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沈向柳
蕭景赫這一出去, 到了晚膳時分才回府,來的時候身後還跟着一個蔫蔫嗒嗒的蔣青。
楊晏清磨破了嘴皮子才說服甘大夫将他從房間裏放出來,這會兒正抱着個暖手爐窩在廊下曬太陽尾巴, 整個人看上去似睡非醒地,半張臉都隐沒在貂皮毯子的絨毛裏。
蔣青從蕭景赫身後探出腦袋看向楊晏清的方向, 很慫地小聲嘀咕:“真不是我蠢,誰能想到這麽一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書生, 那心就跟生了千百竅, 走一步算十步的, 擱誰都會中招啊……表哥你不就中招了好幾次?”
哪壺不開提哪壺。
蕭景赫轉頭冷冷橫了一眼蔣青,威脅道:“不會說話就不要亂說話, 明日是想被本王提溜出來單獨拉練?”
蔣青很識趣地比劃了一個閉嘴的手勢, 收回伸出去的腦袋乖乖跟在蕭景赫的身後走過去。
蕭景赫走過去環視四周, 廊下地方寬闊得很, 他偏要擠擠挨挨着楊晏清, 扯過楊晏清身上蓋着的寬大毯子往旁邊鋪了鋪,袍子一撩盤腿而坐, 沖着木讷讷站在院子裏的蔣青一擡下巴。
楊晏清就沒睡着,這兩人進來說話也沒避着他,他本以為蕭景赫只是路過, 沒想到這人跟蜜蜂聞見花味兒一樣又湊過來。
拽了拽毯子沒拽動,楊晏清睜開眼看見蕭景赫一臉理所當然的坐在自己的毯子上,頓時譴責地看向男人。
蕭景赫指着身下的毯子,理直氣壯道:“毯子,王府的, ”又指了指楊晏清, “王妃, 本王的。”
這人又想作幺蛾子,楊晏清也懶得理他,擡頭看向猶猶豫豫站在那的蔣青,溫聲道:“将軍今日前來可是侯爺有話相傳?”
“那倒不是,父親和大哥要是有什麽事估計也是直接找嫂、楊大人,哪裏用得到我傳話。”蔣青将差點脫口而出的嫂嫂即使咽了回去,差點咬到舌尖,“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柳老板,他是不是出什麽事……我是說,遇柳軒最近都沒開門……”
楊晏清眸光微動:“不過是幾日未做生意,将軍想的未免過多了些。”
蔣青看着這會兒還在試探性地想伸出手牽楊大人的表哥,不免有些酸溜溜地開口:“嫂嫂您和表哥是漸入佳境,本就是告了祖宗牌位上了族譜的同歸人,我這連柳老板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被提到的蕭景赫手頓時僵在伸過去牽王妃小手的路上,咬牙斜睨蔣青,冷哼道:“你自己沒本事來找本王的少君做什麽?”
“我有本事的有本事的!”蔣青聞言立馬打蛇随棍上湊到楊晏清面前,賠着笑讨好道,“嫂嫂,您就幫幫忙,告訴我柳老板家在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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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楊晏清用最溫和的語氣說着最堅定拒絕的話,“這京城的房子可不便宜,他做了這麽多年的生意好不容易才買下一個宅子,要是今日我告訴了将軍,想必明日那宅子就要被挂出去,到時候他可免不了來敲竹杠叫我再賠他一處宅子。”
“哦……柳老板看上去就是個戒備心好重的人,要是我貿貿然上門的确不太妥當。”蔣青原本揚起的眉毛頓時耷拉下來,沮喪道,“那我就在遇柳軒門口等他好了……他總會開門的對吧?”
說道最後一句的時候,蔣青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楊晏清。
現如今藺皓之一案已經呈請重審,他父親也将陪審大人的名單拟了個初稿出來,說起來按照父親的說法,楊大人想要的都已經得到了,該不會柳老板也要撤離京城了吧?
楊晏清好笑道:“将軍問我作甚?遇柳軒那麽多張嘴等着吃飯,自然會開門做生意。放心吧,柳老板在京城待了十幾年,不會突然就這麽離開。”
十幾年?
不僅是蔣青一愣,就連蕭景赫也有些驚訝。
“将軍逛了那麽多的花樓楚館,難道想不到這樓裏的老板,并都不是生來便是命由自己的?”楊晏清的語氣意有所指,視線落在初冬裏已然沒有了綠葉花苞空蕩蕩支棱着的樹枝,像極了當年孤苦絕望卻死不放棄咬牙從泥裏爬出來挺直脊背的少年,“說起來将軍流連花樓沉迷做個纨绔子弟的時候,柳老板應當已經是遇柳軒的當家頭牌。若不是那時候威遠侯二公子一向偏愛紅妝,倒是會有幾面之緣也說不定。”
蔣青像是被晴天霹靂劈了個正着,嘴唇張張合合老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可是柳老板他……他的言談舉止,還有一起出去時候的見識見解,都不像……不像是……”
“不像什麽?不像是個小倌?”楊晏清哂笑,手臂抵在藤椅上托着腦袋,“還是一樣的道理,哪裏就有人生來便流落青樓呢?”
“那……”蔣青好不容易逮到機會,還想問什麽,就見楊晏清控制不住咳嗽了兩聲。
蕭景赫連忙将身上的披風取下來将楊晏清裹起來抱着就往房間裏面走,把目瞪口呆的蔣青扔在了身後:“行了,你心上人的事你自己去問,遇柳軒進不去你不會翻牆嗎?他不在他手底下總有人在!自己想辦法去!”
蔣青站在原地眼睜睜看着被人抱進房裏的楊晏清越過蕭景赫的肩膀沖他眨了眨眼,擺明了就是故意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蔣青低頭想了想,翻牆進去守株待兔似乎是個不錯的法子。
……應該是吧?
***
蕭景赫其實方才走到一半就反應過來那聲咳嗽多半是楊晏清故意的,于是腳步一轉穿過回廊朝着王府後院走去,穿過空曠的演武場與裏面拴着墨骓的馬廄,來到了之前蕭景赫允諾了梅園的那處院子。
“蔣青的功夫怎麽樣?”被妥善放在亭中石凳上的楊晏清從裹得嚴實的披風裏掙脫出來。
這會兒其實也并沒有那麽冷,蕭景赫便也沒有阻止楊晏清的動作,回答道:“能在我手下走些來回,怎麽,那柳老板的功夫也不簡單?”
楊晏清揣着手坐在那,見蕭景赫不知從哪裏熟門熟路地撈出一把花鍬,另一只手拎着一棵樹種走過來,頓了頓才道:“能從刑部大理寺獄裏面裝成屍體龜息六個時辰,還能在醒來後擺脫重重守衛的牢獄脫身,功夫當然也是能在王爺手下走些來回的——王爺,再走過來些。”
蕭景赫聞言朝着楊晏清的方向走了兩步。
他當然記得那位裙裝妩媚毫不違和的柳老板,不僅僅是之前在遇柳軒的驚鴻一瞥,還有之後放在他書房裏的情報。
這個人的身份過往雖然隐秘但也并非像楊晏清這般石頭縫裏蹦出來似的無從查起,說起來蕭景赫對這位柳老板能幫楊晏清做事本身就很意外,卻真沒想到這個柳老板能這麽深藏不露,也能為楊晏清心甘情願幹事到這種程度。
楊晏清低頭撈了蕭景赫的衣擺塞進他的腰封裏。蕭景赫今日剛從軍營出來,身上穿的衣服幹練簡單,袖口束好紮緊,倒的确很适合幹活。
“這個柳老板原名沈向柳,乃是前任兵部尚書的嫡次子。他的父親于詹王謀逆一案被牽連斬首,沈家被判了男丁流放女入官妓,這案子莫非有什麽蹊跷?”
蕭景赫自然而然地想到或許是楊晏清答應了沈向柳要幫他翻案伸冤之類。
“翻案?”楊晏清看着蕭景赫開始動作生疏的挖坑刨土,手指摩挲了一下總覺得這會兒要是手裏有壺溫酒才算是美滿,“翻我當年主審的案子?”
蕭景赫的動作一頓,轉頭看向楊晏清,重複确認道:“你把沈向柳全家下獄流放,沈向柳還在替你辦事?”
“他不是我的下屬,只是合作關系而已。”楊晏清提醒道,“我之前不是和王爺說過,我曾經有幸幫過柳老板一個小忙。”
那日二人從遇柳軒出來,蕭景赫就曾試探過楊晏清與遇柳軒的關系,當時楊晏清的回答便是如此。
“沈家當年攀附詹王,與汪興國這種不入眼的小官想比,當時任職兵部尚書的沈大人自然更受詹王倚重信賴,而這沈大人也的确不是什麽好東西,貪|污受賄,賣官鬻爵,甚至當年軍饷被劫的案子也與他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我當年意在詹王,查案的重心卻是在沈家,而沈向柳就是當時主動找上我要與我合作的人。他想要的很簡單,我也完全給得起,而他能辦到的卻是很多。”
“沈向柳與滿門之乎者也靠文章坐着兵部官位的人不同,他自幼習武,武學天賦驚人,當時的沈家也定有人在偷偷教導他,不過之後沈家被連根拔起之後沈向柳卻并沒有提及此人,恐怕這位長輩應當就是沈向柳憎恨沈家的原因。”
“沈家被判之後,沈向柳提出想要留在京城,他拒絕了我提出的假身份,以沈家二小姐沈向柳的名義入了青樓。一晃十幾年過去,這一行倒是被他做的風生水起,只不過與王爺想的不同,那遇柳軒裏多的都是真正做皮肉生意的苦命人,沒那麽多細作。偶爾與我合作做點差事的是沈向柳,遇柳軒的柳老板不過就是替我賒賒賬而已。”
蕭景赫聽得直皺眉:“一個嫡次子如何會這般憎惡本家?”
楊晏清似是想到了什麽,嘆了口氣:“誰知道呢……而且他的恨與狠,實屬我平生所見之最。”
為了報複沈家,沈向柳不僅跟在流放的隊伍後面将沈氏的男丁全部斬殺,随後更是親自前往昭獄與沈父面談,在他面色慘白跌跌撞撞離開後不久沈父便瘋了。
只不過這些隐秘的往事,就不必說與旁人了。
或許有一天會有那麽一個傻狍子撬開那人的心門,暖一暖曾經那個絕望寒冷的少年。
希望到時候……沈向柳真的能等到一個完全接納他如今模樣的人,而不是再一次的傷害。
作者有話要說:
沈向柳,狠人也!
關于上一章的楊大人,統一抱抱評論區的小可愛們~親情友情愛情,楊大人以後都會有的~
關于解毒,後面還有劇情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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