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雉只是這樣三言兩語就将許睿唬住,他坐在輪椅上欣賞了一會兒許睿哭成花貓似的一張臉。
等小孩兒哭累了,林雉才示意身旁的女傭将許睿領走,去給他收拾收拾洗洗臉。
林雉一而再再而三的戲弄欺負似乎是徹底讓許睿對他喪失了信任,他好像很怕林雉,也很讨厭他,看起來似乎是怕的成分更多一點。
兩人在客廳的長桌上吃早餐的時候,許睿還挑選距離林雉最遠的位置,一個大長桌子,就他們兩個小孩,還一人坐一頭。
林雉面前的東西他都沒有怎麽動筷,看着長桌對面,雖然已經止住淚水,但是眼圈還是紅紅的許睿。
許睿落座之後,眼神還是很小心翼翼的左右瞻望,像是在尋找什麽似的。
他好像還以為自己動作很小,但其實他的動作盡落對面的林雉眼裏。
真可憐,林雉用勺子攪拌着碗裏的粥,他肯定是尋找吳嬸,但是很可惜,吳嬸以後應該都不會再出現在他的視野裏了。
他像是對許睿現在敏感脆弱的狀态無知無覺,像是單純好奇一樣開口問道:“怎麽在學校受欺負還想要去上學呢?”林雉偏了一下腦袋,手松開一直攪拌碗裏的粥的勺子,轉而手拖住了下巴,撐在桌面上。
“而且,你的成績也并不好,我看不出來你很愛學習。”
許睿聽到他的問題只是擡起來眼睛看了他一眼,他嘴裏塞滿了食物,嚼得腮幫子鼓起來。
他埋着頭裝沒聽見。
林雉看着他對自己渾身充滿抗拒的樣子,也沒有說話,好像今天對許睿格外的寬容。
新來的家教老師來到林家授課也将近一個月了,除了最開始來的時候有些拘謹和緊張,經過一段時間的适應,已經完全林雉的學習速度,林雉可謂是一位讓她十分省心的學生,這樣簡單高效的授課,又能同時讓她得到這麽一筆不菲的工資。
而且林雉也不是如她一開始所想象的那樣,是一位養尊處優的脾性惡劣的富家小少爺,所以他的上一任家庭教師在忍受了林家小少爺的難教難管多年之後,又被林家辭退。
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發現真相與她想象的大相徑庭,林雉身上看不出來半點兒被嬌慣縱容出來的富家少爺的惡劣脾性,他話很少,連表情也是,大多時候都很得體,有遠超同齡人的沉穩。
看來是上任的家庭教師的自己的問題了。這位新來的女教師逐漸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現在的輕松怡然,林雉聰明的頭腦讓這份工作變得沒有什麽難度。
她甚至覺得或許林雉都不需要自己,或者換個別人,任何一位教師來教林雉,林雉都可以取得很好的成績。
又或者更誇張一點來說,林雉可以自己看看課本上的那些例題,自己就可以學會新的課程,做出來一張讓人滿意的分數的試卷,畢竟這些小學的課程知識還并不那麽困難。
可是在今天,事情在這位新任的家庭教師面前發成了改變。
她推開書房的門走進去的時候,看見今天的書桌前坐了兩位小孩。
她的視線從林雉那張沒有打算解釋什麽又或者介紹什麽的臉上移動到他的右手邊,小孩看起來應該跟林雉差不多大小,眼睛很大,在一張帶有嬰兒肥的臉上看起來顯得很是天真幼稚。
總之是比林雉更像小孩一點。
許睿再是讨厭懼怕林雉,原本坐在他身邊這麽近的距離,坐如針氈似的,這會兒看見老師進來,骨子裏對老師的職業畏怕又浮現出來,趕緊正襟危坐起來,小臉繃着。
新學生的基礎并不很好,跟林雉進度也完全不同,但是林雉說:“先給他講吧,新的知識下一節再講,當我陪他一起複習。”
老師并沒有多話,能跟林雉坐在一起的小孩也不該會是什麽平常普通家庭的小孩,聽林雉自己這樣講,更是落實了這位家庭教師心裏的猜測。
她回答說:“好的。”
在正式開始之前林雉看着老師将課本翻開,然後想了想又補充說:“他不會講話,你不要讓他回答問題,可以讓他寫出來問題的答案。”
家庭教師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什麽,神态恢複自然,語氣溫和的說道:“我知道了。”
一上午的課程安排十分緊湊,就算是一開始對這位新學生的基礎差有了認知,但是這位家教老師最開始的時候還是沒改掉習慣性的将課程講得快了一些,在看到那小孩有點跟不上之後又不斷的調整了一下。
這份工作到這裏才算是讓她真真切切感到是在教一位小學生學習四年級的課堂知識,講完課之後,老師也忍不住休息了十來分鐘。
林雉旁邊的那小孩看起來面對生人性格很是內向膽小,有些問題也不是解不出來或者是不會寫,可是他在稿紙上偏偏好像很不自信一樣寫得很小,字也擠成一團,別說老師,林雉在旁邊看了也是直皺眉。
“這樣的題目都解不出來你還在這裏走神兒?”林雉看着老師離開後看起來明顯松了一口氣,然後盯着卧室裏的時鐘發呆的許睿。
下午四點鐘,這一天的課程就結束了。
許睿又開始在林雉旁邊收拾書包,好像并沒有死心要不在林雉這裏生活,對重返校園還抱有希望。
他不打算在這裏完成老師給他額外布置的練習題目,林雉有點失望。
就在許睿跳下椅子,要背着書包離開的時候,林雉突然望了一眼窗外,然後眉頭非常細微的挑了一下,嘴角露出不太明顯的愉悅弧度。
在這樣的時間點為林家服務多年的吳嬸還有一位不知名女傭一同被辭退了,她們被通知在今天必須辦搬離林家後院的員工住所。
一些礙眼的存在終于要在今天消失在他面前了,許睿這個傻小孩不會還想背着自己書包過去找吳嬸吧。
林雉一邊又想,他才不想再看到許睿像個沒斷奶的孩子似的再去抱着吳嬸大腿讓她不要離開的畫面。
“許睿。”林雉在許睿要推開門之前出聲叫他。
許睿條件反射的轉過頭來,林雉控制着輪椅到書架上,然後從中抽出來一盒非常大的油畫棒組合。
他來到許睿面前遞給許睿,然後柔聲開口說:“這是我給你準備了很久的禮物,這這段時間總是和我鬧脾氣,我一直都沒有機會拿出來送給你。”
許睿低頭看着林雉伸手遞過來的蠟筆盒,包裝精美。
許睿沒有忍住接過來打開看了看,裏面看起來至少要有一百多只蠟筆,什麽顏色好像都有,許睿控制不住微微張開了嘴。
可是盡管心裏很想要,許睿到底是個聽話小孩,吃了幾次教訓已經完全記住了吳嬸交代警告自己的話之後,他忍着羨慕和想要默默碰碰那些蠟筆的沖動,又把蠟筆盒重新合上,然後又塞回了林雉懷裏。
林雉愣了一下,因為具他了解,許睿是很喜歡畫畫,盡管他看起來不怎麽有天賦,畫得也不怎麽樣,但是這并不妨礙許睿對此抱有莫大的興趣和熱愛。
這樣的許睿如果不是很喜歡油畫棒,怎麽會在林雉要讓他丢掉蠟筆棒的時候選擇自己偷偷藏起來呢。
許睿做出來與自己預料的完全相反的事情惹得林雉有幾分不快,但是他知道現在并不是發作的好時機。
他看着許睿把蠟筆盒還給自己之後還是依然堅持要走,他猛地一下伸手攥住了許睿的手腕,然後循循善誘道:“那現在已經下課了,你在這裏畫一會兒畫放松一下又能怎麽樣呢,誰也不會發現的,而且你在這裏畫也不用把蠟筆拿走。”
這樣沒有拿走蠟筆的許睿就不會給林雉再做作弄自己的機會。
到底是孩子,貪圖好玩的東西是天性,而且林雉今天又一直對他态度很好,不可否認的許睿有點在結束了課程有些疲憊的下午放松了警惕。
他最終被說動了。
許睿趴在書房的桌子上給自己之前未上完色的畫塗了色,在他塗畫的途中,在完成小房子的最後一點縫隙的時候,他突然擡頭看了一下窗外。
原本在旁邊看書的林雉察覺他的動作不動聲色轉頭問他:“怎麽了?”
許睿擡手揉了揉眼睛,像只是眼睛有點癢了,然後沒多做什麽反應,繼續低頭用攥筆弄得有點髒兮兮小手塗畫。
吳嬸離開林家,沒有跟許睿見到最後一面,也沒有機會跟許睿告別。
這樣的小事在林家太過微不足道了,只是辭退了兩位幫傭,這沒什麽稀奇的,吳嬸走之前在離開的門前回頭看了一眼深宅大院裏前棟樓的二樓,那裏面透出來亮光,掉下來兩滴眼淚,仿佛看見許睿幼小的身影已經徹底被這龐然大物般的宅院吞噬掉。
一陣風吹過,吳嬸掉下來的那兩滴淚水也幹了,徹底的不留痕跡的離開了。
吳嬸徹底消失在林家這件事,許睿在很久之後才慢慢的後知後覺的發現了。
期間無數次被林雉說出的各種謊言所搪塞蒙混過去,例如什麽請了病假,什麽外出兩天,最後過了很久才告訴許睿吳嬸回家照顧自己的親孫子去了,還故意把“親孫子”這三個字咬得很重,完全無視掉許睿眼底浮現出來的水霧。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這天的晚上,許睿到了睡覺的時間也不反抗的安分睡在了林雉的卧室。
可是沒過了多久,他可能以為林雉睡着了,他就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深夜,林雉被女傭推着來到後院的許睿以前的住所,那裏的門緊鎖着,許睿抱着腿蹲在地上,靠着門。
林雉有時候會被許睿某然間冒出來的小犟脾氣驚訝到,他看起來好像寧願在這裏坐在地上坐一夜也不願意和自己睡在前院寬敞的溫度适宜的有柔軟毛毯的卧室裏。
林雉開始感到有些麻煩和不快,他冷着臉色看着瑟縮成一團的許睿:“你在這裏做什麽?”
許睿低着頭,不做反應。
林雉身子微微前傾了一點:“想要回自己以前的房間?為什麽?有什麽好的,難道有你現在住的地方寬敞舒适嗎?”林雉看着許睿抗拒戒備的姿态,話鋒一轉低聲問道:“還是說裏面有什麽你的寶貝,你舍不得,見不到?”
許睿猛地一下擡起來了頭。
林雉看着他的表情繼續說道:“比如那個破破爛爛還被你用膠帶粘起來的皮球,或着說那些你養的小蝸牛?”
許睿從地上站了起來,眼睛瞪着林雉,活像是林雉生搶了他什麽珍貴寶物。
林雉從他的臉上嗅到了一些熟悉的被激怒的味道,他眼睛眨動了一下,繼續說着:“啊,那個皮球不會是你爸爸留給你的禮物吧。”
從始至終,許睿沒有跟林雉交流過任何這方面的事情,可是為什麽林雉卻全部都知道!?
他甚至猜到自己要來拿那只皮球還有很擔心自己養的小蝸牛會不會餓死。
他又驚又懼,滿眼不可置信的望着林雉。
林雉看到他的模樣,突然輕聲笑了一聲,他故意神神秘秘湊近了許睿然後壓低聲音說道:“其實我會讀心術,你以後不可以對我撒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