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葉至信是高一的暑假才把游泳學會的。他從小怕水,覺得世上最恐怖的事情就是把頭埋在水裏,不能呼吸,還沒法子睜眼。所以每逢夏天,傅小影和溫睿叫他去游泳,他都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婉拒。後來是十五歲上京定居的喬緋非要拉着他一道去玩,他才勉為其難的坐在泳池邊曬太陽。
誰知道傅小影和溫睿剛轉身去拿飲料,喬緋一個人在泳池裏蹦跶的時候腳抽筋了,整個人直溜溜的往下沉,他那個時候完全忘記自己壓根不會游泳,一頭載到水裏,等反應過來自己也是個旱鴨子的時候,溫睿已經把他撈起來了。就跟打漁似的,把他往臺子上一涼,又是捶心口,又是拍臉頰的,差點就做人工呼吸了。
他一口水噴出來,連着咳嗽了好一陣,眼珠子都紅了,傅小影一個勁的罵他傻,又說這個暑假他們仨的任務就是監督他把游泳學會了。
為此,他一個夏天喝的泳池水比白開水還多。但好在是學會了,開學後的秋季運動會,喬緋還專門幫他報了游泳的項目,誰知他發揮超常,不但得了冠軍,還把記錄給破了。只不過後來卻游得少了,上大學的時候,有知道他光輝事跡的同學竄着他在運動會上再顯身手,他也是興致寥寥,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對水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所以下水把姚舒冉撈上岸,讓他有種重回江湖的錯覺。
只不過姚舒冉看着不怎麽搭秤,但身上的衣服太多,又泡了水,越發的沉,他幾乎抱不住,只得費勁幫她脫了大棉襖,然後用力往岸邊拉。整個營救過程,比陪葉至謙連着打完三場壁球還要累。
原先在屋子裏呆着的人在弋卉的呼喊下都出來了,有的幫忙拉兩人上岸,有的問店家拿毯子往兩人身上蓋。
葉至信這會兒才覺得冷,自己手上沒勁,讓弋卉扶着姚舒冉往屋裏走。
折騰了大半個鐘,店家急急忙忙找了些幹淨的衣服,又讓人煮了姜湯,最後魚徹底涼了,誰也沒顧得上吃。
葉至信連着打了好些噴嚏,倒是姚舒冉除了面子上看着有些累之外,別的都還好。
該尋的樂子沒尋找,大家散的意興闌珊的。
姚舒冉坐在車上十分不好意思,怯怯懦懦向葉至信陪起不是。
葉至信見她披頭散發,一張臉漲得紅撲撲的,眼睛因為泡了水,還有些血絲沒完全褪得去,大概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烏龍的事情,所以有些振不下心神來。他笑了兩聲,開玩笑說:“你那衣服真夠厚的,幸好拉練,不是雙排扣,不然得費多少力氣才弄得下來啊。”
她急着解釋說:“其實我會游泳的,就是身上的衣服泡了水,太沉了。”
他點頭,又說:“我大老遠的把你拉到這荒山野嶺來,肯定不能讓你出問題。一會兒還是去醫院看看,湖裏水涼,別感冒了還不知道。”
結果在醫院遇上當班的海一,挺了個隆起還不太高的肚子,見到穿着風格十分五花八門的葉至信和姚舒冉,揚眉就笑:“這是什麽裝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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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至信先是別過臉打了兩噴嚏,這才笑笑的看着海一:“海姐,你就別笑話了。”又介紹起姚舒冉來:“姚舒冉。”
姚舒冉也跟着葉至信叫了聲海姐。
海一故意睨了他一眼:“以前也沒見你正經介紹過誰。”又笑笑的拉着姚舒冉的手來,卻發覺她手涼,便說:“手怎麽這麽涼?”
葉至信說:“這不就是着涼了,來看醫生麽。”
可海一給兩人涼了體溫,反倒是葉至信低燒,一晃眼,手背上就給紮了針。
姚舒冉更是過意不去了,又想起還沒吃飯,問他想吃什麽。
他其實不太有胃口,但見小姑娘這麽積極,便說:“旁邊有家面館,刀削面味道挺好。”
趁着姚舒冉出去的空檔,海一開起玩笑來,問葉至信:“這小姑娘好似不太一樣啊?”
葉至信明白海一的意思,順着說:“人挺單純,沒什麽心機。”
海一看了他一會兒,又說:“你們這些男人都是一個樣兒,三十歲之前就想着怎麽快活怎麽過,換女朋友比翻書還快,非得等到三十歲之後,才發覺自個兒該找個好姑娘一塊兒往下過。可好姑娘也不能都等你們到三十歲吧?那句話叫什麽來着,該出手時就出手,別別扭扭跟個大姑娘似的。”
葉至信朝海一笑了笑,說:“我知道。”
喝下午茶的時間吃了大碗刀削面,等吊瓶裏的藥水全都輸完,到了六點,葉至信和姚舒冉也不覺得餓。
葉至信便說送姚舒冉回去。
姚舒冉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一出醫院大門就攔了車,還說:“咱們完全是兩個相反的方向,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不用送我了。”
葉至信哭笑不得,頗有種想獻殷勤都無門的挫敗感,早早的回了家。
葉媽媽剛吃過晚飯,正在滿屋子轉悠着當散步,見他這麽早回來了,正想問他吃沒吃飯。他先回答說:“我吃過了,今天有點累,先回房了。”
剛一回房,喬緋就打電話來了。
他猜這是姚舒冉把今天的動作戲給喬緋報告了,于是接起電話就笑着說:“我沒保護好你小表妹,但好在有驚無險,她也沒凍着那兒,不過可能受了點驚。”
喬緋怔了怔,茫然的問:“你們今天發生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麽?”
驚天動地倒也不是,可他把事情給喬緋複述的時候,還是把喬緋吓了一吓,仿佛是心有餘悸的提醒他:“你不是說算命先生給你批過命,讓你離水遠一點麽?以後還是別去吃什麽水庫魚了。”
他聞得她這麽說,才想起當年他突然不游泳了,是胡謅了算命先生的話才騙過他們幾個的。他那會兒講的神乎其神,喬緋還興致滿滿的問他是在哪兒算的命,她也要去算上一卦。他當然不敢随便拆了自己的臺子,便說:“真正的高人都是不拘于一處的,有緣才能遇得上。”轉背又問她,“你想算什麽啊?”
傅小影在一旁笑嘻嘻說:“還能算什麽,不就是想知道溫睿什麽時候給她送個圈兒套上呗。”
那時他們才剛上大學,可任誰都覺得喬緋嫁給溫睿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了。所以一畢業沒多久,他們宣布結婚,沒有一個人感到意外,連葉至信自己都嚷嚷着說:“可算能把準備好多年的結婚禮物送出去了。”
其實并不是什麽特別精貴的東西,就是一對手镯,鑲了些細碎的鑽石,前些年很流行。
喬緋很喜歡,拿了就往手上戴,可惜手镯大了,一個不留心就滑出手腕。她朝葉至信丢白眼:“買這麽大,是故意不讓我戴呢?”
他十分無奈的說:“我怎麽料得到你的手比以前細那麽多呢。”
這事倒真不能怪他,當初他也就十六七歲的年紀,家裏條件雖好,但也是不許他亂花錢的,好不容易存夠了買手镯的錢,結果還沒來得及去把它從店裏領回來,女主角就飛了。他當下就把所有的錢都花光了,直到上了大學,有次陪傅小影逛街,又見着了這镯子,才花了大價錢把它重新買了回來,還一勁兒的哀嘆:“早知道當年就把它買下來,現在竟然成了限量版,價錢翻了好幾番。”
傅小影大概就是那個時候看出他心思的,好在她是個明白人,緊要關頭總曉得什麽該說、該做,什麽說不得、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