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襲
林木葉心想,是不是應該暈一暈表示自己還沒完全退燒?
來人沒有觀察她臉色的自覺,很高興地道:“是你?”
林木葉有些皮笑肉不笑,因為真的有些累,笑得有點困難:“是我。我姓林,是柳大夫的六弟子。應雪姑娘,深夜你怎麽在我房裏?”
燈光下,是應雪巧笑倩兮的美豔容顏。
林木葉忽然想,要是應雪半夜潛伏到仙公山莊來幹些江湖門派之間偷雞摸狗的事,她現在是該大叫呢,還是大叫呢?
“我,我……你聽我說。”應雪拉住林木葉的手:“我是來找人的。你別緊張。因為我師兄不讓我出來,我才偷偷跑來。剛才我遇見了山莊的雷總管,他同意我進來的。”
“你……”林木葉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消化這個消息。
應雪道:“你的手怎麽這麽涼?”
“沒事……那……雷總管呢?”
“雷總管給我指了路,明明是這裏,怎麽會到林大夫的住處?——你知道陸飲果陸公子住哪裏嗎?”
“你來找他的?”
“嗯。雷總管明明說向東有個院子,前面有池塘的就是了呀。”
林木葉道:“我們這邊還有另外一個院子。聽說幾位公子今天安排住在那裏。”
“是嗎?怎麽走?”
“你出了院門,往西邊的小道走就是了。”
應雪點頭,連聲道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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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葉剛洗完臉,又有人敲門。
應雪皺着眉頭,很不好意思道:“抱歉,我沒找到那個地方。也沒看見巡邏的人,只有你這裏亮着燈,其它人好像都睡了……你能不能跟再跟我說一下怎麽走?”
林木葉挂起毛巾,道:“我領你去吧。”
應雪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你再說一下……不然你畫個地圖給我,我再找找看。”
林木葉道:“沒關心,也沒有多遠。”
合上門,出了小院。月光亮堂,小路很清晰。林木葉帶着應雪穿過一片花園,眼前又是一個院子一棟樓,樓前還是一個池塘。只是院子的格局比柳氏弟子住的那個更簡單些,池塘也更小些。
“聽花院……就是這裏呀!”應雪開心道:“我也剛剛路過這邊兩次,怎麽就沒看見這個門呢。”
林木葉擡頭,看見二樓四五個房間的燈都亮着,道:“我也是聽說他們住在這處,”她指了指遠一點的地方,月光下有些朦胧的地方還有一個亮着燈的院子:“今天山莊裏還有另外一些客人。如果他們不住這個院子,就是住那個院子。那個院子你剛才去過了沒有?”
應雪搖頭:“沒有去過。”
林木葉道:“那我們只好試一試了。”
“嗯。”
應雪拉着她的手登上臺階,到了二樓,林木葉往左,敲了第一個房間的門。
裏面的人應聲:“來了。”
聽見這個聲音,林木葉和應雪臉上同時出現了輕松的表情。
開門的正是陸飲果。
他看着站在門口的兩人,目光從左到右,又是開心又很意外:“應姑娘,你怎麽來了?”
應雪擡起下巴:“不請我們進去坐坐?”
白果讓開身子,道:“請進。”
應雪走進去。林木葉遲疑片刻,見白果仍舊保持讓在一邊的姿勢,只好也走進去。
“請坐。”房間的圓桌上還在烹着殘茶。陸飲果将茶杯洗了洗,重新溫上半壺熱水,問:“你怎麽會在仙公山莊?”
應雪喉嚨裏極輕地哼了一聲,道:“你那天拍了我兩下,差點把我拍死了。大師兄急得不行,把我帶到這裏求醫。”
陸飲果笑着賠罪道:“那天實在抱歉。我也是情急之下擔心你受傷才會出此下策。你沒事吧?”
“現在沒事了。”應雪嘻嘻笑道:“早上我去看你和羊師兄的比試了,你看見我了沒有?”
陸飲果笑道:“你既然去了,就該知道我當時不會有時間看看誰來誰沒來。”
他說着将茶盞分好,先倒了一杯給林木葉:“晚了,喝些白水才好。”又給應雪和自己的杯子倒滿。
應雪才想起她來,拍手道:“對了,還沒跟你介紹,這位林大夫是穆醫仙的徒孫。我剛才沒找到路,多虧她帶路才找到這裏。”
“我知道。我們認識。”陸飲果看着林木葉道:“你身體好些了沒有?還在燒嗎?”
林木葉“啊”了一聲,有些奇怪,想了想也許是下午師姐們告訴他的,“嗯,好多了。已經退燒了。”
白果道:“臉色還是不太好。”
“沒事。今晚再睡一覺,明天就沒事了。”
“你生病了?”應雪驚訝地拉住她的手:“難怪剛才手一直很涼。對不起啊,我不知道,還麻煩你這麽跑一趟。”
林木葉笑着道:“沒關系。”她将茶杯中的水一飲而盡。白果又給她倒上,對應雪道:“你也住在山莊裏嗎?”
應雪搖頭:“我住在扁鵲鎮的會仙客棧裏。那天大師兄帶我來的路上遇見了柳雲婷大夫,找到鎮上的‘淩任醫館’才把我身上的封息掌給解了。沒有直接拜會穆醫仙。”
“哦?我控制了力道,八天九天左右就能醒。你哪一天找大夫的?”
應雪算了算:“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不過我聽說這個封息功好像是象機門的功法,陸師兄你怎麽會?”
陸飲果端着茶杯微微一笑,道:“這個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應雪輕哼一聲,看着桌子道:“你這麽晚還煮茶?有事情?”
“師兄弟幾個說些話。”
應雪道:“丹州那邊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她想說些什麽,轉念就換了話題:“羊師兄怎麽樣了?怎麽會直接就送到穆先生這裏?”
“已經沒事了。我沒刺中要害。本來想找管大夫,剛好他在山莊裏。我正好也要過來拜會穆先生,索性就送上——既然是住鎮上,這麽晚了,你怎麽會在這裏?武兄也來了嗎?”
應雪擰了擰手,道:“我自己偷跑出來的。大師兄不知道。”
“你一個人?”
“……嗯。”
“那是怎麽進來的?”
“……我偷溜進來的……遇見了雷總管,他跟我說你在這裏。”
“他認識你嗎?”
“從前見過兩次面。”
“你進來以後雷先生也沒有派人帶你過來嗎?”
“是啊,我說不想聲張,雷先生就讓我自己來了。”
陸飲果想了想,道:“不對。雷先生怎麽會讓你一個人來?他有沒有說些什麽?”
“不知道啊。他匆匆忙忙的,好像有事要急着去處理。”
陸飲果臉色一沉:“你這一路也沒有遇見山莊的巡邏護院吧?”
應雪有點奇怪:“是啊!怎麽啦?”
陸飲果站起來,道:“可能出事了。”
他奔出房外,向遠處眺望片刻,又到隔壁房間敲門,将王植略和長孫百叫來,道:“仙公山莊今夜遭襲。怕是沖我們來的。千萬要小心。”
王植略道:“是什麽人?”
陸飲果搖頭:“還不知道。你們聽聽,有高手。”
王植略和長孫百張目靜聽,臉上立刻嚴肅起來。
陸飲果道:“仙公山莊有護院劍陣,雷先生手下高手雲集。如今這個情況……”他沾水在桌上畫着山莊的地圖,低頭思忖片刻,忽然擡頭看了應雪一眼。
“怎麽了?”應雪茫然地看着他。
陸飲果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道:“是聲東擊西——你們有帶煙花警報嗎?”
王植略道:“我有。”
陸飲果直起身,拔劍出鞘,道:“有些晚了,能放就放。”
王植略和長孫百這時候也聽見了小樓外的動靜,當先一步沖了出去。陸飲果回身對應雪道:“她不會武功。”
應雪應道:“我會保護她。”
白果聽罷,也沖了出去。
樓下立刻傳出一片寒鐵交接的聲音,卻沒有一點人聲,十分詭異。
十分細碎的索索的腳步聲爬上了二樓的走廊。應雪解下腰帶擋在林木葉身前。細看之下,原來那不是腰帶,而是一條白練。這是她的武器。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近了。
應雪全神貫注地盯着門口。
一道黑影在門口停留了一剎那,然後飛掠而過。
樓下兵器交接的聲音更加急促。王植略的聲音響起:“長孫,羊!”
長孫應了一聲。聲音就在樓梯口。
隔壁房間的走廊前随即響起打鬥時身形起風的呼呼聲。
應雪猶疑着想奔出去。
林木葉道:“他們的目标不是我,我沒關系。”說着将房間的燈吹滅:“你去幫他們。我看看能不能悄悄到那個房間裏找煙花。”
應雪沒有回話,擋在她的身前出了房門。銀色的月光和昏黃的燈光交映,只看見長孫百和一個黑衣中年人纏鬥在一起。
中年人使一把形狀奇特的刀,每招都落在長孫百的上風;長孫百用劍,勁道總是不如對手的樣子,招式全部都被壓住。
應雪快步向前,手中的白練擲出,纏住了黑衣中年人的右臂。
黑衣人中年人回身倒翻,翻出與長孫百的纏鬥圈,不以為意地左手接刀輕輕用刀一拂。白練沒有斷開,中年人微微驚異,目光沿着白練看了應雪一眼,刀鋒已經向應雪手臂襲去。應雪随之收手,帶着白練退出兩步。長孫百這時上來,與應雪合戰。
走廊挺寬,三個人的纏鬥,空間竟然剛好。黑衣人招式霸道狠厲,饒是以一對二,卻硬是帶着兩人越戰越往內側去,招式空隙中踹了兩個房間的門,看見是空的,又向第三個房間去,門應聲而開,黑衣人看見床上躺着人,大喜,繞開應雪的白練,觑着長孫百招招交接間的漏洞,刀刃一抖,劃過長孫白的手臂。長孫白右手的劍登時跌落,他用左手接住,回身刺了黑衣人一劍,力道不重,居然正刺到了黑衣人的左胸。黑衣人後退一步,與應雪互拆兩招,将應雪逼開,開口道:“年輕人學得挺快。”
長孫百的右臂上鮮血一片,道:“多謝指教。”
此時長孫百和應雪護在門口,黑衣人站在走廊上,面向房外樓下,高聲喊道:“人在這兒,快上來!”
樓下的打鬥之聲更緊,一會兒有人應道:“來了!”
黑衣中年人臉上得意地笑起來,又與長孫百和應雪格鬥,招招狠厲,直接将他們逼退進房門之內。
這時他的眼風裏瞧見一個身影躲進了前面那個房裏。那是個受過重創的女人,身體畸奇,行動十分笨拙,看樣子應該是山莊的下人。他不以為意,繼續向長孫百和應雪猛攻。
這是有人奔上來,他回頭看,是他的同伴。
那是個中年女人。
“老二呢?”中年男人問。
“比我還沒用,還在下面。”女人答道。
有人應聲而至,卻是王植略。他的手腳都挂着血,右臉紅腫。不及細言,一群人在房內打得難解難分,房中的桌椅擺設紛紛遭殃。
打了一會兒,忽然聽見空中一陣極為響亮的尖銳的爆破聲,有明豔的紅光綻放在天上。
中年男人皺了皺眉,一刀劃開圍攻他的長孫百和應雪,跳到王植略背後。王植略正和女人纏鬥,□□來擋他的道,後背又中了女人一劍,登時倒地。女人向中年男人點點頭,跳到床邊,問道:“你是羊攸?”
羊攸身上包着紗布,臉色蒼白。從剛剛他們攻進房裏時,他就撐着坐了起來。他的刀已經出鞘,被他當拐杖一樣駐在地上。
“是我。你們找我?”
女人道:“東西呢?”
羊攸臉色更白了,笑道:“什麽東西?”
女人瞧了瞧他的脖子,目光下移,落在枕頭邊。枕頭下露出了一段紅繩。女人露出奸笑,舉劍斬向羊攸。
她原本以為羊攸一副重傷在身的樣子,她這一劍下去,能直接把羊攸放倒。未料羊攸忽然暴起,将手下的刀隔住她的劍,趁着她腋下空虛,一拳狠狠砸在她側腰,将她砸得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小琴!”中年男人叫道。他被長孫百和應雪圍攻,一時□□,手臂上又中長孫百了一劍。
小琴擦了擦嘴角的血,站起來道:“沒事。”
羊攸胸前的紗布一片血紅,雖然坐着,但身影搖搖欲墜,滿面冷汗,顯然是在勉勵支撐而已。
小琴笑了笑,走向羊攸。斜刺裏一個身影向她刺來,正是與她纏鬥了許久的王植略。她舉劍擋住王植略的劍,臉上有些不耐煩,道:“你這個小白臉怎麽這麽煩人?”
王植略的臉腫得更厲害,笑起來就顯得更加滑稽:“誰讓我的對手是個女人呢?對女人就得死纏爛打。”
小琴柳眉倒豎,快劍砍了他三劍,砍中兩劍,第三劍眼看就要落下,一道白練繞在她的手臂上,白練的頂端系着一片柔韌而鋒利的鐵片。
原來是應雪眼角掃見王植略形勢不對,見長孫百尚能勉勵支撐,跳出了原來的戰圈,給王植略打援。
小琴借力騰躍而起,一個回旋踢向應雪。應雪低頭躲開,覺得面上麻木,吃了一驚,耳邊掌風襲來,趕緊放開小琴,叫道:“你放毒?”
小琴笑着,又要向床上襲去,王植略仍死纏上來。
這時樓梯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小臉的男人與人打鬥着盤桓在走廊,向屋內喊道:“得手了沒有……”
話音未落,又是叮叮叮幾聲。
小琴一邊與王植略和應雪纏鬥,一邊罵道:“東西就在這枕頭下,你躲在樓下幹什麽?”
小臉男人邊打邊跳進房內。跟他的人也一起進房,正是陸飲果。
這時空中一片尖銳的鳴炮聲,像是同時點了十幾只煙花。緊接着是一陣沉悶的炮響。來襲的三個人臉色都是一變。一直和長孫百對打的中年男人忽然發狠,刀如飛雪,極快擊中了長孫百的右腿,然後跳到床前,一掌拍在王植略的胸前,王植略噴出一口血,倒地不醒。應雪被小琴纏住,眼睜睜不能救。中年男人再沒了對手,雙手抓起羊攸,像抓起嬰兒一樣把他往空中一扔,掃開枕頭,果然見枕頭下的紅繩那頭系着一塊寬兩寸許的淡黃顏色的木塊,不由大喜,将吊墜拿起放在胸前。
他剛剛将羊攸往空中扔去,陸飲果正和那小臉的男人纏鬥,眼角看見,不得不回身去接,被小臉男人一掌打在後背上。這時房內的幾個人,王植略和羊攸已經昏死過去,長孫百和陸飲果受傷一時不及反應,只有應雪還和那個小琴還在纏鬥。已經沒有人能擋住他們了。
“到手了,撤。”中年黑衣大步走向門口。
小臉男人跟着他走出門口。小琴三兩下格開臉上浮腫得越來越厲害的應雪,一掌将她拍暈,也退出去。
三人退到門口,卻再也走不了了。
因為雷風鳴親自帶着仙公山莊的高手堵了上來。整個走廊上都是人,整個樓下院子都是火把——他們已經将整座樓團團圍住了。
“擅闖山莊者死。”雷風鳴臉色肅殺,道:“唐二爺,唐八爺,還有這位唐八嫂,深夜偷襲我山莊,未免太不将雷某放在眼裏了吧?”
小臉的唐二道:“深夜冒犯,實在抱歉。不過我們找的不是仙公山莊,而是羊氏的少東家。”
雷風鳴道:“羊氏幾位今晚既在我莊上,就是我的客人。客人若在主人地界出了差池,不是打主人的臉嗎?各位既然來了,請将這件事交代完了再走。” 說着揮手,武士們穿過走廊細道,繞在三個人身後,将他們前後堵住。
前後都是人。右邊是走廊,走廊外是樓下的院子,院子裏是一個池塘。如果跳進池塘,池塘水深,或許可以,但院子中那麽多人,怎麽走得了?左邊是一扇門,門對面有一扇窗,窗的外面……按格局來說,應該已經是院牆之外。
唐二在瞬間就想通了,奔進門內,破窗而跳。唐八爺和小琴跟奔進門內,看見躲在一旁的林木葉,伸手一撈,将她帶着也跳出了窗外。
雷風鳴大感意外,柳雲婷的六弟子怎麽這時候偏偏會在王植略的房裏?
不及多想,武士們跟着追了過去。隔壁羊攸的房間窗戶陸也跳下一個人。幾個人落在地上,已經出了院子,才看清楚隔壁房間跳下來的是陸飲果。
唐八捏着林木葉的脖子,道:“雷總管,我們今天不是針對仙公山莊而來。也未傷你仙公山莊一人。你若再苦苦相逼,這個姑娘我們可就冒犯了。”
他不認得林木葉是誰,這時見雷風鳴和陸飲果臉上都有不忍之色,想起剛才就是她在隔壁房間把警訊發給雷風鳴,猜她是山莊的人,不由大喜,道:“我們今天不想與穆氏結怨,請這位姑娘跟我們走一趟,等我們離開了山莊,自然放她回來。”
說罷頭也不回,一路疾奔而去。
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