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整頓
奚敏和武去拙在新平鎮調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收拾好東西出發前往平安縣。
由于奚敏的左臂骨了折,不能做劇烈的運動,所以武去拙沒讓她騎馬,而是找了輛馬車載奚敏。
馬車的速度不比騎馬,但行路時間還是比來的時候短。二人緊趕慢趕,在當日下午到達了平安縣。
進縣城的路上,武去拙說道:“聽音和見言被打跑了,他們回去一定會将事情如實禀報盧尚書,也不知道盧尚書接下來準備怎麽對付我們。”
奚敏坐在武去拙的身邊,看着前方,淡淡地說道:“他派了好幾撥殺手都沒能成功刺殺我們,估計不會再從我們這裏下手了。但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小心謹慎為妙。”
武去拙點點頭表示贊同。
“直接去府衙找談縣令?”快要到分岔路口的時候,武去拙問道。
“嗯。”
馬車行駛到府衙,奚敏老遠就注意到這條街的氣氛沉寂又壓抑,行人都低着頭,行色匆匆。奚敏和武去拙對視一眼,下了馬車,步行前往府衙。來到府衙的時候,只見牌匾挂了白花,整個府衙一片缟素,哀啼哭嚎聲不斷地從裏面傳出。
奚敏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她剛走到府衙門口,就看見十來個人從裏面沖了出來。
這些人都披了麻穿了素服,為首的男人擡手示意身後的兄弟們站住腳,然後指着奚敏大喊:“你殺害了我們家縣令大人,居然還敢回來?”
奚敏蹙眉:“談縣令死了?”
當走進這條街的時候,奚敏就隐隐約約察覺到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但她沒想到是談縣令死了。
武去拙來到奚敏身邊,若有所思地打量府衙。
為首的男人喊道:“前兩日不就是你帶着一家人來我們府衙鬧事嗎?你說你是無垢司的奚敏大人,我們都很尊敬你,可你呢,就因為縣令大人沒有如你的意,所以你便殺了他。”
縣衙往往最容易引來看熱鬧的百姓,就這一會兒,府衙門外便站了不少的人,聽了男人的話,很快便開始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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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縣令怎麽就沒有如我的意了?”奚敏冷笑,“我的意就是希望阿狗的案子能真相大白,而殺害阿狗的小土,已經死了。”
奚敏覺得這人簡直是莫名其妙,就算要冤枉她,也得找個好一點的理由吧。
“鄉親們!”男人不理會奚敏,而是煽動民意,“縣令大人這段時間為民為公,兢兢業業,如今這所謂的奚敏大人卻殺害談大人,你們說,該怎麽辦?”
不等百姓反應,武去拙先丢了一枚銅錢到那個男人的臉上,武去拙的力氣大,這銅錢又摻了他的內力,男人猛地捂住臉慘叫一聲。
武去拙笑着道:“好好說話。”
奚敏不管那男人,她看了武去拙一眼,又轉身面對府衙外湊熱鬧的百姓。
奚敏說道:“諸位,我這胳膊受了傷,動彈不得,這樣的我,如何殺得了身邊有諸多侍衛的談縣令?何況前天我便離開了平安縣,是方才才回來的。這番我回平安縣,就是要找談縣令問點問題,可沒想到談縣令已經死了,我倒想問問……”說到這裏,奚敏回頭看了看男人,“談縣令究竟是如何死的?”
自奚敏亮出自己的身份後,有不少人都關注着她,他們甚至關注了奚敏的行蹤,此時聽奚敏這麽說,大家也都信了。
有人說道:“是啊,前日我确實看到奚大人離開平安縣了。”
還有人補充道:“對了對了,我剛剛還看到奚大人坐在馬車邊路過我身邊呢,她應該就是才不久回來的。”
甚至有人說:“我願意相信奚大人沒有殺害談大人,她可是斷案如神,正義公正的奚敏大人啊。”
有人誇奚敏,大家便紛紛倒向奚敏,願意為她說話了。
奚敏心想這多虧了奚敏大人的好名聲,她雖然冷酷無情,但是沒接觸過她的人卻很是敬佩尊敬她。
“不如這樣。”武去拙趁機說道,“大家都這麽信任奚大人,便讓她查一查、斷一斷談大人是如何死的吧。”武去拙說着笑眯眯地看向那挑釁的男人,“這位兄臺覺着呢?”
武去拙這麽一說,身後的百姓都高聲喊着“同意”,如此一來,那男人就算想反對也沒辦法了,再說了,他若是繼續反對,反倒是顯得自己心虛了,男人沒辦法,只好咬牙同意下來。
武去拙樂呵呵地又來一句:“那就煩請兄臺帶我們去看談大人的屍首吧。”
男人一副想罵人卻罵不出的表情,他摸了摸自己被銅錢擊打的臉,恨恨地說道:“跟我來。”
奚敏和武去拙對視一眼,跟了過去。談縣令的屍首被安置在正廳裏,此時廳內一片其家屬的哭喊聲。
“麻煩各位,都出去一下。”奚敏一進正廳,便開口說道。
“你誰啊你。”當即有人不樂意了。
“無垢司奚敏查案。”奚敏懶得多做解釋,便拿出令牌給那些人看,“都出去。”
有些人依舊不願意出去,但卻被知趣的人拉着走了,很快,正廳內便只剩奚敏一人,奚敏正想着要如何開棺驗屍,武去拙便從外面進來了。
武去拙拿着一套工具遞給奚敏,然後去開棺材。
奚敏一看那套工具是驗屍所用,便知道方才男人帶路的時候,武去拙沒有和奚敏同來的原因是去給自己拿工具了。
奚敏一時暗喜。
“來看看吧。不方便的事情,你說,我來做。”武去拙看了看奚敏的左臂,如是說道。
“好,謝了。”
奚敏來到談縣令的屍首前,看着對方的臉,她不免有些感慨。前天見談縣令的時候,他還是個活人,沒想到此刻已經成了冰冷的屍體。
奚敏檢查着談縣令的屍體,說道:“他的屍首變軟了,屍斑也變成了綠色,看來是昨天下午死的。我猜測是聽音見言等人沒能殺死我們,所以回來把談縣令殺了。”
武去拙看了棺材一眼,說道:“可是有關尚尚書勾結平西王造反一事的經過,該知道的我們都已經知道了,談縣令死不死,對大局有何影響?”
武去拙的意思,奚敏明白。
談縣令是能證明盧尚書冤枉尚尚書、平西王造反的人,他很重要,但轉念一想身為盧尚書的人他也不一定會指正盧尚書,所以對于奚敏來說,這個人的死活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但奚敏卻不這麽覺得,她認為像談縣令這種人,只要許給他好處,讓他為自己辦事并不難。
可沒想到她來晚一步,談縣令還是死了。
“他是如何死的?”武去拙換了一個問題問。
“外表沒有傷口。頭顱沒有變形……”奚敏突然想起自己曾見過的一種死法,她蹙眉說道,“把談縣令的衣服扒了。”
武去拙以為自己聽錯了,“啊”了一聲。
奚敏回頭看他:“有什麽問題嗎?”
武去拙連連擺手:“沒問題。”他走過去,拉扯談縣令的喪服,不由小聲嘀咕,“怎麽這麽不害臊呢……”
聲音雖然小,但屋內安靜,奚敏耳力不錯,所以她還是聽清了武去拙說了什麽。
“你見哪個驗屍的人害臊過?”奚敏白了他一眼。
“這不算,那你昨天還想給我上藥呢,我……”說到這裏,武去拙不再言語了,他快速地把談縣令的衣服脫完,然後轉頭問奚敏,“你要看什麽?”
武去拙只把談縣令的上半身脫幹淨了。
奚敏看了一眼,哭笑不得。
不過問題不大,她本來也就只打算看上半身。
奚敏伸手去扯談縣令心口處的肌肉,只見那塊看似完整的部分突然被拉扯出一個細小的針眼。
“穿心針?”武去拙見狀,立刻反應過來了,“刺殺談縣令的人,用銀針刺穿了談縣令的心髒。”
“喲,你還知道穿心針呢。”奚敏收回手。
“聽過。”武去拙頓了頓,給她解釋,“這種暗器在江湖上挺常見的,不過江湖上的人大多會武功,銀針細小,利用穿心針殺人的這種手段很難傷到人。但這兒不是江湖,不會武功的人,最容易不明不白地死在這種暗器上。”
武去拙是知道奚敏大人沒去過江湖,猜測她不知道這玩意兒是什麽,才具體解釋給她聽的吧?
奚敏笑了笑,說道:“以聽音和見言的武功水平,就算他們受了傷,以穿心針殺害談縣令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說到這裏,奚敏嘆了口氣,“可惜談縣令死了,不然我總能想辦法讓他指正盧尚書。”
武去拙看了她一眼,說道:“你也不用灰心,就我們手裏的證據,已經能夠動搖盧尚書的根本了。”
是這樣沒錯,但奚敏總覺得還差點什麽。
武去拙又道:“盧尚書也許就是害怕談縣令背叛自己,所以才将此人殺害。盧尚書這個人啊,還真是心狠手辣。”
奚敏忽然轉移了話題:“聽說盧尚書有個兒子,這些年在外游歷。”
武去拙不解:“怎麽突然說這個?”
奚敏冷笑一聲:“我很好奇,當他的兒子聽說其父出事、家中巨變後,會作何反應。”
武去拙看了看奚敏,表情有些凝重。
“把衣服給他穿上,把棺材複原吧。”奚敏說罷轉身離去。
“你開口讓我幹活這事兒倒是越做越熟練了。”武去拙随意地嘀咕,卻聽不出他有抱怨的意思。
武去拙幹着自己的活兒,奚敏則去找了帶路的男人。
奚敏問男人:“談大人死的時候,周圍可有其他人?”奚敏邊問,邊注意着男人的神态表情,“盧尚書給談大人傳信了?”
男人蹙眉:“你在說什麽啊。我們是在談大人房間裏發現他身死的,當時肯定沒有其他人啊。至于你說的盧尚書,誰啊,當朝刑部尚書?”
他的表情還算正常,奚敏打消了心中的疑惑。
“沒什麽。你好生安葬你們談大人吧。”奚敏說完轉身就走,也懶得理會那個男人在原地跳腳大喊大罵。
晚上,奚敏和武去拙找了家客棧暫住,平安縣有部分官員紛紛來客棧拜訪奚敏,但都被武去拙一一擋回去了。
深夜,奚敏獨自一人倚在窗邊,手裏捧着從于道促那裏拿回來的聖旨、斷劍和奏章。
奚敏一遍遍地讀着聖旨和奏章上的內容,也将那個斷劍翻來覆去地看。奚敏對假聖旨和奏章已經沒有疑問了,但是這個斷劍……
武去拙當時告訴她,他覺得斷劍的材質很熟悉,可是他不記得在哪見過,還說等他想起了再告訴自己。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想到武去拙,奚敏糟糕的心情有了微妙的變化。
奚敏想起自己在只聽說武去拙的名聲卻沒有見過他本人的情況下,對他鎮守北方讓北方安穩一事心生敬佩。之後在定遠将軍府第一次見武去拙,她便覺得對方心思深沉難以猜測,尤其是當武去拙發現周歡在調查定遠将軍一案的時候,奚敏登時對他充滿了警惕。
接着二人一起前往新平鎮,武去拙卻将奚敏帶去了梅花村,奚敏一開始無語武去拙是個路癡,後來卻發現,原來他另有打算。
在到達新平鎮之前,奚敏對武去拙的印象一直都不算太好,唯一對他沒有偏見的時候是在梅花村雙湖旁,武去拙讓她逮瘦弱的小土,他則抗強壯的死者阿狗。
如今,奚敏在不知不覺中,慢慢轉變了對武去拙的态度。
先是因為武去拙告訴了她,他要以身入局、要參與重查尚氏一案的原因。不管武去拙對尚賢到底是什麽意思,但他願意真心協助她重查尚氏冤案,奚敏打心眼裏感到歡喜和感激。
後來是因為武去拙為她殿後不惜暴露自己會武功的事情。奚敏想,武去拙是個心思和城府都極深的人,他不告訴別人自己會武功,想必是為了迷惑敵人,希望有朝一日在自己遇險的時候能夠自保,可是當時,武去拙還是決定了出手,為她殿後。
尤其是第二次,武去拙讓她去找于道促,他則一人對抗聽音和見言兩人。武去拙為了不讓奚敏擔心,所以沒告訴她,他受了比她更重的重傷。
真好,奚敏想,重活一生,能夠遇到這樣一個人,真好。
而且對她好的,不僅有武去拙,還有周歡。雖然有一段時間沒見到周歡了,但是奚敏沒有忘記他。
就在奚敏越想越遠的時候,外面忽然響起了敲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