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二年(11)
以朋友的身份跟章慈安回家, 是程水北上輩子沒有過的體驗。
尤其是在這個特殊的時間點,窦淑意還在世上,他們之間已經有了諱莫如深的糾纏。
“你早知道這世上沒有程北, 對嗎?”程水北用手指摸索杯子,緊貼章慈安的體溫,低頭問道。
兩家離那麽近, 只要他想,走過去看一眼不就好了嗎。
可章慈安搖了搖頭。
“我和你一樣。”
章慈安從沙發背後繞過去, 走到程水北的面前蹲了下來, 胳膊搭在程水北邊上,看着他想要逃避的眼睛說:“小北,比起你, 我更害怕那個失去你的未來。”
因為害怕所以不敢去靠近真相, 在一年多的時間裏都沒有勇氣看一眼。
章慈安心裏的那個人住在城西。
“所以現在, 我們都不用去害怕什麽了,對嗎?”
沒等人回答, 程水北說着說着,突然擡起頭沖着章慈安笑起來。他俏皮地眨了一下眼, 猝不及防伸手, 在章教授的腦袋頂上比了一個“耶”。
“我今天要給自己打滿分。”
除了上輩子跳樓的時候,程水北沒有哪一刻的信念比現在更堅定。
章慈安還愣神在他的可愛裏, 程水北卻顧自起身從他旁邊經過, 去和兩只狗玩了。
帶小北回家,看小北開心,章教授的畢生夢想在一天之內完成了兩個。
程水北把“章慈安的朋友”這個身份表現得很好, 飯桌上該說說該笑笑, 一點也看不出來生病的樣子, 好像真的回到了沒心沒肺又無憂無慮的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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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南慣會讨大人歡心,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就把窦淑意哄得牽着他不松手。
“媽,你別這樣,下次人家不敢來了。”
到了該回去的時候,章慈安拿着車鑰匙在門邊上等待,催促自己“偏心”的母親。
窦淑意這才戀戀不舍把程南和程水北送到門口,千叮咛萬囑咐程水北下次還要帶着程南過來,還補充說就算章慈安不在家也可以來玩。
哥哥抱着狗坐進後排,在司機章慈安的注視下,程水北自然地坐到了副駕駛位置。
他有很久沒坐章慈安開的車了。
過去哪怕家裏兩輛車,他也早早地考了證,程水北還是會賴進章教授的副駕駛位,撒着嬌讓人“順路”送他去律所。到單位門口下車的時候,程水北習慣在章慈安臉上啃一口,再一蹦一跳地離開。
開車的章慈安似乎心情也很好,一個勁兒笑着看後視鏡裏喳喳好奇的樣子,連程水北說話都沒聽清。
程水北只好耐心地再問一遍:“你知道我家在哪嗎?”
他們的新家地址對章教授是保密的,程水北也不知道章慈安開着車往西走是要走到哪兒去。
章慈安的頭往程水北這邊小幅度歪了歪:“不知道啊,所以我要帶你回我們的家。”
車子轉彎,開進市高中對面的小區。
他們的家。
“小北,明天要麻煩你去車站送我,可以嗎?”章慈安把車停好,側身期待無比地看着程水北問。
程水北有權力拒絕,可想到章慈安是怎麽在雪天一個人輾轉千裏只為了見他一面,他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只能點頭,任由自己掉進章慈安的溫柔陷阱裏。
重新回到這裏,程南還是很激動的。他帶着張飛在屋裏跑來跑去,耍壞要小狗兒去咬程水北好容易呵護出來的陽臺綠景,被好心情的小程無視了。
家裏的一切都沒變,甚至程水北帶走的那些生活用品也被人補上了,章慈安居然還找了一件同樣缺了領口紐扣的襯衫放在主卧的床上。
“房間裏有幹淨的衣服和洗漱用品,胡阿姨會定期過來換,”章慈安對滿臉疑惑的兄弟倆解釋,解釋完了催促瘋玩的程南回房,”好了,收拾收拾睡覺吧。”
喳喳在章家吃了妞妞的高級狗糧,來之前也在別墅區遛過了,在程南聽話進房間之後,它也跟了過去,然後在小主人的床尾欣喜地發現了漂亮舒服的狗窩。
章慈安早就做好了他們回來的準備。程水北不知道在自己拒絕他的那些時日裏,章教授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準備一切。
在哥哥轉身的那一瞬間,他突然很想抱一抱章慈安。
章教授安排完兄弟兩人和狗,一點兒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從主卧的櫃子裏抱了新的棉被,要往沙發上鋪——章慈安要在這裏睡一晚上。
程水北跟在他身後走來走去,想說話沒想好怎麽開口。
“怎麽,要趕我走嗎?”章慈安委屈地學着程水北從前撒嬌的樣子癟癟嘴,“小北,可憐可憐我吧,明天一早我就要回禹南了。”
他難得示弱,程水北想起白日種種,心裏寒冰化成一灘春水。
小程一把撈起章慈安已經收拾好的“床鋪”,不講道理地笑:“不趕你走,邀請章教授到卧室去睡。”
章慈安又驚訝又緊張,說話都不利索了:“小北,別這樣,你……還在生病。”
程水北抱着杯子頭也不回地往卧室走。
“想什麽呢,你打地鋪。”
說是打地鋪,程水北把所有的被子和毯子都拿出來,給章慈安鋪了比大床還要舒服的柔軟睡處。
“好了,喳喳睡哥哥房間的地板守着他,你就睡在這裏守着我。不過章教授要是不願意的話可以回家去睡又軟又舒服的大床。”
章慈安一聽立馬和衣倒在了地上的被褥堆裏,用行動表明自己的态度。
程水北滿意地點點頭,轉身去洗漱。
待兩人都收拾好準備入夢,程水北穿着章慈安的睡衣卻睡不着了,他一翻身,章慈安也沒合眼,正溫柔地盯着他看。
程水北起身,抱腿坐在床頭,頭枕着膝蓋也盯着章慈安精致的面容看。
外面細細密密落着雪,章慈安的長睫毛在雪光下撲閃着,蠱惑程水北去落下一個吻。
程水北要攥緊拳頭才能忍下心裏的沖動。
“睡不着嗎,是不是又舒服了?晚上吃藥了啊,要不要看醫生,我給師姐打電話。”
章慈安着急地坐起來,程水北卻對着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小聲點兒,喳喳和程南睡了。章慈安,我們來說悄悄話吧。”
章慈安又确認了一遍:“真的沒有不舒服嗎?”
程水北搖搖頭,兩只食指在胸前繞着圈兒打轉。
章慈安知道,他這個動作就是要和自己打商量。
确認小程沒有不舒服後,章慈安挪動身軀貼着床坐,和程水北說起兩個人的悄悄話。
章慈安:“想聊些什麽,還是說只是想聽我說話?”
程水北托腮認真地想了想。
“聽你說話,說什麽都好。”
“好。”章慈安一口答應。
“你不在禹南,我沒有出來住。學校分了宿舍,我有三個室友,來自天南海北。他們人都很好。有一個學軟科的喜歡打游戲,總是拉着我一起打游戲,我對滿屏幕的紅藍黃綠buff不感興趣,久而久之就被他嫌棄操作不行,就不帶我了。”
“還有一個和你一般高的喜歡打籃球,說我這麽高的個子不打籃球可惜了。但他拉着我去球場上轉了兩圈以後,嫌棄我手腳不協調,也不帶我玩了。胡說,我明明投三分很準的。”
程水北相信,章教授經過簡單計算的三分球路線應該是更容易進球。
“小北,這半年我漸漸試着去融入周圍,發現了自己有很多差勁的地方。好像我只有在你眼裏,才一直那麽好。”
章教授在認真地講述自己,程水北沒忍住潑了他一盆冷水:“其實你在我眼裏也沒有那麽好。”
“什麽?”章慈安裝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眼神卻如乞食的喳喳一般水汪汪地盯着程水北看。
程水北歪着頭解釋:“比如你有強迫症,比如你嘴巴很刁鑽,不喜歡的東西就一口都不吃……章教授,你有很多臭毛病。”
他還有很多的比如,最想抗議的就是章慈安對他腰的執着,可現在的氣氛和關系下,說這些東西還太早。
“小北,謝謝你。我這麽多臭毛病你還允許我在這裏打地鋪。”章慈安打趣,他并不急于一兩句話解決他們之間的事情,輕輕拍枕頭,現在的境遇,程水北還願意和他說話,他就很滿足了。
程水北柔情一笑,并沒有接他的話。
章慈安閉着眼睛把頭枕在床邊,一邊用手指撥弄被角一邊低語。
“小北,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我很想說對不起,但我們約定過的,不能說對不起。”
“我這樣犯了錯的人,還能再見到你,是何其的幸運。所以我開始抄經,為你祈福,也為自己忏悔。”
原來夾在筆記縫隙裏的忏悔經文是抄給他自己。
程水北伸出手,掌心懸在章慈安的頭發上空,遲遲不敢落下。他想碰一碰章慈安的,可心魔作祟,又覺得他們之間太親近了不好。
最後程水北收回手,閉着眼睛的章慈安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仍舊在不停地說着。
“不說這些了,我講個故事哄你睡覺好不好?”章慈安睜開眼,柔聲和程水北商量。
“好。”
程水北聽話地鑽進被窩,任由章慈安替自己掖好被子。
“從前有一個數學家,叫笛卡爾……”
“……1789年法國大革命結束後,笛卡爾的骨灰終于被送進了國家博物館。”
章教授講完偉大數學家的一生,程水北早就在“坐标系”和“解析幾何”裏入夢。
“晚安。”
章慈安趴在床邊,睡了此生最安穩的一覺。
誰也不知道雪是什麽時候停的,程水北起床的時候,外面已經是晴天了。麻雀在枝頭亂叫,喳喳在門外跑來跑去。
章慈安下午要趕飛機,上午十點之前就得坐上去務寧的火車。程水北把半夢半醒的章慈安叫回床上躺着繼續睡,自己去了廚房忙活早飯。
章教授在帶着小北體溫的床上溫存少頃,起床吃飯,由程水北開車送他去車站。
“小北,你等下把車停在小區門口就行,恩叔會去安排的。”章慈安戀戀不舍地交待事情,戀戀不舍地向程水北告別。
“小北,我考完試就回來。有事打電話。”
章慈安揮手後轉身,程水北牽着哥哥的手默默注視着他離開的背影。
回去的路上,程水北問後座上的哥哥:“程南,你想去禹南讀中學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北100分!深深寒1.00分,多的那一點是我為小北流下的眼淚
章教授胃口刁鑽,所以只喜歡對他胃口的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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