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天亮時，朱莉已經不再哭了。
她在江邊的臺階上坐了一夜，吹了一晚的江風，哭得紅腫的眼睛被風刮過又鹹又痛。
為了不被打擾，朱莉将手機關了機。
現在天亮了，朱莉看着初升的紅日，不自覺從口袋摸出手機，開了機。
一開機，就看到江海十幾個電話，幾十條微信。
看到江海的消息和電話，朱莉又忍不住要哭了。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江海怎麽會得這樣髒的病，都是因為自己。
自責的心已經折磨了朱莉一整夜了，現在看到江海打來的電話，那種折磨她的自責以及罪惡感襲上心頭，壓得她喘不上氣。
手機驀然震動鈴響。
朱莉面無表情地看了眼來電顯示，是醫生的醫生，她的主治醫生。
朱莉連忙接了電話，以為是自己病情那邊有了什麽新進展。
卻不想，一接電話，醫生就讓朱莉去醫院，有大事。
朱莉挂了電話，二話不說就直奔醫院。
……
急匆匆趕到醫院後，醫生很嚴肅地告訴朱莉，朱莉的病情存在誤診。
之前檢查完，朱莉和一個同名同姓叫朱莉的人拿錯了病歷本，搞混了。
朱莉還沒反應過來就重新去做了檢查，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
朱莉并不是尖銳.濕.疣，而是普通的假性濕疣。”假性濕疣？”朱莉不解地看向醫生。
醫生哦了聲，說：“假性濕疣沒什麽大事的，對身體沒什麽大影響，注意個人衛生就好。”
朱莉了然，但心情卻并未因此舒暢，因為她想到了江海。
自己是健康沒病的，那江海又是怎麽回事？
她昨天晚上看到江海身上的疹子，和她在網上看到的案例圖片很相似，她篤定那就是尖銳.濕.疣。
“醫生……”朱莉慌張地問，“那種病是不是除了X行為傳播，其他間接傳染也是常有的，對嗎？”
“不會的，之前你說過用了酒店毛巾，我以為你不好意思說……其實來看那種病的，大家都知道怎麽回事，說什麽去了酒店用毛巾這些大多是找借口掩飾，彼此心照不宣罷了，尖銳.濕.疣還是以X行為傳播為主，通過毛巾傳播機率很小的，還得是免疫力低下人群才會，所以只要不濫.交，不X生活，就不用太擔心。”
那一刻，朱莉的世界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自己沒病，并且間接感染的機率很少，主要是X傳播，那麽就是說，江海在外面在X伴侶，因此感染了病……
江海出軌了？還是去嫖……娼了？
朱莉瞪大眼睛，不敢再往下想。
這些日子，朱莉的心情就坐過山車一樣。
從以為自己得病，到誤以為自己傳染了江海，再到誤診烏龍事件證明自己沒病，最近到江海的背叛……
朱莉一想到這些事，頭就像裂開一樣痛，痛得直抽氣。
……
從醫院出來，朱莉直接回了家。
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
朱莉回到家，一進門就看到江海正滿頭愁緒地坐在沙發上。
江海見朱莉回來了，懸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你一晚上跑哪兒去了。”江海想去觸摸朱莉，朱莉卻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
江海被這一動作弄懵了。
“朱莉，你怎麽了？”
朱莉擡眸看向江海，一如既往的英俊帥氣，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饒是很多電影明星都比不上。
可是這一刻，朱莉卻覺得很醜陋，也很惡心。
“朱莉……”江海被朱莉的眼神瞅得心裏發慌，有些不自然。
“江海……”朱莉終于開口說話了。
她神情不悲不喜，像是沒有喜怒哀樂的布偶。
“前一陣子我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我得了尖銳.濕.疣……”
江海臉色一變，神情瞬間複雜起來。”你應該知道什麽是尖銳.濕.疣吧，就是當年陳苿得的那個病……”朱莉忽而笑了，“你知道嗎，當我知道自己得了那樣的病的時候，我差點發瘋了。我甚至想過一死了之，因為我接受不了自己得那樣肮髒惡心的病……”
她頓了頓，激昂的情緒收斂了起來，繼續道：可是今天醫生告訴我，我沒病，我是被誤診。”
江海眉頭皺得很深，不明白朱莉想表達的意思。
“我沒有X病，有X病的人，是你，對嗎？”朱莉說完這話，兩行清淚沿臉頰劃下來。
江海頓時急了，吼道：“你瘋了，我怎麽會有那種病，你亂說什麽？”
“我說錯了嗎？”朱莉反問，“你敢說你長的那些不是疣體嗎？那根本不是濕疹，你為什麽要騙我，你到底怎麽得了那種病？”朱莉尖聲嘶吼，聲淚俱下。
江海氣結：“你又不是醫生，你怎麽知道不是濕疹。”
朱莉笑了出聲，不禁點頭道：“那好，就當那是濕疹好了，那我問你，你有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從始至終，你有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
朱莉咬牙切齒地質問江海，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擲地有聲。
江海霎時間如失語般沒了聲音。
“你說話呀？”朱莉問，“你到底有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
朱莉死死逼問，江海嘴唇抿緊，低垂着眼睫，像是壓抑着什麽。
朱莉深吸了一口氣，平穩住情緒，靜靜地看着江海，等待他的回答。
“對不起……”
過了好久才聽到江海說了一句對不起。
他好像糾結了好久才決定坦白一切。
朱莉再次擡眸看他。
只見江海萬般愧疚地說：“對不起，我之前和同事一樣……叫過小姐……”
話落，猝然間，朱莉甩了一巴掌江海，聲音清脆，江海的臉頰瞬間出現了一道巴掌印。
朱莉恨恨地道：“我情願你是出軌，至少還幹淨些，你他媽的居然找小姐，你不嫌髒嗎？”
“對不起！”
朱莉仰着頭，氣極反笑：“原來都是真的，十男九嫖，說的都是真的，你讓我覺得惡心……”
“不，朱莉，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我那次是喝了酒，在大家的慫恿下才會去做那樣混蛋的事兒，我真的不會有下次了。”
朱莉痛苦地雙手捂耳：“我不想聽，不想聽。”
江海愧疚感像滔天巨浪襲來，他紅着眼睛，眼眶擎着淚水與萬般懊悔。
朱莉心痛難耐地按着心口處，說道：“你現在不用來求我原諒，我勸你還是去醫院檢查吧。你應該知道那個病多可怕的。”
說完，朱莉奪門而去，不管身後的男人怎樣叫喊。
……
朱莉跑了出去，沒一會兒就烏雲密布，随後下起了雨。
朱莉淋得半濕，進了一家咖啡店避雨。
她坐在玻璃落地窗旁，看着大雨滂沱的街道，雨水模糊了視線，眼前是白茫茫的雨霧。
随着視線的模糊，朱莉腦海裏情不自禁地浮現一幕一幕的少時畫面。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呀？”
少女時的朱莉總是喜歡這樣問少年的江海。
江海的回答永遠都是她彈琵琶的時候。
那次在課堂上彈琵琶吸引了江海的注意，也是從那時開始，江海喜歡上了朱莉。
“那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江海反問她。
“不告訴你。”
朱莉喜歡賣關子逗江海玩。
其實一直到現在，她都沒有正正式式回答過江海那個問題。
朱莉忽然又想起大學的時候。
那時陳苿得了病，被學校瘋傳。
還記得當時江海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不會亂搞男女關系。
而今想來，啪啪打臉。
男人呀，真的不可信。
……
那場雨斷斷續續地下到天黑，雨徹底停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咖啡店打烊後，朱莉才回了家。
鑰匙開了門，屋內一片漆黑，像是沒人在家。
難道江海還沒回來？
朱莉開了燈。燈光一亮，只見江海頹然地坐在地上，背靠着牆壁。
朱莉進了屋，看着茶幾上的病歷本，不由沉了口氣，目光緩緩移血坐在地上的江海。
江海神情慘然地望着朱莉，有氣無力地道：“你回來了？”
朱莉坐到沙發上，拿起茶幾上的病歷本來看。
果不其然，确診了尖銳.濕.疣。
朱莉看完，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悠悠地合上了病歷本，輕聲道：“這樣也好，算是一個教訓。”
江海站起身來，走到朱莉面前：“對不起，朱莉，我知道，我活該，這一切都是我的報應，我接受，但現在我不能失去你，你能不能原諒我，我一定不會再做對不起你的事了，我真的不能失去你了！”
彼時，朱莉忽而沉聲問道：“你愛我嗎？”
“我愛你！”江海脫口而出，沒有一絲的思考，語氣斬釘截鐵，“我自始至終愛的人只有你！”
朱莉點了點頭：“如果你真的那麽愛我，為什麽會去找小姐？是我滿足不了你嗎？”
江海懊悔道：“我當時喝了酒，神智不清，又被慫恿了，所以才會那樣，如果我沒有酒精作用，我不會那樣的，真的！”
“好，好好，就當是你說的那樣喝了酒。”朱莉說，“那麽你完事之後就沒有想過去醫院做個檢查嗎？是不是以為在了安全措施一切都會沒事兒？對嗎？”
江海低下頭，算是默認了。
朱莉搖頭冷笑：“當年陳苿的事還不夠警醒嗎？我當年就告訴過你那種東西就算有安全措施都防不住了，如果我沒有被誤診，昨天晚上我和你睡了，你可是會傳染給我的，你知道嗎？”
江海徹底沒了聲音。
“我真的好恨，為什麽你要做那樣的事，做了還不好好地檢查，就這樣随便地想和我同房。”朱莉越來越氣。
氣夠了，朱莉緩了緩情緒，說了句：“你還記得你曾經問過我的問題嗎？”
江海沒印象了。
“你問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你的，我一直沒有正面回答過你這個問題……”朱莉笑了笑，繼續說，“今天，我告訴你答案……””其實，從你在體育課上給我圍校服外套的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你了。”
說着，朱莉又要哭了。
她心如刀絞地看着江海，努力壓抑着情緒，整個人顫顫巍巍的樣子。
“可是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要喜歡你了。”
“朱莉……”江海一下子急紅了眼，竟向朱莉跪了下來，“不要這樣好不好。”
“我們到此為止吧。”朱莉下定決定。
江海猛地搖頭，慌裏慌張地說：“求求你的，別不要我，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我真的錯了，原諒我……不，你可以不原諒我，但不要離開我，朱莉，那麽多年了，我已經習慣了有你的生活，我不能沒有你。”
“這世界上，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
“不，我就是離不開你，你留下來吧，以後你說什麽我就做什麽，我絕對不會讓你再傷心了，相信我。”
朱莉深深地望着江海，淚眼盈盈：“你很好，真的，我相信你不小心喝多了做了錯事，但錯就是錯了，我眼裏容不得沙子，而且，我一想到你曾經與妓.女一起，我就想吐，我膈應！我受不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想逃離，所以，對不起，我過不了心裏那關，我們必須分手。”
裂口一旦撕開了，就算最後縫了回來也還是會有道醜陋的疤痕在。
江海真的很好，無可挑剔，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
他這一生做過最錯的事就是喝了酒，聽了慫恿，叫了小姐，得了病。
但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這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不管他初心如何，種在朱莉心裏的疙瘩已經生根發芽了，無法清除了，并且一輩子相随，如附骨之蛆。
所以，朱莉根本沒辦法面對江海，即使他向自己下跪，痛哭流涕地挽留也于再無補。
朱莉将指間的戒指取了下來，放在茶幾上。
那是江海母親給她的。
事已至此，她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戴着了，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摘下戒指後，朱莉起身進房去收拾東西。
收拾完行李，朱莉拉着行李箱走到玄關處，江海叫住了他。
她回頭看去，只見江海淚流滿面，眼睛都哭紅了。
她從未見過一個大男人哭得這樣可憐無助，這是第一次。
“朱莉……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他帶着哭腔，神色悲恸萬分。
朱莉咬牙，堅定自己的心智。
“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生活，好好治病，要聽醫生的話，治愈之後，一定不要再做那樣的蠢事了，管住自己！”
“朱莉……”
“我走了。”
朱莉不願再多看他一眼，決絕地開門，拖着箱子走了。
她邁出家門那一刻，身後的男人霎時間哭得撕心裂肺，不能自已。
男人的哭聲震動的朱莉的心弦，她聽着難受壓抑。
門關上後，哭聲隔絕，仿佛世間一片靜寂。
“再見了，我的初戀……”
二十六歲的朱莉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初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