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俞朵在家休息了一天，先去換了一部新手機，登陸上微信，所有的舊信息都沒有了，包括她給楚韶發的那幾條，她跟楚韶的對話框裏，空了。
買完手機，她還是不太放心，又跑去店裏，嗓子能出聲了，就是啞的，額頭上貼着塊紗布。
俞朵到了店之後就被謝易揚趕走，讓她回去休息，她在店面前的小桌子旁邊坐了好一會兒，賴着沒想走，卻看到周錫緩步走了過來。
俞朵早在奶茶店剛開業的時候就知道這商場是周錫家的産業，周錫經常過來商場，也經常來光顧奶茶店，每次他過來，俞朵都會親手給他做奶茶，一來二去周錫跟俞朵也熟絡了不少。
不過俞朵今日沒上班，看見周錫過來，她擺擺手，周錫走了過來。
“好。”俞朵啞着嗓子憋出一個字。
“靠，朵朵，你嗓子怎麽這樣？”周錫被吓到了，平日那麽好聽的聲音，這會兒怎麽啞成這樣？
還有這額頭：“你怎麽受傷了？楚韶知不知道？你怎麽不回家休息？看醫生了嗎？醫生怎麽說？”
俞朵微張着嘴，這麽多問題，回答哪一個？
“算了，你打字，別說話了。”周錫指指她的手機。
俞朵拿起桌面上的手機，打字：“我沒換工服，讓安安給你做奶茶行嗎？”
周錫看一眼手機：“我今天不是來喝奶茶的，找你有事。”
俞朵繼續打字：“什麽事？”
周錫臉色一沉，實在是不想開口。
俞朵：“有事你直說。”
周錫撇撇嘴：“商場要收回這個鋪面，重新做規劃，奶茶店要撤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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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朵消化了兩秒，才打字：“謝謝你特意來告訴我。”
周錫愣了一下，“你不生氣？”
俞朵：“很正常，商場做鋪面規劃改革，要收回商鋪也是常有的事，按合同支付違約金就好。”
周錫見到俞朵這般平常心，心裏更不是滋味，“朵朵，我跟附近幾個商場都聯系過了，鋪面任你選，一會把負責人的聯系方式發給你。”
周錫知道他對付不了楚韶，楚韶直接找他哥解決這個事情的，說什麽也要讓俞朵的奶茶店消失，他在家裏還沒有話事權，這事情他左右不了，但是附近商場找鋪位的事情他可以幫上忙，就當是補償給俞朵的，他對楚韶這個做法非常不認同，甚至覺得惡心，自己媳婦自己不捧在手心裏疼着，還要百般刁難，也就楚韶做得出來，平日看他好像很好相處，沒想到也有像瘋狗咬人一般抽風的時候，做什麽非要跟自己媳婦過不去？
周錫想不明白。
俞朵：“不用了，謝謝你，你已經幫我很多了。”
周錫更沒想到俞朵會拒絕他的幫忙，媽的，要不是楚韶和俞朵結婚了，他一定追俞朵，白瞎了一個好姑娘，偏偏跟了楚韶那個王八蛋。
周錫的手機頓時響起信息提示，他點開，是大群裏的消息。
楚韶【@周錫你找俞朵做什麽？】周錫握着手機左右看看，不知道楚韶在哪個角落，窩火。
周錫【@楚韶讓你媳婦滾蛋，行了吧。】楚韶【@周錫很好，說完了就走。】陸哲【@周錫你還真去說了？】章鑫恺【@楚韶 】周錫煩躁地按滅手機，有些不忍心，一把拉起俞朵的手：“走，我送你回家。”
俞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周錫拽着起身，她想喊，卻喊不出來，周錫的力氣很大，一直拽她下滾梯，被楚韶堵在滾梯口。
俞朵吓了一跳，不知道楚韶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更恐怖的是周錫不撒手。
“放開你的手。”楚韶雙手插在西裝褲的兜裏，聲音沉沉的，聽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眼睛淺淺掃到她額頭貼着的紗布，又收回目光。
俞朵伸手拍拍周錫，示意他放手，周錫低罵了一聲，放開俞朵的手。
俞朵收回手，剛才被周錫抓得生疼，她手上有傷口，因為這一個月碰水太多，再加上上下班被風吹的，手上有幾處裂了口，反反複複都好不利索，被周錫這麽一抓，有些小口子就開裂，俞朵捏捏自己的手，塞回口袋。
楚韶沒有移步，周錫也沒有退讓，倒是俞朵，漫不經心地沖着兩人禮貌地點點頭，背着小包向商場一層的滾梯走去。
出了商場，俞朵打了輛出租車，她想回老房子，今日特意帶了鑰匙。
上了出租車，俞朵收到周錫發來的微信。
周錫【朵朵，剛才對不起，無意冒犯。】俞朵：“沒事，別多想。”
周錫【其實，讓你撤店是楚韶的意思。】俞朵握着手機屏幕，微微愣了幾秒。
俞朵【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周錫【對不起，這事情我說不上話。】俞朵【沒關系，別往心裏去。】俞朵按滅了手機屏幕，她沒有傷心，甚至連感覺都沒有。
車子一路開到老房子那邊，俞朵掃碼付款，提早就翻出鑰匙，一口氣爬上六樓，開門進去。
才沒幾天，這裏的家具又積上灰塵。俞朵放下包，脫了羽絨服，去廚房找了塊抹布打濕，手上的傷口因沾了水有點痛，她皺皺眉，擰幹抹布走出來，一點點擦着家具上沉積的灰塵。
還是很想念這裏的，住了十幾年，這裏才是她心裏真正意義的家。
雖然童年沒有太多好的回憶，雖然林妍不怎麽疼愛她，雖然俞宏不經常來，但是，她在這裏住着踏實，不像在俞宏家裏的閣樓，不像在市中心那個諾大的平層，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擦完灰塵，俞朵将抹布晾開，一個人窩在那張很有年代感的沙發上，發呆。
盛年的辦公室。
楚韶打電話回去問張姐，“太太回去了嗎？”
張姐：“沒有。”
楚韶放下電話，讓張助理叫董小薇上來一趟。
董小薇是知道俞朵和楚韶還在鬧別扭，但俞朵這個月一直在忙，她也去出差，偶爾微信聊兩句，也不提這事，俞朵性子很執拗，董小薇知道勸也是勸不動的。
董小薇推門進來，禮貌地問楚韶：“楚總找我有事？”
楚韶指指辦公桌前方的椅子，示意她坐在。
董小薇看不出楚韶的情緒，直覺告訴她不是公事，所以她就大膽地問：“想問朵朵的事？”
楚韶：“她做什麽非要跟我對着幹？”
董小薇很認真地消化楚韶的說話，想了好一陣才回答：“大概是缺乏安全感吧。”
缺乏他媽什麽安全感？
他對她很差嗎？
他都親自下廚給她做飯了，他什麽時候這麽伺候過女人？
好好的闊太太不做，非要開什麽奶茶店，就為這事鬧這麽久，她把他當什麽了？
董小薇：“你別看朵朵瘦瘦小小的，其實性子很執拗的，她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的。”
楚韶坐在老板椅上，顯然是理解不了女人所謂的安全感。
董小薇：“楚總，可能站在你的角度是真的理解不了，朵朵從小在那樣的家庭環境裏面長大，不長歪了就不錯了，俞家對她也真是一言難盡，你是不是不知道，俞朵出嫁連嫁妝都沒有。”
楚韶怎會知道，記憶裏就是在爺爺的病房見過一兩次俞朵，再來就是結婚那天早上去民政局照相簽字，晚上穿着西裝走了一圈而已，他什麽都沒過問。
董小薇看到楚韶沒有表情的臉，突然就明白俞朵為什麽這麽堅持要開奶茶店，于是說：“算了，既然你什麽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說了，你不愛朵朵，就放手吧。”
愛？
不愛？
楚韶還分不清楚究竟愛不愛俞朵。
董小薇不想跟楚韶繼續聊下去，以前覺得楚韶挺好的，有錢有顏，對俞朵也不錯，但今日看來，他狗屁都不知道，董小薇的小脾氣一上來，就不想跟他廢話了。
起身，董小薇還是生氣地怼了一句，姑且把眼前這個男人不當成老板，“楚總，你別以為就圍着你身邊的女人很多，追朵朵的男人更多，自己掂量吧。”
董小薇說完，轉身就走了，狗男人，有錢了不起啊，要不是怕俞朵舍不得，她早就潑他一身咖啡了。
今年的冬天異常地冷，三天兩頭就是刮風降溫的，天氣異常地惡劣，連帶着糟心事都是一件接着一件地來。
俞朵一直坐在老房子的沙發上，不知不覺睡着了。
俞朵是被電話吵醒的，打電話過來的是阿嬌。
阿嬌：“朵朵，快過來，老爺子進搶救室了。”
俞朵的大腦瞬間就懵了，急忙穿着鞋子拎起包包就跑。
下到樓門的時候，一着急就和尹天撞了個滿懷。
“朵朵，你怎麽了？”尹天扶住俞朵，看她在哭，身子止不住地抖，他又喚着她的名字：“朵朵，發生什麽事了？”
俞朵抓住尹天的手，使勁憋了半天才從嗓子裏吐出幾個字：“哥能送我去趟醫院嗎？”
尹天以為是俞朵不舒服，就趕緊說：“上車。”
俞朵也顧不得那麽多，上車告訴尹天的醫院的地址，一邊比劃着一邊說不出話，急得眼淚直流。
俞朵費了半天力氣才說清楚不是她生病，是家中老人進了醫院。
尹天沒多問，一路飙車去到俞朵說的那間醫院，車子剛停，俞朵就下車跑了進去，尹天發現她手機落在副駕駛室，就拿起手機追了進去。
楚韶的車子在俞朵下車的時候剛好也到醫院門口，他看着俞朵從車子跑出去，沒一會又看到尹天下車追了進去。
楚韶深吸了一口氣，他認得那輛全球限量版的車子。
而從車子走下來的人居然是天一資本的尹天？
原來前兩次送來的人是他？
他是什麽時候認識俞朵的？
俞朵還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董小薇那句【追朵朵的男人更多】又在耳邊響起，他微微握緊拳，下車走進醫院。
楚韶進去的時候，尹天給俞朵送完手機往外走，兩個男人同時看見了對方，相視一眼，默默地錯身走開。
楚韶去到搶救室門口的時候，家裏人都在，醫生在跟大家說要做好心理準備，楚老爺子可能過不了今晚。
俞朵眼睛濕濕，她安靜地站在一旁，剛才的驚慌害怕在此刻已經褪去，眼睛定定地看着搶救室的大門，像是在等待宣判結果一般。
楚韶緩步走過去，大手落在俞朵的肩頭，俞朵回眸望他一眼，又移開，那一眼，淡淡地，毫無感情，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又或者是空氣。
楚韶的手僵了一瞬，又看到她額上貼着一塊紗布，她怎麽受傷了？
他心一緊，俞朵剛才看他那一眼，他第一次看見俞朵眼裏有這種無所謂，不在乎的情感，不似往日那樣羞澀，熱烈，可愛，又或者期盼，沒有，什麽都看不到。
楚裴沉默地坐在一旁，周岚心眼睛紅紅。
楚俊摟着唐若貞，唐若貞倚在楚俊肩頭細聲哭泣。
阿嬌在一側默默擦着眼淚，安靜地坐着，楚韶覺着俞朵應該也會窩在他懷裏難過的，就算不哭，也不應該是現在這副表情，冷靜得讓他害怕。
等了大半個小時，醫生從搶救室裏走出來，搖搖頭：“家屬進去見老人家最後一面吧。”
楚裴扶着周岚心先起身走進去，楚俊摟着哭泣的唐若貞跟着，俞朵握緊拳，邁着步子與楚韶一起走進去。
楚老爺子已經不能說話了，睜着眼睛看着大家，嘴角微微笑笑，他艱難地伸出手，楚裴上前握住，楚老爺子眼睛游移着，周岚心走上前，楚俊拉着唐若貞靠近。
楚老爺子的眼睛轉轉，看着俞朵，向她伸出手，楚韶拉着俞朵一起握住楚老爺子的手，楚老爺子看看楚韶，又看看楚俊，眼睛閉了一下又睜開，唐若貞忍不住，哭出了聲音，周岚心也是細聲地落淚，只有俞朵一直忍着，死死忍着。
楚裴握着楚老爺子的手已經哭到說不出話，楚老爺子眸子轉轉，又落在俞朵身上，俞朵沖着楚老爺子笑笑，啞着嗓子說：“爺爺，您放心，我們都會好好的爺爺，我們愛您。”
楚老爺子聽完這句話，唇邊露出安詳的笑容，緩緩閉上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楚裴和周岚心哭得失聲，唐若貞也哭得很厲害，楚俊摟着她，眼睛紅紅。
只有俞朵一人，用手幫楚老爺子整理着因為搶救弄亂的發，整理完還沖着楚老爺子笑了笑，眼睛亮亮的，似是在跟楚老爺子在說些什麽，楚韶眼睛紅紅，他沒有哭，只是很驚訝俞朵這般淡然，她把悲傷全部都隐藏住，她是懂楚老爺子的，比他們都懂。
楚韶忍不住站了起身，眼淚還是落了下來，他吸吸鼻子，走出搶救室。
阿嬌捧着楚老爺子的衣服走到楚韶面前，“少爺，這是之前就準備好的衣服，一會兒就給老爺子換上吧。”
楚韶點點頭，看看那身衣服，他拉住阿嬌：“這不是定了新的衣服嗎？之前準備那身呢？”
阿嬌捧着衣服，說：“這身衣服是楚老爺子和朵朵一起挑的，楚老爺子特意囑咐過，就穿這套。”
幾個月相處下來，阿嬌已經習慣叫俞朵的小名，在楚韶面前一時也改不了口。
“一起挑的？朵朵什麽時候去的？”楚韶問。
阿嬌：“少爺，這幾個月每周都去，有時候一周一次，有時候一周兩次，少爺不知道嗎？”
楚韶嗓子哽咽，轉臉看着搶救室裏的背對着他的俞朵，一時間很想沖進去好好抱抱住她。
“那就穿這套吧，随老爺子的心願。”楚韶擺擺手，讓阿嬌去把這事辦了。
沒多久，大家都陸續從搶救室退出來，衆人的情緒都很低落。楚韶上前拉住俞朵，俞朵木木地擡臉，楚韶在她眼裏看到悲傷，卻看不到像唐若貞那樣柔弱和需要憐愛的情緒，她只是輕輕拍了拍楚韶的手，似是安慰，又不作聲，吸了吸鼻子，默默站在角落。
這樣無聲的疏離，楚韶突然覺得俞朵離他很遠很遠。
楚老爺子走得急，并沒有受多大的折磨，身後事定在五天後舉辦，陸哲找蘇謎幫忙，務必把楚老爺子的葬禮辦好，楚裴也心情沒有插手，這事就這麽讓蘇謎的公司全部包辦。
楚老爺子的葬禮舉辦得盛大而莊重，不光是楚家和周家的親戚朋友，還有G城裏的大家族都前來吊唁，俞朵做為孫媳婦随着楚韶站在親屬的區域，她一言不發，微微垂着眸子，沒有人能看到她的情緒，楚韶一直在她身邊，但兩人全程也沒有多說幾句話。
追悼會的時候，俞朵瞥到楚韶一眼，他心情很凝重，眼眶紅紅，俞朵收回視線，親人的離世之悲痛是很難被安慰的，更何況楚韶是楚老爺子帶大的，倒不如讓他靜默。
俞家也全家都前來吊唁，俞朵沒有跟俞宏和林妍打招呼，甚至連個眼神都沒交流，俞宏不知道林妍前一陣去商場打了俞朵，鑒于是喪事，見俞朵在親屬區域裏默默站着，俞宏也就當是為楚老爺子守孝不去計較，但總歸心裏有些不舒服。
雖說陸哲借着葬禮追女孩實在有點怪，但蘇謎确實也是把這事做得很體面，楚老爺子在G城算是老長輩，在城裏威望也是極高的，蘇謎把葬禮從頭到尾安排得如此細微，還是在短短數日裏就全程都做好，一時間也是讓周錫章鑫恺他們對蘇謎另眼相看。
葬禮當天，俞朵也見到蘇謎，俞朵上大一的時候就知道蘇謎，後來蘇謎休學了一年，再之後蘇謎重新返校就很少能見到她，更沒想到的是居然楚老爺子的葬禮上遇到她，這個世界就是很奇怪，有些人兜兜轉轉都碰不到面，有些人一個轉身就能遇見。俞朵也是聽說蘇謎畢業後繼承了家裏的生意，只是沒想到蘇謎比她想象中要出色，看着蘇謎臉上堅定自信的表情，俞朵覺着那就是她想要做的女人，堅強獨立且自帶光芒。
葬禮之後，俞朵就接到正式的撤店通知。
果然是楚韶的風格，又快又狠。
俞朵握着那份通知，心裏涼得徹徹底底。
楚老爺子已經不在了，這場婚姻，或許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既然楚韶都做到這般決絕，她覺得再苦苦掙紮也沒什麽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