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Ⅲ.記憶迷宮01
有時我會迷惑,是我瘋了還是其他人瘋了?
——愛因斯坦
昏暗的室內,看着像個放雜物的倉庫,一個鐵皮架子将房間前後隔開——前半部分堆滿椅子,沙發和紙箱等比較占地方的大件物品,摞起來快要頂到天花板;後半部分看起來要更空一起,被架子擋住,只露出一個鐵皮床的角。
床上搭着一只赤.裸的腳,在昏暗的光線下皮膚透着死白。地板上有一灘血泊,反映着不甚明亮的光。
不知哪裏傳來音樂聲,是激昂的鋼琴曲。
那是,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一大早,莊笙和孟衍被一個電話叫來副局長辦公室。
才剛破掉一個案子,但老局長臉上毫無喜色。而本該放假三天的莊笙孟衍兩人,只來得及休息一晚就被叫來市局,心情也沒好來到哪裏去。
莊笙能感覺到身邊男人的暴躁——誰讓他在睡了一個晚上養足精神,第二天醒來後正打算來場晨間運動時,卻被一通電話強行打斷,換成誰估計心情都好不到哪裏去吧。
電話裏沒說清是怎麽回事,但一聽就知道肯定是急事,莊笙能理解,對于孟衍突來的脾氣也很無奈,便只好握住男人的手以作安撫。
“羅冰死了。”
沈副局一句話,頓時讓莊笙将早上的那點事一下忘掉,愕然看向老局長道:“羅冰死了?怎麽死的?”
孟衍眸色微沉,顯然對這個消息也很意外。
沈副局揉了揉眉心,看起來像一晚上沒休息,眼底有着青黑。
“昨天晚上,中毒死的。”
“中毒?”莊笙皺眉,羅冰因為跟那個國際犯罪組織有關連,所以雖然他們這裏破了案,卻不能把人扣留下來走後面的程序,而是要移交給國際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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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還給羅冰安排的單人牢房,增加了守衛,怎麽會突然死掉,而且還是中毒死的。
“是有人要殺他滅口?”莊笙問這話時,轉頭看了眼旁邊的孟衍。
孟衍沉吟片刻,搖了搖頭,“羅冰被抓只有我們內部的人知道,我還沒把消息告訴那邊。”
所以,如果真是滅口的話,說明內部有人洩密了嗎?
沈副局聽兩人說完,沉聲嘆口氣,“已經調看過監控,目前還不能确定,是自殺還是他殺。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羅冰被抓時身上沒有任何毒藥,所以不管是自殺還是滅口,毒藥的來源是關鍵。”
莊笙一聽,眉頭皺得更緊了。
調出監控,時間進度拉到臨睡前的一個小時。
屏幕裏一切如常,身着囚服的羅冰看不出一絲異樣,吃過晚飯後躺在床上看書,一直到熄燈,他把書放下,側躺着休息。
沒過多久,忽然,羅冰的身體顫抖起來,先是輕微的顫抖,之後越來越劇烈,背部像蝦一樣弓起。過了大概兩三分鐘,動靜漸漸小下來,羅冰翻過身,面孔煞白,嘴角一絲血跡蜿蜒而下。從他時不時抽搐的身體能看出,他此時承受着劇烈的痛苦,然而臉上的表情卻一點看不出來,甚至嘴角彎起一絲弧度,顯得心情良好。
不甚清晰的畫面中,垂死之人忽然将目光投向攝像頭,勾起一抹蒼白的神經質的笑。然後,笑容凝固在臉上。
莊笙此時看着監控畫面,羅冰臨死前的那個笑,就像是對着他笑的一樣。
“往回退。”
許解往回倒退,不自覺咽了口口水,這個羅冰真是瘋子,服毒自殺也就算了,臨死前還搞這麽一出,好像特意讓他們看到的一樣。
那個笑,可真是瘆人。
“停,就是這裏,放大。”莊笙全神貫注地盯着屏幕,因為是在夜間拍攝的畫面,所以看的不是很清楚。
沈副局在一旁緩聲說道:“已經調查過他臨死前吃的最後一頓晚餐,沒發現問題,所以毒藥到底是怎麽攝入的,到底是自殺還是有人毒殺,現在還不知道。”說到這裏頓了頓,語氣微沉,“不過看羅冰臨死前的反應,倒不像是他殺,至少,他知道自己會死,并且很平靜地接受。”
那都不只是平靜,而是很樂意了好嘛。
許解在心裏吐槽。
“不是他殺,是自己服毒。”莊笙冷靜的聲音響起。
沈副局微愣,“你是怎麽知道的?”
莊笙指着屏幕中放大的,羅冰的肩部,“他側躺的時候,肩部肌肉微縮,說明他的手有動作,就是這個時候服下毒藥的。故意側身躺着,就是想隐藏自己服毒的動作。”
許解睜大眼睛盯着屏幕,這種畫質,這樣的光線,是怎麽看出肩膀的肌肉有變化的,眼睛是放大鏡?
沈副局皺眉,“為什麽要隐瞞?是想故意誤導警方,讓我們以為是別人下的手?”
“其實可以不用想那麽複雜,對于羅冰來說,他的複仇已經結束,對于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留戀,死亡對他來說是渴望已久的解脫。”回答的是孟衍,莊笙轉頭看向他,孟衍朝他安撫性地笑笑。
沈副局眉頭皺得更深,“那他故意這麽做——”
孟衍漫不經心一笑,“就是單純想搞事而已,哪怕自己死了,也不想我們好過。”
許解聽的很無語,“未判刑的犯人自殺,尤其還準備移交給國外兄弟單位的,這就已經是個大麻煩了,還想搞出什麽事啊?”
莊笙沉吟着,面容嚴肅地說道:“更關鍵的是,毒藥哪來的。”
**
黎白接到電話,直接驅車趕往案發點。
車子停在一家療養院前,跟另外兩名刑警彙合。
兩名刑警仰頭望着眼前跟高檔會所似的大樓,上頭有個非常官方嚴肅的名字,但做為經常奔赴在一線幾乎跑遍全市大小街巷的執法人員,他們知道這裏還有一個非常通俗的名稱:
精神療養院。
想到待會兒進去,要跟那些奇奇怪怪的精神病患者打交道,步子不覺變得沉重起來。
“動作快點,磨蹭什麽呢?”率先邁上臺階的黎白回頭催促,仿佛不知道自己進去的是什麽地方,即将面對什麽樣的人。
兩人對視一眼,趕緊跟了上去。
“黎隊,死的是工作人員還是病人?”
黎白腳步不停,面色凝重,“工作人員。”
三人到了前臺,黎白向值班護士出示證件,很快,院長走了過來。
院長是名儒雅的中年男子,看着不像醫生,更像一名大學教授,此刻一臉愁容,跟黎白握手,“警察同志你好,我姓嚴,叫我嚴院長就好。我在這裏工作了十多年,從來沒發生過這樣可怕的事,你們一定要好好調查,找出兇手是誰。唉,小何那麽年輕,再有一個月就能轉正,結果出了這樣的事。”
黎白讓院長領着去案發現場,“死者是一名實習護士?”
嚴院長點頭,惋惜道:“小何的專業技能雖然不是特別好,但她性格很好,無論是同事還是病人,都能相處的不錯。你知道,在我們這裏工作的,很容易壓抑,小何性格開朗,能感染周邊的人。沒想到——”說着再次沉重地嘆了口氣。
兇案現場是在一個倉庫,倉庫門關着,門口站着一名保安,不遠處有許多醫生護士朝這邊看,指指點點的,其中還夾雜着穿淡藍色病服的患者。
推開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嚴院長站在門口沒進去,“就在裏面,警察同志,你們進去吧。”
他說話時臉上表情餘悸猶存,看來是吓得不輕。
這是一間用來存放雜物的倉庫,沒有窗戶,頭頂的白熾燈将整個倉庫照得有如白晝。看清裏面的情形後,黎白面色凝重,深深地皺起眉。
“天吶,這也太血腥了吧!”跟在黎白身後的兩名隊員驚呼,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強忍着嘔吐欲望。
倒不是死者的死狀有多凄慘,而是現場的血量超乎尋常的多。
一具赤.裸的女屍仰面躺在床上,床頭和床尾各有一灘血液形成的血泊。看那血量——黎白雖然不是專業的法醫,但也知道,這麽多的血,幾乎是将一個人全身的血都流盡了。
兇手殺人時的手法千奇百怪,但像這樣将一個人全身血液放光的情形,黎白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過,雖然流了這麽多血,地面卻顯得很幹淨——除了那兩大灘血泊外,暫時還沒有發現其他地方有血跡。
屍體的四肢在動脈處都被割了一道口子,脖子處的動脈也被割開,鐵制的單人床上有噴濺形血跡。
黎白穿了鞋套進去檢查,發現死者果然如療養院院長所說,是名年約二十看着特別年輕的小姑娘,相貌姣好,因為全身的血幾乎都被放光了,臉色顯得特別白。
從現場血跡來看,初步可以判斷這裏是第一案發現場,可是死者手腳沒有綁縛的印痕,就這樣躺在床上被放光血,卻沒有一點掙紮的痕跡。
血液順着傷口流到床面,再滴落到地板上,沒有擦拭狀血跡,血液軌跡沒遭到破壞。
難道,受害者被放血的時候是完全喪失行動能力的?
兇手身上也沒有沾到血跡,才能夠讓現場看起來這麽“幹淨”,仿佛兇手不存在一樣。
又或者說,兇手作案後,專門清理過現場?
黎白望着眼前這顯得過于“幹淨”的現場,一時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