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墨城
奚敏和周歡并排騎馬,跟在大部隊的最後面。
周歡告訴奚敏,武去拙在皇帝那兒,這會兒沒辦法來找她。奚敏沒在意這個,她現在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想事情。
忠山離京城有四百裏,大部隊行進速度很慢,至少得等到後日上午才能到達。
今年忠山的動物多,皇帝圖熱鬧,所以這次前往忠山狩獵的人也比往年多。皇親貴族、朝臣及其子女等等,加起來足足有五百人。
晚上,大部隊途經墨城,皇帝下令在此地整頓休息。墨城太守親自出城迎接皇帝,帶着大家去了他早早便準備好的地方休息。
皇帝等皇親貴族住在墨城的府衙裏,朝臣及其子女則被安排在了墨城的各個客棧之中。至于奚敏和周歡,自然得跟着皇帝。
皇帝等人在府衙的膳廳用膳,奚敏和周歡則在房門口坐着吃飯。
墨城風大,夜風呼嘯而過,有了秋天微涼的感覺。夜風帶來了一些古怪的聲音,但聲源離墨城城內太遠,奚敏聽不出來聲音從何處來,也聽不清楚那是什麽樣的聲音。
那聲音像是有嫠婦在哭,又像是嬰兒在笑。聲音雖然古怪,但奚敏聽不清楚,也就不在意了。
“樓光峥也來了。”周歡突然對奚敏道。
“聽你這話,怎麽像在說他以前沒來過。”奚敏收回思緒,不解地看着周歡。
若她沒記錯,上一世,樓光峥也跟着皇帝去了忠山吧。
“倒也不是沒來過,只是他每次到了墨城就找借口留在這兒,接着不是原路折回,就是在墨城等我們一起回京。”周歡道。
這倒有些奇怪,樓光峥出都出來了,為何不跟着皇帝去忠山?
周歡一臉看好戲的模樣:“就是不知道,他今年又會找什麽借口。”
晚飯快吃完的時候,武去拙來了,他不是從門口來的,而是翻牆進來的。奚敏哭笑不得,總覺得是自己喜歡翻牆結果把武去拙帶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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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武去拙本來該在外面的客棧住,他要來找奚敏,翻牆最簡單最方便,也最合适。
奚敏本來以為武去拙只是來找自己随便說兩句的,卻沒想到對方的第一句話就是重點:“我進來的時候,看到樓光峥翻牆出去了。”
“翻牆啊,那定沒好事兒。”周歡随口道。
武去拙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奚敏無奈地搖了搖頭,問正事:“看到他往哪個方向去了沒?”
武去拙想了想,回答道:“東邊吧,不過我沒來過墨城,我也不知道那邊有什麽人。”
周歡道:“嗐,行了行了,他一個人也掀不起什麽風浪,讓他自個兒玩兒去吧。再說了,我們明天就要去忠山了,一個晚上,他也做不了什麽事情。”
那倒也是。
抛開樓光峥不談,武去拙跟奚敏、周歡随便聊了幾句。就在這時,奚敏又聽到了那個古怪的聲音,由于現在風稍微小了點兒,那個聲音聽得更清楚了。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奚敏問。
“聽到了,奇奇怪怪的聲音。”周歡豎耳仔細聽了聽,回答。
武去拙也點點頭。
那個聲音起起落落,像是人為,又像是自然有的。
武去拙道:“估計是風太大,又遇到了阻擋物,所以才發出了這樣的聲音。我們北方經常遇到這種情況。”
奚敏蹙眉,不解:“可照你這麽說,這種聲音該在風大的時候大,為何現在風小了一些,聲音更清楚了呢?”
她以前行走江湖不是沒遇到到過風吹牆響的事情,但現在的情況,如她所說,和正常情況有些不一樣。
武去拙解釋不清楚了。
周歡躍躍欲試:“要不去看看?”
奚敏的嘴角抽了抽:“你就是閑得慌。”
周歡哈哈笑:“好奇嘛。”周歡說罷便起身,“走,我去請旨出城,咱們去看看。”
周歡是最積極的,然而最後的情況卻是奚敏和武去拙一起出了城,周歡在後邊苦着臉看他們的背影。
武去拙回頭看了周歡一眼,不由問:“為什麽不讓他一起去?”
奚敏道:“讓他盯着樓光峥。”
武去拙說樓光峥出門了,雖然不知道樓光峥去了哪兒,但他遲早要回來,到時候讓周歡盯緊他,如果可以,還能去試探他一番。
武去拙“哦”了一聲,道:“我還以為……”
他不說話了,奚敏正準備問他想說什麽,武去拙岔開了話題:“你怎麽忽然對樓光峥有敵意了,之前可不是這樣的。況且,樓光峥不是幫過你忙麽?”
奚敏低着頭道:“倒也不是有敵意。”奚敏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糾結半天,說,“可能因為他從南方來吧。”
她始終對盧尚書往南方跑一事始終心存疑惑,從而對南方的人有了芥蒂。樓光峥是從南方來的,不僅如此,樓光峥還是南方一個諸侯王的世子。
武去拙看了看奚敏,不再說話,而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邊。
二人根據風向和那個奇怪的聲音來判斷該如何行路,風的大小不定,聲音也斷斷續續的,所以他們走走停停,許久才到達一座山腳。
這裏的風很大,風“呼呼”的聲音直入人耳,大風灌得耳朵疼。在這裏,那個奇怪的聲音就能聽得比較清楚了。
說這聲音是鬼哭狼嚎也不為過。這聲音有時候尖利刺耳,有時候極為悲壯。前者像是人為,後者偏于自然。
“你說,不會有人在這兒幹壞事吧。”奚敏摸着下巴,語氣略帶戲谑。
“有可能哦。”武去拙笑了笑。
他們越靠近聲源,越覺得這個聲音古怪。到了這裏,奚敏已經能夠确認,這個聲音不僅僅是風撞障礙物所發出來的了。
奚敏道:“上山看看去。”
奚敏說走就走,武去拙一把拉住她:“如果,這些聲音真是人為的,你覺得,對方是為了什麽?”
奚敏停住腳,想都不想便道:“聲音是給人聽的,若對方真的是為了幹壞事,那要麽是利用聲音直接害別人,比如吓孩子,當然這荒郊野嶺的,我們可以直接排除這個假設。所以我認為,對方是想利用這個聲音隐藏掩護另外的聲音。”
武去拙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的想法和她一樣。
奚敏感到好奇:“那麽,他們是想遮住什麽聲音呢?”
武去拙松開奚敏的手,說道:“我們先禀報陛下,讓他多派點人來一起調查吧。”
奚敏看了他一眼。奚敏知道武去拙并不是害怕什麽,只是不想讓她來冒險。畢竟,她的傷才好。
“我們已經找到了大致的位置,明日直接來就是。何況,周歡還在墨城等我們呢,不早點回去,他也不放心。”知道這些話不能完全說服奚敏,武去拙便又道,“最主要的是,我們不了解這裏的地形,還是不要打草驚蛇了。”
确實,不可操之過急,因小失大。奚敏思慮片刻,終于點頭應下:“那好吧,我們回墨城。”
到墨城以後,武去拙送奚敏回了府衙,自己便回客棧了。
周歡看到奚敏,連忙迎了過來:“你終于回來了,這都快寅時了……怎麽樣,有沒有什麽發現?”說到這裏,周歡有些興奮。
奚敏無奈地說道:“我們只找到了聲源的大致位置,具體的……等将此事禀告陛下後,再做決定吧。”
周歡聞言也沒覺得失望,他點點頭:“穩一點,也好。”
奚敏便問:“不是讓你盯着樓光峥嗎?你這邊情況如何?”
周歡聳了聳肩,說道:“他呀,回來之後就睡了。說到這個,你也快去休息會兒吧,天亮了,就該出發了。”
奚敏确實困了,她點點頭,進屋睡覺。
這一覺睡得舒坦,奚敏沒有做夢,也沒有驚醒。天亮後沒多久,奚敏便醒了,她剛出門,就看到府衙的一個丫鬟朝她匆匆走來。
“奚大人,陛下請您去一趟。”丫鬟說道。
奚敏點點頭,跟在她的身後。奚敏大步走進府衙正廳,廳內有皇帝和周歡。一進來,奚敏就聞到了一股屍臭味兒,奚敏蹙起眉,目光落在了正廳中間的一個屍首上。
屍首被蓋了白布,也不知道死者何人。
奚敏行了禮,看了周歡一眼。
皇帝指了指屍首,對奚敏道:“看看吧。”
奚敏應了一聲,接過周歡遞來的驗屍工具便蹲下去掀開白布,查看這具屍體。死者是個中年男人,微胖,他的口鼻還流着血水。
奚敏将屍體檢查完畢後,起身作揖,對皇帝道:“死者身體下方的屍斑連成一片。他的□□很軟,體內的許多物質變軟了,甚至有些地方開始液化,由此可知,此人已經死了六個時辰。現在是卯時,推算過去,他是昨天酉時左右死的。”
“他的腰上有一條於傷,脖子上有刀傷。臣推測他是被人按在桌子上用刀殺死的。”
“此人的手上有很厚的繭子,應該是個常年握兵器的将士。而兇手能在一招之內将此人殺害,足見武功高強。”
皇帝看着奚敏,久久沒有說話。
皇帝不開口,奚敏和周歡只能幹等着。不知過了多久,皇帝終于發話了:“他是墨城的守将王将軍,墨城的兵馬都歸此人管,可是如今,他死了。”
奚敏蹙眉:“誰這麽大膽……”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
樓光峥昨天晚上不是偷偷出去了一趟麽,而且,樓光峥會用刀,武功還不弱。不過,應該不是樓光峥。
武去拙說他來的時候看到了樓光峥,而武去拙是酉時之後半個時辰來的。
“為了不引起更多人的關注,朕沒讓其他人知道此事。另外,狩獵還得繼續,但王将軍的死也得徹查。所以,奚敏,你留下來,将此事調查清楚。”皇帝說道。
“是。”奚敏點頭。
吩咐完事情後,皇帝便遣退了奚敏和周歡。二人一起出了正廳,奚敏沒來由地長長地舒了口氣。
“陛下沒說讓你也留下來?”奚敏問。
“沒,估計是想留着我在忠山用。”周歡道。
“他怎麽不讓你檢查王将軍的屍體?”奚敏繼續問。
明明周歡比她更先到正廳,而且,周歡曾是無垢司的老大,也是奚敏的師兄,就算被革了職,皇帝也不至于不讓他為自己辦事兒吧。更何況,皇帝都把周歡帶到忠山來了,也不像是不再用周歡的樣子。
周歡對奚敏的這個問題感到奇怪:“我不都說了,陛下要把我帶去忠山用麽,所以他只能把你下來調查此事。既然如此,當然得由你來檢查王将軍的屍體,讓你了解第一手的情況呀。我若驗了屍,不就對屍體造成了二次破壞嗎?阿敏,你想什麽呢……”
這是這一行的規矩,但她不懂。
“忘了。”奚敏尴尬地笑了笑。
“嗯,下次注意點兒就好。”周歡道,“你剛剛怎麽不跟陛下說昨晚我們聽到怪聲的事情?”
“反正我都要留在墨城。”奚敏道。
一個人行事,就沒那麽多顧忌和擔心,辦事情也會比較方便。等皇帝帶着大部隊走了以後,奚敏就可以單獨、暗中在墨城辦事了。
周歡正要再說點什麽,不遠處走來兩個人。
樓光峥及其親信連擎。
樓光峥看到奚敏,冷哼一聲,停都不停一下,繼續往前走。連擎提着刀,笑嘻嘻地跟在樓光峥身後。
奚敏看着樓光峥,也順道看了連擎一眼。連擎……提着刀。刀!奚敏微微蹙眉。
“樓光峥!”奚敏喊住他,說道,“今年,你會和大家一起去忠山狩獵麽?”
周歡說以前樓光峥總會找借口留在墨城,奚敏剛剛想叫住樓光峥,便下意識地問了這個問題。
樓光峥轉過身,用看傻子的表情看奚敏:“廢話。留在這兒幹什麽,晦氣。”
奚敏故作不解,愣了愣:“什麽晦氣?”
樓光峥嫌棄地看着她:“什麽晦氣,你心裏不清楚?你當我不知道府衙死了人是吧。”
什麽情況,他也知道府衙死人了?奚敏的心裏“咯噔”一聲,看向樓光峥的眼神更加複雜了。
“別想多了,人不是我殺的。”樓光峥不耐煩地說道,“這麽大股腐敗的屍臭味兒,你當我沒鼻子,當我聞不到麽?”
奚敏的嘴角抽了抽,不由動了動鼻子。
還真是,味兒挺沖。可能是因為屍體在正廳停放得太久,就算皇帝找人搬走了屍體,也還是留了點兒味道。
樓光峥說道:“還有什麽事沒,沒事,能不能不要來煩我。”
連擎“嗯嗯”幾聲,樂呵呵地附和道:“就是啊就是啊,咱們世子很忙的。”
奚敏道:“沒事了,你們走吧。”
等樓光峥和連擎走後,周歡才道:“樓光峥說人不是他殺的,我剛剛算了算時間,他偷偷出門的時間确實和王将軍的死亡時間對不上,難道,這事兒真的跟他沒關系?”
奚敏看着樓光峥消失的地方,無奈地笑了笑:“既然樓光峥都說了他沒殺人,那就不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