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生辰
那闫升新官上任,專職彈劾百官,女兒慧妃又是六宮之主掌管鳳印,這一時間是忙活的不得了,每日都有彈劾的奏折獻上去。
韓臻年紀小,又是新上位,平時裏被蒙蔽的事情多了去。這時候恰好闫升每日上奏某某貪污受賄,某某濫用職權,韓臻自然是心中大約,派人調查證實事情真僞後賞了闫升金銀財寶無數。
誰知那闫升卻是個沒有眼頭見識的,得了便宜後竟把手伸到了趙麒這裏。上奏韓臻道,丞相濫用私權結黨營私,與上卿劉大人來往過密雲雲。
韓臻心道,自己都舍不得說一句的人,竟然被這個老匹夫向百官彈劾了,自然是不悅。目光望向趙麒,卻見他依舊是面不改色,眸子裏是平靜無波。再看劉長卿,只是皺着眉頭望着闫升,雖是焦急卻也沒有驚慌失措。
韓臻道,“朕知道了。”
闫升一見小皇帝如此應付,便又道,“皇上!趙相與劉上卿結黨營私,其實是藐視皇威,寓意圖謀不軌啊皇上!臣還調查到趙相私底下與許多官員都……”
“夠了!”韓臻怒道,“闫升!朕敬你身為都禦使盡職盡責,沒想到卻是胡說八道誣陷朝廷命官!趙卿與劉卿前些日子趕往水災前線,救泉州百姓于水火!泉州災情險重,這一番下來同吃同住自然是交情匪淺,可你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實可惡!”
闫升哪裏想得到皇帝要發這麽大的火,先前他還一直以為皇帝是忌憚了丞相卻苦無沒有懲戒的借口,這才來了這麽一出。誰知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韓臻道,“來人啊!把這滿口胡言亂語的混賬東西拖出去杖責二十,也該叫他長長記性!”
“是!”幾個護衛連忙趕上去架住闫升就往外拖。
闫升道,“謝皇上不殺之恩!”接着便被拖出去痛揍了一頓。
那沉悶的重擊皮肉的聲音震得百官是心頭一緊,看來,飯可以亂吃話還是不能亂講。惹誰也不能惹趙相!
再觀趙麒,則是面不改色,仿佛不關己事。
韓臻道,“衆卿還有何事啓奏?”
衆人皆不敢言。
“退朝。”韓臻冷冷的掃視了衆人一眼,起身走了,一旁跟随的桂公公連忙膽戰心驚的招手示意随從侍衛趕緊跟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金銮殿上,百官齊聲恭送。
趙麒心想,這小皇帝沒有自已在一旁從中作梗,倒也算是成長了些。現在俨然已經有了點模樣,只是年紀和閱歷頗淺,不出幾年,必定是有所作為。不過,怎麽看起來小皇帝好似是幫他說話?按理說自己現在功高震主,地位過高,小皇帝應該借着這個時機好生鞭策一下自己才對,怎麽把他老丈人給打了一頓。
對比兩世,趙麒總結出一個經驗來,忠臣佞臣都無妨,要想做個朝堂上呼風喚雨的權臣,最好還是把那些位高權重且無黨無派的朝臣給拉攏過來。
上一輩子,趙麒越位執政,除了他手下那些黨羽,每日金銮殿上莫不是聲讨諷刺,争吵聲就像嘈雜集市,斬了一個又來,好似這言官都是不怕死的。
如今這一世,他還是位極人臣,不過尚書賀祥雲是傾向于他的,有時候還說上兩句奉承話,這讓朝堂百官不自覺的颠了颠自己分量,皆不敢妄言。如今看這個情況,似乎小皇帝也是幫他說話的。
要說這闫升也是自找沒趣,非要去找他的麻煩,自以為升了官就洋洋得意,這一板子吃了恐怕是要偃旗息鼓一陣子。
這晚趙麒正坐在書房看書,王福敲了敲門,卻是端着一碗熱乎乎的面走了進來。
“老爺,今日您生辰,我特地叫小廚房給您做了碗長壽面。”
趙麒想起來王福的确是每年都會給他備一碗長壽面,只是後來他每逢生辰都與韓臻膩在一起,加起來統共是有十餘年沒有吃到這簡單的美味了。看上去是平淡無奇,卻是彌足珍貴。
趙麒放下手中的書,接過王福手中的面,“謝謝福叔。”
王福看着他長大,這一晃眼趙麒已經快三十歲,自己也老眼昏花,不久時日便是魂歸黃土。王福不由得哽咽,老淚縱橫道,“老爺從小就乖巧懂事,凡事都不用操心,我就是去了也一點不用擔心。”
趙麒一笑,伸手覆上他的,老人的手背滿是滄桑,趙麒道,“福叔,府上這些年若不是你打理,只怕是一團糟,朝中事物繁瑣,我顧不上這兒,往後還是要靠你。”
王福笑道,“老爺真是好生折煞我這做奴才的了。”
趙麒道,“都是一家人,哪有什麽奴才主子的。我把你當做長輩。”
王福一愣,頓時熱淚盈眶。他無妻無後,又何嘗不是把趙麒當做自己的孩子,只是身份有別,從不能宣之于口。沒想到趙麒也是這麽看他。
“行了,這面涼了就不好吃了,我手頭還有事兒呢,先下去了。”說着便轉過身去,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走出了書房,幫他帶上門。
趙麒這才端起面,細細品嘗。
若不是王福心細惦記,他的生辰自己都忘記了。
不出一會兒,羅輕舟便來了,氣呼呼道,“大人,連生辰都不告訴我,好歹我也給你準備些禮物呀!”
趙麒道,“你能給我什麽,整日賴在趙府游手好閑,不如尋些事做,省的當個吃白飯的。”
羅輕舟不樂意了,又抓住他的胳膊,湊上去在手腕處咬了一口,“大人真不講理,人家哪有游手好閑,明明是你總是不讓我‘做事’。叫人家一直獨守空閨寂寞的要死!”
趙麒抽/出自己的手,淡淡說道,“我叫你尋些正事做。”
羅輕舟不屑道,“古人雲,食色性也。您看這京城大戶人家誰不是三妻四妾夜夜笙歌,偏偏大人如此無趣,還非道是我不正經。”
“行了,你想閑着就閑着吧。”趙麒理也不理他,執筆練字,寫的是古書史記。羅輕舟看的無聊,又想在這兒陪他,便不滿的站在一旁幫他研墨,嘀咕道,“整日寫這些東西,好似它能幫你生孩子。”
趙麒道,“難不成你能?”
羅輕舟不說話了,一個勁的研墨,就像手裏磨的那塊研是趙麒似的。
羅輕舟卻不是第一個不速之客,不請自來的還有另一位。可不就是如今是身居高位,當朝二品官員劉上卿麽!
王福在門外小聲通報,“老爺,劉大人來府上了。”王福心想着,這羅公子在裏面也不知是個什麽光景,也別打擾了。又道,“我已經告訴劉大人,老爺事物繁忙需要等一會兒……”
這時候書房的門卻被打開了,出來的卻是羅輕舟,一臉不滿的瞪了王福一眼,道,“又叫你壞了好事!”
王福連忙道,“不敢。”
趙麒在書房內是聽得清清楚楚,便笑道,“行了,青天白日的盡說些糊塗話!”又朝王福道,“福叔,你帶着長卿過來吧,這孩子定是聽說今日是我生辰,巴巴的趕了過來。”
王福稱是,便下去了。
羅輕舟道,“哼,大人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巴結的人多了,卻偏偏只理會那個劉長卿。難不成是看上了他的容貌?我生的可比他漂亮多了。”
“快滾吧。”趙麒道。
羅輕舟哼了一聲,甩着袖子回去了。
沒一會兒劉長卿便過來了,穿着一身白衣好不俊秀。
“非鹿,”劉長卿道,“聽聞今日是你生辰……”
“送禮就免了,我最煩那些。”趙麒道。
劉長卿卻執意從袖口掏出一卷畫,遞到他面前,白皙的面上一片粉色,可不是羞愧的麽。劉長卿道,“倒不是送禮,只是趁這個機會表白心意。”
這是何意?趙麒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接過他手中畫卷,展開。
枝上愁,枝上愁,暗寄情愫柳梢頭。
鹧鸪不知平生怨,潇潇風雨滿花樓。
可不就是新年時劉長卿所做的潇湘曲麽!當日趙麒還笑他是心儀了誰家的姑娘,沒成想,這哪兒是什麽姑娘,分明就是怨自己不知他心意!
好家夥!雖然之前有懷疑過,但是這劉長卿是才貌雙全,又是朝廷重臣,怎麽着也不至于此,這可倒好!本來趙麒只是想拉攏他,沒想到來了這麽一出,這要是處理的不好翻臉不認人可如何是好,那這些日子不久白白拉攏了?還平白無故多了個勁敵,早知當日就不該費盡苦心栽培他……
趙麒心思想的深,許久也沒有答話。
劉長卿卻是緊張的手心直冒汗,心想着他是不是過于唐突了,若是趙麒生氣可怎麽辦?可是這情意每每攪得他夜不能寐,相處之時又不能顯露出來,壓抑的辛苦,如今趁此機會剛好表白了心跡……趙麒身邊那個叫做羅輕舟的太過狐媚,自己要是再不說,只怕趙麒真的不會再多看他一眼。
許久之後,趙麒才嘆了口氣,道,“長卿,你可知本相身邊從不缺良人。何苦如此?”
劉長卿心知他是拒絕,不由得眼眶泛紅,道,“長卿自知不如羅公子貌美,也不如他會讨你開心,可是,朝中事務我能幫你,我手下的人你也可以放心用。”
趙麒無意識的用手指敲着桌面,像是在思考什麽。他心想,劉長卿這番話是說,倘若自己冷面拒絕,便要站到自己對立面了?雖然他為官不久,可是靠着自己點撥,以及往日人脈倒也不容小觑。況且新上任的科考士子多數是他往日同窗舊識,若是聯合起來倒也叫自己有排頭吃了。
萬萬想不到,這劉長卿竟然起了這樣的心思!趙麒又想,難不成先接受了他?等過些日子暗中打壓,滅了他的氣焰?
“非鹿,”劉長卿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覺得氣氛壓抑,便道,“我心悅于你,是真心的。”
趙麒皺了皺眉頭,許久才道,“知道了,下去吧。”
既不拒絕也不接受,就這一句知道了,讓劉長卿覺得自己情意全然被對方無視,不由得心中委屈,水眸直直望着他,“非鹿……”
他的話沒說完,趙麒卻打斷道,“劉昭知曉麽?”
劉長卿如同一只焉了的茄子,垂着腦袋,小聲道,“不知道。”
趙麒斜睨了他一眼,冷淡說道,“若我是他,定要打斷你的腿将你拖到宗祠面壁思過。”
劉長卿卻忽然倔強起來,望着他,一字一頓道,“我喜歡你,何錯之有!”
這下子卻是趙麒懵了。何錯之有,該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自己就沒了後哪裏有臉說!那說是不喜歡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卻被個男人勾引了去,成何體統!可他自己又好到哪裏去了……
趙麒充分體會到,上梁不正下梁歪,連個教育的理由都沒有。
真是好不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