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夏莉絲塔知道，迪爾梅德心裏依然排斥着她的存在，盡管他同意立刻随她回到城堡去。
敵意也好，厭惡也罷，那些對夏莉絲塔而言都沒有所謂，她現在想的，只有趕緊把公爵府的事務轉交給他，她才能心無旁骛地去做其他事情。
迪爾梅德确實是優秀的人才。
雖然離開公爵家的城堡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了，但重新接管起事務，他仍然輕車熟路。
以至于當下人為老公爵傳信，說老公爵想要見她的時候，夏莉絲塔可以拿着只缺少公爵府印章的離婚文書，前去見他。
“我現在就過去。”
一邊起身的時候，夏莉絲塔一邊對坐在書桌後面的迪爾梅德說：“安排一下送信的騎士吧。”
“等我回來，離婚的文書就可以直接送往首都了。”
明明離婚的文書就是迪爾梅德拟定的，可此時，他依然用不确信的口吻問她：“您……真的要離婚嗎？”
“是的，我要離婚。”
餘光瞥見他抿起了嘴唇，夏莉絲塔本來以為他沒有其它問題了。
但走到門邊，即将離開書房之際，聲音從後邊傳了過來。
“和公爵大人離婚之後……您有什麽打算嗎？”
——老公爵問了和迪爾梅德一樣的問題。
被這麽問的時候，夏莉絲塔不由愣了一下。
畢竟這個問題和公爵府的利益、和公爵大人沒有絲毫關系，似乎……僅僅是在關心她這個人、關心她離開公爵府後的未來。
至于離婚之後的打算，夏莉絲塔早就決定了。
“我找到我的歸宿了。”
“是、是嗎……”
老公爵臉上驚愕的表情很明顯，顯然，他對“歸宿”的真正含義産生了誤會。
可即便誤會了，他也沒有指責夏莉絲塔的“不忠”，震驚過後，他只是朝她招了招手。
“孩子，過來坐坐吧。”
這或許是夏莉絲塔第一次在午後和老公爵一起喝茶。
畢竟東境的生活節奏很緊張，夏莉絲塔的行程更是繁忙，除了公事公辦的家庭晚餐，她實在難以在工作日抽出時間，陪同老公爵或者老夫人悠閑地喝茶。
“一眨眼你都已經這麽大了。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這麽小小的嬰兒。”
面對慈眉善目的老公爵，聽他話起家常，夏莉絲塔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身為完美的公爵夫人，她擅長社交的辭令，知道要怎麽從貴族們拐了一百道彎兒的話裏汲取有用的消息，可她的每一個老師，都沒有教她要如何和家人相處。
和她聊天……一定很無聊吧。
假如在這裏的人是聖女愛比蓋爾……那肯定會有所不同。
老公爵看出了她的尴尬。
他笑了笑，說：“沒有什麽想說的話也沒關系，只是我一個老頭子想找兒媳婦說說話而已。”
夏莉絲塔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好的。
今天的午後很平和。
沒有□□的魔獸，也沒有遮天蔽日的狂風暴雪，天空飄着三兩朵白雲，陽光柔和，和諧又安逸。
正當夏莉絲塔快要陷進陽光掉到茶水表面，然後反射出來的星星點點的光芒中時，老公爵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
他似在為往事唏噓感嘆。
“有時候我也會覺得後悔。”
“如果不是因為我和亞道夫的約定，你大概不必活得這麽累，也或許……會有一個更加自由快樂的童年。”
“我很遺憾，當我知道的時候，那些事都已經發生并成為不可追溯的過往了。”
“你可以埋怨我們的。”
夏莉絲塔怔怔擡首之後，看到的是老公爵複雜的神色，他對她感到虧欠，産生的懊悔情緒，對自己的自責。
緘默良久，她最終脫口的只有一句。
“都已經過去了。”
她既沒有選擇埋怨，也沒有給予原諒。
老公爵肯定聽出了夏莉絲塔的意思，他長長嘆了一聲，知道面對即将離開的兒媳婦、已經成為了過去的往事，他無從彌補。
于此時此刻，他最後能做到的，只有真心的感謝和祝願。
“雖然你嫁到我們家的時間并不長，但我非常确信，你已經盡你所能地履行公爵家女主人的職責，去成為丈夫最好的妻子。”
“我很感謝你的付出，也真心祝願……在離婚之後，你能擁抱美好的将來。”
“這麽多年來……你辛苦了。”
夏莉絲塔是被最後那一句“你辛苦了”觸動了。
她曾經因為徹夜學習而流鼻血，也因為拼命練習魔法而患上了痛苦的魔力不足症。
遭遇這些痛苦時，夏莉絲塔都沒有哭，甚至連父母決定離開東境搬去首都……他們離開的那一天，她也沒有流淚。
可此時此刻，就是在聽到“你辛苦了”的瞬間，她的鼻子突然發酸，眼眶也變得微熱。
為什麽會想哭呢？
夏莉絲塔也不知道為什麽。
也許只是因為……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仿佛她的所有付出都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一樣，如今突然能聽到有人對她這麽說，就像是……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有了一個結果。
雖然現在，這一句話已經無法去改變什麽了，但……
“謝謝您能這麽說。這是我以前……一直都很想要聽到的話。”
告別老公爵之後，夏莉絲塔把蓋了公爵府印章的離婚文書給了迪爾梅德，讓他盡快送去首都。
而在那之後，她和前來拜訪的司祭伊凡見了一面。
看到她身上的新衣服，伊凡贊美了裁縫的手藝，也說她臉上的氣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可能是擔心觸及她心中的傷痛，伊凡絲毫沒有談及“回歸”和“死亡”，只是像知心朋友一樣，和她聊了一會天。
夏莉絲塔知道他很擔心自己，所以同意了他每天來拜訪的請求，但同時也表示，因為有事情要忙，所以不是每一次都能見他。
大概是覺得如果忙暈了就不會瞎想，對于不能見上面，伊凡反而表現得很高興。
而就在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夏莉絲塔即将全部将公爵府的事務轉交給迪爾梅德的時候，傳令員帶來了新的消息。
“夫人，公爵大人傳回了消息。”
“什麽？”
“他們明天便會抵達東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