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4】
大概是因為過于勞累，又或者是多次提到了過去，姜慕凝長期混亂無序的夢境終于有了連貫的畫面。
大片大片猩紅粘稠的液體湧出來浸濕衣裳，雷雨聲陣陣刺耳，她被不知名的絕望悲戚整個包圍，如同潮水一般洶湧拍打着胸腔，心跳快到幾乎能聽到聲音，她聽到熟悉的人聲聲呼喚，滿帶懷念與憐惜。
她知道這是夢，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麻木又清醒地看着，像一個旁觀者。
晨光乍現，姜慕凝睜開眼，自覺睡一覺反而跟打了一仗一樣，滿身疲憊地起床換了衣服，慢吞吞地走下樓梯。
雲奶奶身體不方便，被安排在了姜陽朔房間邊上，姜慕凝下樓的時候正好能看到她被姜陽朔從三樓推下來，頭發花白的老人半眯着眼笑吟吟地靠在輪椅上，聽身後俊秀張揚的青年小聲念叨着什麽，畫面竟是出乎意料的和諧。
她垂了垂眼，原本要去接水的手轉了個彎，拿起放在桌上的鑰匙，轉身就要避開他們出門。
“不去問個好嗎？”
還沒出門就撞上了姜陽秋，姜慕凝回頭看了看，低聲說：“不了，景家事也不少，我想早點回去。”
姜陽秋皺了皺眉，“那是景琏該操心的事。”
姜慕凝笑了笑，有些無奈：“你也知道思歸讨厭他，我不回去，他們倆又不知道要怎麽鬧。”
姜陽秋聞言臉色更難看：“家宅不寧，沒出息。”
但到底是沒再攔她。
家裏就兩個司機，一個跟着宋瑜出差去了，一個要送姜陽秋上班，姜慕凝幹脆自己開車，速度雖然慢了些，穩穩當當的也到了景家。
她回來之前專程給景琏的助理于卓發了消息，到家的時候正好撞上回來的景琏，只見他提着一個用黑布罩着的小籠子，裏面似乎是有什麽活物在動。
姜慕凝好奇地看了一眼，景琏見狀就将籠子遞過來，說：“送你。”
又不是什麽節日，突然送東西實在是有些突然，姜慕凝愣了一下，下意識接過籠子，用手掂了掂重量，感到裏面有什麽輕輕撞了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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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裏大概有了些猜測，走進客廳将籠子放下，拉上窗簾以防傷到籠子裏生物的眼睛，随後便小心翼翼地掀開黑布，剛掀開一角她就聽到一聲幼犬的嗚咽，毛茸茸的小腦袋當即就湊了過來。
是一只不過巴掌大的幼犬，與過世的小七一個品種，連花色都極為相似。
姜慕凝無言片刻，問道：“這是……？”
景琏說：“我看你因為岑思歸的那條狗不是很開心，就讓人買了只一樣的代替。”
半響，他見姜慕凝不說話，臉上也沒什麽驚喜的模樣，又幹巴巴地加了一句：“別傷心。”
姜慕凝：“……”
她實際不喜歡這種将活物當做禮物贈送的做法，再加上她也沒想過養狗，一時就有些為難：“我不是因為小七，也沒想過養狗，你不該……”
景琏愣了一下，想也不想就道：“那就拿去讓于卓處理了。”
姜慕凝：“……”
雖然知道他說的大概是送人之類的，但姜慕凝聽着還是不太舒服，就道：“算了，既然已經帶回來了，也是緣分，留着吧。”
景琏被她攪得有些糊塗，微微蹙眉，但也沒說什麽，語氣平淡道：“這幾天我忙工作，岑思歸就麻煩你了，替我祝大哥新婚快樂，先走了，好好休息。”
姜慕凝點頭應下，站起來象征性地送了送他，便折返回來，坐在沙發上與到處爬行的幼犬大眼瞪小眼。
景琏提到岑思歸，她倒是想起一件事。
沈妍昨天托她找個兼職工作，她那時應下的痛快，後來想想，可選的餘地并不多。
姜家是大企業，十八歲剛高中畢業小姑娘進去就算是實習也勉強了點，清潔灑掃之類的工作也不好讓她做，景家就更不必多說，況且景琏最煩想走後門的，她去說可能會成功，但沈妍一定不會太輕松。
姜慕凝也不想讓人太過照顧沈妍，反而害了她。
她也是近幾年和景琏訂婚後才開始重新與人交際，朋友圈裏靠得住又适合小女孩做的工作有限，一時還真有些為難。
最後想了想，就只有一個人選還算合适。姜慕凝嘆了口氣，拿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向瑾嗎？嗯，對，最近還好，我有些事想請你幫個忙……”
……
沈妍的傷還要在醫院住幾天才能出院，姜慕凝倒也不急，一邊去照顧岑思歸，一邊安置幼犬的同時偶爾去看看沈妍的傷情。
她對起名不太擅長，專門找了姜陽朔來幫忙，然而這人也是個棒槌，揪着小狗的後頸皮看了片刻拍板決定道：“就叫喵喵吧，多有紀念意義。”
雖然姜慕凝也不知道這名字有什麽可紀念的，但也懶得跟他糾纏，應下後就讓人去做了狗牌，這個名字就算是定了。
幼犬最是磨人，姜慕凝三邊照顧到處跑，一時間生活倒是充實了不少，夜裏橫豎也睡不着，就幹脆一直守着，好歹算是将它安撫的放松了些，幾天過去，也不知道是誰在消耗誰。
沈妍已經定好了今天出院，姜慕凝想着沈母平時工作忙，就将喵喵托付給姜陽朔，自己開了車去醫院接人。
一周過去，母女倆的氣氛還是僵硬的可怕，沈母去辦出院手續，姜慕凝就扶着沈妍緩緩下樓梯，幾年沒見，兩個人能說的話也十分有限。
姜慕凝低聲道：“是一家咖啡廳，正好你家門口就有公車能直達，待會我将具體信息發給你，你過幾天直接去就是了。”
沈妍愣了一下，遲疑道：“我平時還要預習，不知道能不能……”
姜慕凝道：“放心，我跟店主特地說過，你一周只需要周一到周五去，雙休，上班時間在早上九點到下午三點，當然工資可能比不過別人，但至少安穩。”
沈妍剛想好的理由就這麽被堵了回去，愣了片刻才道：“好，謝謝姐姐。”
姜慕凝拍拍她的肩，兩個人都快六年沒見面了，談不上親近，也沒太多話要說，因此一路皆是無言，等将沈母和沈妍送回家後，她才慢慢悠悠開車回姜家接喵喵回家。
姜陽朔剛哄雲奶奶睡下，苦着臉坐在沙發上鼓搗什麽，姜慕凝随意地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擡眼看了一下，他正拿着一套織毛衣的工具笨拙地扭來扭去。
“……”
“你這是在幹什麽？”
姜陽朔将往他身上爬的喵喵推下去，生無可戀地一攤手，道：“奶奶的記憶又不知道串哪去了，想起來說雲景要給她織件毛衣，不停問我，我又不敢敷衍，讓人買了送過來，這才學呢。娘的，他怎麽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會，他不在了，雷全給我踩了。”
姜慕凝看了一眼窗外熾烈的陽光：“這個天氣，你認真的嗎？”
“年紀大了嘛，”他壓低聲音說，“冷熱都不合适，昨天我空調調到二十多度，她就不停嚷嚷冷，但太熱我又怕她中暑，真就一刻不閉眼的盯着，但就這我看她還有點上火，吃藥太受罪，水果又怕吃不好再拉肚子，大哥的意思是過幾天再請個營養師照顧調養一下，讓老人家最後的時間舒坦點。”
之前也有個營養師，因為姜陽朔帶着人全國各地的跑，人家受不住辭職了，姜慕凝出神片刻，問道：“要不我回來幫忙照顧一下？”
姜陽朔眉頭一皺，搖搖頭道：“你算了吧，你身體才緩過來多久，別先奶奶一步垮了，景家那邊屁事也多，你先顧着點你自己吧。”
喵喵跟她相處幾天，相對更熟悉一些，見沒人理它，就一個勁往姜慕凝懷裏鑽，又是咬袖口又是蹭腿，姜陽朔見狀笑了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去，你別開車開着開着睡着了。”
姜慕凝順從地抱起喵喵，跟在他身後，出門時回頭往三樓忘了一眼，雲奶奶就住在那裏，陽光照在窗戶上反射過來，有些刺眼。
姜陽朔急着回去織毛衣，把她放下了就走，姜慕凝抱着喵喵推開門，正想去櫃子裏拿狗糧給它喂點的時候，就見聽背後景琏的聲音傳來，“去哪了。”
她眉心微微一蹙，很快又恢複正常，将喵喵放到地上，回過頭笑道：“老家剛畢業的妹妹今天出院，我去送她回家了。”
景琏嗯了一聲，道：“姜陽朔也去了？”
姜慕凝有些煩躁，這種被窺探管制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我先回了一趟姜家接喵喵，他就順便把我送回來了。”
“這狗？”景琏臉上露出明顯的詫異，他不關心姜慕凝怎麽養狗，今天才注意到這個魔性的名字：“什麽亂七八糟的名字。”
姜慕凝深吸一口氣，憋悶半天聞言反而氣笑了：“阿朔起的，他喜歡，就由他去。”
她知道自己的情緒不太對，就主動岔開話題：“大哥的婚禮在下個月，你提前抽出時間，別臨到頭手忙腳亂。”
景琏對這個倒是沒什麽反應，含糊地應了一聲，轉而道：“你最近，散漫了點。”
姜慕凝一愣，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