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4】
客廳裏一片寂靜,姜陽朔看了看景琏,又看了看姜慕凝,試探着打破寧靜,問道:“要出去……追一下嗎?我總覺得她情緒不是很穩定……”
景琏閉了閉眼,神色略有幾分複雜,但還是說:“不用,她自己心裏有數。”
她心裏有數嗎?
姜陽朔不以為然,但別人的事他也不好插手,只能悶悶不吭聲,誰能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本來是想過來感謝一下的,這下直接撞破了人家的隐私,實在是尴尬。
但是不管她心裏有沒有數,一個穿着病號服的姑娘,大白天大庭廣衆之下在街上游蕩,不僅吓人也不安全,姜慕凝見這兩個人都不打算管,不得不硬着頭皮出來道:“讓于卓去看看吧,她又不會開車,應該也沒帶錢,迷路了怎麽辦?”
景琏其實并不在意這些,但他想到剛剛岑思歸的精神狀态不太好,多少也有些擔心,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應下。
被迫加班的于卓抓着新掉的大把頭發不得不到處找岑思歸的蹤跡,但始終未果。
他本來想報警的,被景琏攔住了。岑思歸一直都偏激又瘋狂,現在又好像了無生趣,看到警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她不信任何人,并且可以毫不猶豫的對自己下手,景琏不敢賭。
姜慕凝與景琏并肩坐在一起,聽于卓彙報這幾天的工作,遲疑了一下,道:“讓人去盯着景……景叔叔住的地方吧,她的狀态不對勁,可能會做出不好的事來。”
于卓一怔。這他倒是不清楚,他對景家那些恩怨知道的不多,以前岑思歸發瘋,也就是亂轉一段時間就回去了,他沒想到能跟景盛扯上關系。
但姜慕凝從不亂開玩笑,于卓猶豫片刻,還是應了。
因為過于尴尬,姜陽朔甚至自動請纓去給姜陽秋打下手了,這時候就姜慕凝待在景琏身邊。她心平氣和地問:“你可以告訴我,當初發生了什麽嗎?”
景琏本來在看于卓整理上來的文件,聞言頓了一下,垂下眼道:“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失去後才懂得後悔,是人類恒古不變的真理,無數人都知道有些珍貴的東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但就是不知道吸取教訓珍惜它,以至于身邊什麽都沒有了,才發現自己也成了那萬千可憐人中的一個。
景盛在岑諾死後痛不欲生,終于明白了自己以往的作為有多混賬,可是已經晚了,一個人再有錢也挽不回已經死去的人。
他在那之後整日活的渾渾噩噩,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靈魂,什麽都不能激起他心中的波瀾,別說向家小姐九死一生才生下來的私生女了,就是連他所謂摯愛的兒子他都沒空管,工作連連出錯,氣的當時的景家當家人揚言說要将岑思歸景琏姐弟倆送回岑家,也免得兩個孩子被這麽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父親禍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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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盛已經失去了妻子,再不能失去這對兒女,他唯一和妻子還有的聯系。
也許是這可笑的激将法成功了,景盛不再頹廢,只是麻木又機械的不斷工作,其餘時間就在家裏看着孩子。
他敏銳的察覺到岑思歸對自己的怨恨鄙夷,卻從來沒有在意過,他知道岑思歸因為對他的偏見,常常會在私下打罵景琏,但……
因為愧疚,他是默許的。
景琏說這話的時候非常平靜,眼裏沒有一絲波瀾,甚至還沒有平時看到喵喵拆家産生的情緒波動大,好像那些年被虐待打擊的不是他,那兩個人不是他的至親一樣。
姜慕凝心裏堵得慌,忍不住喃喃道:“他怎麽能默許呢,這明明是他自己的錯,卻拿你來贖罪。”
她還記得父親在世的時候和景家合作過幾次,當時誰都不知道岑諾去世的內幕,都以為是景盛受了算計和別人生了私生女,景夫人怒而離婚,景盛挽回未果又痛失摯愛,從此冰冷麻木的故事。
那時姜川還心有餘悸地對妻子說,以後他應酬身邊一定得帶三四個人才能安心,這要是被算計出軌了,他回去還哪來的老臉面對妻子兒女,想想竟然十分可笑,景盛那是厭倦了婚姻生活,一時沒守住誘惑出軌了,怎麽能和被算計搭上邊。
一個能出軌的人,不管對配偶是什麽感情,他心裏是一定沒有在意過自己的孩子的,反正姜慕凝對這種沒有責任心下半身思考的未開化動物非常反感,她有時候甚至會想,如果景夫人還活着,并且忍下來丈夫出軌的事,慢慢變得和有些貴婦一樣,不再是景盛眼中那個熱烈如火的姑娘,是不是他就不會這麽念念不忘,甚至自甘堕落。
可惜一切都沒有如果。
岑諾死了,成了景盛心頭割舍不去的白月光,他知道岑思歸恨自己,所以他意識到自己一直縱容的養女動了殺心時,他甚至沒想過反抗。
只是他沒想到會這麽快,岑思歸連一刻都等不及。景盛那時想,太早了,他還沒來得及把一切完全交給景琏,如果這個時候爆出醜聞,就算有寧逸幫襯,景琏也不一定應付得了。
他想勸解岑思歸放下刀,不要用自己的未來賭,但對方卻像是什麽都聽不進去,一心認為他在逃避,争執間景盛差點被捅到心窩,他知道不好,如果真的讓岑思歸成功了,景琏就要有一個殺人犯姐姐了,那時候別說和姜家的聯姻,自己的位子都坐不穩。
岑思歸畢竟體弱,情緒又過于激動,他稍一反抗就成功制服了對方,他受了傷,鬧了一場也是心力交瘁,恨不得直接自我了斷,但他還有景琏要管,他不能讓景家就這麽斷送在自己手裏,可他要是安然無恙,岑思歸就是毀了自己也不會善罷甘休。
因此,景盛選擇退居幕後,自己将自己送入精神病院自我放逐,但同時還能保持對外界的一定掌控力,協助景琏接管景家。
他是真心悔過,願意用生命贖罪,但能選擇是否原諒他的人已經死了。
姜慕凝聽完只覺得無言,她不想去争論誰對誰錯,只能說上一輩的爛賬何苦延續到孩子身上,她之前一直覺得景琏的情商低的離譜,可現在一看,他甚至沒有一個正常的生活環境,唯一還管他的姐姐動辄打罵,沒人教他正常的愛恨,他連情緒波動都要受到控制,情商都已經不重要了,人沒變态就不錯了。
姜慕凝遲疑着問:“你對岑思歸……”
景琏知道她要問什麽,搖搖頭說:“沒什麽感覺,無所謂。我外公死前讓我好好照顧她,所以我會盡量保障她的生活。”
姜慕凝一頓,幾次欲言又止,最後也沒說什麽。
景琏也不在意。他想起那個蒼白枯瘦的老人臨終前望着他的眼神,帶着期盼。他說岑思歸是個苦命的孩子,不管她以後怎麽樣,希望景琏至少能保證她有富足的生活,好好照顧着。
他對外公感情不深,但到底是岑諾的父親,何況他們覺得他過得不錯,即使是寧逸,不知道岑思歸平時都是什麽态度的時候,也只是同情他沒了母親,他雖然覺得有些可笑,但也并不在意。
要說委屈也沒有,他一直以來都是這麽生活着的,慢慢也就習慣了。
景琏沒把岑思歸的去向當回事,岑思歸鬧了幾年了,早該習慣了,因此當于卓過來說岑思歸幾天都沒回醫院,也沒找到人的時候,他才隐隐覺得不妙。
他想起姜慕凝的話,神色一肅,道:“……你去讓人盯着點景盛住的地方。”
于卓心裏一緊,岑思歸有許多精神問題,做出什麽都有可能。他忙道:“放心,交給我吧。”
只是他還沒讓人去蹲個所以然,警方那裏突然傳來消息——
方磊翻供了,他現在堅持認為沈妍才是幕後真兇,要求警方調查,同時沈忠不知道想幹嘛也摻合了一腳,給幾乎已經定罪批捕的方磊找了律師,要幫他狀告沈妍。
“……”
別說景琏了,就是知道沈家尿性的姜慕凝也有點懵。
會抛妻棄女不管父母的人,姜慕凝從來就不指望他能有多少人性,但莫名其妙狀告親女兒這是她沒想到的,那生這個孩子做什麽呢?這麽委屈的話,當初就該別結婚,或者幹脆把父母接走,別占這個便宜。
還在醫院養傷的沈母據說當天就咳血了,她被打傷了肺,身體已經很不好了。
姜慕凝:“……”
她對沈家這一堆爛攤子很是不耐煩,但警方傳召,她也不能不去,姜陽朔開車送她過去,兩個人在門口遇到了沈忠和她的律師團隊。
憑心而言,姜慕凝并不喜歡沈妍,但對沈忠這種抛妻棄女的玩意更沒好感。她難得露出自己尖銳冷漠的一面,冷冷看了沈忠一眼,随意地叫了一聲沈先生,越過他就要進去。
沈忠卻像看不懂人臉色一樣,上前一步攔住她,沉聲道:“姜小姐,能不能占用您一點時間?”
姜慕凝冷眼看着他,滿心的不耐煩,搖搖頭道:“抱歉,我還有事,下次吧。”
沈忠并不死心,接着道:“就五分鐘,可以嗎,絕對不會浪費您太多時間,拜托了。”
大庭廣衆之下,一個中年男人對着年輕姑娘低聲下氣的懇求,多少還是有些引人注目的,姜慕凝深吸口氣,道:“三分鐘,說完說不完你都得走。”
沈忠抿了抿唇,似乎是想嘆息,但很快忍住了,道:“這段時間……之前的事,是我公司的一個職員糊塗,做了影響宋小姐的事,但其他人都毫不知情,他們都要賺錢養家,公司倒了,很多人就要失業了……請姜小姐,幫我給宋小姐求求情吧。”
他說完,竟然後腿半步給姜慕凝鞠了一躬。
姜慕凝被他吓了一跳,良久才反應過來,剛湧到嘴邊的嘲諷就這麽卡住了。
一碼歸一碼,讨厭沈忠卻不能拿別人的工作出氣,不過姜慕凝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因此只是謹慎地答:“……可以,我回去會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