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牛丢了
農村裏的夜,沒有路燈,沒有商場建築的霓虹燈,只有那一點瑩瑩的月光灑下來。
嚴亦思抓着包裹,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了看,空無一人。
在這個沒有手機,沒有電視,沒有任何娛樂方式的年代,天一黑,大家都洗洗睡了,很少有人會在黑燈瞎火的半夜出門溜達。
會在半夜出來溜達的人,多半是小偷,還有就是像嚴亦思這樣需要偷偷摸摸的人。
嚴亦思步子邁得不大,但速度卻不慢,借着月光,她很快就走了幾百米,馬上就要走到回收站。
聽村支書說,深夜十一點左右的時候會有一趟要進城的貨車路過這裏,貨車司機之前在這裏發生過車禍,人沒事,但貨大多落了下來。周圍的村民幫忙将貨物全都搬回到車上,沒少一件。
因為這事,貨車司機感激村民。村子裏後來有想去城裏的人,只要半夜十一點左右在回收站這裏等着,就可以搭到去城裏的順風車。
嚴亦思把包裹往懷裏緊了緊,她朝前探了探,隐隐約約看到路邊一個黑漆漆的四方形的輪廓,那大概就是回收站了。
只是,當她逐漸走近時,身上整個血液都快要凝固起來。
回收站的木板門上面用紅漆歪歪扭扭寫着“廢品回收”四個大字,門下面趴着一只黑色的大貓,大貓眼睛是黃綠色的,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嚴亦思不動聲色地站在路邊,心裏卻翻江倒海。
這和她夢中的情形簡直一模一樣!
這時候,突然一陣風吹來,不知道是不是心裏原因,嚴亦思覺得這風陰嗖嗖的,怪吓人。
沒事,夜裏的風吹在人身上本來就有些涼。
嚴亦思這樣想着給自己壯膽,她尋思着,這可能是巧合。如論如何,她是要走的,一個夢不可能阻止她。
雖然下定了決心,但此時此刻,嚴亦思仍然控制不住去回想夢中的細節,她要找出一些不同來說服自己。
對了,在夢中她看到了那個貨車司機的臉,那是一張國字臉,兩條濃濃的粗眉像菜青蟲趴在額頭上,眼睛很小,卻又很細長。鼻子高挺,嘴巴略厚。
這種長相是看一眼就無法忘記的深刻長相,關鍵那司機眉心有一顆黑痣,很大的黑痣,讓人無法忽視。
嚴亦思開始蹲在地上等着,她要等司機過來,她要看看那貨車司機是不是夢中的模樣。
路口空無一人,只有一只貓陪着她。
偶爾從村子裏傳來幾聲犬吠,倒給她添了不少安全感。
嚴亦思也學貓蜷縮在回收站的木門下面,靠在門板上微微打盹。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汽笛聲響起,嚴亦思倏地睜開眼睛,抓起包裹跑到路邊,朝着前方開着遠光燈的大貨車招手。
大貨車逐漸減速,最後停在嚴亦思面前。
車窗搖下,一張國字臉探出來,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線,兩片厚嘴唇微微張開:“你要去城裏嗎?”
說話的時候,那兩條粗眉上挑了一下,眉心的黑痣也跟着移了移位置。
嚴亦思盯着貨車司機看了兩秒,随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只留下身後一臉郁悶的貨車司機在涼風中懷疑人生:怎麽,我的長相就這麽吓人?
嚴亦思一路跑回到家門口才停下來喘氣。她摸着心口,心跳砰砰砰地跳個沒完。
太可怕了!
竟然和夢裏一模一樣,那是不是說明,如果她坐上大貨車離開,就會發生不幸?
嚴亦思心情複雜地看着面前的低矮破舊小平房,心裏生出一股煩躁,難道她不能擺脫這三個小孩?
不管了,先去睡覺吧,今晚算是走不成了。
嚴亦思提着包裹正要往屋子裏去,前面突然走來兩個人,手裏提着煤油燈,像是在找什麽東西。那兩人見到前方有人,邁着步子快步走過來。
糟了,要是被村裏人看到她半夜拿着包裹鬼鬼祟祟的出現在外面,她就是長了十張嘴也解釋不清。
她當即把手裏的包裹朝門前一扔,然後裝作要去茅廁的樣子朝茅廁走去。
那時候的農村裏的廁所都是露天的旱廁,制起來很簡單。挖個坑,埋一口缸,缸上面擺兩塊木板,蹲在木板上解決生理問題。周圍是用青磚圍一個半包圍的圍牆,半人高。蹲下去只可以遮住屁股,頭還露在外面,甚至還能邊上廁所邊和周圍的人聊天。
嚴亦思就是這樣,她假模假樣地走進茅廁,象征性地蹲下身子,然後站起身,裝作在摟褲子的模樣。人還沒從茅廁裏出來,外面那兩人就朝她喊:“是亦思嗎?”
嚴亦思走出茅廁,迎上去說:“是啊,你們這是怎麽了,提着煤油燈做什麽?”
“唉,村頭李大爺家裏的牛丢了,我們都幫忙在找呢。”
“喲,牛丢了?那可是大事啊,要不我也去幫忙找找?”嚴亦思說着便要去屋裏提燈。
那兩人阻止她,“你別忙活了,去睡吧,這大半夜的,有我們幾個男子漢幫忙找就行了。”
嚴亦思也沒客氣,說了幾句之後目送兩人離開,等人離開之後,她便朝屋子裏走,順道把剛才扔在地上的包裹撿了起來。
她輕輕推開門進去的時候,屋子裏面靜悄悄。
她蹑手蹑腳地将包裹塞進床裏面,然後走近大通鋪,朝睡在中間的馮厲看了看。
馮厲閉着眼,睡得特別香。
但夢中,馮厲不是悄悄躲在窗戶後邊看她嗎?他難道在裝睡?
嚴亦思眼神複雜地看了馮厲一眼,然後脫下衣服,爬回自己的床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嚴亦思是被外面的吵架聲給鬧醒的。
她睜開眼的時候,家裏三小孩全沒了蹤影。
嚴亦思看到空蕩蕩的床鋪,腦子裏空了幾秒,才想起來這幾個娃是去上學了。村子裏的小學和中學挨一起,雖然教師沒幾個,但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早自習就是每個孩子都要參加的。
嚴亦思抓了抓頭上的頭發,有點懵懵的。怎麽孩子們起床,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她睡得這麽死嗎?
外面的争吵聲還在繼續,嚴亦思透過房間裏的窗戶往外望,外面不遠處有兩個人在拉拉扯扯,旁邊圍着幾個勸架的,再遠一點還站着幾個看熱鬧的。
嚴亦思不喜歡看熱鬧,但争吵就發生在她家門口,她還是要出去看看。
出去之前她先洗了一把臉,臉盆上面破了漆,露着黑色的一圈一圈,像長着病毒的大臉盤子,看着怪滲人。
她把臉盆用冷水沖了一下,然後提起熱水瓶倒水。咕嚕嚕倒出來的熱水,比冷水也好不了多少,連一點熱氣都沒有。
唉,行吧。
嚴亦思随便抹了一把臉,穿着拖鞋就出了門。
外面是李大爺和他媳婦在吵架,嚴亦思随便聽了幾句,大概是說昨天牛丢了的事情。
李大爺他媳婦一直在抱怨,責怪李大爺昨天旁晚的時候給牛喂食之後就沒再去看過牛,要不然牛也不會丢。
嚴亦思本來只是随便聽聽,聽到昨天旁晚的時候,她的心突然莫名跳了一下。
昨天旁晚她在處理馮惠的事情,那時候馮競明明是跟着她去看馮惠,但她到了位置卻沒看見他,不知道他跑去哪裏了。
這事不會和馮競有關吧?
嚴亦思心裏一跳,加快腳步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