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冼然站在領獎臺前為他拍照,手機裏的人笑得很開心,但眼睛卻只看着她。
四個人只有程皓一個手機,冼然拿着給王璐璐錄了視頻,同班同學也為璐璐拍了很多照片。
晚自習課間,程皓和冼然站在平臺邊上,她看着夜空中的月亮。
程皓覺得冼然是個很多樣的女生,時而安靜,就像現在,時而吵鬧,每次和王璐璐在一起能把他的耳朵吵聾,王璐璐說她是個悶騷,徐子然說她高冷,程皓卻覺得她心裏裝了很多東西,是他們都不能随意觸碰的。
這樣想着,冼然突然扭過頭看着他。
“怎麽了?”程皓問。
“咱倆這樣站着會不會被拍照?”
“你一臉厭世,哪個老師會覺得咱們現在在談戀愛?”
冼然點點頭:“确實。”
“老師不覺得你欺負我就不錯了。”
“我沒那麽兇!”
“哦。”
程皓突然看到了老孟的身影,用胳膊碰了碰冼然。
冼然:“幹嘛?”
“老孟。”程皓說話的聲音很小。
“淡定,只要我不慌,就沒事。”冼然心裏想,剛才是誰說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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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心虛嗎?”程皓小聲對冼然說。
“沒,淡定,別跑。”
老孟從樓梯走上來,首先看到的是程皓,一瞥,旁邊居然還站着冼然。
“你倆在這聊天呢?”
程皓嘿嘿一笑,“啊,看月亮呢,呵呵……”
冼然跟老孟問好,倆人互相笑了下,直接走了。
“你說看月亮還不如說聊天呢!”冼然手指了指月亮。
身後的老孟彎着嘴,笑得開心。
程皓那晚對冼然說:“如果以後發生了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我們。”
冼然聽到這句話,笑了一下,但是嘴角卻往下走,看着程皓的眼:“好。”
沒人知道在無數個難受的日子,冼然多希望有一個人這樣告訴她,發生什麽事都可以告訴他。
十幾歲的年紀能有什麽深刻的感情,這句話很多人都聽過,也願意相信。
但可能只是你沒遇到過這麽深刻的感情,所以寧願相信它不存在。
八年後的冼然再次見到程皓,內心是無法說謊的,那種心酸的感覺是後悔、難過、想回頭卻害怕。
王璐璐陪伴冼然八年,許多事情無法隐瞞,那些下雨天的夜晚,王璐璐是唯一知道她害怕的人。
冼然察覺到自己得病時,是徐子然幫她找的醫生,徐子然是她的救命恩人。
冼然從小就被教育——要靠自己。媽媽總是告訴她,這個世界裏沒人可以幫你,你要好好努力才不會受人欺負。所以冼然之前做什麽事都是一個人,直到遇到他們,冼然覺得自己變弱了,自己想要依靠了,但她願意變弱,願意依靠她的少年。
預選科後,同學們都開始了有側重的學習,冼然感覺自己的理科有些吃力,頭發掉了一把一把,成績不見起色。題目總是一講就會,但冼然一做就錯。
冼然的成績一直穩定在四十多名,後來老孟也不再和她談話了,冼然很難受,老師找她談話,她難受,老師不再管她,她也難受。
媽媽已經在醫院待産了,之後很多次都是父親接的電話。
媽媽情緒挺好,醫生告訴他們大概率是兒子。
冼然預想到自己有一個弟弟,一個新生命的到來會不會讓她的家庭重新擁有幸福?
臨到媽媽生産,爸爸把她接回了家,媽媽很想見她。
病床前,冼然看到媽媽的腳腫得厲害,其他地方埋在被子裏,冼然一下子紅了眼。
“媽……”
“然然來了……”媽媽很虛弱。
病房裏沒人的時候,媽媽叫住冼然。
“然寶……媽媽接下來和你說點話,你答應媽媽不要生氣,不要發火,不要和你爸爸吵。”
這是父母之間産生矛盾後第一次,媽媽第一次叫她‘然寶’。
“好,不管是什麽,我都不鬧。”冼然坐在床邊,看着媽媽的手。
“醫生說媽媽高血壓,需要剖腹産……但是很危險……你別着急,不管發生什麽,媽媽一直都在這兒……”媽媽看着冼然,女兒穿着校服,從學校回來就一直陪在醫院。
“你也知道他們是什麽人,如果媽媽在手術臺上有什麽事,他們一定會放棄媽媽的,你聽話,不要吵,不要鬧。好好學習,離開他們,你明白了。”
“媽媽昨晚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生了一個女兒,但媽媽不知道是生你時的記憶,還是什麽。如果媽媽生了妹妹,你也要聽話,好不好?”
“媽媽知道,然寶想保護媽媽,但然寶在媽媽這裏還是孩子,應該是媽媽保護你,媽媽會一輩子保護你的……”
冼然無聲無息地流淚,沒說一句話。
直到媽媽被推入手術室,冼然從醫院廁所沖出,攔在一衆人前,拉着媽媽的手。
“我答應你。但你得好好出來看着我離開你們。”冼然眼裏的最後一滴淚滴在了母親的嘴角處。
母親笑着進手術室,眼裏帶着對冼然的回答的滿意。
衆人等在手術室門口,冼然蹲在一旁。
冼然聽到門被打開,有護士的聲音:“女孩,出生時間……”
“怎麽是女娃娃嗎?”
“這怎麽回事,我去找那個醫生。”
“哎呀,我兒子絕後啦,老天爺唉……”
冼然站起來,感覺腿麻,眼前一黑,恍惚間聽到許多的聲音,現在的她只能急忙扶住牆緩過來,沒人看到她的動作。
他們看了一眼襁褓裏的孩子,當着孩子的面就開始亂罵人,這個罵罵,那個罵罵。
冼然心裏恨,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答應母親的。
她冷笑了一聲,眼裏蓄着淚,慢慢走過去看護士懷裏的小妹妹,護士問她:“你是她姐姐,你來抱一下吧,這孩子剛來這個世界,還沒有親人抱過她呢。”
冼然猶豫地看向護士,護士人很好,輕聲安慰她:“沒事的,我教你,像這樣摟着她。”
冼然抱起這個小小的人兒,好暖和啊,手輕輕拍一下,又一下。
“你抱的特別好。”護士接過孩子,放在推車上推回病房。
他們基本走光了,冼然自己一個人在外面等着媽媽,父親去安慰自己的父母了。
麻藥過去,媽媽被推出來,冼然過去幫忙推着,一句話不說。
病房裏吵個不停,冼然父親的母親說:“咱家那個表姐,你記得吧,她剛生了個兒子,本來想生女孩的,都三個兒子了,咱們跟他們換換?”
“這哪兒行!”父親的大姐說。
“怎麽不行,這起碼是咱家的,知根知底,總比外邊的好吧。”
冼然在外面聽得清楚,媽媽問她為什麽不進去,她咬着牙,眉頭緊皺,眼底血紅。
一旁護士提醒她,冼然拉開門,沖着他們喊:“有什麽鬼話滾回家說,在這談換孩子、買孩子,不怕別人報警抓你們?”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父親的大姐說。
“你懂事?你們都懂……”想到答應媽媽的話,冼然憋着淚水把媽媽推進病房。
媽媽嘴裏說着疼,他們沒管,都走出病房,父親站在冼然身邊。
“你不應該這麽和奶奶說話!”
“你的女兒出生了,你看過她一眼嗎,你也不應該讓她出生。”冼然的語氣平靜得可怕。
冼然沒再聽到他的聲音,一眼也不看他:“你走吧,我姥姥下午就來照顧我媽了……管好你的那群人,你們說的話我全錄下來了,敢來醫院鬧,我就敢報警。”
冼然眼底一片冰冷,她搓搓自己的手,讓手暖和些,摸了摸媽媽的臉,媽媽睜開眼。
“讓我看看妹妹。”
冼然小心翼翼的抱着放到媽媽身邊,媽媽看到她抱孩子的樣子,紅了眼。
“然然抱得真好……是媽媽對不起你。”
黑暗,光明
窄小的客廳,沙發上坐滿了人,唯獨媽媽缺了席。
冼然拿着手機坐在小板凳上,面對着一衆人。
學校放假了,程皓給她發消息。
-最近怎麽樣,來學校我幫你補課。
-冼然?在嗎?
-我聽王璐璐說你媽媽的情況了,你沒事吧
-冼然,你回我一下,哪怕一個空格。
冼然擡起頭,眼底充滿着恨意。
“你們沒有權利換我的妹妹。”
父親的母親說:“真是長大了,翅膀硬了,可真會說……上了幾年校就學會扯什麽權利了!”
父親在沙發上半躺着:“你不懂,給你要個弟弟,以後有幫襯,你就是小,什麽都不懂。”
冼然看着父親:“想和我談?那你是什麽态度,我也直接躺地上,怎麽樣?”
“我說過,你們怎麽樣我不管,但因為我媽,我不得不管。我再說一遍,換孩子?你們碰都碰不得!”
冼然站起來俯視着他們,手裏緊握着手機,冷笑一聲:“呵,還修仙升天行善事?這就是你們的行善事?你們不怕死了不入輪回嗎?”
“沒教養,你看你們教的什麽孩子!”大伯的媳婦在一旁罵冼然。
冼然上身轉向她,眼睛瞪着她:“我的父母确實沒教過我什麽,但我照樣能考上靈中……你的兒子能嗎?”
冼然呼出一口氣:“想要兒子自己生,碰我的人,你們找死!”
醫院裏,姥姥照顧着媽媽,姥姥前幾年腦血栓了,半邊身子行動不便,冼然要去幫忙,沒工夫在這兒耗。
冼然騎着電動去超市買了一雙棉拖鞋,媽媽腳涼,不能凍着。風吹着冼然,這是她唯一能讓內心平靜下來的時間。
媽媽躺在病床上,懷裏抱着妹妹哭:“然然啊,他們要把你妹妹換掉啊!”
冼然拍拍妹妹:“他們不會的。”
然後問了一句奇怪的話:“媽,我還能去上學嗎?”
姥姥從外面進來,把水壺往地上一甩。
“上,他們不供你,姥姥姥爺砸鍋賣鐵也得供我然寶上學。”姥姥氣得胸口上下起伏。
“孩子也不能讓他們換,還真是什麽都由得他們了,沒王法了嗎?”
冼然離開病房,蹲在門口,泣不成聲。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不知道媽媽和父親說了什麽,他們不再談換孩子的事,冼然也沒再問媽媽,一切看似平靜了下來。
冼然回到了學校,那是第一次一個人坐車離開家,想起這段日子經歷的種種,冼然咬緊了牙,憋住眼淚。
瑤瑤老師說過,人的一生很短暫,不要想着會有下輩子,人應該把這輩子過好,不管是哪種人生,我們都應該好好過,否則連痛苦都會失去。
班裏同學沒有因為她的短暫缺席而問東問西,大家幫着她學習原來的知識,程皓放在她桌洞裏許多本筆記。
夜裏,冼然流下淚,這次是因為感動,這個世界上是有人幫你的。
‘□□’重聚,三個人送給冼然三顆糖果。
“我沒有準備禮物,怎麽辦?”冼然笑着問,眼睛紅紅的。
“幫我們把打多的菜吃掉就算禮物啦”
“好。”
王璐璐憋了好多話要和她說,三個人一人一句,講了很多校園裏的趣事。
徐子然:“皓哥把宿管阿姨的仙人掌搬空了,哈哈哈”
冼然抱怨程皓:“你怎麽這樣呢?”
“我用一袋蘋果和阿姨說好了,我養到畢業就還給她。”
冼然很喜歡仙人掌,筆記本上畫過很多,水杯上也有彩貼。
“你養在哪裏了?”
“班裏空調上、還有窗臺上。”程皓驕傲的看着冼然。
冼然已經看到了,還以為是班裏買的。
王璐璐打趣着說:“程皓太想你了,把仙人掌當成你來養,哈哈哈”
“我那麽好養的嗎,我可比仙人掌難養多了。”兩人打成一團。
徐子然偷偷碰程皓:“冼然沒否認你想她。”
“嘚瑟樣兒!”
交心,心理問題
最近雨天,大課間時間被留作自由活動,程皓和冼然在校園裏瞎逛。
“王璐璐呢?”程皓背着手往前走,腳下一個個水坑。
冼然剛要說話,被程皓拽住,否則差一點就踩到水了。
“她最近迷上去動漫社了,每天求大神教她化妝。”
“你不去玩會兒?”
“我不太喜歡那些二次元的東西。”
程皓走到前面,看了一眼花園,“去花園坐會兒。”
長椅上,兩人坐着感受周圍的青草香,程皓溫聲問:“你怎麽不和我們說說在家的情況?”
冼然呆住,眼睛快速眨了眨,瞞着說:“我挺好的,沒什麽可說的。”
“嗯,那就好。”
程皓扭頭偷偷看她一眼,猶豫着說:“九班之前課代表,你還記得不?”
冼然看向他,歪着頭,程皓想打自己,早知道不說出來了。
“記得,怎麽了?”
程皓舔了一下嘴唇,“那天,你不是不在嗎?我看他鬼鬼祟祟進咱們班,然後……”
“然後你幹嘛了?”
“我把他送你的奶茶給別人了。”程皓一咬牙全說了。
“給誰了?”
“我自己。”小聲的回答。
“以後別收了,我不喜歡他。”兩人視線交織。
“如果……有人送你,你收了就代表你……喜歡那個人嗎?”程皓小心翼翼地問。
“我不喜歡無緣無故收禮物。”
程皓低頭偷笑,那就是代表喜歡了。
冼然起身,站在程皓面前,低頭看他,頭發蓬松,額頭總是露着,笑起來嘴角可以到耳朵邊。
“不過我也不太喜歡送東西這個行為。”
“為什麽?”
冼然正經的說:“無功不受祿。”
程皓搖着頭對她笑。
—
冼然被孟老師叫去辦公室,程皓微微站起身,撈過她桌上攤開的作業,整理好,和自己的放在一起,心裏有點兒擔心。
孟老師坐在辦公桌前,冼然站在一旁。
“老師和你媽媽通過電話了,知道你不容易,冼然,你有什麽難受的可以告訴老師!”孟老師輕輕拉住冼然的手。冼然雙手放在老師的手中,感覺自己藏起來的委屈在那一刻迸發。
“老師看你和程皓關系挺好,你如果覺得老師理解不了你,你可以和程皓說,老師不會誤會什麽的。好不好?不要憋着什麽都不說,你媽說你從小就是這樣,受委屈了只知道哭,不會和他人傾訴。”
冼然哽咽着開口:“我知道了,謝謝老師,我先回去了。”
冼然急匆匆走出辦公室,一旁的老師問老孟這是怎麽了,老孟只揮揮手,唉聲嘆氣,別人家裏的事也不好多管,只是苦了這孩子。
冼然在樓道裏站了好一會兒,下課鈴響起,回過神來,竟在外面呆了一整節課。
晚自習結束了,冼然沒再進班,直接往宿舍走。
程皓把兩人的作業交到講臺出來時,冼然已經不在了,他跑出教學樓,路上也沒看到冼然的身影。
直到第二天早上跑操看到她,心才放下來。
程皓拉住她:“你昨晚去哪兒,知不知道我在擔心你?”
冼然也皺起眉頭,看着程皓細長的手指,輕輕拽開,低聲說:“對不起。”
“沒事就好,快回班吧!”
冼然安靜的坐着聽課,程皓在她後面看着她,這丫頭怎麽這麽安靜了?
水池邊,冼然給仙人掌澆水,花盆一下子變重很多,宿管阿姨裝的土太多了,程皓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接過她手裏的花盆。
“我來吧。”
冼然叫住他:“程皓,我是不是很麻煩?”
程皓皺着眉轉過身看她,眼裏藏着擔憂:“為什麽這麽想?”
冼然嘴角向下彎了彎,忍住哽咽:“我老是讓你擔心。”
“那是因為你什麽都不願意說。”
“我說了就會好嗎?”
程皓把花盆放到窗臺上,“你沒試過怎麽知道。”
“程皓啊,我媽媽生了一個妹妹。”冼然手握緊,一字一句的說。陽光透過玻璃照耀在她臉上,冼然張開手掌,細光從指間透過。
“她長得好看嗎?”
冼然放下手,哽咽地說:“好看,她臉上的肉軟軟的……可是,如果我出生的時候是一個男生,她就不會出生。”
程皓扭頭看着冼然,她的眼裏蓄着淚花,“你是個很好的女生。”
“如果我是男生就好了,一切的發生都是因為我……”
“如果我是男生,媽媽就不會被欺負了,我從小就可以被所有人寵着愛着了。”
“程皓啊,我心裏……其實好難受啊。”
程皓猶豫着拉過冼然的手,一點點讓她松開緊握的拳頭。
“小時候我也想,如果自己不出生,媽媽就可以繼續深造,追求自己的夢想。後來,我說出了我的想法,結果媽媽說‘沒有一個媽媽會後悔生下自己的孩子’。阿姨一定從沒後悔過,也沒後悔有你妹妹。”
“以後會有很多人喜歡你,愛你,他們都可以治愈你。你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放下一切,走出來。”
“明天中午,我陪你去找心理老師。”
冼然慢慢點頭,手心濕熱,少年的手掌幹燥溫暖。
心理老師是往屆學姐,和冼然談了很多之前學校的事,通過一系列的診斷,老師覺得她應該定期來進行心理治療。
“冼然,不要壓抑自己的情緒,如果開心就放聲大笑,如果生氣就把火發出來,如果傷心就哭出來,情緒長時間壓抑會讓你的情況越來越差。”
那天,這個少年重新睜開雙眼看這個世界。
模模糊糊的關系
“媽,你怎麽樣?”冼然最近考試成績直線上升,中午飯後在外面給媽打電話。
“你吃了嗎,吃的什麽啊?”媽媽沒有回答,只是問冼然。
“吃的炒面。”
班主任沒将冼然的心理問題告訴媽媽,冼然打算瞞着她。
“他們沒再找事吧?”冼然不安的問。
“沒,你好好上學,別管我們大人的事了……無論說什麽,那種人是不會變的……”
“媽,你也別想那麽多,讓自己放松點……”冼然也就只能說這些來安慰媽媽。
“嗯,我不想,我氣死了讓他們高興,不能想。”媽媽哽咽着斷斷續續說。
冼然忍住情緒,盡量不被媽媽的情緒感染,但冼然的共情力很強,心理老師說,這與冼然從小的經歷有關。
手裏拿的書被汗水浸濕,冼然努力讓自己挂掉電話,忍住鼻尖的酸澀,低着頭快步向遠處走,沒看清路,直接撞上了一個人,趕忙道歉。
冼然擡頭,看清面前的人:“程皓……”
“眼怎麽紅紅的。”程皓偏頭看向她,陽光照射在冼然眼底的淚花上,反光的光芒映射在他眼裏。
冼然嘴一抿,“我給媽媽打電話了。”
—
宿舍樓後面的草地上,冼然哭在程皓懷裏。
冼然哭完擡起頭看着程皓,程皓笑了下:“還難受嗎?”
“我現在挺怕的。”胸口砰砰直跳。
“抓到了算我的。”
“程皓,我……”喜歡……
程皓打斷她的話:“要響鈴了,快回去午休吧,我得回去抓緊最後五分鐘把衣服洗了。”,指了指冼然哭的一片淚漬。
冼然沒眼看:“好。”
程皓想着,是他先招惹她的,所以得他來告白。
午休,程皓躺在床上,回想冼然站在樓梯下,迎着光向他笑。不知一見何從,後知一見鐘情。
—
徐子然月考順利上位,被調到三班,王璐璐羨慕嫉妒啊!
“你別瞪我了,兩天,你足足生我氣兩天!”徐子然對旁邊瞪着大眼的璐璐說。
“你個叛徒!”王璐璐鼓着嘴說。
冼然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加油,下次就輪到了。我們班規矩特別多,他待不了幾天。”
徐子然歪着頭看冼然,筷子指着她:“你變了,課代表你變了……皓哥,你看她!!!”
兩杯牛奶被放到兩個女生面前,程皓坐下,沒理徐子然。
徐子然窩在一旁,這不是他的慶功宴嗎,怎麽吃的這麽憋屈?
“見色忘友!”徐子然小聲筆筆。
“你說啥?”程皓嘴裏嚼着東西,眼裏散着冷光。
“下周遠足踏青,你們聽說沒?”徐子然一轉腦就開心起來。
“我們班偷着傳消息呢”王璐璐說。
三班的兩人還一臉蒙蔽,“一點消息都沒有。”
冼然補充道:“可能擔心我們這周考試,所以不告訴我們吧。”
“對了,你是下個月才來三班嗎?”程皓問徐子然。
“嗯,我已經迫不及待要去吃你們的狗糧了。”徐子然眨着眼打趣冼然。
冼然一臉淡定:“管飽。”
王璐璐搖搖頭,遺憾地說:“我打賭,他倆絕對還沒正式開始生産狗糧。”
程皓點點頭,沒說話。
“不是,你們倆拖啥呢?”徐子然低聲問他們。
“你不懂,有人就喜歡這種感覺。”王璐璐埋着頭,看着冼然說。
冼然挑挑眉,不表達任何想法。
踏青
踏青活動每年的目的地不同,今年格外遠,冼然和王璐璐提前準備了很多食物,程皓向舅舅借了相機。
路上,徐子然和程皓走,“開心點,咱爺們一塊,離她們遠點。”
冼然一大早出發就去找王璐璐了,一句話都沒和他說,程皓不時向後面望望,注意着之間的距離。
最前面的領隊放着歌曲,大馬路上的路人停下關注着這一隊學生。
王璐璐和冼然一邊聊一邊走:“你都不知道瑤瑤上課差點被氣瘋……”
“那後來那個學生道歉了嗎?”冼然問。
“當然,全班都控訴他。”
王璐璐四周看了看,悄咪聲的問道:“你和程皓怎麽着了?”
冼然抿嘴說道:“挺好的。”
“你怎麽想的?”
“我喜歡他,但是好像他在猶豫什麽,而且我之前讓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這不就打臉了?”
“臉就是用來打的啊!所以程皓在等什麽?高考?”王璐璐摸着臉問。
“反正肯定不是在等我開口。”冼然想起了那天在草地上的場景。
—
目的地是一個戶外的博物館,建築風格奇特,吸引力很大,冼然到達的時候就不太舒服,胃裏很空,有種想幹嘔的感覺。
忍着難受,陪着王璐璐轉了大半圈,也是璐璐看到她白白的嘴唇,提議休息在路邊的小亭子裏。
冼然拿出包裏的小面包吃了些,又拿出緊急胃藥吃了片,王璐璐暗罵自己玩起來什麽都忘了。
程皓從小山穿過大半個博物館,找到了冼然,快步走過去,皺着眉頭看她。
“還能走回去嗎?”程皓摸了摸冼然冰涼的額頭。
“還行吧。”冼然有一點力氣。
找了個小道快速穿過博物館,到達了集合地點,這時,冼然終于忍不住,胃中的藥物和食物一同被吐出來,冼然蹲在地上,一旁王璐璐不斷的拍着她的背。
程皓叫住了一旁停着的校車。很多同學已經到了,程皓顧忌着冼然,讓王璐璐陪她坐車先回學校。
老孟得知了消息時,冼然已經坐車回校了,“程皓,冼然怎麽樣?”
程皓眉頭沒有放下來過,眼睛緊緊的:“吐了很多,已經回去了。”
“好,那咱們快集合回去。”老孟也沒遇到過這麽嚴重的情況。
—
回校的冼然吐個不停,醫務室裏,醫生正在檢查,他認為冼然只是勞累過度,受風了,開了幾片藥。
吃了藥,王璐璐扶着冼然回班,又跑去食堂找吃的。
冼然喝掉小米粥,吃掉藥,趴在桌上看着王璐璐:“對不起,你本來可以繼續玩的。”
王璐璐笑了下,也趴在桌上,兩人看着對方:“我一點都不喜歡什麽踏青,只是因為能和你待在一起時間長一點。”
冼然的情況并沒有好轉,沒一會兒就要吐,到最後只能吐一些了胃酸物。
汗水打濕冼然的兩鬓,忍着一次次的胃酸上反,淚水忍不住湧出。
聽到外面吵鬧的聲音,他們知道是大隊伍回來了,王璐璐松了一口氣。
程皓一進校園,直接奔向教室,看到冼然眼淚流不止,心裏擰巴的疼。
“我騎老孟電車帶你去校外。”程皓說着,抱起冼然就往外走,也不管自己走了多遠的路,流了多少汗。
“你放我下來,你快喝點水,你不要命了。”冼然想掙紮下來,但無奈被抱得太緊。
“是你不要了,不舒服不說話的嗎?”
冼然看到王璐璐低下了頭,拽了程皓一下:“我沒事,真的……”
“你快閉嘴吧。”
幸好師生都在操場集合,沒人看到程皓抱着冼然穿過校園,走在林蔭之下,騎着車帶她走了。
“你怎麽拿到的假條?”
“老孟給的,她還要清點人數,讓我先照顧你。”
“是你主動找她的吧?”冼然坐在後座,抓着程皓的衣服。
“不難受了?”
冼然搖搖頭,皺着眉,想到他看不見自己搖頭。
拿了藥,冼然還是緩不過來,醫生說,得靠她自己挺過來。
校門口,老孟等着他們,“冼然,怎麽樣了?”
“老師,給她請假回宿舍吧。”程皓直接說。
冼然捂着胃,還是想吐,“老師我堅持一下。”
擰不過冼然,只能讓她回教室。
路上碰到了瑤瑤,“冼然身體弱,早知道就別去了呢!”
冼然胃一直不好,但從沒這麽嚴重過。
一直吐的感覺,冼然覺得嘴唇都麻了,好像有人一直拿腳踹你的胃,胃裏全是水,忽悠兒忽悠兒。
悠着點兒,高考
第二天恢複了些,程皓一直盯着她吃飯,辣的不行,硬的不行,燙的也不行,沒主食也不行。
“你快吃完走吧,我自己可以。”冼然催着身邊這個‘念念轉’男子。
程皓端着碗走了,冼然以為他終于離開了,還沒松口氣,程皓又坐回原位。
“沒事,慢慢吃,好消化。”
“我怕被拍照。”冼然正經地看着他。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吃,我去找徐子然一趟。”
“好。”
等程皓走了,果然幾個老師手裏握着手機,背着手,在過道裏轉來轉去,冼然擡眼看了看,拿着餐盤離開。
程皓在平臺上和徐子然站着,看到她笑了下,冼然直接進樓。
徐子然碰碰程皓:“你悠着點,如果被拍了,課代表絕對會生氣。”
“那還用你提醒,她臉皮薄,在老師眼裏又是個乖乖好學生。”程皓認真地說。
“怎麽着,競賽到底去不去?”
“咱們校區報名人數不多,萬一刷掉咱們……”
“靠的是實力,你考個第一,他能不讓你參加?”
程皓低頭想了想,“那我報個名,到時候一起。”
“好嘞!”
倆人的化學成績頂好,家裏也支持他們學競賽,這是個不錯的出路。
學校組織了簡單的筆試,兩個人輕輕松松就通過了。
馬上正式選科,冼然很糾結,其他三人都已經定下來,王璐璐選全文,程皓他們選全理,冼然糾結化學要不要選,成績一直不穩定。
冼然最終還是選了預選科的科目:物化地,因為實在是不知道用哪個換化學。
化學老師是瑤瑤的閨蜜,頭發又長又直,梳着高馬尾,嘴唇常塗着鮮紅的口紅,穿着高跟鞋,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上。
“冼然,你上來寫一下化學式。其他同學在底下認真寫。”
冼然猛地站起來,走上講臺,第一個是很簡單的碳與濃硫酸的反應,第二個冼然沒有配平,第三個不知道産物,最後一個勉強正确,不過還是忽略了反應條件。
“下去好好背公式。”老師站在她身邊輕聲說。
冼然點點頭,咬着嘴唇回到座位上。
課下,冼然寫了很多遍,手裏握着筆,煩躁地抓着頭發。
“別急,慢慢來。氧化還原,知道反應物的性質,推出産物,然後配平,配平不要急,慢慢來。”程皓拿過冼然手中的筆,在本上熟練地演練着化學式的書寫。
程皓晚自習的時間全部留給了競賽,很多作業都無法完成,包括語文筆記摘抄,所以冼然每次都會抄寫兩份,自己的一份筆跡潦草,他的那份是冼然寫過的最好看的字。
—
王璐璐跟社團的學姐學會化妝,塗了口紅被老師抓住,委屈巴巴的樣子讓冼然忍俊不禁。
“我本來打算早讀課下課就擦掉的,結果誰能料到班主任和語文老師換課了,我就被班主任抓住了。”王璐璐抱着冼然假哭。
“沒事,老師又沒說什麽。”冼然摸了摸頭。
“不是啊,好丢人啊!”
“怎麽突然想化妝了?”
王璐璐起身,抿着嘴,臉紅紅的:“那有什麽突然啊,我們這個年紀不就應該美美的嗎?”
“班主任說高考的事了吧?”冼然問。
“我就搞不懂了,為什麽別的省份就不用那麽辛苦,我們不都是一樣大的學生嗎?”
冼然想了想,開口說:“我們出生在哪裏是老天決定的,但我們追求什麽是我們自己決定的,其實,只要你覺得可以做,那沒問題,只要你自己不後悔,就大膽去做,畢竟,我們的十六七歲只有一次。”
王璐璐躺在冼然的肩上,看着遠處的樹木随着風輕搖,“我知道了。”
寫給未來自己的一封信
每次放假回家,媽媽都會抱怨自己的身體不舒服,冼然每次勸她去正規醫院檢查,畢竟家裏老人很多高血壓和心髒病的,但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