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郁枝：“……”
她足足沉默了一分鐘，才為難地慢慢開口：“這個嘛……”
天使眼神熱切，像只無辜可憐的小動物，眸光濕潤，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行，對着這種眼神，感覺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啊。
郁枝很尴尬。
其實她當初是有考慮過給天使起名字的。
為了給天使起一個合适的名字，她甚至翻出各種文獻，研究各種天使的職能以及他們姓名背後的含義。
最後，她得出結論——起名字好累啊。
因為是天使，所以必須要有一個含義特殊的名字——這種想法反而限制了她的創作欲，令她疲憊不堪。
明明給尼尼起名字的時候就很輕松，甚至沒有思考，随便想了一個名字就打上去了。
在長時間的煩躁後，郁枝開始從根源考慮這個問題。
說到底，天使真的需要名字嗎？就像神不會需要名字一樣，天使也不需要吧？
天使就是天使，它的存在不需要名字來證明。
不如說，“天使”這個詞，本身就是一個神聖獨特的稱謂。
所以天使不需要名字。
郁枝被自己說服了。
于是她果斷放棄了給天使起名字，開開心心地設計下一只怪物。
沒想到，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居然會給天使帶來如此嚴重的心理創傷。
郁枝稍微有點愧疚，但很快又感到了一絲疑惑。
話說回來，天使為什麽會産生“自己沒有名字”這樣消極的想法？
它怎麽不覺得“天使”就是自己的名字呢？
“那個……”郁枝提出疑問，“難道你不覺得，‘天使’就是你的名字嗎？”
天使眸光浮動，抓住她的手又緊了幾分。
“這不是名字。就像路邊的小狗一樣，人人都可以叫它小狗，所以這不是它的名字。”
郁枝：“也是有人給自己的狗狗起名叫小狗的……”
“但是您的小狗叫波奇，對嗎？”天使輕聲打斷了她。
郁枝：“……”
“您的小狗叫波奇，這個名字将她與其他小狗區分開，使她不再是一只普通的小狗，而是您一個人的小狗。”
天使傾身靠近，無意識拉近了與郁枝的距離。
“我也想被您賜予名字，成為您一個人的天使……”它近乎懇求地凝視郁枝，碧眸映出她柔和的臉，“不可以嗎？”
郁枝啞口無言。
天使的神色與語氣明明如此溫柔又可憐，偏偏它的舉止充滿了無形的壓迫力，這種軟硬兼施的态度幾乎令人無法拒絕。
這一點，即使是最兇狠的塞壬也比不過它。
但郁枝的表情依然平靜：“你怎麽知道我有一只叫波奇的小狗？”
天使的聲音低下去：“我見過您……”
郁枝目光逐漸銳利：“只是見過而已？”
“我……”
天使欲言又止，睫羽輕顫，不自覺垂下碧眸。
郁枝定定看着它，半晌，輕輕嘆息一聲。
算了，說到底對她也沒什麽影響，沒必要繼續追究下去。
她想了想，認真地說：“我可以給你起個名字，但是我水平有限，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完全可以拒絕哦？”
她不希望在想出一個不怎麽樣的名字後，天使明明不滿意，卻還要礙于她的面子強裝欣喜。
“不會的！”天使一聽到她這麽說，立即期待地擡起眼睛，“只要是您為我起的名字，無論是什麽，我都會喜歡……”
郁枝一本正經：“那我給你起叫小狗，你覺得怎麽樣？”
天使：“……”
它露出了為難且猶豫的神色。
“開玩笑啦。”郁枝語調輕松，目光下移，落到天使的雙手上，“你先放開我？這樣我不太好思考。”
她習慣在考慮問題的時候摩挲下巴，而雙手一旦被束縛，她就無法再做這個動作了。
“……對不起。”
天使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松開了她。
但它的潛意識仍然想要靠近郁枝，于是它沒有退後，依然維持了現在的姿勢。
天使璀璨柔滑的金發垂落郁枝肩頭，和她瀑布般的黑發交織糾纏。
曾經它總是幻想，和她接近會是什麽樣的感覺，會感受到神的愛意嗎，還是欣喜地無法自抑？
現在它知道了。
會欣喜，會雀躍，但更多的是狂湧不止的不滿足，是對更進一步的熱切與渴求。
沒有人不想獨占神的愛。
更何況它不是人，而是全心全意愛着神的天使。
天使眼底碧光流轉，如同映在湖中的月光。
郁枝仔細地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打了個響指：“有了，就叫沙利葉，怎麽樣？”
“沙利葉？”天使微微歪頭，目光純潔而迷茫。
郁枝耐心解釋：“沙利葉是傳說中的天使，據說他掌管着月亮，所以又被稱為月之天使。”
“月之天使……”天使低低呢喃。
“聽起來是不是很美？”
郁枝擡起一只手，輕輕撫上它的臉頰。
“我之前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名字，大概是因為游戲建模太俗了吧。現在親眼見到你，我才發現原來你和月亮這麽相稱……”
郁枝眉眼彎彎：“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沙利葉。”
天使唇瓣微動，一遍遍低低重複這個名字。
終于，它擡起長睫，淺金色的流光将眼底那抹碧色映襯得濃郁而熱烈。
“謝謝您，我……非常喜歡。”
郁枝随之松了口氣。
可算是把這個歷史遺留問題給解決了，現在應該能讓她歇會兒了吧？
她摸摸尚未幹透的發梢，正要起身去吹頭發，突然，屋裏響起一陣輕緩禮貌的敲門聲。
郁枝與天使對視一眼：“誰？”
門外響起一個低低的聲音：“……是我，陸邱。”
——尼尼果然又不安分了。
幾乎是一瞬間，郁枝的腦海裏閃過這個念頭。
她用眼神示意天使快躲起來，天使會意，立即變回小白鳥，用力撲扇翅膀，急慌慌地向窗外飛去——
“砰！”
小白鳥一個不慎，一頭撞到了玻璃上。
郁枝：“……”
眼看着小白鳥搖搖晃晃地墜落下來，郁枝也不好将它丢出去了。
只好先将它從地上撿起來放到桌面上，然後走到門後，一把拉開門——
陸邱正挺拔地站在門外。
看到郁枝身着浴袍，發絲濕潤，他頓時意識到了什麽，有些慌亂地移開了視線。
“母親……香香……香香……”
“尼尼喜歡……母親香香……”
陸邱：“……”
郁枝神色平靜：“有什麽事嗎？”
陸邱不好意思地說：“蔚隊讓我喊你一起下樓吃晚飯……”
郁枝：“好，我換個衣服。”
說着，她便要關門，陸邱見狀，連忙開口：“那個……我可以進去嗎？”
郁枝：“？？？”
進去？
雖然她也不是很在意……但以陸邱的為人，可能提出這種問題嗎？
陸邱尴尬極了。
以他的性格，自然不會提出進入女性的房間——不如說，即使對方主動邀請，他也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
但問題就在于，這個要求的确不是由他提出來的。
是他體內的怪物，在看到郁枝準備關門的那一刻，突然控制了他的意識，引導他說出這句話。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絕對不會同意怪物的離譜要求，更不會鬼迷心竅地來敲郁枝的門。
——他的腦子确實不清醒了。
陸邱的臉色很複雜，郁枝探究地審視他幾秒，突然點了下頭：“可以，你進來吧。”
說完，她沒有再關門，轉身兀自回屋。
反正肯定又是尼尼的鍋，她還是很信任陸邱的。
“進去！進去！進去！”
“蠢蛋，快進去！快點跟上母親！”
體內的怪物又開始催促，一想到剛才經歷的尴尬，陸邱恨不得開口罵它。
然而礙于郁枝在場，他只能努力忍耐，近乎謹慎地走了進去。
他不是第一次進入女性的房間，但之前都是為了調查事件，和這次的情況……不一樣。
即使這并非出于他個人意願，但依然令他感到有些無措。
屋裏響起吹風機的呼呼聲——是郁枝在吹頭發。
她只穿了一件浴袍，但神色卻很坦然，仿佛在她眼裏，陸邱并不是一名年輕男性，也并不值得她重視或是提高警惕。
意識到這一點，陸邱的心情頓時變得有些複雜。
“母親……母親的秀發……”
“母親香香……嘿嘿……貼貼母親……”
陸邱強行無視腦內的聲音，別開視線，将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
他看到桌子上有一只白色的鳥。
白鳥不大，只有他一只手那麽長。小家夥閉着眼睛躺在原木桌面上，一動不動，看上去生死未蔔。
陸邱走過去，動作輕柔地将小白鳥捧起來。
“什麽東西……居然和母親待在一起……”
“尼尼讨厭這個東西……尼尼讨厭這個東西……”
“殺掉它……殺掉它……殺掉它……”
陸邱低聲制止：“別吵。”
“嗯？”
郁枝剛關掉吹風機，就聽到陸邱的低斥。
她一擡眸，看到陸邱正捧着小白鳥，吓得立馬過去，二話不說，一把從他手裏奪過小白鳥。
小白鳥被這麽一折騰，眼皮動了動，似乎要睜開眼睛。
郁枝見狀，立即将它圈到臂彎裏，順便在它圓乎乎的小腦袋上摸了兩下。
小白鳥被摸得很舒服，下意識閉着眼睛，朝她懷裏鑽了鑽。
“啊啊啊！！！居然和母親貼貼！”
“殺了它！殺了它！殺了它！”
“尼尼要殺了它！！！”
陸邱還是第一次聽到體內的怪物如此發狂，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腦子快爆炸了。
“這是什麽鳥？”他努力保持鎮定。
郁枝一邊給小白鳥順毛，一邊回答：“我也不知道。”
陸邱：“不知道？”
“嗯，這又不是我的鳥。”郁枝挑了挑眉，“我只是剛好開窗戶，它就歪歪斜斜地飛起來了，估計是餓了吧？”
陸邱看向埋在她懷裏的小白鳥：“會不會是受傷了？”
郁枝：“應該沒有吧？我檢查過了，它的身上沒有傷。”
“也可能是翅膀骨折之類的……”陸邱表情很認真，“給我看看吧。”
郁枝垂眸看了一眼小白鳥：“好。”
說完，她将小白鳥遞到陸邱手裏。
陸邱小心翼翼地接過小白鳥，還沒摸上它的翅膀，腦海裏的聲音便開始炸鍋。
“捏死它！摔死它！掐死它！”
“居然敢纏着母親……尼尼要弄死它！”
“快點！快點！快點！”
陸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