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二年(10)
聖誕夜的那種感覺再次襲來, 程水北心中的荒蕪田地瘋狂生長起恐懼,他又疼又害怕
來不及思索和管顧其他,他抓起手邊的電話給章慈安打了過去。
“章慈安, 你到家了嗎?程南說他去城東了,死小孩兒怎麽打電話都不接,你快去邵家看看他在不在, 我馬上騎車過去。”
程水北顧不上拿圍巾,把喳喳抱回窩裏栓好, 推門就要出去, 卻被章慈安一口攔下了:“小北你別急,我馬上給家裏打電話讓媽媽先過去看看。雪天路滑不要騎車,我現在回去找你, 聽話, 在店裏等我, 別出來。”
程水北一想窦阿姨過去是比他趕過去要快一點,心放下一半, 挂了電話就又給小猴兒打了過去,讓他趕緊去家裏看看程南有沒有回家。
等章慈安過來的時間, 程水北仍在不停地給哥哥打電話, 越打不通越着急,差點兒要報警的時候, 章慈安出現在門口。
“小北, 我媽剛剛發消息說程南在邵家。你別急,先把圍巾戴上,我和你一起過去。”章慈安帶來了好消息, 程南沒有出事, 程水北高興得幾乎要掉眼淚, 心急忙慌什麽也顧不上,還是章慈安提醒他把棉服裹好。
外面停着一輛出租車。上了車,章教授解釋說他今天原本打算步行回去,剛走沒多遠就接到了程水北的電話,馬上打了車過來接人。
天這麽冷,小程只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受不了,章慈安在雪裏走了那麽久,應該凍壞了吧。
程水北低頭去查看章慈安手指的那一瞬間才發現,從上車的那一刻起,他就緊緊地抓着章慈安的手沒松過。
緊張,不安,程水北在又一次被陰霾卷襲的時候下意識選擇了抓住章慈安。
“不要怕,沒事的,”察覺到程水北并沒有把手抽走的意圖以後,章慈安的指腹輕揉程水北的手背,像是在安撫受驚的小兔子,“媽媽已經過去邵家了,要把程南先叫回來嗎?”
程水北搖了搖頭。程南是去找他的弟弟程北的,他是沒名沒份的程水北,沒有資格搶別人的哥哥。
他過去只是想看看哥哥,确認程南安然無恙。
靠近城東,程水北握着章慈安的那只手越抓越緊,在章教授經過霜凍的手上又掐出了指印。
章慈安忍着疼,仍在不停地關懷程水北的情況:“別怕,沒事的。等下見了程南,我來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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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會兒見到程南和程北會是什麽場景,他根本不敢想。
車在小區門口停下,程水北從車上跌跌撞撞地下來,章教授的手他至死也不肯松開。
兩人往邵宅的方向跑,剛到章家門口就遠遠聽見了程南的笑聲。
“弟弟,你跑慢點兒別摔倒了。”
“弟弟,那邊有雪不要過去。”
……
那些年,程水北做夢都想和哥哥在雪地裏瘋玩一場。可現在院子裏和程南玩耍的是程北,不是他。
程水北越走越慢,離大門口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停下了。
他害怕面對十幾年前的自己。院子裏的那個小孩兒意味着他支離破碎的過去和即将支離破碎的未來。他在走誰的路,命運會不會已經寫好了,是不是還有人要在過去的時間點像程文秋一樣死去,這些問題沒有人可以回答他。
“別怕,我去叫他。”
章慈安小心翼翼地松開程水北的手,往大門口走去,程水北看着這個為自己奔赴的男人的背影,忽然生了莫大的勇氣。
他大步上前,跟在章慈安的旁邊。
院子裏搭了簡易的擋雪篷,程南在和一個走路都不穩當的小孩兒玩。邵何追在程南的身後,一口一個“哥哥”的叫着。偌大的邵家別墅,并沒有一個叫程北的小孩兒的身影。
“程南。”
章慈安開口,正在和弟弟玩鬧的小孩兒趕忙跑了過來,站都沒站穩就被程水北一把拉進了懷裏盤問。
“你不說一聲就自己跑過來玩,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程水北語氣兇狠,卻心疼得連抓着程南肩膀的手都不敢用力。
程南用指節揩去他臉頰的冰淩和雪花,玩笑着道歉:“程水北,我知道錯了,慈哥在呢,你可不能哭啊。”
“不許笑,”程水北懲罰一般在他臉上掐了一把,“你說的來看弟弟,就是來看邵何嗎?”
程南點頭:“是啊,媽媽說今天下雪了,弟弟想和我一起堆雪人,我放學就過來了。”
程水北:“程北呢?你不是還有個弟弟叫程北嗎?”
程南摸摸他的腦袋:“程水北你發燒了嗎,我只有一個弟弟啊,就是媽媽和邵叔叔生的弟弟,你在說什麽呀,哪兒來的程北,你是不是在夢游?”
這個世界的何明穗沒有生雙胞胎。
沒有程北。
沒有已經寫好的命運。
沒有什麽命定的坎坷流離。
程水北只是程水北。他要走的這條路,沒什麽命運安排,只屬于他自己。
得知這一消息的程水北又哭又笑,更讓程南堅定了他生病的念頭,擔憂不已地被程水北抱在懷裏,動也不敢動。
窦淑意剛剛聽兒子的話過來邵家看究竟,好容易弄清楚了兒子的朋友家的小孩兒和鄰居邵家太太的關系,章慈安拜托她看着程南她就一直等在這裏。此刻聽見門外章慈安的聲音,窦淑意也跟了出來。
她一眼就看到了一旁抱着程南擔憂不已的程水北,窦淑意主動和這個見過一面的小青年打招呼:“小南好着呢,你不用擔心啦。小北,等下要不要到阿姨家吃飯?”
要去嗎?程水北猶豫不決。
可當遠遠瞥見那個女人抱着邵何也往這邊走,程水北當下就點頭答應了窦阿姨,拉着程南頭也不回地走了。
程南措不及防被拉走,只好一邊走一邊回頭擺手說:“媽媽再見,弟弟再見。”
再什麽見,程水北對那個女人只有怨恨,他回去一定要教訓程南,最好一輩子不要再見何明穗。
一進章家的大門,一個大白團子就飛撲過來,圍着章慈安轉圈。
窦淑意笑着抱怨兒子:“你看你,回來了也不先回家,妞妞都想你了。”
程水北看向走在自己前面的章慈安。他竟然是從機場一路轉火車回來,先去看了自己。
“妞妞乖,”章慈安摸着大白狗的腦袋哄了一陣,而後對母親解釋:“我來得匆忙,就待一天,明天下午就得走,後天早上有考試。”
怪不得連行李都沒拿,怪不得要自己一路走沒有人接。章慈安這一趟就沒和家裏打招呼,他只是想回來看看程水北。
原本不打算回家的,可程南出事耽擱了,這下只能多留一天。
程水北張嘴想說些什麽,又被章慈安搶了先:“把書店鑰匙給我。”
“什麽?”程水北沒懂,但還是把鑰匙老老實實交出來了。
只見章教授指着妞妞笑:“我答應過妞妞介紹喳喳給她認識,恩叔,你去書店把喳喳接過來吧。”
恩叔剛好在院子裏還沒走,拿着鑰匙就去接狗了,連給程水北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他們一家三口連人帶狗,都要留在章家吃晚飯了。
雪下了一天沒停,程水北只是在外面待一會兒的工夫,手腳就冰涼了。
章慈安叫胡阿姨找來新的鞋襪,催促程水北抱着暖手寶到壁爐邊上的沙發處取暖。
“你一到冬天就容易受凍,還穿這麽少。”章慈安拿來毛毯裹在程水北的腿上,自己連風衣都沒顧上脫。他的手按在程水北的腳踝處,程水北意外地沒有躲開
程水北熱乎乎的,不知是被火烤的還是心裏羞的,小臉兒紅撲撲像聖誕夜的大蘋果。
胡阿姨見此情此景開起玩笑:“小慈照顧朋友就這麽上心,以後照顧媳婦兒一定很貼心。”
程水北坐不住,可章慈安把妞妞叫來趴在他腳邊守着,他想走也走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章教授忙活半天才去收拾自己沾了雪水的衣服。
這個溫暖的家,他只有十幾年前來過。自窦阿姨走後,章慈安很少回家,他更是再也沒有進過這座房子,只遠遠地在牆外看着薔薇花一年一年地開。
章慈安照顧着程水北,窦淑意正是嫌棄兒子又喜歡小孩兒的時候,拉着程南在房子裏轉來轉去,把鄰居家女主人和前夫的兒子當成多大一個寶貝來疼,差點兒把章慈安從小就喜歡的一套模型給送出去。
“媽,你送給程南我也沒意見,但這套模型是爸爸先買來送你的。”章教授抱着杯熱牛奶靠在程水北背後的沙發邊上打趣自己的母親,挨了一記白眼不說,差點兒沒站穩把自己摔進程水北懷裏。
章慈安的父親出差不在家,家裏原本冷清得就剩下窦淑意和兩個阿姨,剛準備把恩叔叫過來打麻将,章慈安就打電話給窦淑意讓她去隔壁家看小孩兒,窦淑意一聽裹着件大衣就出去了。
這下好了,兒子回來了,兒子的朋友也來了,窦淑意高興得不得了,招呼胡阿姨多準備些菜晚上好好吃一頓。
沒多大會兒,恩叔抱着喳喳從外面回來。小土狗第一次享受腳不沾地的貴賓服務,縮在恩叔懷裏像個毛絨玩具一樣乖巧,直到看見程南和程水北了才歡快起來,“撲通”從恩叔懷裏掙脫跳到地上,飛撲進程南的懷裏。
“張飛,這是妞妞姐姐。”程南抱着小土狗來和正給程水北暖腳的章大妞打招呼,兩只狗歪着腦袋大眼瞪小眼看來看去,沒多大一會兒就滾到一起玩去了。
屋裏和樂融融,連狗都有玩伴,程水北窩在沙發裏,感覺着背後那人的體溫,卻不敢貿然回頭。
“吃飯還早,要先喝點牛奶嗎?”章慈安的胳膊支在程水北的身側,手裏端着自己喝了兩口的熱牛奶,遞到程水北身前問。
程水北心驚膽戰了好大一會兒才剛剛平靜下來,看着杯壁上殘留的白色乳痕,想也不想地接過還帶着章慈安溫度的杯子,一飲而盡。
“喝慢一點。”
章慈安寵溺地輕笑,聲音和畢剝的爐火聲應和得恰到好處。
在這個沒人注意到的小角落,章慈安用只有他和程水北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地說:“小北,我終于帶你回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北的最後一個心結,終于解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