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幼稚的開場 (1)
蔣正楠給了她一個星期的時間,讓她處理大雁的事情。那冷漠的語氣,現在想起來也不免讓許連臻心口發緊。
她好像吃錯藥了。從回來到現在,只要想到他,想到他臉上那條猙獰的疤痕,她的心就好像被什麽東西細細纏繞,一圈又一圈。她的眼眶就會酸酸辣辣的,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掉下來。
許連臻除了嬌姐的服裝店,倒也沒什麽要特別處理的。年東晟那裏,她本就有構思了,于是只好熬夜趕圖給他。
只是嬌姐,嬌姐這裏……她很是為難。
許連臻擱下了手中的筆,撫着額頭起身。嬌姐那裏也不能拖,早點更嬌姐說清楚,才能早點找到合适給的人。
她起身給自己沖了一杯熱咖啡,站在窗前,靜聽着寒風從窗口呼嘯而過。她捧着熱騰騰的咖啡,喝了數口,這才又坐下來。
人與人之間是有緣分的。很多時候,有一些人,一別之後,可能永不會再見了。
正因如此,所以無論如何,她答應年東晟的那張設計圖怎麽也得完成給他。
一直熬到了天光大亮,總算是完成了十之五六。許連臻起身梳洗了一番,又給自己熬了點小米粥。
去醫院的時候,嬌姐剛起來,正要下去為小皮皮到樓下去買早餐。見了連臻,倒有點詫異:“連臻,今天怎麽這個時候過來?”許連臻一般都是晚上關了店門後過來的,跟她對賬結清營業額。今天這麽一大早過來,所以周嬌不免覺得奇怪。
小皮皮戴了頂藍白相間的針織小帽,乖乖巧巧地叫了一聲:“連臻阿姨。”
許連臻應了一聲,見小皮皮的身子縮在被子裏頭,小小的一張臉,一雙大大的眼睛,臉色蒼白羸弱,連小嘴唇亦是灰白灰白的。又見他戴帽子,知道是因為化療掉頭發了,不由得愛憐難過。連大人都難以忍受的化療,皮皮這麽小……
許連臻一路上乘公交車的時候,早已經打了無數腹稿了,可見了嬌姐,還是覺得沒有準備充分。可是又沒有法子拖,他就給她一個星期,都已經過一天了,還只有六天,在這短短的六天裏頭,她還要給嬌姐找到合适的人。
想到這裏,連臻便對周嬌道:“嬌姐,我陪你去買早餐吧。”周嬌見狀,便知她有話對自己說,于是幫孩子掖好了被子:“媽媽和連臻阿姨到樓下去一下,你再睡一會兒,吧被子蓋好,我們馬上回來。”小皮皮乖乖的答應了。
因到了探病時間,電梯處人潮洶湧。兩人避開了人流,從樓梯間而下。周嬌問道:“連臻,你說吧?姐知道你有事!”
許連臻又躊躇了一下,開口:“嬌姐……對不起,服裝店的工作我要向你辭職……”周嬌從來沒料到是這件事,不由得吃驚道:“怎麽了?是不是做得太累了?”許連臻搖頭:“不是,不是。我很喜歡這發工作,從來不覺得累。”
周嬌十分不解:“那是為什麽?連臻,姐說過的,這已經是你的店了……”
“嬌姐,什麽我的店啊,是你和小皮皮的。我……我……”她頓了頓,才道,“嬌姐,我現在有事要離開大雁。而且……而且這一去也不知道會去多久。”
周嬌拉住許連臻的手,正色道:“不,連臻。我上次說過了,這店是你的,當然這根本不夠還你的錢。我拿了你那麽多的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還。唉……這麽大筆錢,或許一輩子也還不了。”
許連臻拉着她的手,道:“嬌姐,說實話,那筆錢對我來說,根本毫無用處,也毫無任何意義。能給小皮皮治病,能派上用場,就是這筆錢最好的用處了。嬌姐,你放心,小皮皮一定很快可以找到匹配的骨髓,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周嬌見她神色傷感,隐約覺得中間有許多故事。可是連臻不說,她也不好多問。但她還是堅決的道:“連臻,不管怎麽樣,這錢就算嬌姐向你借的。至于服裝店,要實在不行,我們就關了吧。你走了,我又要照顧小皮皮,又要管店,就算是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啊。”
這個問題許連臻早已盡考慮到了,此刻嬌姐說起,便提了一個建議:“嬌姐,你先不要想着關。要不先找個人試試?到時候實在不行在說!”
周嬌想了想,也就同意了。現在要找好的員工不容易,可開了好幾年,客源也頗穩定的店就這麽關了,周嬌心裏也舍不得。
于是,許連臻便在店門口貼了招聘啓事。
許連臻望着那張黑底粗字的招聘啓事,有一瞬間是我失神。自己來到大雁的那天,幽魂一般地站在嬌姐的招聘啓事前,到如今,似乎不過一個眨眼的光景而已。
昨天,她再見到蔣正楠的那一剎那,心跳如鼓錘。可是他瞧着她,眼神分明是陌生有犀利的,那般的冷淡,倒像在瞧不相幹的人。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做?為什麽會給她這些照片,告訴她有那些視頻?
她與他之間,起初其實也算是好聚好散吧。那個時候的她總以為兩人之間,兩不相欠,再不相見!
可她不懂,他為何在她要離開洛海的時候跟在她的出租車後面?為什麽現在又會拿着她的裸照來威脅她!
當初是因為他妹妹蔣正璇,可葉英章都已經向蔣正璇求婚了。她離開的時候,兩人都已經定好婚期了。
她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麽功用。
他說他要一個私人助理。真是好笑了,以他的財力,要多少個助理不行啊!可偏偏選她!
許連臻一直到在還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有何能耐,居然讓蔣正楠用裸照威脅她?
她當時定定地問他:“如果我不同意呢?”
他瞧着她,眼神冷如碎玉:“你也可以不同意。但不要怪我不客氣,你知道的,現在網絡上最火爆的話題,都是裸照之類的。那個速度……”
她從未想過那樣子的話會從他嘴裏吐出來,且還那般優雅從容。許連臻不可置信的後退一步。
他還嫌不夠,似笑非笑地又說了一句:“如果你覺得裸照不夠勁爆的話,我手裏還有一段視頻……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讓它在一天內紅遍網絡……”
原本隐隐約約存在的那些暧昧,看來一直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亂想而已。
許連臻那個時候心如死灰的明白了過來,她瞧着腳下的地毯,漠然的道:“對不起,要讓你失望了。蔣先生。”
蔣正楠挑眉一笑:“你不接受?”
許連臻轉過身:“是的,蔣先生愛放照片就放照片,愛上視頻就上視頻。”她又不是什麽名人,就算放上去,又有什麽人認識她?最多離開這裏,找一個淳樸偏遠的小地方重新再開始。她現在一個人,什麽也不怕。只要心在,哪裏都是家。
她的意思是他的威脅對她不起任何作用。蔣正楠踱到她身邊,極有把握的一笑,附在她耳邊:“還有一件事情,想來你不知道……”
關于嬌姐的服裝店,經過兩天的試用,總算是匆匆忙忙地趕在她離開前找到了一個可以接手的。也跟嬌姐一再說了,若是這人實在不成,再換個試試,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關店。
離開前的那個晚上,周嬌來了店裏,與許連臻還有新招來的店員将店裏的貨物和錢款盤算清楚。周嬌到這個時候才明白,許連臻無論如何是不會要這個店的,于是她偷偷的寫了一張借條,趁許連臻不注意的時候塞到了她的包包裏頭。等許連臻發現的時候,早已經到了洛海,這是 後話。
關于年東晟的設計稿,許連臻趕了幾個晚上終于趕了出來。既然答應了,就盡力做到吧。此去之後,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相見了。所以,能幫忙盡量幫忙。能夠認識,也算是彼此間的一場緣分。
年東晟晚上過來取設計稿的時候,自然是喜出望外,但接下來聽許連臻說要回洛海,不免吃驚失望,一再地問她什麽時候回來。許連臻只說自己也不知道要在那裏待多久。年東晟便也沒有再問,把這次許連臻的設計費用給她結清。許連臻也不客氣,微笑着收下了。
年東晟又提議請她和嬌姐吃飯。許連臻一來不好意思,二來要看店,于是連連拒絕。
周嬌卻說:“連臻,難得一個晚上,我們就不要看店了。你明天就離開大雁了,走,晚上我們好好去吃一頓。我來請客。”年東晟自然不肯,忙道:“周嬌,這個你就不要和我争了,連臻幫了我那麽多的忙,我請她吃一頓飯權當踐行也應該。你出錢,這不是寒碜我嘛!要不這樣,你請客我買單。”
至于誰請客反正到最後拉下店門也沒有讨論出來。但是吃飯的地方是年東晟挑的,說天寒地凍的,就吃火鍋吧。周嬌和許連臻都不是挑剔的人,自然都贊同。
因為是踐行,年東晟還特地叫了酒。三人圍着熱氣騰騰的火鍋,邊吃邊聊。
周嬌萬分舍不得許連臻,一直拉着他的手說:“連臻,記得回大雁來看姐,來看小皮皮,啊?”許連臻鄭重的點點頭。
周嬌一個勁的把好菜夾給許連臻:“連臻,你多吃點,看你瘦的!到了洛海,一個人好好照顧自己啊!”
其實嬌姐這段時間瘦了很多才是真的。許連臻心裏哽咽,想說些話,可怎麽也說不出來,她向來是個嘴笨的人。很多話只知道放在心裏頭。
許連臻只是不斷的點頭。她自小沒有母親,父親雖然捧若明珠,終歸是男人,很多方面難免會心細不足。後來父親有了惠姨,惠姨平素笑臉迎人,什麽都讨好她,但總歸隔了好幾層。
如今父親不在了,惠姨早不知所蹤,自己也落得這樣光景,卻想不到能夠交到周嬌這樣的好友。她聽着周嬌這樣款款細語,猶如自己大姐一般,心裏自是湧起強烈的不舍。
周嬌說了半響,趁年東晟去洗手間的時候,想到一事。幽幽的嘆了口氣,款款叮囑:“連臻,嬌姐對你什麽都放心,只是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放在心裏。趁這個機會啊,一定好好給你說說。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如果遇到什麽好的男人,一定要好好把握。女人啊,終歸是要找一個好歸宿的。嬌姐我命不好,找了一個不中用的男人,也苦了小皮皮。”
說着說着,拉起連臻的手細細端詳了一會兒:“姐啊看你的手,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是個有福的人。你心地這麽善良,以後凡事會逢兇化吉。什麽都會好好的。”
許連臻低着頭,臉上浮現出飄渺而苦澀的笑意。半響,才輕聲道:“嬌姐,我們以後都會好好的。等過陣子小皮皮的病好了,你就帶小皮皮來洛海看我。”周嬌見他對小皮皮的病那般篤定放心,心裏頭也升起了無限希望憧憬:“嗯,好。等以後小皮皮好了,我們一定去。”
年東晟回來後,特地端了杯酒敬她:“連臻,謝謝你幫了我那麽多忙,下次來打雁,記得一定要找我。若是有什麽我幫的上忙的,一定要跟我說。”
也不知道是不是火鍋熱氣袅袅,還是嬌姐與年東晟,許連臻只覺得心底溫暖。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命好,一再遇到貴人,早先的玲姐、孟靜姐,還有現在的周嬌。就算年東晟,他說她幫了他,可實際上,是他幫了她。
站在樓下,再次揮手與年東晟和周嬌道別:“年經理,嬌姐,再見。”卻見年東晟調了個頭後,推門下車,将一個小紙袋遞給了她:“連臻,這是我的一個小禮物,請你一定要收下。有機會我會去海洛看你。”像是怕她拒絕一般,還未等她反應,年東晟一說完,就轉身上了車。
許連臻低頭,瞧見了紙袋上某水晶品牌的字母LOGO。她連忙擡頭,卻只見年東晟的車子已經轉了彎,消失在視線盡頭。
人生啊,就是這麽奇怪,有時候,只是一個轉身,兩個相識的人或許這被子就不會再相見了。
許連臻緩緩的轉身,準備上樓。忽然聽見賀君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地方響了起來:“許小姐。”
許連臻愕然的側過身,只見賀君從一輛車子裏頭下來,因為與上次的車子不同,在加上天黑,所以她根本沒有注意。
賀君道:“蔣先生說今晚會洛海。”簡簡單單的這麽一句,再不多話。
許連臻當然知道賀君的言下之意,就是讓她上車。她遲疑了一下:“我的行李都還在樓上……”賀君道:“許小姐可以将鑰匙給我,你放心,我會處理好這裏的一切。
許連臻瞧了瞧賀君,知道他說的話不假,于是從包裏找出鑰匙給了他。
臨上車前,她擡頭又望了望這個住了一年多的房子。想來也是她與這屋子的緣分到頭了,所以她要離開了。
賀君替她拉開了車後門,許連臻不由一呆,蔣正楠居然也在。大約是開車門的舉動打擾到了他,他側頭斜睨了她一眼,兩人的視線一碰撞,彼此又迅速彈開。
許連臻發現他的臉色陰鸷得可怕,一副風雨欲來的摸樣。
許連臻坐得離他極遠,貼得車門邊。當然,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可以隐身。他離她這麽近的距離,讓她覺得似有一種很重很重的壓力将她緊壓着,呼吸困難,胸骨也像會随時碎裂。
其實許連臻一進來,蔣正楠的鼻尖就聞到了淡而微涼的酒意。她喝酒了!
前頭的常師傅是蔣正楠車禍後新招的一個司機,自然不知道蔣正楠和許連臻之前的故事。他見許連臻坐進來,而自己的老板又無任何吩咐。這樣子的情況也怪異,他不好開口。等了許久,蔣正楠還是沒有說話,常師傅便輕輕回頭問了問句:“蔣先生,可以開車了嗎?”
蔣正楠這才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司機趕忙發動車子。
許連臻自坐進來後,就一直側頭望着窗外。邊上的人緊繃着臉,前面的司機自然不敢造次,連音樂也沒打開。于是,車子就在這種令人窒息的安靜裏頭一路開去,因為路況好,車子性能好,所以開得極平穩。
許連臻這幾日因為要趕年東晟的設計,一連幾個晚上都只睡三四個小時,白天又要忙着店裏頭的盤貨、理貨,整理一個詳細的庫存表給嬌姐,一便她和新來的店員查對。所以這會兒在安靜暖和的車子裏頭,只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
蔣正楠則打開了電腦,查收郵件。他懶懶地瞧了幾封郵件,其實什麽也沒有看進去,心煩意亂之極。只覺得車子裏頭無處不是她的氣息,就算帶了薄薄的酒味,也渺渺香甜……
香甜……他竟覺得香甜,自己是不是瘋了!
蔣正楠心底掙紮了半刻,緩緩側頭,發覺她靠在車窗邊,竟然已經睡着了。
她居然還睡得着!蔣正楠胸膛起伏不定,臉上浮起了幾絲受傷的表情,只恨不得伸手把她掐死算了。
他方才在她樓下等了許久,卻等到別的男人送她過來。這個男人的資料他現在倒背如流,年東晟,離異無小孩,有一家小型設計公司,設計和施工在大雁頗有口碑。一年前開始接近許連臻,讓她幫忙設計圖稿,最新的光風百貨的櫥窗展示、LXL品牌的櫥窗展示等,都出自許連臻之手。
當日偵探社一查到她的地址和資料,便第一時間電郵給了他。
照片裏頭的她穿了一件簡簡單單的黑色大衣,頭發比當初離開他的時候長了許多,纖纖巧巧地披着,圍了一條玫瑰紫的圍巾。那張清冷的照片裏,她的側影纖細,線條柔和,那粉紅便是其中唯一的亮色。
當時他握着無線鼠标,就如被人下了定身咒,再也無法移動。
她不知道。他找她,找了這麽久。他恨她可以那麽輕輕巧巧地離去。可是恨的裏頭,有多少咬牙切齒的想念,卻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酒店套房見她那日,已經是他在大雁市的第三日了。那兩日他在她樓下看着她離去,看她走路去上班,看她在店裏忙碌,看她去醫院,又看她回來,看着她房子裏的燈亮起來,又看着暗下去……
他才知道她離開他,這一年多,是這麽過的。
她的眼簾下有淡淡的青色,顯然睡眠不足。這般瞧了許久,許連臻好夢正酣,一直未醒。蔣正楠的神色不自覺地柔和了起來,擡頭想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蓋上。可下一瞬,他記起了往事,手僵在了半空中,緩而無力地垂下。
蔣正楠猛地轉頭,望着車窗外如墨般濃重的漆黑夜色。他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了片刻,才又轉頭望向她。
就算睡着了,她的眉頭還是輕蹙着。黑色的長直發柔順地垂在肩畔,襯得她白嫩的臉部線條越發柔和清淺了。
蔣正楠怔怔地又瞧了半響,猛地側過頭。只是這次,他輕輕地開口吩咐司機:“把溫度調高點。”
不知道是累還是其他原因,許連臻只知道自己睡的極沉,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車子已經停了下來,她朦胧地睜眼,眼前的一切陌生得緊,她有一瞬間的錯覺,以為自己做夢了。可不過數秒,意識慢慢回籠,許連臻猛地坐直了酸硬的身體,側頭,果然看見蔣正楠正坐在自己身邊。
大約是因為她的動作過猛的緣故,蔣正楠擡頭,不帶任何情緒地斜睨了她一眼,“啪”一聲合上了手上的電腦,冷冷地道:“既然醒了就下車。”
原來車子已經停在某酒店的停車場。進入酒店大堂,便有經理模樣的人帶了兩個酒店工作人員,客氣地朝蔣正楠躬身道:“蔣先生,您要的套房已經準備好了,請跟我來!”
蔣正楠再不理睬她,有兩個獨立房間,客廳,露臺,甚至還有一個書房。
蔣正楠不再理睬她,好似她根本不存在一般,徑直進入了其中一間房間。許連臻在套房的客廳停頓許久,這才進了另一間房。
許連臻放下了自己随身的大包包,呆呆地在窗前沙發上坐下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大約是在車子裏頭睡過的緣故,她此刻竟一點點的清醒了過來。
如今蔣正楠處處散着冰冷氣息,從再次相遇,他瞧着她的眼神就從來沒有過任何溫度。
那日威脅她的時候,就算是微笑,亦是涼薄如水的:“對了,據說你朋友取了那張支票裏頭的錢,是給孩子治病用的……而且聽說,到目前為止,那個孩子還沒有找到匹配的骨髓……”
許連臻倒抽一口氣,不由的後退了幾步。他居然調查的這般清楚!
蔣正南微笑的望着他:“我但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一個好,一個壞,你想先聽哪一個?”
許連臻見他神色便知道這兩個消息沒一個好的,她咬着唇望着他。
蔣正楠也不以為意,說了下去:“好消息是我幫你找到了相匹配的骨髓。”許蓮臻驀地擡頭,目光霍然跳動:“誰……誰的骨髓和皮皮相匹配,你快告訴我!”
蔣正楠好整以暇的望着她。徐蓮臻反應了過來,倒吸了一口氣:“蔣正楠,你——”
蔣正楠直認不諱;“不錯,我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這就是那個壞消息,那個相符的人不想捐贈!”
許蓮臻呆了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半晌才:“你瘋了嗎?那關系着一個孩子的命……”蔣正楠神色淡漠之極,許蓮臻只好低軟了聲音;“蔣先生,那孩子……小皮皮才六歲,你救救他吧。好人會有好報的!求求你了……”
她那般溫言軟語,蔣正楠亦是第一次聽到。可是一想到自己在病榻上輾轉,後來複健的那些日子,心又陡然硬了下來。他冷冷地哂笑,一步一步迫近她,男性的氣息撲面而來:“好人?你覺得我是好人嗎?外面的人一直說我做事不擇手段。對此你應該深有體會…是不是?”
“還有……我從來不信佛。所以你不用跟我講這些大道理。我只是知道,付出一定要有回報!”
“那個孩子跟我無親無故,我為什麽要救他?我這個人一向精明,從來不做虧本的生意。若是沒有我什麽好處,我為什麽要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嬌姐憔悴的面容和小皮皮一日比一日瘦弱的臉,不停地在她的腦海裏閃過,在閃過。
長久的沉默之後,許連臻神色麻木的擡頭:“什麽時候結束?”
蔣正楠神色不明的望着她,只說了兩個字:“一年。”一年的時間想必他也會厭了吧。
落地玻璃上澆水似得瓢潑大雨,将整個大雁籠罩在一片雨霧蒙蒙之中。
就這樣,她終于還是妥協了。
只是這一次有期限,一年而已。她不斷的安慰自己:“一年,只要一年。”可是她說不出的害怕,可具體害怕什麽,她又說不出來。
許連臻在床上輾轉難眠,隐隐約約好像聽見外頭的客廳有聲音,她屏住了呼吸,半天才想到了房門發鎖了,心裏一松。
又反複了許久,一直到天色發青才入睡。第二天醒來,一看手表才七點多,還是按她平時的生理時鐘醒的。
洗漱好了,又在房裏呆了許久。來開房門,客廳靜悄悄的,毫無聲息。他松了口氣,看來蔣正楠也還未起來。
此時正是平時早飯的時候,加上昨晚與嬌姐他們只吃了火鍋涮菜。只覺得饑腸辘辘。看到個在吧臺位置的明顯的自助早餐劵,便取了一張,蹑手蹑腳地拉開門,出了房間。
餐廳位于酒店的二十五樓,有很好的視野。她挑了了一個玻璃幕牆的位置,可以遠眺着整個城市在晨光中的慢慢蘇醒。
許連臻去了一份牛奶和一份三明治。她才吃了一口只見一個餐廳經理摸樣的人走上前來,禮貌的低頭詢問道:“請問您是許連臻小姐嗎?”
許連臻詫異的一愣,然後回答道:“是。”那人回答道:“有您的內線電話,請跟我來。”
許連臻一拿起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似有些不耐煩:“回房間來。”說罷,便“啪”一聲挂了電話。
許連臻只得三口兩口的将三明治解決掉,匆匆下樓。進了房間,只見客廳裏頭依舊空無一人,她站了片刻,正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一轉身,一張明豔的臉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面前。那美女見了許連臻,大約也有些驚訝。但只一瞬間,便神色如常,上下打量了許連臻一番。那美女嬌笑轉頭,朝身後的蔣正楠嗔道:“一大早的,在這裏出現一個女的,害人家吓一跳。”
蔣正楠摟着她“吃吃”地笑了出來,帶了濃濃的鼻音,性感異常:“有我在,有什麽好害怕的,再說了,不過是個助理而已。”
許連臻無意識的捏着手裏的房卡,僵站在一旁。方才吃過的早飯像堵在了胃的某處,微微抽痛。
蔣正楠的嘴角一勾,露出很淺很淺的弧度。臉上的疤都因為他的笑容柔和了幾分。他擁着那女子,擡頭對許連臻吩咐道:“早餐讓他們送上來。”
許連臻方憶起自己如今的助理身份,應了聲:“是。”她輕輕地關上了門,頓了片刻,便找出飯店的內部電話,接通了餐廳的內線號碼:“你好,這裏是商務套間1808號房,我們需要兩份早餐,謝謝。”
許連臻在房間裏頭等了許久,隐約聽見服務生來送餐的聲響,聽到蔣正楠與那女子不時的說笑聲。
很久以後,似乎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許連臻這才輕輕的打開門盜了客廳。客廳沒有人。看來蔣正楠他們出去了。
吧臺上有兩份吃過的早餐。許連臻怔怔地站了一會,心想着今天是不是還要在這裏再住一天。
身後傳來蔣正楠淡淡的聲音:“收拾一下,出發回洛海。”
她吓了一跳,倏地轉身。只見他的神情清冷疏離,已經換上了襯衫,整在系領帶。
她倒也沒什麽可以收拾的,穿的也是昨天的那身衣服。只是很奇怪,那個年東晟送給她的小袋子明明上車的時候放進大包包裏的,可是居然不在了。她又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
擡頭,便見蔣正楠冷眼旁觀的不耐之色,想着自己如今的助理身份,忙進了他的房間,幫他整理物品。
盡量避開眼,但還是無意中掃到了床鋪,淩亂異常。
以往倒是從葉英章那裏知道他有很多的女人。只是這樣的面對面倒也是第一次。可是在這未來的一年裏,想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許連臻将他為數不多的貼身物品一一收入随身的小皮箱,臨出門的時候又查了一遍這才提了箱子出來。蔣正楠雙手插袋,正站在窗邊,遠眺着景色,聽到她的聲響,轉頭瞧了她一眼,然後徑直出門。
許連臻跟在他後面,擡頭瞧見他的襯衫領子上有一抹淺淺的微紅。她一愣才反應過來,這是口紅的顏色。清亮的粉嫩,正是那位美女性感嘴唇上的顏色。
許連臻明顯感覺到蔣正楠的心情比昨晚還要差,一張臉簡直陰沉的駭人。車子才開出酒店,蔣正楠就奇奇怪怪地吩咐司機:“找家飯店。”
許連臻回想着那兩份沒怎麽動的早餐,心想難道是酒店的早餐太難吃了?可又一想,應該不大可能,這種五星級的地方。
司機常師傅也是個很會看眉眼高低的人,忙把車速降了下來,一邊開一邊瞧街道旁的飯店。看到順眼的,便低頭詢問蔣正楠的意思。好在這次蔣正楠也不挑剔,片刻便順順當當的找了一家港式酒樓。
蔣正楠下車的時候,許連臻見司機師傅熄火停車後坐在前排,沒有下車的意思。她便也猶豫了一下。
也不過片刻光景,便見蔣正楠轉過頭,語氣極不耐煩:“還不走!”
如今他與她說話的口氣,十次裏頭九次都是這樣不耐煩。
服務生進來寫了菜單,便又退了出去。一下子,一個諾大的包間裏頭就他們兩個人。
許連臻擡頭便可以瞧見對面的蔣正楠。此情此景倒熟悉得倒教她想起在洛海的過往。有一陣子,他最喜歡帶她去各種地方吃飯。也正是那個時候,讓她産生一種錯覺……
大約是他們來的這個時間,早市已過,午市又沒開始,所以酒樓上菜的速度很快。
各種港式早點和菜式,清淡而又精致。另還有一份熱氣騰騰的幹貝瑤柱粥。
許連臻早餐飲胡亂吃了幾口,此時被香氣勾起,只覺得一個餓字。蔣正楠到吃的不多,只撿了兩個蝦餃和一個海味燒賣,又吃了一小碗粥便放下了筷子。
許連臻因對胃口,吃了一碗粥後,又吃了兩個蝦餃和一個叉燒酥。
許連臻這邊才放了筷子,擡頭卻見蔣正楠不知怎麽的,又開始吃了起來,津津有味地将他剩下的燒麥、蝦餃、鳳汁雞爪、蒸排骨、叉燒酥一一嘗遍。
大約是吃飽了的緣故,後來上了車,臉色也緩和了很多。許連臻一來昨晚幾乎沒有入眠,二來她上了車向來容易入睡,再加上車子裏的氣氛實在怪異,她不想面對蔣正楠,所以一上車便阖眼假寐。結果不久,假寐也成了真睡。
蔣正楠凝望她,舌尖嘗到了從未有過的苦澀。他要她回來,要她回來做什麽呢?與以往一樣對她,總是不甘。想要好好折磨她,可……
蔣正楠煩躁的握緊拳頭,放松,再握緊,再放松……如此重複,再重複。
這天晚上,總算是到了洛海。
車子穩穩當當駛入熟悉的鐵門的時候,許蓮臻已經醒了,側頭凝望着已經燈火通明的屋子。
蔣正楠下車後,與先前一樣,徑直而去。司機常師傅朝許連臻客套的微笑:“許小姐,我下班了,再見。”
許連臻一個人站在車庫,站了很久,這才從側門直接進了客廳。
進去之後,許連臻倒是愣住了。客廳重新裝修過,連沙發等軟裝也全部換了。她乍一進去,竟有種闖錯地方的感覺。
不過格局到底是不能變的,她又杵了很久,這才上樓,找到以往自己住過的房間。因為知道裝修過了,所以對她原來的房間亦是裝修一新的模樣,倒是沒有再驚訝。
許連臻泡在浴缸裏,打量着陌生的一切。
她那個時候答應蔣夫人離開這裏,一半是因為蔣夫人開的那個誘人的條件,但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想離開這裏。離開這裏,離開蔣正楠。
可想不到,如今又回到了這裏。
又想到父親許牟坤,如今正孤零零的長眠在落海城北的晖山上。
這天晚上,許連臻在床上輾轉難眠,根本無法入睡。天蒙蒙亮的時候,她索性就起了床。下了樓,按着記憶的方向,打開了原來小白住的房間。
空的,是空的。房間也全部重裝了,許小白可愛的小窩,長絨墊子,自動喂食機,無菌飲水機,堆在角落的各式玩具……都已經不見了,更不用說小白了。許連臻愣愣在空空蕩蕩的房間裏頭,她覺得自己也像是做了空空蕩蕩的夢而已。
蔣正楠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