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雨依舊下的很大。
臨近傍晚, 太陽本還有一絲淡泊的顏色,雲層厚重,層層疊疊的籠罩着天空, 似乎已經低到了高樓之邊, 只從縫隙之中透出幾絲淡淡的光。
那光的顏色也已經褪色,不像是日光,而是如同冷冷的月光, 濃重的灰色與黑色,已經将天幕籠罩,整個城市都如同籠罩在煙灰色的雨霧之中。
夏天的雨水已經浸透了這個城市。
貓澤飛鳥和七海建人站在空蕩蕩的車位之前。
瀝青的地面被水浸泡, 變成了更加深的灰色,不平整的地面坑坑窪窪的地方已經積攢了一窪一窪的積水,像是無數面小鏡子。
連個螺絲釘都沒給她剩下,只有這些小水窪, 在停車位上, 似乎在無言的嘲諷她。
剛剛她收到了太宰治的短信, 之前連通知都沒有一聲, 直接把她的車開走了。
貓澤飛鳥捏緊了拳頭。
早上的時候乘着她去換上班穿的衣服的時候,将她裝在包裏的傘偷偷的拿了出來, 現在居然還把她的車偷偷開走了。
還敢發短信給她。
怪不得, 怪不得,這樣一想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有跡可循, 每天她離開的時候, 太宰治都還在睡覺,今天早上卻醒的那麽早,原來就是在等一個機會來偷她的傘。
傾盆大雨,電閃雷鳴, 這樣的天氣,把她的傘拿走還不算,居然還把車子也偷跑了。
太宰治,你是真的狗。
貓澤飛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手中的手機被她攥的咔咔直響。
七海建人的傘向貓澤飛鳥傾斜,與她的肩膀隔着一拳的距離,只是默默的撐着傘,什麽都沒有問也沒有說。
現在該怎麽辦呢?貓澤飛鳥咬住嘴唇,心亂如麻。這樣的天氣,她沒有傘,也沒有車,該怎麽回去?
等她回家一定要把太宰治的狗頭給擰下來當球踢。
如同陷入了無解的困境,而她已經清楚的知道自己所有的路都被堵上了,看着面前的情景,只有幹着急,根本沒有任何能夠解決的方法,于是更加煩躁。
想不出解決的方法,呆楞愣的站在這裏也只是拖延時間而已。
而且,七海建人陪着她,就像是将一個困境加上了限時解決的桎梏,雖然七海建人什麽都沒有說,但是自己怎麽好意思一直拖着他在這種下雨天裏等着。
剛剛還問他要不要搭順風車,下一秒連車都沒了。問題是她還根本沒有辦法跟七海建人解釋清楚自己的麻煩是怎麽來的。
貓澤飛鳥緊緊地握着手機,悄悄的仰起頭,看向七海建人,黑色的傘之下,他平視着前方,注視着從天際不停滴落的雨滴。
貓澤飛鳥依舊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出任何的情感,他似乎對現在的情況絲毫不感興趣,也沒有說話的打算,只是靜靜地撐着傘。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向七海建人求助,然而她根本就說不出口,她總是給七海建人添麻煩,身上奇奇怪怪的狀況不斷,現在又出狀況,她捏緊了挎包的帶子,垂下了眼睛。
這樣下去,七海前輩一定會覺得她是一個麻煩精的。
說不出口。
貓澤飛鳥呆楞愣的站在原地,心中不停許願,現在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下一秒雨就停下,然而上天似乎絲毫都沒有聽到她的許願,大雨沒有一絲一毫變小的跡象。
請求七海建人幫她的話說不出口,其他的解決方法也沒有,她感覺小腿都開始發麻了,仍舊做不出任何反應,兩個人相對無言的站在停車位前,對着空空的車位,看起來一定很傻,貓澤飛鳥大腦空空,要不然,幹脆讓七海建人先走吧,她自己再想辦法。
可是該怎麽跟他說呢?她一說謊就磕磕巴巴,一定會被七海建人發覺的。
她真想現在就沖出七海建人的傘下,拔腿就跑,如果這樣能回避現在的困境,她一定會這麽做的,可是他們明天上班又要見面,直接就是社死現場了。
要是有什麽辦法能讓她直接消失就好了,貓澤飛鳥自暴自棄的想,她已經無法承擔面對這種情形的尴尬了。
雖然她最近因為時常送便當給七海建人,似乎與他熟悉了不少,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七海建人面前,她依舊小心翼翼,她努力的展示自己的優點,不希望他看到自己那些笨拙的缺點。
然而越怕什麽,什麽狀況就總是層出不窮。
他們只在這裏站了一會,眼見着天更加的黑了,雨似乎也越下越大。
這樣下去七海建人一定會認為她是一個笨蛋的。
貓澤飛鳥看着越下越大的雨,什麽辦法都想不出來,胸腔內發酸,急的想哭。
“走吧。”
七海建人低聲開口,“我送你回去。”
貓澤飛鳥不可置信的擡起頭,望向他,七海建人仍舊淡淡的望着面前雨,雨下的很大,水珠串成一串珠簾,他金色的睫毛低垂,淺色的眼珠中倒映着不停滑落的雨珠。
他的面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至少,貓澤飛鳥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出任何情感,她的視線小心翼翼的落在七海建人的臉上,然而,不等她窺探到什麽,七海建人就已經轉身。
他邁開腿,卻又頓了頓,微微偏過頭,望向仍然站在原地愣愣的像是要哭出來的貓澤飛鳥,揚了揚下巴,示意她跟上。
貓澤飛鳥在原地猶豫了兩秒,還是迅速的跑到了他的肩側,安安靜靜的和他并肩走着。黑色的大傘将大雨隔斷開來,雨珠從傘面上不停的滾落,形成了一道水簾,将瓢潑大雨與傘內隔絕成兩個世界。
原本想象中的那些尴尬的畫面都沒有發生,事情就解決了,七海建人撐着傘,沉默的走在雨裏,貓澤飛鳥看向傘外的雨,雨珠滴答滴答的敲擊着地面,碎裂成小小的水點,在地面積累起一個個小水窪。
他體貼的什麽都沒有問。
貓澤飛鳥看了一會雨,将視線收了回來,轉向七海建人,他的身姿挺拔,眼下有淺淡的黑眼圈,大概是跟他混血兒的血統有關,他的皮膚十分的白,但并不是病态的蒼白,握着傘的手與黑色的傘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骨節分明,手背上隐隐能看見青色的血管。
他怎麽能這麽好呢?
貓澤飛鳥望着他的側臉,在心中感嘆。
天越來越黑,整片天空都被大朵的濃雲遮蔽住了,驟雨急降,狂風夾雜着雨滴,雨雲越來越近。
雨滴被狂風吹的傾斜。
之前就說過,貓澤飛鳥身材嬌小,穿上坡跟鞋也才堪堪一米六出頭,七海建人身高一米八四,即使七海建人将傘往貓澤飛鳥的方向傾斜,雨滴依舊被風夾着,往貓澤飛鳥的身上拍。
風将傘都吹的搖搖晃晃,七海建人用力的握着傘,貓澤飛鳥加快了腳步,像個小尾巴一樣貼在他的身側。
耳邊都是狂風,七海建人微微側目,貓澤飛鳥縮在他身邊,就像是一只躲在樹枝下避雨的小鳥,連睫毛上都挂上了雨珠。
她渾身瑟瑟發抖,慢慢的往七海建人身邊蹭,卻又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一點距離,謹慎小心的不碰到他身上。
狂風呼嘯而來,将路邊的樹都吹彎了,像是把天都吹破了一個窟窿,發出飒飒的響聲,暴雨越來越強烈,淩烈的雨水拼命的往傘下面灌。
她軟軟的奶金色頭發都被雨水飄濕了,從傘上滾落的雨滴落在她的肩膀上,将白色的襯衫沾濕了一大塊,貼在肌膚上,顯現出細瘦的肩膀和鎖骨的形狀,隐隐約約透出肌膚的色澤。
七海建人又将傘向貓澤飛鳥的方向傾斜。
然而他們兩個之間的身高差距太大,無論七海建人怎麽将傘向她傾,雨依舊呼呼的往貓澤飛鳥身上拍,她身上的衣服都緊緊的貼在身上了,裙擺上沾上了斑斑駁駁的泥濘,明明是夏天,卻凍得瑟瑟發抖,臉色都變得蒼白。
貓澤飛鳥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揉了揉發紅的鼻子,吸了吸氣,雨水又順着睫毛往下流淌,眼前一片模模糊糊,只能憑借着感覺跌跌撞撞的往前走,鞋子裏好像都浸滿了雨水和泥巴,變得沉重。
耳邊全是雨聲。
鋪天蓋地的雨聲之中,貓澤飛鳥似乎隐隐約約的聽見一聲無奈的嘆氣聲。
七海建人轉過頭,雨水又淌進了眼睛裏,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見他正注視着自己,他臉上是什麽樣的神色卻氤氲在雨霧之中,變得像是抽象的油畫一樣難以理解,貓澤飛鳥艱難的用手背擦着臉上的雨水,手中突然被塞進了傘柄。
狂風卷着傘柄,她下意識的雙手緊緊握着傘柄,兩秒之後,才呆楞愣的望着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伸出手,緩慢的将西裝的紐扣一顆一顆的解開。
随着他的動作,他穿在西裝內的雪白襯衫和暗紅的條紋領帶一點一點顯現。
他解開了扣得嚴嚴實實的西裝,一手接過貓澤飛鳥手中的傘柄,另一只手輕輕的握住了貓澤飛鳥的手腕,在她茫然的眼神中,将她往身邊拉。
當聞到七海建人襯衫上熟悉的如同雪松一般的冷冽氣味,感受到他身上的溫熱的體溫時,貓澤飛鳥仍舊像是一只被暴雨淋傻了的野貓一樣,呆楞愣的瞪圓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一瞬間,冰冷的雨水和呼嘯的寒風突然被隔斷在外,就像是外界的狂風與暴雨都與她無關了。
她,被七海建人拉到了西裝下。
七海建人,将落湯雞一樣的貓澤飛鳥,攬進了西裝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