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陪我坐坐
聞言,在場的人面面相觑,既是廚娘,怎會被人關在這裏?
裴時語讓春曉與雲绮将火滅了,将人扶起,問她:“怎麽回事?”
婦人在雲绮的攙扶下軟軟靠在牆邊的杌子上,她将滿是陳舊燙疤的半張臉偏到一旁,氣若游絲地開口:“多謝夫人的救命之恩,酒樓有貓膩,請您不要逗留速速離開。”緩了緩,她用充滿祈求的語氣道:“夫人若是方便,麻煩您離開後幫忙請巡城的兵士前來一趟,救救孩子們。”
說完要給裴時語下跪。
倒是個善良的婦人,知道不連累人,裴時語讓雲绮扶住她。
從嚴玄的打探結果來看,醉雲樓這幾年管理不善,之所以能屹立不倒,得益于招牌小食與那幾道青州口味的特色菜。
裴時語啓口:“我是這醉雲樓的東家,你與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婦人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何掌櫃這樣經營醉雲樓,這醉雲樓遲早要倒,到時她的生計變成了問題。
既是如此,婦人自然知無不言,她勻了一口氣,如實道:“半個時辰前,民婦因為着急出門向何掌櫃告假半日,他不答應,給我們三人灌了蒙汗藥,醒來後發現,我們母子三人躺在庫房裏,并且,昨日打烊後一直沒見到的夥計也在這裏。
民婦需要外出尋人,得想方設法離開此處。所幸民婦有随身攜帶火折子的習慣,于是從庫房裏找了些東西引燃,試圖引起外頭的人的注意,終于将您盼來了。
民婦覺得,何掌櫃定是謀劃了不得的壞事,此地危險,還請夫人小心些。”
裴時語為婦人的話感到心驚,照婦人的意思,廚房裏的那兩個半大的孩子竟然是廚房的幫工。
她隐隐約約覺得,何掌櫃之所以特意将人迷暈,大概是擔心婦人發現了端倪,不過人既已制服,要知道原因也容易。
醉雲樓正值用人之際,裴時語安撫婦人:“你放心,何掌櫃已經招認這些年的惡行,他不會再對醉雲樓有威脅。”
裴時語問雲绮:“有法子解了這幾人身上的迷藥麽?”
雲绮颔首,掏出一個瓷瓶,依次在母子三人的鼻下放了陣,婦人和孩子們都恢複意識。
只有那夥計仍在昏迷着。雲绮粗粗檢查一番,夥計有外傷,且頭上有傷,得找大夫才能治。
“阿勇阿雄快過來,”婦人拉着兩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在裴時語面前跪下:“快多謝東家的救命之恩。”
兩個孩子規規矩矩給裴時語磕頭,婦人繼續道:“您別看他們年紀不大,手腳很麻利,還望夫人允許我們母子三人繼續在醉雲樓做工。”
許是意識到自己臉上的燙疤有些駭人,婦人低頭,重重磕了個頭:“望東家成全。”
裴時語的确覺得這婦人臉上的疤痕有些駭人,但見她這般懇切,且的确是可用之人,輕聲道:“你們起來,我會考慮。”
總得将這婦人的底細打聽清楚了再說。
“謝謝東家!”婦人又欲磕頭,裴時語讓人攔下了,婦人面有難色看向裴時語,“英娘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望東家允我告假半日,我要去尋人。”
裴時語颔首,瞧她雖在極力穩定情緒和自己說話,但眉目間的焦急之色根本藏不住。
“娘,我和你一起去。”
“娘,我和你一起去。”
兩個孩子異口同聲。
英娘不好意思看了裴時語一眼,溫聲對兩個孩子說道:“娘去去就來,你們留下來聽候夫人的吩咐。”
英娘離開前鄭重向裴時語行了一禮,匆匆拔步離去。
接下來,從那兩兄弟的口中,裴時語得知他們一家住在城東的善堂隔壁。
家中有一名癱瘓的父親,他們倆并非英娘的孩子,而是她收養的,除了他們倆外,英娘還有一名喚阿芸的養女。
養女比他們倆大,今年十五歲,原先也在醉雲樓幫工,但總有客人尋去廚房騷擾她,一年前便不在醉雲樓幫工了,改為靠定期賣針線活給繡坊貼補家用。
然而,阿芸本該賣了繡活後來醉雲樓找英娘的,大半天過去,阿芸一直未路面。
英娘不放心,這才想要去尋人。
裴時語沒有留兄弟倆太久,如今掌櫃的犯了事,廚娘告假,夥計被打傷,裴時語索性帶雲绮與春曉回王府,将醉雲樓關停一段時日,到時決定出兌還是修繕後重新開張。
嚴玄很能幹,醉雲樓事情處理得很順利,不需要裴時語再操心,但她并沒有省心太久,蕭承淵離開後的第二天,她收到了來自宮裏的請柬。
由頭是給皇後為順安公主選驸馬特意舉辦了詩會,她這個當嫂嫂的幫忙掌掌眼。
順安公主比蕭承淵小兩歲,是當今聖上的第四個女兒,因順安公主的母妃已經亡故,順安公主的親事由皇後親自操持,裴時語這作為嫂子的也在受邀之列。
出乎裴時語意料的,裴玉琳也在受邀之列。
宮裏人以順安公主的名義給伯府送帖子時,理由是齊王妃賢良淑德,甚合皇後的眼緣,特意恩賜裴家的姑娘進宮參加詩會。
然而昌樂伯府終究在高門顯貴遍地的世家裏不入流,裴時語即便頂了齊王妃的姊姊的名義進宮,願意與她親近的人并不多,一個人孤零零在敞軒裏假裝欣賞角落裏用來裝飾的畫。
是以,裴時語甫一踏入敞軒,裴玉琳即便再讨厭她,卻也不得不在衆人面前含笑着迎上去,“二妹妹。”
裴時語不動聲色錯開一步,避開裴玉琳伸過來的手,笑意不達眼底:“大姐。”
裴玉琳的唇角抽了唇,眸中閃過一絲狠厲,這妮子竟然敢當面叫她下不來臺。
但她得忍,母親來前叮囑她,信樂侯府遲遲不提親,怕是已經知曉當日她算計信樂侯世子的真相,這是她難得的機會。
不光不能視裴時語于無物,還得在明面上多與她親近。
這時,衆貴女紛紛來給裴時語行禮,雖說當初都聽說了嫁入齊王府的只是個運氣不好的小小伯府之女,沒想到她竟然是個運氣好的,齊王經過沖喜病竟然真的好了。
衆人方才面面相觑,此時恭恭敬敬給裴時語行禮。
裴玉琳默默看着此時看上去矜貴無比的裴時語,心底滋生起一股不服的情緒,當初若沖喜的是她,如今在此處受禮的便是自己的了。
只怪自己運氣不好。
但如今的齊王畢竟只是個殘疾的,不光日後的路能一眼望到頭,他仍是個不良于行的。
于是,衆貴女雖然感慨裴時語運氣好,但也并沒有特別羨慕,以禮相待,并不過分熱絡。
除了房敏芬,她見到裴時語特別高興。到了人少些的地方,房敏芬真心實意向裴時語道謝:“前兩日多虧王妃施以援手,若不是您,小女怕是遭到了惡人毒手,敏芬改日定當上門,親自去府上感謝王妃。”
裴時語見她神色如常,提及那日并無瑟縮之意,想來當初只是虛驚一場,也為她高興,“不過是舉手治療,房姑娘不要太過在意。”
敞軒裏的這麽些人,裴玉琳最不希望見到的,便是房敏芬與裴時語走的親近,她甚至懷疑信樂侯世子遲遲不去提親,正是将裴時語那日的胡言亂語聽進去了。
她不能容忍這些。
裴玉琳挪着步子湊過去,身子微微前傾着,目光真摯溫和:“在聊些什麽呢?”
話剛落音,随伺在一旁的太監用他那尖細的聲音提醒各位貴女:“皇後娘娘到……順安公主到……”
接下來又是冗長的見禮,慈祥端莊的皇後娘娘開口:“各位免禮,我原先是想着此處視野開闊,最适合玩耍,不曾想秋意竟是這樣濃,不如你們随順安公主去花廳吧,那裏暖和些。”
衆人心知肚明,什麽花廳裏暖和些,真正要讓順安公主相看的人都在花廳裏候着了。
到了那發現果然如此。
既是詩會,少不了吟詩作賦,裴時語幼時苦于生存,沒有閑暇研究這些,默默盤算着,昨日苦背的那些不知是否有用。
但裴時語沒有去那裏,前往花廳之前,皇後溫柔和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笑眯眯地開口,“本宮與齊王妃甚是投緣,今日齊王妃難得進宮,那些都是小年輕的耍頭,不如齊王妃陪本宮坐坐,也好讓這些年輕人兒自在些?”
裴時語心下了然,她斷了皇後在伯府裏傳遞消息的渠道,早料到皇後今日的目标是她。
她抿唇一笑,溫柔地開口:“兒媳聽母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