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許睿到底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而且因為不能跟同齡小孩交流說話甚至成長的還要比同齡人更要慢一拍。
林雉對于許睿這樣的個頭還能在學校裏遭受欺負就覺得許睿是過于膽小怯弱不敢跟同學動手打架的緣故。
又覺得昨天會被自己激怒用拳頭來攻擊自己的許睿果然是和自己的父親關系很好。
林勤生那位不知名司機,許睿肯定是在他悉心照顧的充滿愛意的環境裏面成長起來的,所以許睿九歲半還不會自己洗澡,遇事就愛跟大人哭鼻子。
林雉不知道許睿昨天到底是哭到幾點鐘才睡着的,只是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許睿還沒睜開眼睛還在睡。
今天已經是周一,按照這個時間點,許睿應該起床去上學了。
可是許睿閉着眼睛遲遲沒有醒,臉色看起來也有點泛紅。
昨天冒着雨在院子裏捉蝸牛,又跟林雉動手被罰跪在客廳冰冷的地板上,先是抽了掌心又被吓唬一通要砍掉他的手,哭得那叫一個凄慘,出了一身汗,情緒又大起大落,夜裏許睿就起了燒,只是林雉沒有發現。
林雉從床上起來坐在輪椅上繞到床尾,擡手摸了摸許睿紅彤彤的臉頰。
确實是有些高了的溫度。
那一個上午,許睿都在林雉的卧室裏發着燒蒙頭大睡。
林雉沒有管他,也沒有叫人給他治療退燒。
在午後的時候,他又過來叫許睿起床,和他一起吃飯,許睿費力的睜開眼皮,看見林雉的臉,又極其難過的閉上了。
林雉說:“你怎麽這麽能賴床,你不吃午飯的話一會兒就沒得吃了。”
許睿從早上到中午,低燒終于轉成了高燒,這會兒頭腦昏沉,睜眼都不大願意睜開了。
林雉這時候聲音很模糊的從耳邊傳來:“那好吧,那一會兒我們一起睡午覺。”
林雉是沒有睡午覺的習慣的,在午飯後的這段時間應該是他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看窗外風景發呆走神的放松時間,雖然這點放松時間後來因為許睿的出現完全打亂了,這會兒更是硬生生變成了什麽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午休時間。
此時已值夏季,房間裏空調的溫度打得很低,可是以往比較适宜的溫度今日不知為何讓人覺得有些涼了。
許是昨夜下了雨今天又是一個陰沉沉的天氣的緣故,天氣近兩日在降溫。
林雉睡在另一會兒沒多久就撐起來自己的上半身,然後兩只胳膊用力爬到了許睿那一頭。
“好厲害,竟然可以這麽燙。”林雉冰涼的手伸向許睿,眼裏發出來贊嘆的亮光。
許睿這時候已經失去了反應那樣,高燒不退。
陶怡盈闖進來的時候看見林雉正摟着許睿閉着眼睛在睡覺。
林雉聽見動靜睜開眼睛有些困惑的看着他母親:“怎麽了?”
陶怡盈用手摸了一下許睿的額頭,精致的像是假面的面孔上露出來一絲不悅的情緒,她的細眉擰起來,直覺許睿現在高燒估計最少也要有三十九度了。
“他在發燒,你在幹什麽!?”陶怡盈望着林雉那張和林勤生八分相似的臉,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林雉神情上閃過一瞬的無措,但是那情緒稍縱即逝,他像是解釋一樣講:“我在睡覺啊。”
他太過于理所當然一樣的語氣。
陶怡盈一把掀開許睿裹着的毯子,她開口說道:“他現在需要退燒治療。”
林雉這時候像是被陶怡盈侵犯了領地那樣,雙手摟着許睿滾燙的身子,嘴裏不滿道:“可是他現在真的很溫暖!”
陶怡盈耐心告罄一樣,那雙冷淡厭世的雙眼落到林雉身上:“小雉,玩壞了拆毀了的玩具就是沒有辦法修補回來的,這個道理你小時候就知道的,他再這樣生病下去會燒成弱智,想和他做朋友也好,你當個新鮮玩意兒也罷,但是你至少要控制好自己的行為不要太出格,你難道真的想讓我聽從家族裏那些老人的話把你送到精神病院?”
林雉再是和平常的小孩不一樣,再是個瘋子這會兒也還是個小瘋子。
陶怡盈已經進來發話,吳嬸還有一幫傭人緊接着就進來,将許睿從床上抱走了。
林雉的視線最後在吳嬸慌亂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吳嬸剛剛進來的時候林雉發現她的眼圈也很紅,陶怡盈恨不得八百年都不來林雉的房間一回,這會兒怎麽會知道許睿在林雉的房間裏正在高燒。
林雉躺在床上,臉色陰沉,他回憶了一下今天中午他讓給許睿喂些水的那位女傭,她跟吳嬸關系很好嗎,是她通風報信嗎,她告訴吳嬸,吳嬸逼不得已去陶怡盈面前哭訴懇求?
她以為她是誰,許睿到底是林家的還是吳嬸的孩子。
林雉現在擰不過陶怡盈,這個家裏連林勤生說話估計都要看陶怡盈臉色,更何況是年僅十歲還殘廢了的林雉。
類似于一種憤懑的情緒在林雉單薄的胸腔裏散開,不知道為什麽,陶怡盈明明對她這個親生兒子都冷漠異常,卻還要假惺惺給吳嬸薄面來出面讓人帶走許睿。
林雉不管是要和許睿做朋友又或者是當玩具養寵物,還要這些人來教?明明以前都沒教過,怎麽這會兒要跳出來。
許睿去醫院輸了液,晚上被吳嬸重新帶回去以前的房間,許睿清醒以後睡的很不安穩,哭鬧不停,握着吳嬸的手不松。
三四天之後,許睿終于恢複了,這次不用吳嬸交代,他都不可能再踏進前院一步。
可是不是他繞過林雉,林雉就會願意放過他的,等到他重新去上學放學回來那天,他發現自己的房間門打不開了。
晚上許睿被領走去前院正廳跟林雉一起吃晚飯,他坐在椅子上,活像是屁股下面長了釘子。
林雉又變成态度溫和的模樣,跟許睿講話:“你生病好啦?”
許睿不想要搭理他,低着頭不回應他,用筷子在碗裏戳着什麽。
林雉又自顧自說着:“我今天讓人去找你,你卻沒在房間呢,哪裏都找不到你,原來是去上學了。”林雉放下筷子,對許睿微笑着說:“反正你也不愛上學,以後不去上學了在家裏陪我好嗎?”
雖然許睿也很愛玩不喜歡上學,但是他現在對林雉恐懼的很,想一想要不去上學整天陪着林雉,是能直接當場吓哭的程度。
他對着林雉頭搖的撥浪鼓一樣。
林雉又點了點頭,故意說:“知道了,不想上學就不去了。”
許睿又急又氣,從椅子上下來去拉站在一旁的吳嬸的手,吳嬸站在那裏沒有動,她畢竟有一定年齡歲數了,額前也冒出來幾根白絲。
許睿看吳嬸不動,有又晃動一下她的手,身子往後倚拽着吳嬸要走的架勢。
吳嬸完全對林雉話裏的意思感到心驚,什麽叫不讓去上學了,許睿也不過小學四年級,不讓上學了整天跟林雉在家裏?
吳嬸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的窒息感,她為許睿的未來感到痛惜和悲哀,不知道林雉這樣一個從前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看起來什麽也提不起來他的興趣的怪小孩怎麽偏偏跟許睿過不去。
他知道他話裏這樣輕飄飄剝奪的許睿上學的權利代表着什麽嗎?
吳嬸腦神經突突直跳,許睿會被林雉毀了,這個孩子會毀了很多人,他從很小的時候就不正常,共情能力差,以自我為中心,喜怒哀樂都不像平常的小孩那樣輕易獲得,講出來過很多不可思議天真又殘忍的話,只是他後來長大了一點學會了表演僞裝,讓自己變得不那麽不正常,可是許睿這樣的一個小孩如果長期待在林雉身邊,他也會變得不正常的。
“林少……睿才上到四年級,字都不識幾個呢,正是應該學習知識的時候……”吳嬸情緒波動很大,結結巴巴說着。
話都沒說完被林雉就打斷了,他突然視線落到這位從前在林家老宅待過的吳嬸,然後沒什麽遲疑的說道:“這個不用擔心啊,他和我一起上課,我的家教老師能教很多。”他像是對吳嬸屢次炒插手自己決定的逾越行為忍耐到了極限,說到這裏又講道:“吳嬸年紀大了,還為林家這麽操勞實在辛苦,不如回家吧,前段時間聽說才剛得了個孫子,回去抱孫子也要比照顧許睿這麽個不懂事的輕松吧。”
吳嬸腳下有些站不住了,這一天終于來了,林雉早熟聰慧智商極高,這一番話滴水不漏,又輕描淡寫的點提了吳嬸的孫子。
吳嬸也不想要以這麽大的惡意去揣測林雉的心思,可是這位林家少爺此前做出過的種種行為讓她不得不有些杯弓蛇影般的心驚膽戰。
唯一對這緊張又讓人絕望的氛圍無知無覺的就是許睿,他還處在單純的林雉攻擊他不懂事的不滿裏,又不敢跟林雉計較,只拉着吳嬸的手,身體去抱吳嬸的身子,想讓她像上次一樣把他抱起來。
他好像還以為吳嬸的去留是她自己能夠決定的,比如照顧許睿這件事要比照顧吳嬸的親孫子輕松的話,吳嬸就會願意留下來。
他急切的在吳嬸面前比劃着手語,講一些保證的話。
可是吳嬸神色凄惶的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麽,半晌兒視線都沒落到許睿身上,哪怕她的身子被妄想因起來她注意的許睿拽的亂晃。
許睿那天晚上進不去自己的房間,被迫又在林雉卧室休息,吳嬸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變得很冷漠,許睿像是找不到巢穴的蜜蜂,在林家亂撞到快十點,在後院秋千躺椅上休息的時候睡着了,被林雉讓幫傭把他抱回了自己房間。
許睿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因為沒有人叫他起床,而睡過了頭,起來之後就慌裏慌張要去上學。
他的書包課本都被拿到了林雉的房間裏,他把書随便的一裝,就往後院跑,找吳嬸讓人送他去上學。
但是沒有找到。
林雉看他耷拉着腦袋從吳嬸房間門口走過來,手端着一杯熱牛奶,看見許睿走過來,伸手過去遞給他。
許睿一把揮開,大有沒人送他他就自己去上學的意思。
牛奶撒了一地,林雉看他抓着自己書包背帶往外走,在他身後開口說道:“你要自己走着去上學嗎,這裏走過去要一個小時,路上要是碰見人販子,就會把你抓走,然後砍掉你的四肢,讓你在街邊乞讨,你這種啞巴小孩最好拐走了,說不出來話求救都沒路人能聽見呢。”
許睿站在林家後院門口,突然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