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恩人
楊晏清腳下一頓,十分自然地繞過前廳拐進了長廊。
蔣青不敢置信地指着空蕩蕩的門口轉頭看向蕭景赫。
蕭景赫到底被楊晏清層出不窮又理所當然的操作鍛煉過,淡定的端着茶抿了一口:“換衣服去了。”
蔣青:“哈?”
蕭景赫冷笑:“還不懂?穿着那身皮出了王府的門,楊大人就不認得本王了。”
蔣青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随手抓了把瓜子一邊磕一邊道:“其實我剛是在想,王爺什麽時候這麽了解楊大人了?”
蕭景赫十分嫌棄地看了眼蔣青,把手上的茶杯輕磕在桌上,哼道:“誰了解他了?滿肚子彎彎繞全是心眼。怎麽,你這會知道叫人敬稱了?”
蔣青幹笑。
他是神經大條但又不是沒腦子的傻子,今日朝上這麽大的陣仗,那錦衣衛指揮使的确是威風,但誰都看得出是誰給錦衣衛的底氣,他這會兒要是還能對着那麽一張笑面虎的臉叫嫂嫂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膽子。
“王爺,冬日幹燥,屬下去準備些去火的果茶送來。”文奕朗覺得站在這聽這兩人拌嘴的時間他能多看兩本賬冊,他還記得去年冬天的時候王爺和蔣青将軍大冬天的上火,連着好幾天什麽東西都吃不下——還是先喝點東西預防着吧。
說着就往外走,還沒走兩步就迎面撞上了換了一身長衫罩着毛邊外袍揣着手走進來的楊晏清。
楊晏清伸手攔住了行了禮準備離開的文奕朗,側頭道:“文管家應該聽一聽接下來談論的內容。”
文奕朗心下一動,似有所覺般看向楊晏清。
是……
楊晏清眉目溫和地颔首。
蔣青的視線劃過楊晏清,又看了看文奕朗,最後落在蕭景赫身上,遲疑道:“那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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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景赫十分冷酷地點頭:“嗯,走吧。”
蔣青二話不說當即抓了一把桌上果盤裏的幹果瓜子往袖子裏一揣大步往外走。
威遠侯在朝廷上是個徹頭徹尾的保皇黨。威遠侯不知道犧牲了多少頭發才勉強維持住了威遠侯府這個一品軍候各不相幫絕不站隊的局面,他蔣青的确是忤逆老子氣了老頭這麽多年,但到底是威遠侯家的嫡子,大事上向來拎得清。
他懶得知道也不想摻和蕭景赫那些除了打仗之外的事兒,聽那些傷腦子損情分的東西還不如去遇柳軒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再見柳老板一回。
說起來,下次要是還跟嫂嫂一起去,是不是就能見到柳老板了?
……
楊晏清落座,從袖中抽出一沓記錄冊放在桌上:“這是延裕八年藺大人案的卷宗,當年所有證人,證詞,辦案流程以及傷亡人數皆記錄在冊。”
蕭景赫要伸手去拿,沒抽動,用力然後發現這書生的手掌死死按在卷宗上。
繼續用力是不能繼續用力的,十幾年前的舊案,卷宗就算保護的再完好也經不起折騰。
蕭景赫拽下腰間的令牌扔進楊晏清懷裏,臭着臉:“靖北王府随便你,滿意了?案子要是沒翻過來,我就把你的人全橫着送出靖北王府。”
文奕朗看着那上面寫着一個靖字的令牌,抽了抽嘴角。
楊晏清擡手,笑着将令牌收進袖中:“王爺果然一言九鼎,楊某自然也不會辜負王爺的期望。”
蕭景赫翻看的速度很快,基本大致翻了一遍之後就要将卷宗交給身旁的文奕朗,文奕朗像是被燙到一般後退了一步,頂着蕭景赫疑惑的眼神啞聲道:“王爺,屬下随後再……細看。”
暗自平複心情,文奕朗看向楊晏清:“楊大人可是有什麽詳詢之處?”
“文管家果然聰敏過人。”楊晏清的眼底帶着贊許,話音一轉卻說起另一件事,“今日我在朝堂之上發難雲州刺史汪興國,王爺可是生氣了?”
“汪興國與本王何幹?!”蕭景赫矢口否認,視線移開不去看楊晏清,仿佛突然對一旁的花瓶起了興趣,“說什麽事就是什麽事,你能不能別扯東扯西彎彎繞繞的。”
楊晏清沉默了一下,索性也不再兜圈子:“敢問幫王爺出謀劃策平定雲州叛亂還給出了災情安撫治理之策的,是将軍麾下哪位門客?”
“什麽雲州?!本王駐紮青州,雲州的災情和本王有什麽關系?”蕭景赫說完端起茶盞低頭嘬茶,一個眼神都沒給楊晏清。
楊晏清靜靜看着蕭景赫,直到看得蕭景赫動作不自在的摩挲茶盞的杯沿才開口:“王爺真的以為,錦衣衛此去青、雲兩州,就只是查出了一個汪興國,查出了一樁早在五年前就已經被楊某查出贓銀去向的貪|污案?”
蕭景赫面沉如水卻仍舊一言不發。
文奕朗此時卻站出來對着楊晏清躬身一禮:“此事便由奕朗為大人解惑吧。”
“當年父親獲罪入獄,藺府上下惶然……”
先帝在位之時,刑部侍郎藺皓之官拜正三品,在朝中地位雖不能媲美內閣元老王侯将軍,卻是個實打實的權臣,他與先帝相傳相識于江湖,志趣相投,故而成為了先帝登基後的左膀右臂,在先帝登基之初以斷案公正,執法嚴明為民間贊頌。
只是随着先帝掌權欲望的顯露,內閣與虎視眈眈的詹王都認為應該給這位撿漏上位,朝中沒有絲毫根基的傀儡皇帝一些警告,于是那把寒光乍現的刀便砍在了藺皓之的身上,捏造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細作穿插藺府放好證據,當時被內閣操控的錦衣衛辦案,從頭到尾這樁被冠上文字獄名頭的“大案”發生的突兀,辦案潦草,結局慘烈。
而随着藺皓之這個朝堂的眼睛被硬生生剜掉,先帝的親政計劃再次偃旗息鼓,重新做回聽話的傀儡皇帝。
“當時将我從府中救出的人應該是易了容衣服也并沒有什麽特別,聽聲音也并不熟悉。在送我去青州的路上我們一路被人追殺,路過福州之時恩人舊傷複發昏迷不醒,那個時候我遇到了後來教導我的老師。”文奕朗說道。
“老師與恩人是舊識,恩人将我托付給了老師後便在一個深夜獨自離開了,再也沒能重逢。但是自那之後,我和老師在前往青州的路上再也沒有遭遇追殺截殺,抵達青州後,老師和我便在青州靖北軍營住了下來。雲州受災之時王爺不忍雲州災民苦難,老師曾獻計相助王爺,但在雲州疫情後不久老師就仙逝了。”
當年的事文奕朗并非沒有回頭調查過,但一來那時他年紀尚小,二來他幾乎抓不到任何關于舊案的線索。似乎所有的知情人都随着當年藺府一夜滅門的慘案消失得幹幹淨淨,只留下一段含糊不清令讀書人不勝唏噓的藺氏往事。
“對了,那位救了我的恩人耳後有一顆痣,形狀很是獨特。”
正因為形狀的獨特,才在年幼的文奕朗記憶裏留下了清晰的印象。
楊晏清攏在袖中的手一緊,聲音微微發啞:“就像一對縮小的兔子耳朵,對不對?”
……
之後楊晏清又問了幾個問題,基本上都是在詢問當年文奕朗與那位恩人在福州附近發生的情況,大致地點,那人的傷勢一類,之後便起身離開了。
蕭景赫目送楊晏清離開,複又拿起那沓卷宗細細翻看。
文奕朗:“王爺,那令牌……?”
蕭景赫道:“無事,有了令牌沒有我的命令,他做不了太多。讓人盯緊了來往的外人,說不定能找到些有趣的東西。還有,遇柳軒那邊也不要放松警惕。”
“是!”
蕭景赫翻過一頁,看到其中一張證詞下方簽字畫押的人名,表情漸冷。
汪興國。
當年藺氏舊案,這個人竟然也牽涉其中。
“楊晏清當年除了科舉之時與你祖父有過接觸外,你可曾還有別的印象?”他問文奕朗。
文奕朗皺着眉思索良久,搖了搖頭:“當時三元及第的天才少年其實很是轟動京城,那時候茶樓酒肆裏都在說楊大人。後來他被下放到偏遠州府的小地方做縣官,讓祖父很是嘆惋了一陣子,但祖父也說人各有志不應強求,之後也沒有再聽祖父提起過他了。”
“人各有志。”蕭景赫挑眉,“他既然不願入朝又何必參加科考?當年只想做個小縣官,怎麽如今卻一步步爬到了權傾朝野的位置上攪動風雲?”
“藺氏的舊案我們費盡心思都抓不到當年幕後之人的把柄,怎地本王剛提出來楊大人就能拿出這麽一份據實詳盡的案卷,還将這樁舊案曾經的證人提前從千裏迢迢的雲州帶到了京城?”
“福州。”蕭景赫的手指輕點桌面,“奕朗,畫一張當年那人的畫像。這個人說不定尚在人世。”
文奕朗猶豫道:“王爺有所不知,之後幾年不論是老師還是我都曾回去福州尋找,也曾多次派人尋訪,都……”
蕭景赫忽然笑了,笑容玩味:“但楊晏清很确定那個人還活着。”
不然,他不會詢問那麽多有關當年三人在福州分開時的細節。
“盯着他的人,跟仔細。”
作者有話要說:
蕭景赫:讓我一層一層一層地剝開你的心(突然興奮)
楊晏清:呵呵,辣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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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婷灌溉營養液8瓶和投擲的地雷1顆~終于打破了營養液111的單身詛咒和光禿禿的地雷框嗚嗚嗚,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