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療傷【一更】
蕭景赫走到楊晏清身旁一撩衣擺坐下, 骨節分明的手指伸進溫熱的水潭中攪動了一下:“先生可知這是什麽?”
楊晏清也從半蹲的姿勢改為盤膝而坐,只是看向蕭景赫的眼神有些驚疑不定。
并不是他的錯覺,就在剛才短短的幾息時間裏, 蕭景赫整個人的氣場與氣勢都好似變了一個人,那種極重的壓迫感使得楊晏清收起了漫不經心的态度, 認真起來。
而蕭景赫也沒有非要楊晏清回答的意思,他垂眸凝視着劃過指間的微微泛着乳白色水流, 自顧自沉聲道:“帝流江, 性屬火, 呈似水,乃是內功火屬之人不可得的天材地寶, 更是療愈經脈暗損的上品傷藥……本該是朕登基後第三年禦駕親征之時途經滬州偶然所得。”
蕭景赫的自稱讓楊晏清的手猛地收緊, 瞳孔驟然一縮。
“朕于先帝駕崩內廷之亂第二年起兵, 一路自青州打進京城登基為帝。在位十年, 遇到過不少文人重臣, 武将綠林,有才的, 無能的,可恨的,可用的……在位之時被內閣掣肘, 治理之下雖無內廷之亂時的民不聊生,但也無甚足以記入史書流傳後世的功績,若要總結,不過無功無過四字而已。”
楊晏清垂眸,視線在水潭表面逡巡着, 靜靜聆聽。
蕭景赫卻不再說了, 而是偏過腦袋, 看向楊晏清:“說起來,相伴月餘,朕竟還不知先生的名諱。”
溫熱的手指覆上楊晏清的臉頰,仍帶着濕意,熟悉的觸感卻讓楊晏清感覺一股寒栗自頭頂一路掃過頸椎骨,背部的寒毛幾乎都要乍起來,下意識地向後一樣身子避開蕭景赫的手。
“先生不肯告知姓名?沒關系……”蕭景赫笑了笑,手卻沒有收回,而是順着楊晏清躲開的方向再度伸過去,這一次,卻是直接扣住了楊晏清的後頸,細細摩挲,“朕不介意猜一猜。”
“那些話本子倒是有趣,朕頂了個在朝似乎沒什麽權利的攝政王名頭,還娶了一個不到而立便權傾朝野,被譽為天下寒門學子楷模的當朝帝師。”察覺到楊晏清想要掙脫開桎梏的蕭景赫眼眸深沉,他伸出手臂扣住楊晏清的腰,将原本坐在身旁的青年帶入懷中,原本扣在楊晏清後頸的手用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慢慢摩挲游弋到楊晏清的臉上,輕輕的摩挲着,“帝師楊晏清,真是個驚才絕豔令人心馳神往的人物……只是不知這帝師,又是哪位皇帝的先生?”
楊晏清本身便來歷奇異,如今聽到蕭景赫所言,再想到以前蕭景赫對周國不臣之心像是未蔔先知一般時刻提防,又明明身在京城卻對靖北軍中有異心的老臣名單絲毫不感到意外,哪裏推不出蕭景赫之前隐藏最深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比起也是死而複生年齡不實的自己,蕭景赫并沒有去到另一個世界,而是直接重活一世!這人平日裏看上去一副好騙的模樣,沒想到內裏居然還是兩幅面孔!
好你個蕭景赫!
楊晏清咬牙記下了這筆賬。
恐怕就是蕭景赫自己也沒料想到原本想通過失憶的機會賴着自家王妃培養感情努力拐回青州,結果沒成想先恢複的竟然是前世的記憶——好巧不巧,還只有前世的記憶。
蕭景赫看着被困在自己懷裏還咬牙切齒一副記仇模樣的楊晏清,一時間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又覺得這人實在是可愛。手指不自覺突然發力,在楊晏清臉頰上印下了一團紅紅的手指印,白瓷般的肌膚上一抹紅暈開,頓時顯得惹眼極了。
楊晏清擡手沒好氣地打掉蕭景赫的爪子,揉着腮含含糊糊道:“什麽帝師,不認識。夫人要是腦袋壞到已經開始臆想的地步,等咱們出去還是先治治腦袋,別回頭因為胡言亂語被關進刑部大牢。到時候為夫就算是再有銀子,怕是也撈不出想要犯上作亂妄圖登基的傻子。”
早就料到懷裏的白毛狐貍牙尖嘴利的反應,蕭景赫也不氣惱,手卻漸漸伸向了懷中人的衣帶。
楊晏清一把攥住蕭景赫的手,手指扣在這人的腕間脈搏處,語氣不善道:“你做什麽?”
“先生既然叫朕”蕭景赫停頓了一下,改了稱呼繼續道,“叫我一聲夫人,那我自然是要對先生好才是。”
楊晏清扣着蕭景赫脈門的手絲毫沒有松勁,皮笑肉不笑地卷起唇角:“泡水這種小事,倒也不必勞煩夫人。”
還不知道皮子下面裝着什麽玩意兒,腦子裏面就想着不清不楚的東西!
蕭景赫任由他攥着自己的脈門,将懷中人托起來低頭吻上楊晏清的喉結,唇瓣從喉結滑至頸動脈要害處,閉眸感受着懷中人有力的脈搏跳動,輕聲道:“先生的經脈受損,這帝流江可是上面那位老先生特意準備給先生療傷的好東西。
但先生內力屬陰,就算是在這池子裏泡到皮膚皴皺也不會有大效用,需得一內力屬陽之人運功于掌上,推動帝流江的藥效在先生經脈內化開,緩緩吸收,方可見效。”
沉默了半晌,楊晏清眉梢微動,突然對着蕭景赫展顏而笑。
楊晏清的五官真正笑開的時候宛如紅梅綻放,趁着這人一瞬間的愣神,楊晏清使了個巧勁掙脫開這人的束縛,屈膝擡腿一個用力就将被美色所迷的男人踹進了溫熱的水潭裏。
那水潭并不深,蕭景赫的水性又極好,男人只是在水潭中沉下去了幾息便破水而出,捋過碎發眼神危險地看向站在岸邊的楊晏清。
“倒是不怪我失憶後那個蠢東西會喜歡上先生。”蕭景赫游過來,雙臂撐在潭邊玩味道,“哪怕是如今,先生這般夠勁兒又辣的美人也着實令人傾心。”
楊晏清彎腰伸手托起蕭景赫的下巴,報複性地給這人的下巴上用力按出了一個紅通通的指印,表情冷淡:“可夫人如今看為夫的眼神,為夫實在不太喜歡。”
那種玩味中帶着打量意味的眼神楊晏清太熟悉了,還在京城時,他剛嫁入靖北王府之際,幾次與蕭景赫交鋒這人便是用這種眼神瞧着他。
只不過那時覺得有趣又征服欲上頭,每日總想着逗弄,這會兒卻覺得這種陌生又興味的眼神看着實在礙眼。
蕭景赫發現只是短短的時間裏,他已經對與這人肌膚相親的觸感幾乎上瘾,甚至這人做出這種膽大包天折|辱調戲意味極強的動作他心裏也不見半點怒意,有的只是将這人狠狠拖下水箍在懷裏,将所有的阻隔盡數撕開,與這人完完全全地貼在一起,感受那種美妙又難言的滿足愉悅。
楊晏清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這般了解熟悉蕭景赫,熟悉到這人微妙的眼神表情變化,他就已經看出這人在想些什麽。
冷笑一聲放開男人的下巴,楊晏清站起身俯視着泡在水潭裏的男人。
青色的外杉被白皙的手指輕挑開衣帶身上滑落,緊接着是外杉,裏襯……
楊晏清懶懶走進溫熱的潭水中,悠悠然靠在水潭邊上,朝着蕭景赫輕笑道:“夫人想必很想知道如今的年歲究竟發生了什麽,朝局,戰事,京城,青州,靖北軍,周國……這些為夫都知道,但能不能從為夫口中知道這些夫人感興趣的事……”
修長的手指自水面撩起水花,楊晏清用帶着命令的口吻對面前這位曾生殺掠奪的九五之尊挑釁道:“就要看夫人取悅為夫的本事了。”
……
楊晏清從來不知道被人做到窒息,腦中一片空白是這樣的感受,身後的男人就像是永遠不知疲倦的獸,每一次在楊晏清松口氣以為終于要結束的時候,卻往往只是另一個姿勢的開始。
随着蕭景赫炙熱手掌的撫過,身體的經脈仿佛被一股熱流沖破堵塞的雜質,原本傷痕累累的丹田經脈,五髒六腑,被一股溫熱的氣流溫柔地包裹起來。
源源不斷的熱流湧入體內,原本陰寒一片的丹田仿佛被人強行塞進了無數的熱浪,幾乎将楊晏清整個人都由內而外融化開來。
每當楊晏清想要張口求饒的時候,惡劣的男人就會擡手堵住張開的唇舌,輕聲在他的耳邊呢喃。
“這樣的取悅一定不能滿足先生,對不對?先生一定是想要更多……”
猶如最親密的情人親昵,又似在征服最美最危險的那朵玫瑰。
洞中沒有日升月落,沒有時間流逝,有的這是一潭永遠散發出源源不斷熱量的潭水,以及不願有絲毫分離的兩只交頸鴛鴛。
……
蕭景赫曾經因為行軍打仗吃過苦,挨過餓,但楊晏清沒有。
正當蕭景赫休息之後再度覆上楊晏清曲線誘人的後背時,楊晏清終于避開這人湊過來的大手,有氣無力道:“夠了……你是要做死我……還是要餓死我?”
蕭景赫将人抱在懷裏,感受着懷裏人沒有絲毫掙紮的柔軟服帖,滿意地輕笑:“餓了?”
“……把衣服給我穿上。”楊晏清的丹田經脈從來沒有這樣溫暖充盈過,但與此同時,他的四肢也從未如此綿軟無力過,閉上眼靠在這人的胸前,楊晏清簡直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消耗殆盡,一句多餘的字都不想說。
蕭景赫紅光滿面的餍足模樣和楊晏清虛弱無力的綿軟形成鮮明對比,他抱着人走上岸,溫熱的手掌蒸幹了懷裏人身上滑落的水珠,撿起岸上這人先前褪下的衣衫一件件像打扮娃娃一樣給楊晏清穿上,動作從一開始的生疏慢慢到仿佛覺醒什麽記憶一般手到擒來。
将楊晏清的發絲都一一蒸幹整理好,蕭景赫這才心滿意足地開始從潭水裏撈自己那漂得各個方向都有的衣物,在找到岸邊一處平滑石頭上墊着的外袍時,有些為難地皺了皺眉。
被水打濕是小事,但是這衣服之前墊在楊晏清的身下……
“留在這給老人家看見了,你不要臉我還要。”楊晏清不知什麽時候睜開眼,眼神不善地看着有意放棄外袍的蕭景赫。
“當然不能留在這,我可舍不得讓別人看見先生的東西。”蕭景赫意味深長地撈起外袍,內力蒸騰間烘幹了衣物,二話不說便套在了身上。
楊晏清本來沒覺得有什麽,此時看着這人将外袍穿在身上,想到之前肌膚摩擦外袍刺繡時的觸感,臉色忽然一陣青白,咬牙從口中擠出幾個字:“脫了!不許穿!”
蕭景赫穿上靴子走到表情陰晴不定的楊晏清身邊,哄着人道:“外面冷,脫了要生病的。對了,先生怎的不叫夫人了?”
楊晏清:“……”
叫、叫什麽夫人!
一叫這人簡直和狼一樣張口就咬人!
再也不叫了!
***
蕭景赫将楊晏清撈起來橫抱在懷裏,顯然對這地方十分熟門熟路,擡腳朝着一個方向走去。
楊晏清忽然出聲:“如果時光倒流回到最初內廷之亂,王爺還會起兵嗎?”
蕭景赫的腳步因為楊晏清的稱呼而頓了頓,繼而堅定地邁開步伐:“會。”
“哪怕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局?”楊晏清睜開眼看着男人下颌的冷硬的線條,“進這一步,王爺也沒能如預想中一展手腳,得以做一個史書留名的好皇帝,靖北軍世代忠君愛國的名聲盡數化為飛灰,還要繼續重蹈覆轍?”
“是。”蕭景赫的聲音沒有半分猶豫,大抵吃飽後的男人也更容易說話,“內廷之亂,争的是王室宗親,榮華富貴。文臣眼中只有權利更疊,武将眼中只剩利益存留,滿朝文武,肱股之臣,沒有一個看到天下苦的永遠只是百姓。
靖北軍吃百姓稅糧,若我能做到結束那個亂世,縱然聲名狼藉,史書筆伐造反逆賊,但我在皇位上鎮守堅持的那十年,絕對并非毫無意義。”
“至于之後他們扶持上來的皇帝,能不能做好,眼裏能不能看得到天下,便不是我能決定左右的了。”
他已經盡他所能做到了所能做到的一切。
楊晏清的呼吸一窒,想到某一種可能,不由問道:“那……若是真有那麽一位皇帝,一個朝廷,能給大慶帶來安居和平呢?”
蕭景赫抱着楊晏清的手緊了緊,不遠處已經可以看到甬道盡頭的光:“我蕭景赫一生戎馬,從未做過一件違心後悔之事。平生只愧對曾經一腔熱血跟在我身後想要為妻兒子孫留下一片安樂盛世的兄弟。”
“若真有能将這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之主,我蕭景赫重新偷來的這一世,便用來還給那些馬革裹屍無法回鄉擁抱妻兒供養老母的靖北軍兄弟。”
男人的話铿锵有力,也終于解釋了楊晏清心中一直隐隐不解的:為何蕭景赫作為宗室親王,一軍主帥,會這麽看重甚至是愛重手下的将士,更多時候與蕭允相争也是在出于靖北軍的種種權宜。
而為什麽蕭景赫在曾經為帝一世明明可以輕易看出楊晏清各種手段之下想要收權的目的之後,卻仍舊放任楊晏清與蕭允收權,幾乎是縱容他們扯着他的大旗籠絡武将軍心,安定朝中文臣武将離心的局面。
最終落到被楊晏清和蕭允這對師生算計明着頂了攝政王的頭銜看似風頭無兩,實則将人圈在了京城淡漠他與青州與靖北軍的聯系,手中并無六部實權的尴尬境遇。
蕭景赫不知道楊晏清是否真的為他真心實意謀劃打算,留過後路,卻仍舊因為心中對天下的道義,因為對楊晏清的感情而踏上了楊晏清為他指向的道路。
楊晏清伸手攥住了蕭景赫的衣角,心裏暗罵了一聲傻子,什麽話都不想再問了。
蕭景赫皺了皺鼻子,敏銳低頭:“先生是不是在心裏罵我?”
楊晏清輕哼一聲道:“是啊,罵你是個大傻子,老是被人欺負。”
蕭景赫:“……”
作者有話要說:
蕭景赫(吃飽了):想起來了,但沒完全想起來
楊晏清(哪哪都疼想生氣又氣不起來):……算了,誰讓我之前那麽欺負你,以後對你……好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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