聲,彎下了腰。
我低頭看了看落到腳邊的兇器——一只人字拖。
嗯,有點眼熟。
方才還有些騷動的人群此刻也安靜了下來,酒吧一隅難得安靜,十幾雙眼睛齊齊瞧着那狼狽的男人。
寂靜三秒後,從不遠處傳來一輕一重的跛腳拖鞋敲擊地面的噼啪聲,并且越來越近。
我擡起頭來,望向那那赤着一只腳不緊不慢走近的男人,哦不,應該說是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大男孩身上。
濃密的眉眼,短得令人發指的短發,白皙的皮膚,殷紅的嘴唇,一身T恤加工裝褲愣是被他穿出有型的款,正沖着人群焦點中的少年嬉笑,全無正形。
仔細看看他,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小白臉,唔,或者說,奶油小生。
實在很不想承認,這個長得這麽娘的小白臉兒是我把兄弟。
“嗨,小谏谏,我只不過一會兒沒出現就被人調戲啦?”
一高一低地走過來,大男孩還不忘伸腳勾了掉在地上的拖鞋穿好,笑得見牙不見眼。
黑着臉,我很想說我不認識你你誰啊。
見我不說話,那混小子又曲起食指去挑我下巴,姿勢極其暧昧:“受委屈了吧?來,小谏谏,到我懷裏來吧,我給你安慰!”
我嘴角抽搐得厲害:“把你狗爪子拿開!”頓了頓,咬牙道:“再敢這麽叫我,我就廢了你!白癡!”
——什麽小谏谏,你才賤呢!
“我這叫虎手,不叫狗爪子,小谏谏,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屬虎的,不屬狗,嘻嘻……”
男孩兒笑得開心,見少年發急,識相地将手收了回來,摸着下巴:“好啦好啦,別總是那麽容易生氣。你也別總記性不好,我叫白珀,不叫白癡……”
“白癡。”
我哼了一聲,将端了老久的托盤扔到白珀手上:“拿着。”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有些不可思議:“你穿成這幅模樣保安都肯放你進來?”
手腳利落地接過托盤,酒液在水晶杯壁上塗上鮮亮的色彩,卻一滴也沒有灑出來,白珀得意地揚了揚眉,順手将托盤放在一邊的長桌上,嘴裏還不忘解釋:“我既不屬狗,又不是狗狗,保安為什麽不‘讓’我進來?”
“大概天太黑了,所以才多了你這麽個漏網之魚吧。”
“小谏谏,你太讓我傷心了,我急急忙忙趕過來英雄救美,你就忍心對我這樣一副态度麽?”
見他順勢擺出西子捧心般的模樣,我惡心地別過了臉:“滾!白癡!”
“是-白-珀!”一本正經地再次重申。
“滾!”
“哎呀呀,小谏谏,都說了我養你,你還出來打什麽工啊,這不是害我擔心麽。”
“你先養活自己再說吧。”
“你總是這麽不相信我,好傷心……”
“滾!”
……
就在我被那混小子惡心巴拉得快要受不了的時候,被砸得鼻血橫流的某人終于緩過勁兒來,酒也醒了大半,擡起頭來怒吼:“媽的!是哪個混蛋多管閑事?!”
那人臉上幹涸的血跡還沒有抹幹淨,因了怒氣,本來不算難看的臉瞧起來有點搞笑。我皺了皺眉眉頭,正在緊急思索着怎麽了了這檔子事兒,那人不知怎的竟突然發覺自己的西裝上也染了點點紅色,臉色頓時大變,失聲脫口:“啊,我的西裝——”
于是一分鐘後,我分明看到圍觀衆人們瞧着那醉鬼男人的目光從同情變成了鄙夷。
也是,既然知道花了好幾個月薪水才買到手的阿瑪尼很珍惜,幹什麽去學別人調戲個圈外人士?不挨揍才怪!
該!
正在這時,酒吧經理的聲音終于在衆人身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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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酒吧已是淩晨兩點多,天氣悶熱得厲害,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我把袖口挽起來,瞧了瞧天邊:“一會兒可能會下雨。”
白珀沒理我,還在那裏嘟囔:“晦氣!靠個剝削階級,又不是你的錯,憑什麽不給你工錢!還敢讓你給那老男人賠西裝,哼哼……還算那大鼻子識相,要不然我也讓他嘗嘗鼻血的味道!”
想起剛才那一幕,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點好笑,倒也不怎麽在意:“算了,經理平時還算照顧我,沒什麽大不了的。”
要不是那醉鬼沒什麽來頭,而且這事發生在酒吧角落裏,沒沖撞了那位著名“圈內人士”的生日宴,恐怕不會這麽容易脫身。
說到底,大鼻子經理也算是對我仁至義盡了……
呼出一口氣,心裏仍然悶得厲害,我又解開領口一顆紐扣,吐出一個字:“熱。”
天幕的垂壓厚重感愈濃,天際夜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色彩,話音落下的一瞬,一道蜿蜒盤曲的紅色閃電劃破夜空,片刻,有雷聲隐隐傳來。
“熱麽?”白珀認真地看看我,又向四周掃了一眼:“我去給你買瓶冷飲。啤酒還是涼茶?”
“啤酒。”
“OK!”白珀擺擺手朝街口的自動販賣機跑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笑得輕松了許多。
不得不說,白珀正經的時候,更讓人喜歡與他親近。這麽多年,也難為他肯一直當我是兄弟,是我在這世間少有的可以當做親人來相處的人。
白珀買好啤酒,想了想又哼着小曲兒投了硬幣,準備買瓶涼茶,卻在這一刻身體突然渾身一僵,猛地回頭——
只見一道巨大的赤色閃電以雷霆萬鈞之勢割裂夜空,發出刺眼的紅色光芒,照着站在不遠處的人影兜頭劈下,少年躲閃未及,眨眼已被那紅芒罩住。
“往谏——”
白珀嘶聲大吼,可下一秒已是人跡杳無,天地一片寂然。
作者有話要說:
老花把文名改回來了,還是叫《往谏》,嗯,老花發誓以後這文不會再改名兒了,慚愧遁走~
對了,俺看了親們的評,把第一章修了一遍,這樣将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夾雜混亂的情況修了修,看起來就好多了吧。抹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