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選擇【二更】
翌日早朝, 楊晏清稱病未去,早上在蕭景赫起床穿衣洗漱的時候勉強睜開了一邊的眼睛,聲音裏還帶着困意:“今兒早朝要是有人問起我, 就說我病得起不來了。”
“別總把這種話挂在嘴邊。”蕭景赫皺眉,“沒人敢問本王這種問題。”
“往常是沒人敢問, 今兒朝上怕是要亂成一鍋粥,說不準會有幾個不長眼的, 到時候王爺這個攝政王可得鎮上一鎮。”楊晏清懶懶地打哈欠, 整個人又往被子裏縮了縮, “關于北街的那個案子……”
***
勤政殿
看着面前恨不得撸袖子直接用手裏的玉笏砸對方的文官,蕭景赫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再轉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後一列眼觀鼻鼻觀心兩耳不聞殿上事的武将, 心下呵呵冷笑了一聲。
出來上朝前他還對先生說的吵成一鍋粥不以為然, 畢竟前世內閣把持朝政, 朝堂上幾乎是一言堂, 這一世只要是楊晏清站在那,滿朝文武無一不是字字斟酌, 提着尾巴辦事說話,蕭景赫兩世以來就從未見過這般像是菜市口讨價還價的陣仗。
擡頭看向禦座之上的蕭允,恰好看到蕭允面無表情地低頭看向來, 一雙眼睛裏卻寫着滿滿的救命。
蕭景赫:“……”
刑部侍郎不想放手讓這個案子歸在錦衣衛的道理很簡單,杜二郎在杜家的受寵程度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這件事其實到今天,該了解的案件原委問杜家家丁就能知道清楚。若是真的移交鎮撫司按照尋常命案去斷案,那孟澤只能說有罪卻罪不至死, 但這個判處結果顯然不能平息杜家的滔天|怒火與恨意。
但是禦史們是不可能放任這個案子交給刑部的, 并沒有什麽利益使然, 而是這案子明擺着交給刑部那就是公報私仇,有失公允,這案子又是發生在大庭廣衆鬧事之中,恐怕難以服衆,有損朝廷聲望。
武将們則是沒有參與這項讨論,就差拿點幹果瓜子欣賞這些個吵得面紅耳赤的文官們失态的樣子。
蕭景赫用眼神示意蕭允面前的硯臺。
蕭允會意,直接抄起硯臺朝着殿下狠狠砸了下去,濺出來的墨零星幾點挂在幾名禦史與刑部官員的臉上:“夠了!都給朕閉嘴!”
滿朝文武除卻蕭景赫都立時躬身低頭,勤政殿上頓時安靜下來。
“都吵什麽吵?當這是什麽地方?”蕭允冷冷道,直接點名,“三位閣老對此事有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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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作壁上觀的顏修筠,秦石,以及誠郡王被點了名,頓了頓,相繼出列。
顏修筠還是八面玲珑半點不沾的說辭:“此案雖不難判,卻幹系重大,涉及朝廷顏面,的确要甚而重之才是。”
春闱在即,顏修筠并不關心這種命案,哪怕死的是朝廷命官都不會讓他側目,更何況不過就是兩個有世家隐蔽的纨绔子弟。
但刑部侍郎杜三言是他的人,禮部尚書那邊更要穩住,顏修筠雖說覺得這個案子實在來得蹊跷,心中起了疑窦,但因為這兩個纨绔公子又的确與大事不沾半點幹系,便也只是輕輕放下。
秦石自從李賢伏法之後便不太插手朝政,上朝的次數也十分有限,多數時間都告病不朝,沒想到今日好不容易上一次朝就碰上這麽個吵得人腦子嗡嗡響的場面,心下想着下次上朝一定要打聽打聽那位帝師大人的動向,一邊慢悠悠道:“京城案件理應歸于刑部審查,但此案涉及刑部官員親屬,不如,兩司會審協同辦案吧。”
這話看似提出了解決的法子,卻也又抛出了新的問題。
兩司會審,協同辦案,說得輕巧,辦案過程中又以誰為主誰為輔?就看這會兒刑部的架勢也不會願意做陪襯,但鎮撫司錦衣衛是什麽做派在場大臣都心知肚明,再加上鎮撫司還有帝師在上面撐着,誰敢讓鎮撫司陪襯?
大朝會之後才正式進入內閣不久的誠郡王臉上笑呵呵的表情一僵,心下暗罵前面兩個老狐貍,正在思忖着說什麽之際,視線忽然鎖定站在對面皺着眉一臉不悅的靖北王身上,想起前段日子這人踩房頂的光輝事跡,當即有了主意:“啓禀陛下,本王以為秦閣老所言甚是有理,兩司會審協同辦案乃是最佳,只需要一個身份尊貴,能力卓絕的主審官即可。”
蕭允坐得高,自然看得也更清楚,明知故問道:“哦?那這主審官又是誰來當選最為合适?”
蕭景赫想起臨上朝前楊晏清裹在被子裏似夢似醒懶洋洋的話語,與此時誠郡王謙恭有禮把他拱上案子主審官的話重合在一起。
【朝堂上,定會有人提出兩司會審,被王爺踩過臉面的誠郡王定然會提出讓王爺來當這個主審,畢竟這樣一個吃力不讨好的燙手山芋,推給王爺對誠郡王而言可以說是個足以令他沾沾自喜的主意……】
于是,誠郡王在說完之後有意去觀察蕭景赫的表情,卻只是得來了一個“就這?”的表情,眼神裏還略帶了幾分嫌棄。
誠郡王:“……?”
“此事不妥啊陛下!此案并非大案,遠不到兩司會審的地步,這……于理不合啊陛下!”刑部侍郎杜三言連忙出列拱手勸阻,“若是帝師大人在朝也定然會提出異議,自古以來只有在涉及到大案要案之時才可啓用兩司會審,此先例萬萬不可貿然開啓。”
若是讓靖北王插手這次的案子,恐怕這其中就當真沒有一絲一毫轉圜運作的餘地了。
此時作為間接涉案官員的禮部尚書也出列反對,這讓朝中的幾位大臣有些納悶,雖說孟澤是庶子,但是這孟大人也該明白一旦這人落入刑部,可就是吃盡苦頭沒有生路可言,如今居然跳出來自己截斷自己兒子的生路?
【不論禮部尚書如何,杜三言一定會冒險出面阻撓兩司會審,甚至可能搬出我來試圖說服陛下與滿朝文武,屆時王爺定要在禮部尚書開口前出面攬下此案的主審權……】
“一個命案,一不涉及皇親國戚,二不涉及朝廷命官,也值得諸位大臣吵鬧到如此地步?當真是讓本王大開眼界!”蕭景赫不開口則以,出聲的瞬間就鎮下了又開始騷動的文臣武将,“兩司會審?說出去徒惹人可笑!不過一個小小的命案罷了。既如此,就按安郡王所言,此案由本王接手主審,至于兩司……”
與楊晏清在朝堂上的積威已久不同,蕭景赫憑借的是那一身戎馬鐵血帶來的煞氣,一時間勤政殿陡然寂靜。
【王爺開口,刑部不會再冒頭阻攔,但王爺的目的是要拿捏刑部,便要在這個時候挑出王爺中意的下一任刑部尚書的官員,同時允許案發後趕到現場的鎮撫司從旁督查……記得,一定是督查,而非協辦。】
“既然刑部與鎮撫司都關心此次案件,那便各抽一人督查辦案以示公允。”蕭景赫說着,沒等刑部侍郎杜三言反應,就直接點了前幾日楊晏清建議的那名刑部官員,“方才龐大人倒是安靜,沒吵得本王腦仁疼,正好本王在刑法律令上多有不足,就讓刑部的龐大人與鎮撫司的主事的指揮使共同參與罷。”
“此案處理便到此為止,諸位大臣可還有異議?”蕭景赫的眼神冷厲如刀,直直從張口欲言的杜三郎與禮部尚書身上刮過。
鴉雀無聲半晌,蕭景赫滿意地颔首,轉頭看向蕭允。
蕭允回過神,按照蕭景赫所說的下了旨,在朝臣退去,走出勤政殿後臉上的表情仍舊有些微妙。
禦辇快要行到禦書房的時候,蕭允擡手示意停辇,與大太監趙良一前一後慢慢踱步往前走。
“今日朝堂之事,趙卿如何看?”蕭允忽然開口。
“這……”趙良心中叫苦,只得斟酌着句子回答,“靖北王爺是邊關下來的主帥,氣勢的确不同凡響,許是諸位大人都一時被鎮住了。”
“不,這不是關鍵。”蕭允的眼神很是深沉複雜,緩緩道,“此案看似不大,卻牽涉良多,若是随意指派人主審到也罷了,偏偏主審人是王叔……”
還不偏不倚挑出了一個刑部裏少有的沒有站位刑部侍郎杜三言的官員。
蕭允細細回想着今日自上朝開始諸位大臣的言談争辯以及蕭景赫的一言一行,突然,他意識到了關鍵點。
今日看似先生告假不朝,最開始案件被提出的時候也的确滿朝文武争辯混亂一時,但從他發怒打斷喧鬧之後,三位閣老的發言與王叔恰到好處的介入實在是太順了,這種順暢蕭允曾經在上朝之時每日感受。
——那是朝局被一只手把控操縱的順暢感。
每個人,每句話,每一個決定,彙聚成最終的結果……是先生想要的結果。
先生,這是在幫王叔在朝堂上立威嗎?
蕭允的腳步停了下來。
趙良的身子躬得更低。
趙良看不到這位少年皇帝的表情,視線緊緊盯着玄色繡龍紋的皇袍衣角,聽到頭頂上方傳來的問話:“這幾日太醫署可還有向先生那裏送調養的藥材?”
“回禀陛下,之前帝師大人說不必勞煩,藥材夠用,算一算已有三日未送了。”
“還是要送的。”蕭允說罷,停頓了許久,才接着道,“将這份藥方送去給太醫署,讓夾在藥材裏給靖北王府送去。”
趙良擡手接住那張遞過來的紙,卻遲遲等不到帝王的松手,只是恭敬地手心朝上等候。
蕭允的手指在藥方邊緣幾乎掐出月牙的痕跡,最終還是放了手,任由那張有些泛黃的藥方靜靜躺在了趙良的手心裏。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小皇帝是個很敏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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