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街上人多,等她們從路對面穿過來,原地已沒了楊柳氏的身影。
師寧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表嫂,你是不是看錯了呀?”
沒找到楊柳氏,阿娟有些洩氣。其實她也不是很肯定,畢竟方才看到的人衣服豔麗,整個人看起來頗有些珠光寶氣,和楊柳氏平時的樣子完全不同。
可能是她真的看錯了吧。
看阿娟的神情有些松動,師寧立刻上前挽着她的胳膊,“走吧表嫂,你家裏咱們留了人的,等楊夫人一回去他們就會過來和我們說的,你放心吧。”
阿娟順着她的力道,兩個人在店小二的招呼下,去了酒樓的二樓。
食天下酒樓整體有五層,越往上環境越好,當然價格也越貴。
經過方才這一遭,師寧怕再遇到些什麽人什麽事引起阿娟的注意,到時候和黎知明不好交代,于是進去之後就帶着她一直向上走。
直到三樓的時候,她才停下腳步,“就這裏吧表嫂,人少一些,位置也比較私密。”
此時已接近午膳的時間,相比較一樓二樓的熱鬧,三樓倒是安靜了許多。每張供客人用餐的桌子之間,也放了屏風和綠植隔斷,甚至來往之間就只有小二們上菜的腳步聲。
阿娟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師寧示意小二讓阿娟點菜,她則自在散漫地坐在了阿娟的對面。
只是屁股下的板凳還沒有暖熱,師寧就聽到四樓傳來一句女聲的嘶吼:“你有完沒完啊!每次來都占最好的位置,一坐就是一天!你倒是點菜啊!只點一杯花茶算什麽!在這消遣老娘呢!”
聲音中含着的怒氣,讓三樓的人都聽出來了。
這人師寧認識,正是食天下的小掌櫃孫小姐。她笑笑,對正尴尬的小二道,“你們孫掌櫃今天氣性挺大的啊。”
那小二看她穿戴不俗,遂耐心地解釋道,“其實這也不能怪我們掌櫃的,實在是這位客人屬實有些難伺候。”
這話倒是引起了她們的興趣,師寧道,“說來聽聽。”
小二左右看看,見周圍沒有他們酒樓的人,便小聲地說,“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每天我們店還沒開門呢,這位公子就在門口守着。一開門他就找我們掌櫃的,如果我們掌櫃沒來,他就去四樓,或者五樓待着,一待就是一天。但是吧,他也不點菜,就喝一壺花茶,喝完了就讓我們續。你說這占着茅坑……”
他說着,迅速地反應出接下來的話不合适對眼前兩位貴人說,便笑呵呵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立刻轉了話頭,“占着位置不吃飯也不走,也不是個事。他背景又大,我們也不敢得罪。我估計剛才,就是我們掌櫃實在受不了才出聲的。”
師寧也沒介意他的粗話,有些奇怪地向上瞄了一眼,遂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這我倒是好奇了,是哪家的公子爺啊,這麽的不講理。”
按往常說,這食天下能在京都這麽快的時間就立下根,那肯定也有一定程度的背景在。
小二聞言,用手當着嘴,神秘兮兮地說,“是戶部侍郎師大人家的公子。”
師寧驚訝的一口水沒咽下去,整個的在嘴裏滾了兩圈,才磕磕絆絆地喝進肚裏,“誰?你說誰?師大人家的公子?師恒?”
小二被她這麽大的反應吓的後退了兩步,“是,是啊。”
師寧‘啪’的一聲,把手中的水杯放在了桌上,震怒道,“太過分了!真是豈有此理!表嫂你先在這裏坐着,我去教訓一下他!”
她說完,立刻站起來找樓梯向上走,小二被她這一連串的動作驚的慢了一拍,回過神來看到師寧都走遠了,這會也顧不得讓阿娟點菜了,立刻轉身過去追她。
阿娟怕師寧再鬧事,也站起來想趕過去勸她,下一刻卻被迎春攔下來,“夫人,這件事就讓表小姐去處理吧。”
說着看阿娟不解,迎春解釋說,“這師恒公子,是表小姐的同胞哥哥,也是世子的表弟。如果您過去了,回頭世子知道了再找師大人過問此事,恐怕表少爺再回府,可要受罰了。”
“可是寧寧她……”阿娟有些遲疑,看方才師寧的樣子,像是真的生氣了的。
迎春看出她的想法,笑道,“這您就放心吧,表少爺自小就跟着姑爺學習課業,滿嘴的之乎者也聖賢者,老是愛裝老成教訓表小姐,這次表小姐好不容易逮住了他的把柄,肯定想法設法的嘲笑他呢,不會出什麽事的。”
阿娟聞言這才放心,想着那小二估計一時半會下不來,對迎春說,“你下去看看,找別的小二過來點菜吧,免得一會寧寧下來,又喊餓。”
迎春看看四周,也沒有什麽人在,“好,那夫人您別走動,就在這裏等奴婢。”
阿娟‘嗯’了一聲,等她走後,才看向窗外。
人一少,周圍就安靜了下來,不遠處正用餐的客人們,說話的聲音也斷斷續續的傳了過來。阿娟本無興趣,但聽到他們話裏提及了黎知明和唐家,她才朝他們的方向伸着頭,仔細地聽了起來。
“這唐家也真夠倒黴的啊,大小姐嫁了太子被廢了,二公子被流放到了邊關刷恭桶,三小姐這屍骨未寒呢,未婚夫就娶親了,還是個處處不如她的老百姓。”
旁邊立刻有人興沖沖地說,“你知道什麽啊,我二大爺家的小媳婦的娘家鄰居的兒子就在禁軍當差呢,說太子被廢這件事其實就是黎世子暗中和睿王籌謀的呢。”
先前那人嘲弄道,“怎麽可能,要真是他和睿王幹的,怎麽現在被降職成了一個糧草官。”
“嘁,這你就不懂了吧,要不這樣,黎世子禍害未來岳家的名聲傳出去了,他以後還怎麽在京都的官場混啊,估計這是欲揚先抑,做給外人看呢。你就等着吧,不出倆月,這黎世子肯定能官複原職,說不定還能升官呢。”
旁邊有人附和道,“不過這一聽,韓兄說的也有道理啊。”
“是吧是吧。”
“可惜了唐三小姐啊,一顆真心錯付給他人,不光家破人亡不說,還害得太子和太子妃都完了。”
“誰說不是呢。我還有個小道消息啊,是關于康郡王妃的,你要不要聽?”
“滾你大爺的,有屁就放。”
被叫做韓兄的人語氣立刻賤兮兮的,“聽說郡王府嫁給王爺的時候,已經懷了身子了,這黎世子壓根不是郡王爺的種。”
“嘶~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真的,你們也不想想這康郡王府之前地位如何,王妃嫁過來之後又如何,這孩子是誰的,還用說嗎。再想想上頭‘那位’對黎世子的恩寵,那可是比不受寵的皇子還要多呢,這天下人,可都是有眼睛的。”
康郡王是承襲老郡王的爵位,走的是文臣禮士的路子。當今聖上重武輕文,所以在未和郡王妃成親之前,康郡王在朝中和京都的地位,一直都是默默無聞的。
而郡王妃出自鎮國侯府,地位顯赫尊貴,母親和太後又是手帕交,據傳聞當年郡王妃和聖上都快定親了,也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麽岔子,這才讓康郡王撿了便宜,娶了郡王妃後才步步高升。
“這麽一想,還真是啊。當年郡王爺和王妃的成親禮,那可真是轟動全城啊,聽說光是王妃的嫁妝,都用了上百人去擡呢。這黎世子不會真的是‘那位’的種吧?”
“八|九不離十了,這皇家之事,誰能說得準呢。”
“嘿嘿,康郡王這頂帽子,可真夠綠的啊。”
“那沒辦法,誰讓‘那位’得罪不起呢。”
阿娟聞言怒不可遏,直接站起來朝他們的方向走過去,呵斥道,“三位公子看着也人模狗樣的,怎麽也幹這背後嚼人是非的勾當!”
那三人看到阿娟突然出現,均不約而同的驚了一下。
不過又看她獨自一人,穿着也不像是什麽大戶人家中人,其中一人僵着臉,讪讪地道,“少管閑事啊,趕緊哪來的往哪去!”
“當朝律法規定,散播流言蜚語,誣陷朝廷命官,可要治罪的。你們再這樣說下去,小心我就去報官,看你們當着大人的面還怎麽說。”阿娟冷眼道。
那人被阿娟說的臉色微紅,但是他旁邊一個身高體壯的男人卻不是那麽好對付。他‘呸’的一聲吐出了嘴裏的花生皮,不耐煩地威脅道,“嘿你個臭丫頭,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快滾!”
阿娟惡狠狠地盯着他們,“我記住你們的樣子了,以後我要是再聽到這樣的話,我就把這些話告訴郡王爺。”
雖說阿娟看着不像是京都達官貴人家的人,但他們三人也都知道能在食天下三樓吃飯的人,想來也有一些門路在。其他兩人倒還好,低聲罵罵咧咧的坐下了。
唯有那個被稱作韓兄的男人,覺得自己的威信竟然被一個小丫頭挑釁了,再不做些什麽,自己在兄弟們面前,就真的丢了面子了。
不過他也不敢在食天下大張旗鼓的真動手,看阿娟轉身走了,就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個酒壺,朝着阿娟的後腦勺虛虛地扔過去。
本來按照阿娟走路的速度,是砸不到她身上的。但是就在這時候,旁邊遠處突然冒出來一個小丫環,她朝着阿娟大聲喊了一句,“夫人!”
阿娟本能的停頓了一下回身看過去,那被扔過來的酒壺正巧就落在了她的額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