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問題
裴時語一遍遍看信中內容,攥着信紙的指尖微顫,腳下也有些站不穩。
“王妃。”
雲绮提了壺熱水進屋,見狀立即飛奔過去,眼疾手快扶住裴時語。
春曉原本在準備洗漱用具,聽到動靜轉身,也匆匆跑到裴時語身側,“王妃怎麽了?”
“沒事。”裴時語輕輕搖頭,另一只手捏着信,借着雲绮的手勁挪着步子行至窗邊的炕床上,顫着唇,吩咐春曉:“将祖母之前的信取來。”
春曉小跑着去取信。
見裴時語已在炕桌前坐好,且重新展開信紙,雲绮取來蓮花燈,雙手握着燈盞,小心翼翼置于炕桌上,而後不聲不響退至裴時語身後。
信的內容并不長,裴時語已不記得自己讀了多少遍。
信中,祖母告訴她裴玉琳的親事已取消,信安侯府的侯夫人看中了裴玉琳,兩家的姑娘已在私下開始走動。
伯府明日舉辦小宴,邀了房家的姑娘來府裏做客,到底是自家姐妹,她雖嫁給了王爺,日後還得靠着娘家,與家中兄弟姊妹守望相助,祖母說柳氏預備給她發帖,讓她不要推辭,明日回去參加小宴。
裴時語卻覺得,祖母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祖母知道她的心思,也知她這些年在黎氏母女手底下吃了不少苦頭,她不光對黎氏母女沒有好感,對父親的無視一直也是心存埋怨,祖母不可能勸她與裴玉琳她們守望相助。
若祖母對他們心存希望,怎會寧可受盡苛待,也要守住那些産業,且無論如何也不願交給他們。
信絕對有問題。
春曉的動作很快,很快便拿到了之前收到的兩封信。
裴時語展開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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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封信是春曉親眼看到祖母寫下的,運筆習慣和那些偶爾出現的墨暈與她前幾日在禪房裏看到一致。
然而這第二封和第三封确實也是祖母的筆跡,但十分工整,上次看到這樣的信她還以為是因為祖母的眼疾好了。
然而,照安大夫和胡大夫的說法,祖母因為中毒的緣故,身體機能會越來越差。照此推斷,祖母的眼疾只會越來越嚴重,她之前覺得祖母的眼疾好了只是她期望相信那是事實,真實的情況是,祖母的字跡應不會好于之前的才是。
可她不光今日收到的信卻很工整。
不光如此,她前世收到的所有的信都十分工整。
前世她出閣後再也沒有回過娘家,不知祖母眼疾嚴重,更不知祖母中了毒,她從未懷疑過哪些信有可能不是出于祖母之手。
這信到底是誰寫的,誰冒充了祖母的筆跡?
既然這不是祖母的筆跡,祖母對信中的內容是否知情?
寫信之人邀她回去,就不怕她與祖母見了面對峙嗎?
裴時語感覺像是被人澆了一桶涼水,渾身都是冷的。感覺腦子裏如同塞了一團亂麻似的,千絲萬縷糾纏在一起,絞得她腦仁隐隐作痛。
春曉見她突然面色蒼白,仿佛受了很大刺激的樣子,憂心忡忡地看着裴時語:“王妃您怎麽了?”
經這一提醒,裴時語收起滿目惶然,問春曉:“餘鑫呢?”
“在二門外候着。”
前世也是這樣,每回餘鑫送完信後都不會直接離開,而是先等等,等她回了信之後再将信帶回去。
裴時語如水的的眸光有暗流湧動,她輕輕地說道:“你告訴他,今日就不回信了,托他告訴祖母,我知道了,會回去的。”
對方既然能冒充了祖母給她寫信,想來她的回信未必會到祖母手裏,那麽這信她不回也罷。
此信疑點重重,她甚至懷疑祖母的本意是勸她別回去。
但她不得不去,得看看到底誰在搗鬼。
她恨不得此時就回去,但收到這樣一封莫名其妙的信,若是急吼吼去問罪,反而讓人瞧出端倪。
冷靜些,她告訴自己。
春曉不放心裴時語,看了雲绮一眼,雲绮會意,朝門外走去。
夜深了些,正房書房內燈火通明,蕭承淵端坐于書案前,梳理接下來的計劃。
經他底下人有意宣傳,如今上京人人皆知,皇後娘娘請高人為他操持的那場婚事起了奇效,病人膏肓的齊王起死而複生了,能下床了。
雖說腿疾痊愈無望,命确實保住了。據王府的仆人透露,聽說那位沖喜娘子溫婉美貌,日日在王爺跟前伺候,深得王爺的心,且她又确實給王爺帶來了好運,如今在王府裏受寵得很。
蕭承淵的眸光閃了閃。
風聲已放得差不多,有之前借裴時語的手傳遞的信息在,再過幾日也該去宮裏請個安,親自在皇後面前現現身,否則,封皇後那顆多疑的心該無法安放。
等老夫人也解了毒,裴氏這一回理應心甘情願配合她。
沐長史叩門而去,蕭承淵擡眸看他,醇厚的嗓音在屋內響起:“何事?”
沐長史開口:“裴老夫人給王妃來信了。”
蕭承淵的濃眉凝起。
裴氏今日和他提過,想找一處安靜些的院落安置她祖母,上京人人皆知他如今十分“寵愛”裴氏,他自然要應承。
晚膳時,他能明顯感覺到她十分興奮,言語時不再一幅愛答不理的模樣,會十分有眼力地替他布菜,連走神時唇角都會微微翹起。
那祖孫二人明日就要見面了,今日還特意寫一封信,蕭承淵直覺有事。
蕭承淵擱下筆,示意沐長史說。
沐長史一五一十道:“據雲绮看到的,信安侯夫人看中了裴家大姑娘,預備求娶裴家大姑娘。裴大姑娘邀了信安侯府的姑娘參加小宴,老夫人勸王妃明日回去,兄弟姊妹間得守望相助,似乎是想讓王妃去給裴大姑娘作面子。”
蕭承淵的身子往後靠了靠,骨節分明的手置于桌上,眸光微動。
裴氏出閣前不被家人所喜,前世她在王府裏的境遇算不上好,除了老夫人給她寫信外,沒有兄弟姊妹來看望過她。如今見她“受寵”倒是指望上了,可見骨肉親情算不得什麽,趨利避害才是世人本性。
蕭承淵出聲:“回信呢。”
“王妃不打算回,讓雲绮轉達餘鑫,她明日會回去。”
蕭承淵坐直了身子,擱在書案上的手指有節奏地輕叩。
這一點出乎他的意料。
據他的了解,每回裴老夫人來信,裴氏必會回信。
不過她不回信也并非不能理解,她們本來就約好了明日見面。
她理應樂于去參加小宴,雖不知她參加小宴時心情如何,能在參加完小宴後将她祖母接來,她定是十分情願的。
蕭承淵淡淡開口,從聲音裏看不出情緒:“随她吧,盯着與她接觸的人。”
好不容易讓她腦子轉彎,不能功虧一篑。
沐長史斟酌了下,徐徐道:“屬下來前查了下,信安侯府與伯府尚未定親。”
蕭承淵輕叩書案的手指一頓。
封皇後當初選人的标準他也清楚,論長幼,昌樂伯府理應選裴玉琳待選。前世他開始懷疑裴時語時,昌樂伯府與信安侯府早已過禮,只等親迎。
可這會昌樂伯府與信安侯府尚未定親。
小小昌樂伯府,怎會有膽子在皇後面前弄虛作假。且信安侯府雖不在上京,但也并非無名之輩,他們的依仗是什麽。
他到底忽略了什麽?
蕭承淵的臉色沉下來,眸光裏有寒意掠過:“繼續查,為何當初是王妃待選,昌樂伯府是如何換人的。”
沐長史打起精神:“明白!屬下這就讓人去查。”
蕭承淵沉聲補充:“明日派兩名暗衛跟着王妃,确保王妃與裴老夫人安全回王府。”
沐長史猛地看向蕭承淵,或許王爺遠比他自己以為的更在意王妃。
沐長史鄭重應承,他看了眼漏鐘:“王爺,明日一早胡大夫會來替您解毒,您早些歇息。”
第二日才用過早膳,裴時語便接到請帖,帖子是裴玉琳親筆所寫,大意是姐妹多日不見,甚是想念,想邀她回府小聚,一起去祖母跟前盡盡孝心。
若不是多活了一回,她會欣然前往,但凡有人願意代替她在祖母前盡孝,哪怕明知這番話裏只有一分真心,她都會感激涕零。
裴時語接了帖子,鄭重打扮了一回。
如今她深受蕭承淵“寵愛”的謠言漫天飛,她今日還真得好好利用這身份。
裴時語才到裴府,管家立即喜盈盈迎出來,邊招呼裴時語進屋邊吩咐丫鬟:“快去通知大小姐,王妃來了。”
裴時語不知他這回的熱情是在圖什麽,不動聲色随管家進門。
才踏入花園,便見一身淺碧色衣裙的裴玉琳已在門口候着,一見到裴時語,便沖她綻出個微笑,作勢去挽裴時語的手臂,溫溫柔柔地開口:“我原想着,妹妹這會該到了,便提前候着了,幾日不見,妹妹越發水靈了。”
裴時語不動聲色避開,裴玉琳此人一向清高,從不會對家中姊妹這般客氣。
裴玉琳伸出去的手一頓,眸底寒光一閃即逝。
裴時語不動聲色打量了一圈四周,不遠處,裴玉欣與裴玉萱正陪着個衣着光鮮的陌生姑娘,在敞軒裏說着什麽。
她心下了然,這位應該是信安侯府的姑娘了。如此看來,裴玉琳定然十分滿意這樁親事,賣力得都不像她。
裴時語沖她微笑了下,且看她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裴時語随着裴玉琳前往前方的敞軒,裴玉萱怯怯地同她打招呼:“二姐。”連一向對她沒有好臉色的裴玉欣忍着脾氣,規規矩矩同她道了一聲:“二姐姐。”
随着裴玉欣靠近,一陣熟悉的香味盈來,裴時語頓時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