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烏龍

第18章

“其實我本來就是想叫你出來吃的。”陳嘉越低頭嗦了一條土豆粉，小聲對李岩說，“上次欠你一頓。”

李岩咽下嘴裏的鹌鹑蛋，慢吞吞打開QQ和微信的消息提醒，才看見陳嘉越兩邊都發了，差不多是下課時間。那天陳嘉越用去圖書館借書騙過了父母，剩下的幾天寒假沒有機會再出門，說好的大餐便拖欠到了現在，李岩本來都不記得了。

“那你就請我吃黃焖雞？！”他得寸進尺，頓時不樂意了。

“你不是想吃麽……”陳嘉越很擅長用無辜的表情打敗李岩。李岩沒轍，嘁了一聲繼續吃他的豪華版黃焖雞。反正這一碗下來也得不少錢。

“你怎麽老是不看我消息呢。”陳嘉越埋頭扒拉米飯，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希望李岩能聽到他小心翼翼的抱怨。

“七點半你發給誰看啊，大冷天的起這麽早你還是人嗎？”李岩拿膝蓋頂陳嘉越。

“要吃早飯啊，人不能不吃早飯，不健康的。”陳嘉越真誠地勸說李岩，語氣比李豔媽媽把他從被窩裏揪出來時要溫和很多，“而且你幹嘛要關提醒，我以為你看到了故意不理我呢……”

“怎麽，我就不能好好聽課了麽？”李岩嚣張起來，搶走陳嘉越碗裏的最後一只鹌鹑蛋，“給我發了這麽多條，打擾我學習。”

陳嘉越很是委屈，又很自覺地把自己的那份黃焖雞往李岩這邊挪了點：“我是課間問你的……”

“吃你的雞吧！”李岩瞪他，随即聽到了隔壁桌同學的偷笑。他冷靜下來想了想，發覺這個語氣詞确實有些不妥，頓時羞紅了臉，低下頭閉緊嘴巴不說話了。

而陳嘉越似乎完全沒聽出話裏的歧義，熱情地又把碗挪近了些，問他還夠不夠吃。李岩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已經有點飽了，雖然三分之一是被各種方面氣飽的。他飯量不大，加這麽多菜純粹是在賭氣，現在可好，還剩好多雞肉。“吃不下了。”他老老實實承認，羞愧地別過臉去。

于是比他更老實的真正的老實人陳嘉越，默默端走了他的黃焖雞，輕輕松松幫助他實現了光盤。李岩震驚得一個字也冒不出來，不用扭頭也感覺得出隔壁桌的女生在用怎樣八卦的眼神揣測他倆的故事。

一個筆直的直男，應該不會如此自然地吃同性朋友的剩菜。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死黨之間可能會，但李岩沒有這種朋友，也不是直男，無從考證。不過陳嘉越都會嘴對嘴親男人了，或許就是個直男的特例吧。

黃焖雞店在步行街的中段，吃完飯後他們往裏走再慢慢折回來，當作飯後消食。大學城養活了無數奶茶店，走幾步就有一家，李岩難以抉擇。

“我去買杯奶茶，你等我一下。”最終他選擇了有新品的一家，兩眼放光地跑了過去。

“你不是飽了麽？”陳嘉越緊緊跟上，貼在李岩身後越過他頭頂看菜單上花花綠綠的新品，“而且這個跟粥一樣。”

“你懂什麽！”李岩懶得跟這種作息規律飲食健康身材倍兒棒的乖學生解釋，立即掃碼點單。

“你怎麽還點這麽多杯，你喝得完嗎？”陳嘉越把手伸過來，指了指屏幕。

“給我室友帶啊。”李岩頭也不擡地勾選第四杯的配置。

“但是他們不是去午睡了麽？”

“……”李岩緩緩側身、擡頭，無語地皺起了臉，“你居然當真了……”陳嘉越也正好低下了頭，他們本來就很近的距離一下子接近于零，李岩像依偎在陳嘉越懷裏，講着講着就要親上去似的。他用後腦勺感受到了店員不好意思的打量。

“你、你要喝什麽嗎……”李岩慌慌張張把注意力拽回手機上。往前是櫃臺，往左往右錯開站又顯得心虛刻意，他幹脆不動了，假裝像個單純的直男，不介意好兄弟之間的親密接觸。何況在陳嘉越眼裏，跟他自然地貼在一起，大概根本算不上奇怪。

“不用了，我是真的吃飽了。”果然陳嘉越沒有覺得不妥，依舊貼在李岩身後沒有挪動。

迅速提交完訂單，李岩如釋重負。他假裝很自然地從陳嘉越與櫃臺之間挪走，走出店面，站在街上等，用力呼吸新鮮空氣。陳嘉越還是貼着他站，但這回是肩膀貼肩膀，比較正常。

“你的室友都好好。”陳嘉越突然羨慕地說，斜四十五度仰望初春中午的太陽。

“是吧，我也覺得他們挺好的。”李岩下意識想得瑟一下，也斜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感慨道，“雖然超市抽獎微博抽獎都輪不到我，也老是在倒黴，但估計所有的運氣都用在抽室友上了，還挺值。”

其實能認識陳嘉越也算，能再次見到陳嘉越也可以算，李岩的好運要比他想象的多一點。

“要是能分我一點就好了。”陳嘉越小聲抱怨起來，“我那幾個室友老喜歡看我在做什麽，一邊喊我一起打游戲，一邊又自己大晚上偷偷爬起來學。綜測也問來問去的，小測考完都要找我對答案……每天都像有槍架在我腦袋上一樣……”

李岩剛想說“普通人體會不到這種高級苦惱”，就聽陳嘉越重重嘆了口氣：“感覺又跟高中一樣，都表面跟我好，但好像心裏一直在想把我踩下去。”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取餐提示屏上的數字又大了三號，李岩仍然沒能想出安慰的話術。陳嘉越在電影院的那段告白一個字一個字回到腦海，當慣了透明的普通人的李岩還是不能夠感同身受，而那百分之一的美好可能随着一聲輕微的嘆氣迷失在塵埃裏。

“你不是還有我麽？”李岩笑着給了陳嘉越一肘，語氣輕快俏皮，像朋友之間随口帶過的玩笑。陳嘉越向他低頭，愣怔片刻後，不摻任何雜質的燦爛笑容在他臉上綻放。李岩也對他燦爛地笑，用很男人的方式，往他胸口捶了一拳，打跑了不适合在陳嘉越身上出現的傷感與消沉。

他自己的那一份，就溶解在混了四種小料的全糖奶茶裏。

李岩曾經擅自把陳嘉越當成唯一的心理支柱，現在換他來做陳嘉越暫時唯一一個讓他輕松快樂的“好朋友”，也未嘗不可。陳嘉越總有一天會明白什麽才叫真正的喜歡，李岩決不會再靠近一步，但也舍不得現在擁有的。

他還是很喜歡陳嘉越，喜歡現在更坦誠也顯得更傻的陳嘉越，好像比以前還要喜歡。

2021-11-13 00:0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