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木涵此時的架子就已經比榮慶侯還大,而榮慶侯爵是不會輕易被削,但若讓端木涵襲爵,定安伯府上下,在他面前,還如何擡頭……
三日後,定安伯嫡孫錢安與同窗們,叫上了幾名花魁娘子,包了畫舫,準備賞蓮頌蓮,卻在要上畫坊時,被一名莫生的公子攔下,說其中一名花魁娘子是他先預定下的,拉着那娘子便要走向邊上的畫舫。此時,有同窗在側,又有衆人圍觀,錢安又怒又惱,只覺得若搶不回佳人,便會失了他的顏面去,叫上随從家丁,便上前與那公子理論,對方非但不理,那腳步還都沒有停下,明擺着不把錢安放在眼裏,錢安氣得漲紅了臉,家丁們占着自己人多,主子又是伯爺嫡孫,漸漸就與那公子動起手來,那公子勢弱,無力還手,被錢家人圍着痛打一頓,丢入了河中。圍觀的人群中便有人出聲叫喊:“有人落水了,定安伯府少爺把人打下河了……”
不到半日,整個京城就傳遍了,定安府少爺與人搶花魁娘子,命其爪牙将人打下河人,生死不明的段子。這一傳本不要緊,但在朝為官的,有幾個能沒有對立、仇家,正等着把你拉下馬的?定安府自然也不例外。更有人,早就想着削弱太子一派的勢力,加上成天沒事找事的禦史們,數道折子,将錢安當作臨安纨绔的典型,以治家不嚴無能為聖上分憂的罪名,把定安伯告到禦書房……
俗話說三人成虎,當數名官員跪在嘉光帝面前,句句有詞的說着京裏的‘民怒’時。嘉光帝當場罰定安侯一年奉祿與食邑,并罷去了錢安燕郡王府文學一職。
又過兩日,定安伯庶出五姑娘之夫于彬,在南城與人合開賭莊的消息,在京中傳開了去。
臨安城的這些達官貴富,繞來繞去,總會出這麽些個不長進的親戚。但不等于他們沒腦,凡有些臉面的,撈偏門,也都撈得極為隐蔽,基本都與市井商人合作,由對方出面打理。同朝為官的,在這種事上,倒是無人追根揭底,免得不知哪天也被當了池魚。可禦史卻不同,此事既然已經傳開了去,上奏,便是他們的職責所在,禦史們又開始發揮他們的特長。
如果說前一件事只是意外,那這一次,定安伯嗅到了危險的味道,連燕郡王,都有些坐立不安,連夜找他的兄長兼靠山——太子商議……
作者有話要說:
☆、38美姬
太子蕭業是嘉光帝長子,其母是嘉光帝為太子時的良媛陳氏,陳氏在生下蕭業不到三日,就因血崩而亡,蕭業從小養在了許昭訓的殿內。嘉光帝登基後,追封陳良媛為充媛,封許昭訓為昭儀。
許昭儀便是燕郡王蕭煦之母,許家并非世家大族,在朝中也沒人幫襯,許昭儀自知蕭煦無望立為太子,但蕭業卻不同,他是長子,自古立儲的順序都是嫡、長、賢,皇後無所出,蕭業被立為太子的可能性就極大,因而許昭儀一直寄希望于他的身上,對他比蕭煦更要親上三分。蕭業也感許昭儀的撫養之恩,對小他七歲的蕭煦情同手足,而蕭煦更是自小只跟着他。
皇後出自名門鄭家,與嘉光帝是表親,上又有太後寵着,嘉光帝擔心過早立下太子,萬一皇後生下嫡皇子,朝中必要掀起一陣風波,且皇子們多還年幼,他自己也還處在盛年,便遲遲未立下太子。直到十年前,嘉光帝得了秋洩,一連洩了數日,洩得四肢發軟,以為自己要早早去見歷代先皇,匆匆立了當時已經成親生子的韓郡王蕭業為太子,太子的外祖家世并不顯赫,詹事府一應人選,便是由嘉光帝欽定……
“你不必太擔心,很明顯,這些事都沖着定安伯府,幕後之人應當只是與定安伯有些過節,這件事還是讓定安伯自己處理的好,你不便介入。”蕭業呡了口茶,他認為這事可大可小。
燕郡王有些着急:“若沒有這些個傳言,連我都根本不知道那些混賬東西幹的事,可見那人的手段……到時就要傳出,是我在背後,為這賭坊撐腰,這……我豈不冤死。”
太子輕飄飄的打斷他的話:“所以本宮才叫你不要插手,免得真被繞了進去,我們先坐着,看清這幕後是誰,有何目的,再出手不遲……”
大越雖然沒有限制官員家屬經商,但對妓館賭坊這種有礙風化的偏門行業,卻定有一條疏律,官員直系三代不得私辦民間妓館,除朝庭官辦妓館教坊外,官員不得出入于民間妓館;官員三代直系不得開賭坊引繡賭博,凡開賭坊、妓館者,直系三代內不得為官,無論官或民一律不得聚集無賴、于賭坊內放頭、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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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安伯的女婿于彬,非錢家人,已在直系三代之外,但誰會信定安伯府內無人知道此事?無人出過份子?只怕這事查下去,定安伯府可就麻煩了,弄個不好,府裏所有為官者,都可能被罷官免職,定安伯的爵位也可能難保。
而燕郡王又是定安伯的孫女婿,這要真有人硬說是他在背後為這賭坊撐腰,甚至他是幕後老板,他就算長十張嘴都說不清:“要是被我查出誰幹的,看我饒不饒他?”
就在他們商議的同時,定安伯府外來了幾個無賴,手裏捧着一盒子東西,說是府上的人說了,這盒子東西能換百兩銀子,鬧得沸沸揚揚,引得無數百姓圍觀。
“到底這是怎麽回事。”定安伯在廳猛拍着座邊的高幾,咆哮道:“誰幹的這等蠢事?自己站出來說。”
一家人全都低着頭,立在下首大氣不敢出一口,錢夫人手腳發顫,此時,她真想直接暈過去得了,可是越是想暈,就越覺得清醒,她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辦,這事是瞞不過去了,好在她還有個王妃女兒,多少能為她撐撐腰杆,便自己站出來,請公公屏退衆人,跪在地上,半哭着将事兒說了,最後還補了句:“那百兩銀子,我明明差人給了的……”
定安伯聽後,氣得吹鼻子瞪眼,還未說一句話,錢夫人就吃了丈夫的一個巴掌:“你這蠢婦,這樣的事情也做的出來?你以為皇商就好惹嗎?他們有的是錢,想要多少人為他們辦事都成,可能比榮慶侯府還難纏。就算被你毀了杜家的莊子,毀了那字繡又如何?你以為榮慶侯憑着這字繡,就能風光?少了那字繡,侯爵就不保嗎?婦人之仁……”
“行了,先打發了門外的再說。”定安伯突然冷靜的開口對兒子道,他心裏明白,對方只可能端木涵或杜家,榮慶侯那膽小的,幹不出這樣的事,也沒那必要。既然對方這麽快亮出身份,便是收手的信號,接下來的事,就要定安伯府自己收殘局。
可是經這一件事,他也看清了端木涵或杜家,根本就沒把他定安府放眼裏,如今的榮慶侯,不過是個虛爵,但端木涵一旦襲了爵,還可能是個虛爵嗎?
定安伯突然間,改變了當初要與榮慶府,斷絕關系的主意,對捂着臉頰,跪在地上抽泣的兒媳道:“今日是老大不對,但你也不該一聲不吭,就胡做非為,險些害了府裏,別人你可以不上心,你的相公、兒女前程你也不要了嗎?別再哭了,明日上二房一趟,畢竟是親戚,總不好這般斷了來往,順便帶話給七娘,她的老五,要是能早日立為榮慶侯世子,咱們這些娘家人面上也風光些……”當務之急,要先讓眼前的事化小,再各方疏通,只要定安伯府與榮慶府還是親戚,不論端木涵或杜家,都不好做的太絕了。
另一邊,差人将這消息遞給燕郡王,說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也讓他放心,免得他因怕此事鬧大,而棄了定安伯府,順道也請他指點整治端木涵與杜家的法子。
蕭煦一聽,便知定安伯那狐貍是想讓他出手。經這一些個事,他也恨端木涵,恨得牙咬咬的,可明着找端木涵算賬,有**份。轉念一想,讓端木鴻補了錢安的燕郡王府文學一職,另讓定安伯府挑名佳人,以他的名義賞于端木涵。
定安伯拍手叫好,這一招,無論對杜家還是端木涵,都算是一種報複……
佳人是由燕郡王府的家令帶着,面見榮慶侯的,送他佳人的理由則是,為調解定安伯府與榮慶府的關系。燕郡王的這一舉動,說明了對此佳人的慎重,讓端木涵納好為妾的意思非常明顯,卻沒有明說。端木涵成親不到三個月,納妾等于輕視正室及岳家,燕郡王若親自開口要他納妾,傳出去,他自己的名聲要比榮慶侯府更不好聽。
蕭煦量榮慶侯與端木涵,寧可得罪杜家,也不敢得罪他與太子。
既便端木家有所顧慮,要等杜婉婷有身孕或一年後無子,再納妾,也沒有關系,這麽個嬌媚人兒,是個男人見着,骨頭都酥了,量他端木涵也把持不了多久,更何況這種出身的人兒,沒八面玲珑、無中生有、禍水東引的手段,早死千把回了……
杜婉婷要麽咬斷牙和血往肚裏吞;要麽讓杜家與端木家鬧得不可開交。那時給端木涵傳出個,寵妾滅妻的名聲,極為容易,到時無論他還是定安伯,對付端木涵,都占了理字……
端木政看了眼含着淺笑,低眉順目的立在堂上的佳人,不知該如何是好,想之前定安伯把嫡孫女給端木涵為妾,都被推回去了,如今燕郡王送來個美人,這意思很明顯。
“煩請大人回頭代下官替犬子謝過燕郡王,只是犬子成親不到三個月,這……”端木政目光由佳人身上收回,笑着對燕郡王府家令道。
家令心底冷哼,面上笑着按王爺的吩咐道:“既是王爺賜與府上,自然是由府上安排即可。”
“如此甚好,待我那兒媳有了身子,正好為她分憂。”端木政這才放心,王爺賞下的,自然不能讓她只當個通房,可要是現在為妾,那府內其他的哥兒、姐兒以後就都別嫁娶了,只得委居美人一段時日,先在安排在府裏住下再說……
抱廈已全部改建完工,杜婉婷給它起了個名,就叫‘墨香閣’,此時正是烈陽高照的時節,院中花草都曬得卷了葉兒,但‘墨香閣’內卻是清涼非常。
杜婉婷身着純絲寬袖滾雪裳,順意的席地坐于地板上,與文嬷嬷一道,靠着古楠木烏漆大矮幾,正在合香。屋外的檐沿,絲絲落着水幕,象清柔舒緩的樂曲般,滴噠作響。
突然,如蘭從外頭跑了進來:“姑,四奶奶……”她到現在還有些改不過口來。
“看你這丫頭,又這麽毛躁,還不脫了鞋再進來。”文嬷嬷皺着眉輕斥道。
坐在一旁,正點着頭兒打磕睡的如蓮,一個機靈,見狀極有眼色的要趕如蘭出去:“去去去,看那一腳的塵土,脫去那髒鞋再進來。”
如蘭都着急死了,哪裏顧得上這些,拍掉如蓮的手:“唉呀,別攔着我。”越過如蓮,對杜婉婷道:“出大事了,燕郡王賜下了名美姬給四爺,老太太差人叫您過去呢。”
杜婉婷莫名看了文嬷嬷一眼,燕郡王?誰呀?
“怎麽個個都想往四爺房裏塞人?沒個消停。”如蓮在如蘭身後,替杜婉婷叫屈:“咱四奶奶嫁過來還不滿三個月,盡有人愛幹這缺德事?”
杜婉婷暗吸了口氣,放下手上還握着的香篆:“在這埋怨也無濟于事,我過去瞧瞧。”
“我同你一道兒去。”文嬷嬷也随她起身……
作者有話要說:
☆、39手段
杜婉婷讓如蘭為她,精心補了個略有似無的妝容,與文嬷嬷一道到老夫人那去,文嬷嬷在路上,将這燕郡王與定安伯府的關系,與杜婉婷說了。
一路都不曾吭聲的杜婉婷,走到花園的游廊時,突然間停下腳步,望着荷花池內一葉新長出的荷尖,幽幽的道:“嬷嬷,我什麽都能讓她們,但相公,我絕不讓。”轉過頭來注視的文嬷嬷,眼神無比堅定,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她知道這很難,但希望文嬷嬷能支持她:“我不想與人共侍一夫。”
“別擔心,您才進門,老太太一時是不會讓四爺納妾收房,大戶人家有大戶的規矩在。”文嬷嬷慈愛的道:“您怎麽想,就放開手腳去做,老婆子自是與您一條心。”
文嬷嬷自然知道杜婉婷的想法,在這世家侯門內,幾乎是不可能實現。別說端木涵是嫡子,即便是個庶子,也很難做到不納妾、不收通房,小了說,那是男子的權利,大了說,那是為家族開枝展葉的義務。作為正室,明面上是有權決定讓不讓相公納妾,可實際上,除了新婦入門的這一年內,其他時候阻饒相公納妾,都可能被扣上嫉妒的罪名,這可是犯了七出的,這便是女人的悲哀。但杜婉婷有勇氣想脫離這種命運,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也定然會站在她的身後,全力支持她……
到了墨韻閣廊外,杜婉婷扭頭看了文嬷嬷一眼,文嬷嬷對她慎重的點了點頭,輕聲道:“去吧……”聲音很小,卻如同在杜婉婷心中擂動了戰鼓一般,讓她信心倍增,深深吐納一口氣,一眯眼,面含淺笑,矜持而大方的向墨韻閣內緩緩走去。
“四奶奶到了。”打簾子的丫鬟清脆的聲響,把衆人的注意力拉到杜婉婷的身上。
餘光瞄到廳正中,立着一名身着煙羅紫蟬紗絲衣的女子,杜婉婷唇角微微再往上勾一些,雍容而嬌美的笑意,便挂在了臉上,如初夏繁花,讓墨韻閣沁進一縷淡淡香風。目不斜視的走到老夫人面前,緩緩施了個禮:“祖母安好。”
“來的正好,坐你母親身邊。”老夫人面色淡然,聲音威儀的道,上回向杜婉婷提出讓端木涵納妾,被駁了回面子,她還記着,這一回,不想再多繞彎子,打定主意,若杜婉婷不同意,便要以家規罰她一回:“這位姑娘叫李嫣,是燕郡王賜于老四的,你剛入門不久,讓老四立刻納妾也不合适,你公公的意思,李嫣先留在府上一段,等你有了身子或等到明年,再讓她服待老四。”
大夫人掩着帕子,一臉冷嘲,她倒要看看今兒杜婉婷與老夫人怎麽個鬧法。
杜婉婷似乎沒有感到任何不滿,一臉平靜無波,連個失望、幽怨的表情都沒有:“一切但憑祖母作主。”
大夫人面上神情很複雜,既有原本已備在臉上的無奈與慈愛,又有此時正補上的莫名與失望。
在坐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杜婉婷會答應的這般幹脆,多少也該述述委屈,駁上一句半句才是。二夫人鄙夷、嘲笑的瞥了她一眼,突然間心情大好。
老夫人面對杜婉婷這般大方賢惠的回答,事先預備下的斥責的話,全然沒了用處,一時竟找不着說辭,只得随口誇誇她賢惠、善解人意雲雲,便指着杜婉婷,轉向李嫣道:“你今後就住這府裏,這是你四奶奶,上前見個禮吧。”
“是”李嫣腰枝一扭,側過身來,向杜婉婷行了一禮:“見過姐姐。”聲音清清脆脆,長得嬌媚動人。
杜婉婷戲笑道:“快別這麽喊,我可不敢當。”說到這,她低下頭,整了整袖口,只是不語。衆人只當是她反誨了,老夫人的面色明顯的又沉了下來。杜婉婷又緩緩的道:“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四爺已經納了你去,我倒沒什麽,可對府裏名聲可就有礙了,府上還有幾位哥兒未娶呢。這府裏的規矩,李姑娘還是趁這些日子,多學學的好。”成親不到三個月,有人連‘姐姐’都喊上了,誰還敢往這府裏嫁,再說,哪個大家閨秀願跟個姨娘稱作姐妹?
大夫人心裏咯噔了一聲,她即便有心幫李嫣整治杜婉婷,但她還有個兒子未說親,心底一想,又覺燕郡王與定安伯,根本就是不安好心,端木涵若真寵妾滅妻,府裏名聲能好在哪去,那端木鴻可怎麽辦?
目光又掃向李嫣,仔細瞧了她會兒,決定先坐着,哪邊都不幫,看李嫣怎麽與杜婉婷鬥,只要不影響她兒子說親與前程,便随她們去。
李嫣本想占着自己的王爺賞的,當衆給杜婉婷個難堪,不想自己反惹個沒臉,好在她舞姬的出身,倒是讓她能屈能伸,當下略帶着委屈道:“四奶奶莫怪,我只是覺得奶奶親切,才這般,我在這給奶奶賠罪……”柔柔弱弱的姿态,看着,都讓人憐到骨子裏去,只可惜,在坐的都是女人,而她,不過是人送的……
文嬷嬷得知杜婉婷答應下,讓李嫣當端木涵的妾,倒覺得杜婉婷聰明。原本她還怕杜婉婷像上回一樣,一口咬死了不答應。反正時日還長着呢,沒必要這麽急着,駁了老夫人與老爺的面子,先緩緩兵再說。
端木涵傍晚才回府,便被端木政叫了去,從端木政的口中得知了這件事。
“燕郡王這次,無非是為定安伯與府裏說和,如今人已經送來,她要出個什麽事兒,本不打緊,可這燕郡王的面子,不好駁了去。”端木政怕兒子一時擰不過來,不分輕重,到時那李嫣要有個什麽閃失,那榮慶侯府可就要得罪了燕郡王去,而燕郡王與太子的關系……端木政倒抽了口氣。
端木涵卻是一臉平靜的喝着茶,似乎他父親說的事,與他無關,直到一盞茶喝完,放下茶盞,這才起聲道:“父親放心,兒子知道該怎麽做。”
此時,他只想知道杜婉婷如何……
杜婉婷回到墨香閣內,卻沒了制香的心思,無精打采的坐在地板上,屈着手臂枕着下颚,趴在厚實寬大的矮桌上,直盯着外邊的水簾瞧。
文嬷嬷見她這樣,知道她在費腦子呢,不說不勸,便由着她,自己疏緩的合着手中的香,篆合好一塊薄荷伽南香,燃上一爐,置于矮桌的一角。
聽到外頭秋菊喊道:“四爺回來了。”杜婉婷來了精神,迅速起身,文嬷嬷瞅了她一眼,也跟着站起。主仆二人,臉上半點怨惱的神情都沒有。文嬷嬷早習慣了這檔子事,知道怨也沒用,反被人小瞧了去。杜婉婷自進門以來,麻煩事雖然不斷,但端木涵對她是極好的,她不想把這件事遷怒到端木涵身上。
“我去瞅瞅晚飯備好了沒有。”文嬷嬷找了個借口告退。
杜婉婷走到檐下等着,端木涵的身影剛出現在後院,她便迎了上去,這種時候,她最想見的人,就是端木涵:“怎麽今兒到這麽遲才回。”
“被老爺叫去了,商議燕郡王送來的美姬如何處理。”端木涵坦誠道,只是怕她多心,把命令改成商議。見杜婉婷停下了腳步,便轉身看向她瞬間沉下的臉:“老太太怎麽打算?”高門子弟的悲哀,連納妾,自己都是最後一個知道。
“等我有了身子或者一年無出,便……”杜婉婷嘟着嘴,說得不情不願。
端木涵不再說什麽,轉身便往墨香閣走去:“晚飯擺裏頭吧,涼快些。”
晚飯時,端木涵倒是用得津津有味,杜婉婷只是一直給他夾菜,盼着他快些用完,兩人好坐下聊一聊,問問他究竟怎麽打算。
端木涵早已習慣了食不語,但見她自己不吃,還是開口莫名的問道:“怎麽了?”
“吃不下。”杜婉婷語氣染上了怒意,嫌他明知故問,嗔了他一眼:“誰聽到自己相公要納妾,還吃的下飯的。”說罷,委屈一股腦的湧上心頭來,杜婉婷真得很想揍人,發洩一番。
端木涵看着她那堵着氣,又沒法發作的樣兒,忍不住發笑,就地側身躺倒在地板上,頭枕着一只手臂,伸出另一只手,用手背撫着她的臉:“你忘了我說過的話了?為個不相幹的人,竟然跟你相公鬧脾氣。”
“我哪有鬧脾氣?”杜婉婷狠狠甩掉端木涵的手,一臉怨氣。端木涵笑而不語的凝目看着她,杜婉婷這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罪名成立。
屋外的蓮池內的荷香,随着夜間的晚風,卷入室內,端木涵躺着舒服,竟不想起身:“去吃點,餓着自己可不值得。”緩緩閉上眼,端木涵就地小睡。他直到今日,終于把鄭紀州家的藏書都看了個遍,回來前,又與年成及他的幾位年輕部将過了招,倒是累了,其他事,不想現在費心思。
杜婉婷臉上還挂着怒意,心情已好了近半,見他這般倒地就睡,尋了塊薄毯來輕輕為他蓋上,乖乖聽話的夾菜,端木涵微睜開眼,看了她一眼,這才含笑安心入夢……
作者有話要說:
☆、40騙局
戌時,端木涵被臉上一陣陣,麻麻癢癢的觸覺給吵醒,毫無預兆的睜開眼,正見着杜婉婷坐在身邊,指頭還點在他的鼻梁上。
杜婉婷正一臉茫然樣,想着萬一他也同意納妾,自己怎麽辦?看那個李嫣,長得的确美貌。食指腹順着他的額頭、鼻梁、直劃到下巴,突然對上端木涵睜開的眼,險些驚呼出聲,象個做錯事的孩子,伸了伸巧舌,立即收回了手:“吵,吵醒你了,我去給你備水。”起身便想往外溜。
端木涵伸手,攔腰把她截住,順勢将她往自己身上帶:“不是有丫鬟嗎,幾時要你去備水?剛才做什麽,還在想前邊的事?”
“沒有。”杜婉婷坐正來,整了整衣裳,掩飾心虛,可對上端木涵墨玉般,似乎在說‘還騙我’的雙眼,就知道自己掩不住心事,索興豁出去,大膽的再确定一遍,被人知道,絕對扣一頂妒婦的大蓋帽下來的問題:“你,可不可以不納妾。”
端木涵先是一愣,而後淺笑着起身,輕聲對她道:“回屋吧,夜了,別去想這些。”說罷,便往外走。有些話,他在完全清醒的時候,是很難啓齒,何況,這個問題,他記得曾經回答過一遍。
杜婉婷沒有得到答案,心情跌到谷底,生怕端木涵,此刻已經對之前的承諾感到後誨,怕他也像一般男子一樣,三妻四妾的思想已經根深地固。
“怎麽還不走?”端木涵走了幾步,見杜婉婷沒有跟上,轉身向她伸出了手。暈暗的燈光下,他的笑容卻如朝陽般明媚耀眼,杜婉婷不自覺的快走兩步上前,伸手讓他握住,一起回屋……
兩人回屋不久,阿紅便來找杜婉婷,焦急的對杜婉婷道:“你教的那幾道他吃膩了,今日還說府裏虐待他,把他當兔子養。”
“不是有青書送飯菜過去?”杜婉婷莫名。
“我叫他不用送了。”阿紅倒是幹脆。
杜婉婷張大了嘴:“你不會這些天,天天讓他用那幾道菜吧?別說那菜式簡單,就算是美味佳肴,也經不得天天吃呀。”
“我要讓他習慣吃我做的菜。”阿紅理直氣壯的道,杜婉婷翻眼乍舌,可憐的兔子。
端木涵得知後,讓杜婉婷備上幾樣酒菜,正好他過去與蕭焱聊會兒,打聽些有關燕郡王的事……
杜婉婷趁機又教了阿紅幾道菜式,發現阿紅的刀功着實的好,不禁稱贊:“你的刀法真是利害。”
阿紅便自信的當場轉身,五指揮動手中的菜刀,舞了一場,贏得杜婉婷一陣掌聲,突然,杜婉婷眼前一亮:“你可會胡旋舞?”杜婉婷曾聽過七彩胡旋舞,一直想看看是什麽模樣,看她轉身的姿勢之美,想來應該是的。
阿紅豪氣的道:“西北戰事不斷,誰有心思學那個?不過是看着胡番外族的舞姬們轉過幾圈。”
杜婉婷靈光閃過,眼珠子一轉,悄悄讓如蓮去把蕭焱騙到廚房來,自己則阿紅又閑聊了別的,說着說着,便說到了李嫣的頭上,又聊到男人納妾。
阿紅一聽納妾就氣憤:“這群人怎麽沒個消停的,男人不納妾,守着一個女人會死啊?我阿公就沒納過妾,蕭焱那小子也別指望納妾。”
“嗯,來一個擋一個,來兩個攆一雙。”杜婉婷伸手握了握拳,阿紅還機靈的補了句:“連那群出主意的,也要讓他們瘦瘦膽。”
“也對。”杜婉婷眯着眼,越看阿紅越覺她可愛……
杜婉婷騙蕭焱來廚房的法子,再簡單不過,只叫如蓮告訴他,他的美人圖被搬到廚房當柴火了,蕭焱定會火急火燎的趕來。
果然,不消一會兒,杜婉婷眼角就瞄見有人往廚房來,猜是蕭焱了,便對阿紅說到:“那些舞姬是怎麽轉的?你轉個我瞧瞧。”
“記得是這樣。”阿紅嘴裏還嚼着塊蘿蔔,吐字不清的轉着菜刀,自己也旋動起來。雖然沒有大殿內千燈百柱,繁花壁畫的背景,阿紅也不過是身着,淺綠束腰窄袖細紗衣的丫鬟裝,但她習武,又正值妙齡,記憶極好,雖然只轉了一小段胡旋舞,卻如身着霓裳,飛天獨舞一般。
蕭焱一身大汗,趕到了門口處,卻被眼前的情景,看得呆住,阿紅此時的身影,似乎與百寨坡遇到的紅衣女子相重疊,越看越覺得兩人極像,直到阿紅将一小段胡舞跳完許久,他才回過神來。目光停駐在阿紅身上,緩緩她走來,象要把她看穿一般:“你到底是誰?”
杜婉婷本只覺得阿紅跳轉起來的姿勢極美,正好之前又聽端木涵說過,蕭焱夜夜逛青樓,只是為了看美人翩然而舞。因而讓阿紅舞上一段,至少讓蕭焱看到她的長處,哪裏想得到會讓阿紅暴露了身份。
“年紅玉。”阿紅沉吟片晌,回答的很平靜,她看的很開,瞞不住就招了、天天在他身邊,都打動不了他的話,就再換種方式。勝敗是兵家常事,她不是沒打過敗戰,但相信只要堅持再打一場、兩場……總有一場能勝,除非她死了。
蕭焱頓覺自己像個傻瓜,一直都在人家的手掌心內,卻還東躲西藏的起勁,他覺得全京城都在笑話他,為挽回面子,他還是賴在秋水院不走。之後連着幾日,更起勁的使喚年紅玉,語氣雖然還是不好,态度卻比以前好上許多,年紅玉反而被他使喚的起了勁,連往日被她吓跑,不敢踏入秋水院半步的狗兒阿寶,也敢在年紅玉跟前搖着尾巴,讨食吃……
次日杜婉婷與端木涵剛起,秋菊便在屋外喊到:“李姑娘給奶奶請安來了。”
杜婉婷為端木涵系盤扣的手兒頓了下,原本上彎的唇角明顯下沉,很明顯,這不是來給四奶奶請安,而是來見四爺的。杜婉婷帶着惱意輕聲對端木涵道:“她還沒進門呢,這不合規矩吧?”沒進門就自己找上門來,還找上寝間來,杜婉婷不知道該說李嫣是太單純還是心機太深。
“自然。”端木涵象是等着看好戲般,就杜婉婷問的這一句,他就知道以杜婉婷的小聰明,不可能讓李嫣在這院子裏多呆一刻鐘。
杜婉婷收到他的戲谑般的眼神,了解相公這是準了自己仗勢欺人,不對,是仗規矩欺人了,心情大好。清了清嗓子,婉轉如莺又帶着正室的威儀與大氣道:“告訴李姑娘,四爺在屋裏呢,多有不便,何況她現在還只是客,這請安我還受不起,還是請她等幾時再來吧。”杜婉婷故意把‘等’含糊的說成‘忍’,端木涵手握成拳,壓在唇上憋着笑,吃了她一記刀眼。
立在院子裏的李嫣聽着,心裏又是咯噔一聲,本以為一大早,打扮出精致模樣過來請安,既能見着四爺,又顯得柔弱無依惹人憐愛,哪裏想到自己還只是暫住,不便見男主人。
沉吟片刻後,李嫣溫婉的對秋菊緩緩道:“煩請姐姐轉告四奶奶一聲,李嫣這就告退了,一會兒再過來拜見。”莺聲燕語,如碎玉般動人。
李嫣緩緩退出映月軒,卻未走遠,立在離映月軒不遠的游廊轉角的柱邊,等着端木涵出來。她不知道端木涵此時已經從東邊的小門,穿過平安巷去了秋水院,安慰那只身心倍受打擊的‘兔子’,順便帶他到年成那透透氣,讓年成準備桌上等席面,給他舒舒心,如今年紅玉早已經找上門來了,蕭焱再躲也無用。
李嫣沒有等來端木涵,卻見杜婉婷往這邊走來,心底一怔,便想着避開,不料早已被如蓮見着,故意高聲喝了過去:“誰在那裏。”
李嫣見已經躲不及,只得出來:“是我,見過四奶奶。”
“李姑娘?你怎麽……”杜婉婷問了一半,住了口,免得兩相難看。
“哦,我想着時候還早,便四下走走,哪知這院子裏的游廊,繞來繞去的,又給繞了回來。四奶奶您這是往哪兒去呢?”李嫣勉強的找個借口,杜婉婷主仆幾人也就這麽聽,沒說什麽。只是大家心裏明白,天不亮就能摸到映月軒來,此時卻在這附近迷了路?
“四奶奶這是要去大夫人院子裏請安呢,而後還要與大夫人一道去老夫人那邊。”如蘭脆生生的道,似乎還有點兒示威的味道,李嫣不過是王爺送的,入了門,也就是個妾,沒那個資格。如蓮心裏發笑,故意轉身對杜婉婷道:“奶奶,時候不早了。”
李嫣立即退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