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事畢
兩日後,奚敏和武去拙到達了錢州。
和京城一樣,錢州也是一個繁華的地方。在錢州的街道上,馬車來來往往,路人熙熙攘攘,街道的兩邊擠滿了商販,他們販賣着各種各樣的商品,一邊吆喝吸引新顧客,一邊招待正在買東西的客人。
奚敏和武去拙的馬車慢慢地行駛在街道上,奚敏東張西望,武去拙則專心趕車。
“對了,還沒問你,來錢州幹什麽?”武去拙問道,“還有,我們現在去哪兒?”
“我來錢州,是為了找到尚家人的屍骨,将其埋葬。至于現在去哪兒……我記得當時他們是在來升客棧遇襲的,也不知道這個客棧現狀如何,但我們還是先去那兒看看。”奚敏道。
“你怎麽知道尚家人是在那兒遇襲的?”武去拙聽到疑點,下意識地問出口。
“啊,聽說的,聽說的。”奚敏忙道。
武去拙側首看了奚敏一眼,無奈地笑了笑。
武去拙問着路,駕着馬車來到了來升客棧。路人都說,來升客棧在錢州的城西,而城西是錢州較為貧窮的地區,加上來升客棧之前出過事,所以這家客棧的生意一直很冷清。
武去拙停好馬車,和奚敏一起進了來升客棧。
掌櫃的正在打盹兒,察覺到有人進來,他猛地清醒了:“啊,姑娘少俠,裏面請,吃點什麽?”
奚敏走向掌櫃的:“上點家常菜。”她說着,和武去拙找了個位置坐下,“掌櫃的,聽說尚家人曾在你家店落過腳?”
這件事情是全錢州人都知道的,所以就算奚敏這麽直白地問了,掌櫃的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
“是啊,當時尚氏被流放,路過錢州,便在我這兒休息,但是沒想到他們竟遭人刺殺。就因為這事兒,我的客棧受了極大的影響。”說到這裏,掌櫃的嘆了口氣,“不過姑娘少俠你們也別介意,昨日我們收到了京城發來的消息,尚氏都是被冤枉的,那場刺殺是盧氏的手筆,如今盧氏落網,你們不用擔心他們來這兒報複。”
“尚氏遭遇刺殺後,他們的屍骨到哪兒去了?”奚敏繼續這個話題,趁機問。
“當時我們都以為尚氏惡毒,勾結平西王謀反,所以覺得他們死了活該,因此我找人把他們丢到了城西外的亂葬崗。”掌櫃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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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敏點了點頭,不再和掌櫃的說話。武去拙看了她一眼,讓掌櫃的去準備飯菜。
武去拙道:“尚尚書的屍骨被埋在京城郊外,尚氏其他人的屍骨也能找到,到時候我們安葬他們,再為他們立碑,這樣他們的靈魂也能安息了。”
武去拙的考量一直都很周到,奚敏朝他點點頭。
二人吃完午飯後,便雇了十個人到亂葬崗去尋找、搬運、埋葬尚家人的屍首。距離尚家人的死亡時間已有二十多天,奚敏無法根據面貌認人,只能通過他們的随身配飾或身體特征一個個将他們找到。
這些人裏,有尚賢的母親和弟弟,也有尚賢的堂姐妹,還有她的二叔三叔……以前其樂融融的一大家子,如今都成了不會說話的腐屍。
奚敏肅容,低着頭看着眼前的所有被蓋了一層白布的屍首。
“我們将他們帶回京城,還是怎麽?”武去拙詢問奚敏的意見。
“就葬在錢州吧。尚尚書,就是錢州人。”奚敏道。
武去拙察覺到奚敏心情不好,也就不多說不多問,按照奚敏的要求去做了。
武去拙選了錢州城西外一座山的山腰作為替尚家人埋骨的地點,被雇來的人聽從武去拙的安排葬了尚家人。
如此一來,事情就算辦完了。
奚敏盤腿坐在墳群前,呆呆地看着碑上的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進入她的眼睛,一個個清晰的人臉映入她的腦海。
“姐姐,是不是我練好你給我的這個無敵超強霸道厲害獨特無雙功法,我就能變得和你一樣厲害,就能和你一起行走江湖了?”弟弟擡着頭看尚賢,一雙天真的眼睛眨呀眨。
“阿賢,怎麽又跑了,你的功課還沒做完!”父親拿着一根木棍追在逃課的小尚賢身後,大聲喊着。
“阿賢,來嘗嘗娘做的桂花糕,你喜歡吃甜的,這次娘就多放了些糖。”母親端着一盤糕點來到尚賢的面前,溫柔地對她笑。
“姐姐姐姐,你看我,是不是又長高了?你出去了大半年,終于回來了……”弟弟舉着手跟尚賢比身高。
“阿賢,娘給你做了新衣裳,就等你過年回來穿。诶,你又長高了呢!”母親展開她新做的衣裳給尚賢看。
“阿賢啊阿賢,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你這丫頭總算及時趕回來了!”父親看着奚敏,無奈地搖搖頭。
“……”
家人的音容笑貌尤在眼在耳,奚敏閉上眼睛,回想以前的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奚敏緩緩睜開眼睛。她的眼圈紅了,眼眶濕潤了,但不敢在親人的墳前哭。
武去拙來到奚敏的身前,擋住了她的視線。奚敏擡頭看武去拙的背影,對方仰頭看天,并沒有對上她的眼睛。
奚敏鼻頭一酸,眼淚不自覺地便掉了下來。
夕日欲頹,奚敏和武去拙一起下山,路上誰都沒有說話。奚敏走在前面,武去拙跟在後邊,安靜地看着她的背影。
就在這時,山道兩邊竄出許多穿戴了盔甲的人,他們舉着□□刺向奚敏和武去拙,山裏的寧靜就此被打破。
武去拙見狀立馬沖到奚敏跟前,拉着她的手往山下一路狂奔。
“看他們的穿戴,不像是江湖上的刺客。”奚敏邊跑邊回頭看。
“确實不像。”
盔甲人離他們越來越近了,武去拙眼見逃不掉,便松開奚敏的手,抽出自己的銀槍和盔甲人交手。
盔甲人的身手一般,但他們人多,合作起來很強悍,連武功高強的武去拙也只能和他們打個平手。盔甲人似乎就是奔着武去拙來的,他們布陣刺殺武去拙,一招一式皆是殺招。武去拙被圍困,一時半會兒難以逃脫。
奚敏雖然吊着一只手,但并不是不能打。只是這會兒她選擇退到一邊,觀看盔甲人布陣的特點。
盔甲人的一招一式都很正規,就像是被統一訓練的士卒。
他們這會兒對武去拙用的陣法名叫“千歸”,顧名思義,千人歸一人,千人力量集中于一人身上。
雖然盔甲人的數量沒那麽多,但作用是一樣的。
奚敏在尚府書房的書裏見過這個陣法,只不過她覺得那個陣法對她來說沒用,也就沒有多了解。
武去拙尋找突破口,可是好幾次都沒有成功。奚敏看着被盔甲人圍困在其中的武去拙,心裏着急卻一時半會兒無計可施。
就在盔甲人要全力發起進攻的時候,奚敏突然看到陣前的破綻,她毫不遲疑地沖了過去,一腳踹在了盔甲人的頭上,将對方踹得暈頭轉向,站不穩腳。
武去拙趁機從這邊穿出,甩動銀□□殺另一個盔甲人。
有了突破,接下來的戰鬥便輕松了。武去拙在盔甲人還沒來得及改變陣型的時候就解決掉其中的關鍵人物,這樣一來,沒多久他便處理掉了所有的盔甲人。
“還好他們武功水平不高,動作比較慢,要不然這架還真不好打。”武去拙收了銀槍,看向奚敏,“你沒事兒吧?”
“我沒事。”奚敏邊說邊走到一個盔甲人的身邊蹲下,看能不能從對方身上找出能證明他們身份的東西。
“他們用了陣法,江湖上很罕見,但軍隊裏常用。”武去拙說道。
“是中衛軍。”奚敏起身,将她摸出的一塊令牌遞給武去拙。
武去拙接過令牌一看,“中衛軍”三個字赫然刻在令牌上。奚敏和武去拙對視一眼,心中有所思。
中衛軍直接聽令于皇帝,如果這些盔甲人真的是中衛軍,那就說明,皇帝想殺武去拙和奚敏。
奚敏蹙眉道:“盧尚書說他背後的人是陛下,如今中衛軍又對我們下殺手。”
武去拙問:“你信了?”
奚敏搖搖頭:“這太刻意,也太可疑了,我不信陛下會傻到在這個時候對我們動手。我想,這應該是盧尚書背後的人為了轉移我們的注意力,或者說,讓我們真的懷疑陛下。”
如果幕後之人奸計得逞,沒死成的奚敏大人和武去拙将軍就會威脅到皇帝,到時候便會出現兩虎相鬥,必有一傷的情形。
“剛才那些人,是真的想殺你。”奚敏道。
“我能感覺到。”武去拙點點頭。
“你是大渝的大将軍。”奚敏又道,“你的作用,不比兵部尚書尚大人、忠于皇室的平西王和寶刀未老的定遠将軍小。”
也就是說,幕後之人有兩個打算,一是直接殺了武去拙,二是……就算殺不了武去拙,也能讓武去拙與皇帝生嫌隙。
但好在奚敏沒被幕後之人牽着鼻子走,真的對皇帝起疑心。
武去拙聽了奚敏的話,嘆了口氣:“到底誰這麽大膽,居然敢拿大渝的安危冒險。”
奚敏不語。
誰說不是呢,武将□□,若沒了武将,盛世便很難長盛。
奚敏和武去拙一起回了錢州城內,他們在來升客棧休息了一晚,次日一早便啓程回京。他們是在第三天的上午到達京城的,還沒靠近城門,奚敏便看到了朝自己揮手的周歡。
周歡興沖沖地上了馬車,坐在奚敏旁邊,将她打量一番。
“沒受傷就好。”周歡松了口氣。
奚敏聞言,哭笑不得。周歡太關心她了,她都不想把路上遇刺的事情告訴周歡,免得周歡又多心。
“還有五天。”周歡轉而看向武去拙,“你就要離京了。”
奚敏不解地看周歡,不懂他為什麽突然提這個事兒。武去拙也不明白,他轉頭看了周歡一眼。
周歡撇撇嘴,說道:“你們怎麽就這麽淡定呢。”
奚敏和武去拙以為周歡是故意逗他們的,所以紛紛不理周歡了。
周歡又道:“其實我是想說,武去拙可以晚一點離京了。”說到這裏,周歡看了看奚敏和武去拙,那二人果然給他投來了疑惑的神色,“這幾日,宮裏在準備去忠山打獵的事宜。”
忠山是皇家圍場,皇室每年的狩獵活動都在忠山舉行。
“武去拙也要去?”奚敏問重點。
“對啊,不然我幹嘛說他可以晚一點離京。”周歡說道,“陛下說了,武大将軍勞苦功高,可以參加一年一度的狩獵活動放松放松。估計你回了府就能受到消息。”
反正武去拙都要走了,這一走就是幾十年,皇帝對他自然不會像以前那樣忌憚。
“我和你也要去?”奚敏又問。
“你以前不去,今年總得去吧。至于我,我哪一年沒去……就算如今我被革職,但我想去,陛下也不會攔着我呀。”周歡叨叨,“忠山狩獵期間多多少少都會出點事情,所以每年陛下都會派無垢司的人跟着他去忠山。你忘了,去年有個受寵的妃嫔被害死在了忠山,還是陳震那小子破的案。”
上一世,尚賢對和一群陌生人狩獵沒興趣,所以她從未跟尚尚書去過忠山,也因此她不知道以前的那些事兒。
奚敏問道:“那我們什麽時候去忠山?”
周歡笑着回答:“東西我都收拾好了,明日就可以跟着大部隊出發。”
奚敏點點頭,側首看了武去拙一眼。武去拙駕着馬車,靜靜地聽着周歡和奚敏說話,聽着聽着,他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揚。
奚敏和武去拙分別後,就回自己的房間躺着了。
奚敏的胳膊恢複得很快,今日下午便拆了木板和繃帶。周歡本來想讓她再多吊幾日,奚敏嫌麻煩,沒聽他的話。
晚上,奚敏在屋子裏看書,周歡敲門進來,跟她聊天。
“你和武去拙,路上遇刺了?”周歡一坐下便問。
周歡雖然被革了職,但他的勢力還在,就算知道這些事情也很正常。奚敏本來想瞞着他,沒想到他先知道了。
“烏合之衆罷了。你看,我都沒受傷。”奚敏放下書,攤開雙手給周歡瞧。
周歡盯着奚敏看了一會兒才道:“你還真遇刺了。”
奚敏臉色一變。
感情周歡并不知道她和武去拙遇刺,只是來詐她的?
見奚敏變臉,周歡忙道:“我這不是想着,盧家雖然倒了,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嘛。你和武去拙孤身在外,不可能沒人找你們麻煩。我剛剛,就是随口一問……”
奚敏無語。
周歡見她沒有兇自己的打算,膽子大了點,湊過去問:“知道是誰派來的刺客麽?”
奚敏搖搖頭:“不确定。”
既然肯定了對方不是中衛軍,背後之人就更不可能是皇帝,那麽究竟是誰在暗中謀劃,還需要他們繼續調查。
那人藏得太深,謀劃得太遠,野心也太大。奚敏只希望能早點揪出他。
周歡和奚敏又聊了幾句,便讓奚敏早點休息,自己也回房了。
夜色漸漸深了,京城逐漸從熱鬧歸于平靜。
奚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滿腦子都是那日在錢州遭遇的刺殺,以及有關尚家的事情。天快亮時,奚敏才昏昏沉沉地睡去,她做了夢,夢裏她是尚賢,夢裏她和家人在一起,夢裏她看到親人們被惡賊殺害,夢裏她追着兇手跑,可無論如何都追不到對方……
奚敏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奚敏感覺自己的腦子亂糟糟的,她洗了個冷水澡,讓自己清醒冷靜下來。
等收拾好一切後,周歡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阿敏,準備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