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真相的激蕩
蔣正楠又一次出長差回來,一切如常。
一個多星期沒進蔣正楠辦公室的許連臻,接到了煮咖啡的指令。敲門進去,只見陽光透過窗簾漏進來,蔣正楠正坐在逆光之中,渾然瞧不真切。
靜谧的空間裏頭一點點地浮起了咖啡的濃香。許連臻往精致的骨瓷杯裏緩緩注入了咖啡,側頭,可以從虛掩着的門縫裏頭,看到他低頭的側影。
這樣溫柔安靜的時光。
有人從外頭推門進來,數秒之後,有個戲谑的聲音響了起來:“蔣,失蹤了這麽久,不會是偷偷帶美女去度假了吧?”
蔣正楠訝異的聲音響了起來:“璇璇,聶,你們兩個怎麽一起過來了?”
璇璇來了!許連臻像是被人按了停止鍵,一下子停頓了手上所有的動作。自回來洛海後,她不是沒有想過會遇見璇璇。可是這一刻真的來臨了,她卻又覺得說不出地慌亂。她怕見到璇璇,她甚至不知道怎麽跟她解釋這一切。
蔣正楠的話音剛落,蔣正璇解釋道:“我……剛剛在樓下,正好……正好碰到聶大哥。他說跟你約好了。”
“好香啊!”蔣正璇吸了吸鼻子,“哥,你在煮咖啡嗎?”
蔣正璇一轉頭就愣住了。難以置信地張大了杏眼,呆呆地看着從休息室裏頭端着咖啡走出來的許連臻:“連臻?”真的是許連臻。此刻正朝她緩緩微笑,一如當年:“好久不見了,璇璇。”
蔣正璇驚喜地上前:“連臻,真的是你。”蔣正璇轉頭瞧了瞧正在與聶重之聊天的大哥蔣正楠,又看着許連臻,驚訝萬分之餘,一臉的不可思議。
兩人找了一家路邊的小甜品店。蔣正璇坐了下來,便迫不及待地問許連臻:“連臻,你為什麽這麽久沒跟我聯系?我打了你好多的電話,可是電話都接不通……我問我大哥,他什麽都不肯說。後來我還是從賀君那邊知道你離開了洛海……”
當時,她與蔣正楠分開,她父親許牟坤保外就醫,接着病逝,一切的一切,紛至沓來。許連臻為了兌現對蔣夫人陸歌卿的承諾,便再沒有跟蔣家任何人聯系過。而她原來的手機是蔣正楠送的,後來轉交給了賀君,所以就算是蔣正璇想要跟她聯系,也是聯絡不到。
在所有的事情裏面,許連臻唯一覺得愧疚的便是欺騙蔣正璇。而且為了圓最初的謊言,後面的謊言更是一個接着一個。
如今蔣正璇問起,許連臻實在不知道如何圓謊,只好順着蔣正璇的話點了點頭:“嗯,是的……我剛回來不久……”
蔣正璇問出了自己心底一直以來的疑問:“連臻,你為什麽離開?”許連臻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沉默片刻方道:“璇璇,真的一言難盡,我有我的難處……”
許連臻實在怕蔣正璇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窮追不舍,便含笑問她:“璇璇,我以後告訴你好嗎?你呢?婚後生活怎麽樣啊?”
蔣正璇露出幾絲苦笑,手指撥着咖啡杯:“我大哥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吧……我還沒有跟葉大哥結婚。”
再次聽到葉英章的名字,許連臻心裏已無半點波瀾,就如同在大雁那個時候一樣,偶爾想起。但也僅僅是想起而已,再無其他。
只是十分詫異蔣正璇怎麽還沒有跟葉英章結婚呢?她當初離開的時候,明明婚期已定。
關于葉英章早已成了兩人之間的禁忌,從相遇到現在,她和蔣正楠兩人都很有默契地從不提及。甚至兩人之間連蔣正璇的名字也沒有說起過。所以在許連臻的印象中,一直以為蔣正璇和葉英章已經結婚了。
蔣正璇将事情對她娓娓道來:“因為我大哥的車禍,你知道的……我不想我人生唯一的婚禮,讓大哥留下遺憾。因為大哥曾經答應過我,會和爸爸挽着我的手走紅地毯……那個時候,他一直坐輪椅,醫生還一度斷定他可能會癱瘓……”
許連臻心頭大震,手垂了下來,緩緩捏緊。她從來不知道蔣正楠的車禍後遺症竟然這麽嚴重。她與他再見的時候,只是發現他臉上的疤痕,那個時候他的雙腿行動如常,根本看不出之前還在坐輪椅。
可他竟然坐了大半年輪椅……她從來不知道!
心裏一時間熱辣辣地疼,好像剛剛被凍傷了,忽然又被火烤起來。蔣正璇後面的話,許連臻幾乎沒有入耳。她唯一的表情就只是勉強微笑而已。
說話間,蔣正璇的手機響了起來,蔣正璇接起了電話:“葉大哥,嗯……你出差什麽時候回來?嗯。”
蔣正璇和葉英章說了一會兒。許連臻喝了好幾口咖啡,心神漸定,聽着蔣正璇說的話,不知怎麽地覺得有些不對,直覺告訴她蔣正璇似乎心情不佳。雖然入座到現在,一直笑意盈盈,可是她總覺得跟以前有所不同。或許是少年不識愁滋味,以前的璇璇一接到葉英章的電話,那種歡喜雀躍溢于言表。可是現在……
蔣正璇挂了電話,道:“葉大哥升副隊了,老是不停地出差。就算在洛海,也天天加班。我們經常會說起你。這次他去外省出差了,等他回來我們一起吃個飯。
許連臻點了點頭。蔣正璇沉吟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連臻,你跟我大哥現在怎麽樣?”
許連臻一怔,不知道怎麽開口。一開始就是謊言,一個接一個謊言。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麽,解釋什麽。說分了,那為什麽現在還在蔣正楠那裏?說沒分,那為什麽自己會在蔣正楠重傷的時候離開……反正說什麽都不行,說什麽都是錯!
許連臻只知道一點,她現在包括以後,都不想再對蔣正璇說謊了。
蔣正璇見許連臻無法細說的沉默模樣,又想到自己大哥那些風流債,便一廂情願地認為百分百是大哥的錯,連忙道:“算了,我們不說這個了,來吃布丁吧。”
與蔣正璇在甜品小店待到了接近下班時間。蔣正璇很不舍得地跟她說:“連臻,明天我再跟你聯系。”
告別時,蔣正璇拉着許連臻的手,來回晃動,歡喜地說:“連臻,你回來了。真好。”
許連臻看着蔣正璇坐着的車子遠去,久久地呆立在風中。
回到自己辦公室,在那道相連的門前又站了許久。最後許連臻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敲了敲門。
一打開門,便察覺到蔣正楠的視線掃了過來。
許連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主動到他辦公室去,從蔣正璇那裏知道他曾經差點兒癱瘓的事情,就算知道他如今已經恢複如常了,可她心裏還是翻騰不已,自責內疚,回來的路上,滿腦子滿腦子的都是他。
過往那種既安心、心髒又砰砰亂跳的不安又回來了!
她是怎麽了?
許連臻控制不住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近蔣正楠,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腿都是虛軟的。
蔣正楠聽見了聲響,從文件中擡頭,眼神緩緩從她臉上劃過,露出了一個“什麽事”的詢問表情。
他的眼光瞧着她,就像瞧着旁人。許連臻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見桌子上擱着的咖啡杯已經空了,便道:“要不要咖啡?”一問出口,覺得不對,咖啡對身體有害無益,便改口道:“呃……我給你倒杯水。”
蔣正楠幾乎以為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翻紙張的手也停頓在了半空中。只見許連臻端起了空杯,往休息室走去。蔣正楠如被施了咒一般,若有所思地瞧着她的背影。
許連臻出來的時候,見蔣正楠依舊在看文件。她将一杯溫水輕輕端在蔣正楠手邊。蔣正楠盯着文件,似無察覺。
許連臻目光複雜地看了他的雙腿一眼,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
第二天,是星期六。許連臻起得比較晚,索性就一直到了午飯時間才下樓。在樓下客廳看到蔣正楠的時候,許連臻頗感意外。蔣正楠已經在樓下客廳,斜斜地靠在沙發上,翻動着財經雜志。
餐廳裏很快擺了飯菜出來,蔣正楠入座後,兩人默默用餐。
吃過飯,蔣正楠對管家道:“晚上我不回來用餐,不用準備我的份。”管家應了一聲。蔣正楠便安排了車子,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許連臻換了件厚大衣,又戴了厚厚的帽子手套,轉了兩趟車去了晖山。由于寒冬,風聲夾着寒流呼嘯而來,偌大的墓園裏頭比上次更顯冷清。她又給父親帶了一束百合,插在上次買的陶罐裏頭。
許連臻凝視着照片,低聲道:“爸爸,今天是他的生日。”
“爸爸,我一直到昨天才知道他的腿在車禍中受傷了,醫生一度說會癱瘓……爸爸,我知道之後心裏好難過……我不知道為什麽這麽難過……可是只要一看到他的腿,我就想哭……”
又跟父親說了蔣正璇的事:“爸爸,璇璇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我覺得對不起她。我不能再騙她了。也不應該再騙她了。對不對?”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物都有定時。生有時,死有時;哭有時,笑有時;相聚有時,離別有時;愛有時,無愛亦有時。
她和璇璇的緣分也是有時的。
璇璇這麽真心地對待她,她無法給予一樣的對待,但至少不能再騙她了。
那天晚上,直至淩晨,許連臻才聽見汽車行駛進來的聲音。一會兒後,又聽見“乒乒乓乓”一陣雜音。
半晌,管家先生來敲門:“許小姐……許小姐……”
許連臻套了件居家長開衫毛衣,打開門:“怎麽了?”管家素來嚴板的臉上露出了為難的表情:“蔣先生喝醉了,叫你呢……你過去看看吧。”
事實是蔣正楠喝醉了,東倒西歪地一直在發酒瘋,還一直叫着許連臻的名字。管家見狀,趕忙來請她。
許連臻跟着管家先生匆匆去了他的房間。一進門,好大一股的酒氣撲鼻而來,熏人欲醉。而蔣正楠這個人呢,臉色緋紅,卻蹒跚着往吧臺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一個踉跄,好在扶住了沙發,才沒有跌倒。
許連臻趕忙上前攙扶着他。蔣正楠醉眼朦胧地瞧了她一眼,好像不認識似的打量了半天,慢慢地,眸子裏有了點兒別的情緒,他一把推開她:“你走開……你現在來幹什麽?走開!”
蔣正楠這一把用的力道其實不大,可許連臻沒有防備,一下子被推開了,一連後退幾步,撞在了吧臺上。
她來幹什麽?不是他叫她來的嗎!喝醉了的人就跟瘋子差不多,簡直不可理喻。許連臻吃痛地捂着手肘轉頭找哦管家,但管家不知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蔣正楠見她吸氣吃痛的模樣,就直着眼一直瞧着她,不知怎麽便靜了下來。慢騰騰地轉身,跌跌撞撞地往浴室方向走去。
許連臻站在原地。蔣正楠在浴室門口忽然停了腳步,大着舌頭又說了一句:“你現在來幹什麽?你走。”然後當着許連臻的面關上了浴室的門。
許連臻愣愣的,不明白他說什麽。半晌,只聽見裏頭“砰”的一聲悶響。許連臻心裏一驚,忙敲着門道:“蔣先生……”
門沒有反鎖,許連臻一把推了進去,只見他一拳擊在雙臺盆前的那面大鏡子上。赤紅赤紅的鮮血正沿着碎裂的玻璃蜿蜒地流下來……拳心血淋淋的,四周還嵌了許多的碎玻璃渣。
許連臻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做什麽!”蔣正楠卻惡狠狠地轉頭,似賭氣一般:“不要你管……你走開!”
許連臻實在看不下去了:“蔣正楠,你在發什麽瘋?”許連臻第一反應就是找急救箱。她記得他浴室裏就有。按着以往的記憶,趕忙蹲下身,打開櫃門。她籲出了一口氣,果然還在這裏。
許連臻手忙腳亂地取出鑷子,又倒了一些酒精浸泡消毒……棉球,要棉球止血……OK繃呢?
蔣正楠一直愣愣地看着她忙亂的動作,似乎受傷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
許連臻緩聲道:“把手給我……”蔣正楠還是一動不動。許連臻輕輕地握住他的手,感覺他的指尖微動,似想縮回去。
許連臻低聲喝道:“不要動。”蔣正楠身體微震,卻奇怪地聽話,老老實實地任她擺布。
有些玻璃碎片已經深深地嵌入了肉裏,血肉模糊。許連臻一邊挑玻璃一邊想,這個人今天真是吃錯藥了,自己生日還找這種罪受。
酒精消毒的時候,估計有點疼,蔣正楠的手微動,許連臻拉住了他的手:“不要動!”忽然覺得異樣,擡頭只見蔣正楠的身體傾了過來,離她不過數寸。他的呼吸噴在她臉上,酒氣濃重。
他凝望着她,眼神灼熱中竟似有悲傷……怎麽可能會哀傷呢?只一瞬,那稍縱即逝的哀傷就消隐在不可揣度的深黑之中。
後來,不知道是因為疼痛所以酒醒了些還是其他,蔣正楠任她擺布了許久後古古怪怪地說了一句,聲音極低幽:“你現在才來做什麽?”
許連臻心頭不明所以地一顫,她竟不敢再看,惶惶地低頭替他包紮。
到後來,一切都弄好了。之間蔣正楠側着頭,道:“你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輕輕靜靜的,好似已經完全酒醒了。
許連臻緩緩轉過身,出門前,又瞧了他一眼,只見他依舊保持着側頭的孤傲姿勢。許連臻帶上了浴室的門。她用唇語無聲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想起那年在聶重之的莊園,他像個孩子似的跟她要生日禮物。最後她答應補送,又一再地“割地賠款”,他才放過了她。她當時答應他的時候,那心意的的确确是真的。第二天的時候,甚至還認真地考慮過要送他什麽……可是到了最後,那份禮物還是落空了。
許連臻呆站了半晌。她本該走的,可是一想到他的傷口不能沾水……萬一沾了水,感染了怎麽辦?許連臻在外頭等了又等,可是半天也沒有聽見流水聲。浴室裏頭便如無人一般,毫無聲息。
最後,她輕輕推開門。只見蔣正楠側身站在臺盆前,依舊保持着她方才離去的姿勢。
許連臻鼓足勇氣上前,默默地替他解襯衫扣子,蔣正楠的身體一震,頭低了下來……也不知道是手指冰冷僵硬還是其他,許連臻笨手笨腳的,半天才解了一顆。中途還碰觸到了他溫熱的肌膚。
蔣正楠忽地後退了一步,像是被某尖銳物品刺到一般,厲聲道:“出去。”
許連臻似被重擊,窘迫難堪地僵立在原地。她側過臉,深吸了一口氣:“好,我出去。我讓管家來幫你。”
司機常師傅一直覺得自己的這份工作不錯,雖然清閑但工資高,福利也好。所以,他向來盡心盡力。
可最近這段時間,他覺得有時候很難熬。具體表現在老板和許小姐在車子裏的時候,比如現在。
今天,老板蔣正楠很難得地準時下班,與許小姐一起回去。可是,車子裏頭的氣氛着實怪異。其實他發現只要許小姐一出現,老板就會緊繃着一張臭臉。
幾分鐘以前,老板讓他開了音樂,可現在又吩咐他換臺。他換了一圈,老板沒一個滿意的,他只好從頭到尾再換了一圈,老板才不耐煩地道:“就這個吧。”可這個不就是他最早放的那個臺?
正是難熬的光景,許小姐的電話響了起來。
許小姐接了起來,聲音清清柔柔,一直很好聽:“喂,你好。”電話那頭不知道是誰,許小姐有些不自然:“嗯……謝謝……”那頭又說了好一會兒,許小姐只淡淡地說了個“好”字,字裏行間頗為敷衍。
常師傅從後視鏡裏頭瞄了一眼老板,只見老板抿着嘴,面無表情地疊腿而坐,整個人散發着冰冷氣息。
幸虧快要到了,常師傅心裏暗自慶幸。一等安穩地駛進大門,停下車子,常師傅趕忙三步并作兩步地下車給Boss拉開門,心裏暗道:“解脫了!今天總算解脫了!”
許連臻無語地下了車,像往常一樣穿過花園準備回房間。走在前頭的蔣正楠忽然停了腳步,轉身瞧着她,冷冷一笑:“葉英章倒是個長情的。”
許連臻驀地擡頭,他眼裏隐忍着一種她說不出來的東西,她張了張口,想解釋葉英章這個電話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問候而已,可最後還是吐不出一個字。蔣正楠涼涼地看着她,半晌也沒見她說話,便轉身揚長而去。
葉英章通過蔣正璇約許連臻明天出去吃飯,這通電話不過是告訴她地址而已。
蔣正楠神色一直冰冷,在他們吃飯的時候接到了蔣正璇的電話,大約也是在說明天吃飯的事。蔣正楠擡頭陰沉又犀利地瞧了她一眼,可對電話說話的語氣卻溫煦得很”
我明天約人了。你們吃得開心點。”
地點依舊約在了望湖路。許連臻下了的士,環顧四周,對街的咖啡館華燈初上。
有服務生引着進了六號包房。進門就微愣,蔣正璇口中的大忙人葉英章居然已經到了,見她進來,忙從位子上站了起來:“連臻。”
許連臻擡頭,八顆牙齒的标準微笑幾可媲美禮儀小姐:“葉先生,好久不見了。”
葉英章眼中重逢喜悅的光慢慢淡了下去,笑容透着一絲苦澀:“是啊。真的好久不見了。你好嗎?”
許連臻扯了扯嘴角:“還可以。”因不見蔣正璇,便問道,“璇璇呢?”
這般的聊天,恍若兩人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葉英章怔了怔,回答道:“她正在過來的路上。”
聊到這裏,許連臻再找不出什麽話題可以跟葉英章聊的了。一時間,氣氛漸覺尴尬了起來。
葉英章帶着試探地道:“聽璇璇說,你才回洛海不久?”許連臻勉強微笑,應道:“是的。”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像是彼此都失去了語言能力。
葉英章好一會兒才道:“連臻,聽說……聽說你父親保外就醫,我一直到後來才知道的。那個時候,你父親……對不起!”有關許牟坤的消息,由于父親葉震跟層層人員打過了招呼,他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許連臻實在不想跟葉英章談任何關于父親許牟坤的話題,突兀地站了起來:“不好意思,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葉英章尴尬地跟着起了身:“連臻……”,許連臻打斷了他的話:“不要再說了!”許連臻緩了緩呼吸,嚴肅認真地盯着他道,“葉先生,我只是璇璇的朋友,我到這裏來也只是為了璇璇,不是來跟你敘舊的。希望你明白這一點。否則,我想我沒辦法跟你吃這頓晚餐。”
許連臻出了包廂,按記憶中的方位去了走廊轉角處的洗手間。她有點後悔答應蔣正璇來吃飯了。
若說一點兒也不怨恨葉英章,那是騙人的。若不是葉英章,父親許牟坤就不會坐牢。父親不坐牢,或許就不會生那勞什子的絕症了。不生病,就不會離開她了。她更怨恨自己,當年若不是自己,葉英章根本無法接近爸爸。
是她的錯,所以天意注定了她一個人孤單單地在這個世界上流離。
可是許連臻也清楚地知道,事實已經如此了,不可能會有任何改變。所以,很多時候,她試着告訴自己,或許一切都是天意,怨不得任何人。
許連臻再回包廂的時候,蔣正璇已經來了,見她進來,笑容燦爛:“連臻,你總算來了。路上是不是很堵車?”
葉英章點了滿滿一桌子菜。三人吃得并不多。葉英章大約是估計蔣正璇,一頓飯下來,倒沒有再多說什麽。
出了包廂在等電梯的時候,有一群人陸續從走廊盡頭的包廂出來,衆星拱月般地簇擁着中間的兩個人。
有聲音懶懶散散地傳了過來:“蔣,這不是你妹妹嗎?”
站在許連臻身旁的蔣正璇聽見這個聲音,猛地轉過身:“哥……聶……聶大哥,你們怎麽也在這裏?”
電梯的鋼板門光亮如鏡,清晰地倒映出身後的高大人影。聶重之似笑非笑:“怎麽?只準你們在這裏吃飯,就不準我們在這裏消費啊?下次記得讓你葉大哥包下來,你就不會看到我們這些閑雜人等了。”
葉英章向蔣正楠打了聲招呼:“蔣哥。”他與聶重之并不熟,所以只颔首致意了一下。可不知為何,直覺告訴他,聶重之輕含笑意的視線頗為奇怪,敵意隐隐。
聶重之的視線掃了掃衆人,最後視線落在了蔣正璇臉上,緩緩一笑:“我跟你哥正要去消遣,要不你們一起?”
其餘幾人各有心思,都沒有回答。聶重之轉頭輕描淡寫地向蔣正楠提議:“蔣,我記得璇璇很喜歡唱歌。要不今天我們就唱K?”
蔣正璇猶豫地瞥向了葉英章。葉英章看了一眼靜靜站立着的許連臻,點了點頭道:“好啊。”側頭朝蔣正璇道,“你确實也好久沒去唱K了。”
蔣正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露出粲然笑容。
電梯“叮”一聲打開了,許連臻一步跨了進去,蔣正璇等人也跟着進來。
許連臻站在最角落,蔣正楠最後一個進來。但蔣正璇和聶重之好像有默契般地把她身邊的空位留給了蔣正楠。
兩個人站得極近,衣服摩挲着衣服。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帶着暗沉的溫度,許連臻只覺得胸口似被巨石壓着,喘不過氣。
許連臻的手自然下垂,她敏感地察覺到蔣正楠的手離她只有數厘米的距離。她手上的每個毛孔似乎都能感受到他隔着空氣傳來的熱度。
蔣正璇等人各自上了車子,不約而同地把許連臻留給了蔣正楠。
兩人無言。車子開出了一段路,蔣正楠嘴角輕勾,冷冷哂笑:“怎麽?見了葉英章心情還不好嗎?”許連臻猛地轉身望着他,只見他烏黑的眸子在暗夜裏隐隐閃光。
蔣正楠嘆了口氣:“我明白了,你一直恨我壞了你和葉英章的好事。是不是?”
許連臻被他的強詞奪理弄得無言以對,隔了許久才蹙眉道:“你胡說什麽?!”
蔣正楠一陣冷笑:“若不是當初我關着你不放,說不定你早跟葉英章結婚了。所以你恨我也是應該的。可惜了,葉英章跟我妹妹結婚,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你說這如何是好呢?”
這人越說越離譜!許連臻惱道:“你到底想說什麽?”蔣正楠緩緩一笑,聲音卻寒冽得可怕:“沒什麽,只是替你可惜而已。”
許連臻只覺得頭痛欲裂,也不想跟他多作争辯。
許連臻卻不知道她這般沉默,反而讓蔣正楠心底的那股怒火越燃越旺。他方向一打,調了頭,往家裏方向駛去。
一停下車,便拽着她的手,毫不憐惜地把許連臻拽出了車子,拖着她往屋子裏走。
許連臻掙紮,又不好高聲将別墅裏的管家等人引來,叫人看笑話。只好低聲喝道:“蔣正楠,你是不是喝多了?你放手。”
蔣正楠的手基本已經好了,很多都結癡了,只是紮得比較深的地方還貼了OK繃。許連臻掙紮間觸碰到,忽地憶起,這只手就是他受傷的手。她這麽一怔,心裏便軟下了幾分。
蔣正楠正怒火沖天,此刻心裏郁躁至極,真恨不得弄死她。就這樣一路拖到了她房間,蔣正楠一踹開房門,便把她甩到床前的貴妃榻上。
蔣正楠修長的身子迫向她,烏黑的眸子裏燃了兩團小小的火焰。許連臻心頭湧起莫名害怕,道:“我真沒有……”話音未落,蔣正楠的唇已經壓了下去,也不顧許連臻的掙紮,狠狠地吻了起來,強迫與她的唇舌嬉笑糾纏……直到察覺許連臻在自己身下幾近窒息,蔣正楠才放開了她。
蔣正楠抓着許連臻的下巴,挑着眉,緊盯着她:“葉英章也是這樣子吻你的?”
許連臻只覺得燥熱的身子驟然墜入了冰窖之中,渾身冰涼。她喘息着,倔強地別過頭,無論蔣正楠怎麽用力,就是再不願看他一眼。
蔣正楠本就怒氣勃發,此刻被她這麽一激,便如火上澆油一般,手探入了她的裙內,不規矩地四處游走:“葉英章也是這麽碰你的?”
許連臻臉色發白,極力躲開他的碰觸,可身體被他牢牢固定着,哪裏能動分毫:“蔣正楠……你……你放開我……”他明知道她與葉英章之間什麽都沒有。
蔣正楠既不放也不躲,任她在他控制範圍內掙紮,冷冷地笑:“你身上我哪處沒碰過,現在裝純情也未免太晚了!”低頭又欺了下去,又狠又重地吻了起來。一手在背後摸住了裙子的拉鏈,用力往下一拉:“還是見到了葉英章,就難以忍受別人碰你……”
手機鈴聲“叮叮”地響了起來,許連臻聽出是自己的電話。
黑暗中,掙紮間,許連臻不經意觸碰到了他胸前的肌膚,指尖的觸感凹凸不平……她忽然反應了過來,是疤,是車禍留下的疤,觸目驚心。他一身的疤痕,有數條長的粗粝,一直蜿蜒而下……
怪不得他生日那晚,在明亮光線下,他把她趕出去。他不想讓她看到他一身的疤痕。
許連臻心裏一抽,疼得發緊,緩緩閉眼,停止了所有掙紮……
黑暗的空氣裏滿是兩人糾纏的暧昧氣息。
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方才就一直不停地響,蔣正楠不耐煩地探手從床沿處的衣服口袋裏摸出了手機,一看顯示號碼,是蔣正璇的,這才神色微緩地按下了通話鍵。
那頭傳來的卻是葉英章的聲音:“蔣哥,你們怎麽還沒到?”
身旁的人似乎也聽到,一下子僵硬了身子。蔣正楠眼神微微一冽,下巴的線條一瞬間收緊,可語氣卻淡然暧昧:“我跟連臻都累了,想早點休息,就不過去了。你和璇璇玩得開心點。”
葉英章在電話裏頓了頓,方道:“那下次有機會再跟蔣哥好好聚聚。”蔣正楠的視線落在身畔,只見她慢慢地蜷縮起身子,拉了條薄被蓋着,就算黑暗中,亦能一眼瞧見曼妙的起伏一點點地拉開與自己的距離。
蔣正楠像被什麽刺了一下,怔了怔:“好啊。随時都OK!”掐斷了通話,蔣正楠一把掀了被子:“遮什麽?怕葉英章知道我們剛剛做了什麽……”
蔣正楠冷冷地笑了出來:“他又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