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葉明珠剛從竈廚那邊過來, 就聽到了她娘親問褚南延的問題，低頭垂眉的動作下意識的擡起，看了一眼褚南延的方向。
只是, 在看了一眼之後，葉明珠就收回了視線，手中端着的東西放到了飯桌上之後, 才将目光凝視在褚南延身上。
褚南延正因為葉家大娘的這話而沉默着,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褚南延不笨, 他當然聽得出來葉大娘話語中所隐藏的含義，明白自己接下來的回答，會走向何處。
“大娘，我來吉利大隊是響應國家號召下鄉支援農村建設, 一心報效祖國, 并沒有想過要在這兒、在這個時候找對象。”
褚南延不是不知道若是自己回答‘有對象’了，葉家人會直接跟自己斷絕來往。
這本來就是他所希望的, 但話音來到了嘴邊之後, 又兜了個彎, 褚南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改了個口，但視線在看到旁邊坐着的葉明珠時, 在話音落下, 心裏又莫名的松了口氣。
葉家人在褚南延的這話落下後, 都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向了他, 好像在說：你在說什麽鬼話呢？
不過, 雖然褚南延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但葉家人還是能夠從裏面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嗯……很好, 看來褚知青還沒有對象, 單身一枚。
“話可不能這麽說，建設祖國又不是只有一條道，大主席可說了，人多力量大，鼓勵我們多生育，若是個個都像你這樣，還怎麽人多力量大？”
覺得褚南延說得不對的陳紅梅立馬反駁出聲，她可是大主席的堅決擁護者，說婦女能頂半邊天就絕不重男輕女（針對的是葉明珠），大主席說人多力量大她就生了四個娃兒！
褚南延從來沒想過大主席的話還能夠被農村婦女這麽理解，但是話糙理不糙，也的确是該這麽理解。
“看來褚知青也贊同媽的話呢。”葉二嫂笑呵呵開口，知道明珠害羞（明珠：我咋不知道）不好意思說話，主動接過話，“褚知青，不知道是哪裏人？”
“來來來，過來坐好，要吃飯了。”葉大嫂一邊讓其他孩子坐過來，一邊招呼着褚知青吃飯，叫人家過來，也要讓人吃飽不是？
而且還帶了一包糖過來，哎呀，雖然比不過肉，但随便上門就可以帶一包糖，将來若是真在一起，肯定不止這些，家裏條件肯定不錯。
到時候……嗯，她家大壯吃得多，長得快，讓姑姑姑丈送些糖啊、肉幹啊之類的，應該不難吧？
“褚知青也別客氣，知道你要來，我們特地将蛇肉……诶，不知道褚知青吃不吃蛇肉？”周順娘說着時，話音還沒說完，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有些小姑娘就是膽小，覺得蛇肉害怕惡心不敢吃，雖然說眼前的知青不是小姑娘，但城裏來的，受不得苦，對蛇害怕也不一定。
褚知青淡笑，仿若是剛才那些略微不太好的交談都煙消雲散，“謝謝，我不挑食。”
說完，餘光睨了一眼旁邊坐着的葉明珠身上，發現在葉家人面前，葉明珠的溫順乖巧，絲毫不似在自己面前時的放肆嬌，一時間，褚南延意識到這個後莫名又多了幾分異樣的情緒在心頭圍繞。
“那就好，這是我們家明珠做的飯，我們明珠啊，平時可勤勞了，就是之前因為一些事情搞得村裏的人對我們明珠嫉羨慕，其實我們明珠可好了……”
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陳紅梅之前跟着陸婆子去相看時聽了不少，雖然大部分都是學着陸婆子的，但絕對是陳紅梅的心裏話。
聽着陳紅梅巴拉巴拉的誇贊聲落下之後，褚南延才将自己的視線看向了剛才詢問自己的葉二嫂身上，“我是京市的。”
京市？
首都？
一聽到這個的其他人紛紛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褚南延身上，要知道，京市離他們這兒可遠了，至于有多遠，他們不知道，但也知道，首都的人啊……
“沒想到褚知青還是首都來的。”哎呀，那肯定家庭環境不錯了。
在他們狹小的認知中，京市的就沒有一個窮人！
葉家人幾個都紛紛互相對視了幾眼，頓時從對方交流的目光中明白，褚知青絕對不是貧苦人家，既然這樣的話，那說明将來不用幹活……哦，活還是要幹的，但絕對能夠養得起他們家明珠！
“褚知青，來到吉利大隊之後，生活還習慣嗎？”陳紅梅在自己腦子裏思考着之前跟那些城裏工人交談的話，說得有那麽一丢丢咬文爵字。
“習不習慣都要待着。”葉大勇知道今天大概就是給自己妹妹相看的意思，也沒有想過要閉着嘴巴，反倒是嘟囔出聲。
葉大勇這不經過腦袋就說出來的話，讓旁邊幾個人聽了都給予了一個大大的瞪眼，怎麽說話的？不會說話就別插嘴。
“的确，所以我會早些習慣這裏，而且我覺得我們吉利大隊以後會發展得更好。”褚南延并未像葉家人所想像的那樣生氣起來，反而是淡定的點頭認同了葉大勇的話。
就這個态度，立即就讓葉家人對褚南延的好感度再次upupup的上升。
葉家人還好奇的關心了一下褚知青的家庭情況，包括有幾口人、今年多大了……之類的問題，褚南延能說的就說，不能說的也用別的話搪塞了回去，明顯的是，葉家人并沒有看出來。
還覺得自己跟褚南延相談甚歡，對褚知青就更加的滿意了，家庭條件不錯、為人斯文老實、平日幹活也算勤快……一大堆的優點踴躍過來。
吃了飯之後，褚南延坐了一會兒，也準備回去了，“明天還要下地幹活，大家也該早些睡了。”
“大勇，你去送送人家褚知青。”葉家的人也沒有非要攔着跟褚知青說話，畢竟想要知道的消息，在剛才的時候就已經說完了。
而且現在天都黑了，他們知青肯定會怕黑。
嗯……也是禮貌性的問題，而且又不遠，葉大勇也沒多想，在他媽吩咐下，立即就站起身，準備将褚知青送回知青點。
褚南延還想擺着手婉拒，畢竟路程不遠，沒必要送他回去，他又不是不認識路。
葉大勇直接拿起了煤油燈，這年頭，也不是誰都用得起手電筒的，對于他們而言，能夠照明就算很不錯了。
路上，葉大勇粗着嗓音，“褚知青，以後跟我們明珠在一起，可不能夠欺負她啊！”
葉大勇用自己的身強力壯表示他家還有兩個跟他一樣身強力壯的男人，若是你敢欺負我妹妹，我們可不饒過你。
聽着葉大勇這話的褚南延沉默了半秒，他好像還沒有跟他們說過，自己已經跟葉明珠同志在一起了吧？
“我們已經……在一起了嗎？”褚南延用那疑惑的語氣詢問着葉大勇，懷疑是不是自己有什麽事情給忽略了？
“什麽？你沒打算跟我妹妹在一起？”葉大勇是個粗人，更是一根筋兒的，聽着褚南延說沒有打算跟自己妹妹在一起，整個眼睛瞪得大大的朝着他怒吼。
要不是路過的這片地略微有些偏，嗯……人屋比較少一點，再加上這個時間點大家都準備睡覺了，沒有多少人注意。
不然，肯定又要誤會了。
褚南延覺得在跟葉大勇交流，就有一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想法，為什麽現在有些人能夠……就不能夠聽全話，而是要理解其中的某個字？
“我說這個了嗎？”褚南延思考自己是不是跟葉家人有什麽代溝，像之前葉明珠那樣，跟在自己身邊怎麽也趕不走，還敢摁住自己。
“不然你是什麽意思？”葉大勇拎着個煤油燈，若不是擔心自己不小心将煤油燈給弄撒了，早就一拳頭砸過去了。
現在的人說話都不說清楚，讓人心揪着想要打人！
“葉大勇同志，我們現在才剛接觸，未來的日子很長，也有很多可能性。”褚南延的手在黑暗的夜晚摩挲着，今晚的葉明珠根本沒說什麽話，也沒對自己表現出有任何的異樣。
所以，褚南延在猜測，或許葉明珠對自己做過的事情，葉家的人根本不知道，不然，按他今晚的認知，葉家人若是知道了根本藏不住……
葉大勇：我的拳頭硬了，真想找人打一架。
葉大勇覺得自己跟城裏來的知青根本談不來，都說什麽幾把話？什麽叫做未來可能性很多？那就是在一起還是不在一起？
這會兒，葉大勇将褚南延送走時，葉三嫂幫忙洗碗去了，那包糖，幾個孩子坐在飯桌前，還在那兒盯着呢。
但是又不敢動手去拿，只能夠眼巴巴的看着，希望奶拿走的時候能夠分他們一顆。
二壯跟三壯若是在以前的時候肯定覺得奶會願意給他們分糖，像媽說的，他們可是金貴小孫孫，葉家傳承的香火！
但是自從被媽拿着竹條狠狠地抽了一頓，躺在家裏一天後，這種想法就被冷水給潑滅了般，熄火了！
陳紅梅怎麽會沒發現呢？
在準備将這包糖放起來的時候，幾個孩子眼巴巴的目光令陳紅梅動作頓了下，最終，還是撕開了糖，一人一顆，包括葉明珠。
葉大嫂跟葉二嫂兩個人看着婆婆又分了兩顆糖給葉明珠時，都不滿了，憑什麽他們孩子只有一顆？
“這糖是褚知青送我的，我準備給四個孩子一人兩顆，不過想到大勇他們年紀都這麽大了，肯定會将糖給他們孩子。”
陳紅梅冷哼一聲的看了一眼兩個兒媳，“若是有出息，就讓你們娘家人給你們送糖，我的明珠一顆都不要！”
陳紅梅一說起這個就一肚子火，三個兒媳每次去娘家拿着那麽多東西去，沒有個回禮，全被填進那些破窟窿去了。
此話一落，兩個兒媳頓時就癟氣了，她們娘家可比葉家窮多了，不來打秋風就算不錯了。
“媽，糖給倆孩子吃就成了，我不要。”葉二勇覺得自己就算再怎麽饞糖，也不會跟孩子搶。
“嗯，給二妞和三妞吧。”葉三勇也不稀罕這個……哦，不對，他也沒怎麽吃過，但也沒想過要跟自己女兒搶糖吃，都多大人了，要是傳出去，丢臉！
“爸，我們，一人一半。”二妞看了一眼葉三勇，再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糖，走了過去，語氣帶着點弱弱的，但又充滿了真誠。
“我，我也跟爸……媽一人一半。”三妞也湊了過來，剛準備給葉三勇分的時候，又想起了媽還在竈廚那邊洗碗。
二妞跟三妞的懂事，令葉大嫂跟葉二嫂不由看了過去，心裏難免有些落差，可又只能夠在心裏安慰自己，懂事又怎麽樣？還不是個丫頭片子？
“媽，我，我也要跟你一人一半……”大妞也站在了葉大嫂的面前，說要跟葉大嫂分一半。
“爸不吃。”葉三勇心裏欣慰，只要有這份心，他就心滿意足了。
葉大嫂驚訝的看了一眼大妞，再看一眼已經在吧唧吧唧吃着糖的大壯，一時間，心情複雜了起來。
“媽不吃，大妞吃。”葉大嫂不是不失落，可沒在全家人面前展露出來，摸了下大妞的腦袋，不再說什麽了。
唯有葉二嫂抿着唇，憋着氣，什麽意思？一個個都這麽孝順，就她兒子不孝順？
二壯跟三壯也如同大壯那樣啃着糖，吧唧吧唧的不知有多香，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媽媽在盯着自己。
葉二勇無奈的拉了一下瞪着兒子的葉二嫂，“好了，冬霞，別跟孩子搶糖吃了。”
葉二嫂氣壞了，我這是在跟孩子搶糖吃嗎？我這是生氣！生氣他們不孝順，不顧着他們這些當父母的！
然後再瞪了一眼二妞跟三妞幾個丫頭片子，糖什麽的，她不稀罕！她就稀罕将糖留給兩個兒子！再懂事孝順又怎麽樣？還不是要嫁出去？
陳紅梅才不管，收了糖準備去房間放好時，餘光還瞥了一眼葉家第三代的三個男丁身上，而後出聲，“好了，大家都早點睡吧。”
等到葉三嫂洗好碗出來時，三妞将自己一半的糖送給了葉三嫂，“媽，你吃。”
葉三嫂接過一看，頓時聞到了一股甜膩的味道，是糖？“誰給你們的？奶給的？”
“嗯，給媽，分一半……”三妞其實也想将一整顆糖給媽吃，可，可，可她也饞……三妞覺得，自己是個壞孩子。
“怎麽只有一半？另一半呢？”葉三嫂皺着眉問，見三妞已經将另一半糖給吃了，臉色不太好看。
還想着她下次回娘家時就可以給糖她那表侄兒了，伸手大力的拍了一下三妞的手，“誰讓你吃了？二妞呢？你的糖呢？”
二妞聽着吼聲，下意識的縮了下脖子，不敢回答。
“好了，秋花，你這是幹什麽？孩子給你分糖還不開心？另一半讓我吃了。”葉三勇見着葉三嫂的這個态度，沉着眉，帶着不耐的生氣。
“這，這，當然不是，我，我就是想着，讓她們慢慢吃……”葉三嫂見葉三勇好像生氣了，連忙搖頭解釋，語氣頓時弱了起來。
她心裏雖然覺得自己生了兩個女兒沒用，将來肯定要靠娘家的侄兒幫襯，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夠讓三勇知道，不然一定會生氣。
畢竟在三勇心裏，肯定覺得大壯他們這些侄子更可靠……
“三弟妹，三妞這麽孝順，你怎麽還舍得罵她啊？有些人想要分一半都沒有呢！”葉大嫂帶着些許的陰陽怪氣，頓時令葉二嫂不滿的瞪了過來。
葉三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看了一眼她們兩個，她的硬氣，最多只在弱者（也就是她兩個女兒）面前展示，其他時候都低頭順眉。
……
知青點，将褚南延送到門口時，葉大勇就直接出聲，“好了，到了，你自己回去吧，我也該回去了！”
“好的，慢走，不送。”褚南延淡笑着送他離開，沒有客氣的拉他進去坐一坐之類的做法，因為褚南延知道，葉大勇不需要。
葉大勇轉身就走，絲毫沒有跟他客氣什麽，而是針對自己剛才跟褚南延說過的話……哦，不是，是褚南延的那些話，讓葉大勇覺得，自己需要趕緊回去跟他們說一下才行。
見褚南延終于回來了，不少知青都打量了一番松了口氣，沒有跟村裏的人鬧矛盾打起來，就是萬幸了。
“既然褚知青回來了，那就早些休息吧，明天還要下地呢！”不需寒暄，十分直白。
“好。”褚南延正準備回男知青的那個房間時，許曉藍就出言攔住了他。
“褚知青，你，你還好嗎？沒出什麽事兒吧？葉家的人是不是給你出難題了？”許曉藍根據自己寫的那本小說內容斟酌了一下劇情發展，雖然時間還早，但能夠讓褚知青上門，定然是為難褚知青了。
“許知青，葉家人很好，而且，我的事情，不勞你費心了。”褚南延在知道許曉藍大概懷着什麽心思時，第一時間就跟她劃清界限。
他從來沒想過要談情說愛、結婚生子，唯有照顧好自己，建設祖國，才是他的征途。
說完，褚南延轉身就離開，絲毫沒有給予許曉藍再次出聲詢問的機會。
看着褚南延離去的那個背影，再加上褚南延的冷漠态度，毫不留情的話語，使得許曉藍的心，都有些冰涼冰涼的……
褚……南延……
都是葉明珠的錯！或許自己真的該等到褚南延被葉家人和村子裏的人逼得無路可退，才會知道自己的好！
以後，她再也不會管他了，本來還想着拉着褚南延一起學習，在恢複高考後考個好成績，現在……
呵呵！
心生不滿的許曉藍決定她要冷眼旁觀，她倒要看看，褚南延能被葉家人跟吉利大隊的人折騰成什麽樣兒！！！！
此時，葉家的人也準備收拾收拾，上床睡覺去了。
第二天還得下地幹活，同時誇贊了一下葉明珠今晚的表現特別好，“男人就喜歡賢良淑德、勤勞能幹的女人。”
葉明珠輕抿着淺笑的表示我就是，事實上心裏滿是唾棄，屁，男人最先看的是那張臉。
若是她沒這張臉，早在自己靠近褚南延的時候，就被他推開了！
“糟糕了，糟糕了，褚知青說，他沒想過要跟我們明珠在一起！”葉大勇一回來，急沖沖的叫着。
“什麽？”聽着葉大勇這話的葉家幾個人頓時轉過頭瞪住了葉大勇，似乎是要跟葉大勇拼命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