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眠 “很好,這樣很好
有多久沒和遲讓見面?
時夏在心裏算了算, 三年零五個月。
遲讓走的時候,S市大雪漫天。
如今再見,N城烈日灼灼。
時夏穿着學士服, 額邊浮着一層細密的薄汗, 她仰着頭定定望着面前的遲讓。
樹影婆娑落到他臉上,一別三年半, 他與當年的模樣已經有了些變化,但那雙漆黑微吊的鳳眸卻始終閃爍着與記憶中一樣的光芒。
輕狂、張揚、桀骜、狡黠。
他眼中始終映着她的臉。
他變了, 又好像完全沒有改變。
仍然是記憶中熠熠發光的那張完美面孔,遲讓臉上每一絲表情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勾勾唇角, 身體就自動跟着他動起來了。
十指相扣的時候,腦海裏閃過許多畫面。
一幀一幀快速掠過, 最後定格在他們最初見面的時候。
昏暗的小巷, 他也是這樣突然出現,朝她伸出手,将她從泥濘的困境中拉起來。
那時候她只覺得他掌心很大。
如今似乎又多了一份踏實。
他們牽着手在校園的林蔭道上一路狂奔, 身邊有許多人經過,但時夏眼中滿是遲讓帶着她奔跑的背影。
記憶中少年略顯消瘦的背影與此時堅實寬闊的肩膀重合。
時夏眼眶潮熱, 握着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
停車場,劇烈的跑動讓時夏心跳速度即将爆表,但她還不想喊停。
直到身前的人猛然轉身,後腰一重,将她重重地抵在立柱之後。
眼前光線驟然暗下, 熾熱的呼吸落下來,與時夏的交纏着,頻率幾乎同步。
突然靜止下來的狀态讓全身沸騰的血液直沖上大腦,頭面部熱得快要燒起來。
時夏下意識屏住呼吸, 但遲讓的味道與呼吸還是越來越近。
“時老師,不會忘了我吧。”他聲音低啞,帶着明顯的暧昧。
他故意叫她時老師,時夏眼前瞬間出現了他從前拉着她的手睡着的模樣。
心下一蕩,她開口,呼吸卻頓時被人奪去,“我沒有,我……唔。”
唇齒觸碰,遲讓的味道徹底充斥進她的肺腑,他重重在她唇上輾轉,聲音艱難地從縫隙裏擠出來,“我不信。”
時夏沒有接吻過,她唯二有的兩次親密接觸都是遲讓帶給她的。
第一次是三年前,剛剛冷戰結束的他們又再一次針鋒相對,遲讓看着她收拾好的行李,怒而受傷的眼神她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他狠狠地吻了她一下,霸道地宣布了他們的開始和結束。
時夏還記得那時窗外呼嘯的北風卷着雪花落在她臉上,刺骨寒涼之後終歸還是被融化。
第二次便是剛才,在草坪的樹蔭下,當着徐子煜的面,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他仿佛從天而降,暌違三年,他再次出現,依然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他蜻蜓點水地吻在她唇角,對她說畢業快樂。
這兩次,是時夏22年的人生中與異性最親密的觸碰。
雖然短暫,但因為對象是遲讓,所以仍能在瞬間勾動她的心神。
可那兩次都不同于現在。
時夏沒有任何經驗,所有一切碰觸與交換都只能依靠本能。
遲讓并不是個多有耐心的親密者,時夏能感覺到後腰的手臂在不斷收緊,他用力地好像要将她融進身體。唇上重力的摩擦與碰撞都不令她難受,身體裏有股奇異的感覺,令她不自覺地仰起下巴努力配合。
可遲讓并不滿足于只是唇齒相接而已,攻勢随即加深,很快便有暧/昧的聲響與吞咽同時隐秘地進行。
他好像要将她吃進去。
過于熱烈的親吻讓時夏恐慌的同時又有強烈的充實感。
內心像被什麽東西填滿了一樣,随着氧氣愈發稀薄,胸腔內愈發滿得像要炸開。
在最後一絲氧氣被耗盡前,兩個人的嘴唇才猛地分開。
空氣湧入肺裏,燥熱中全部都是遲讓的味道。
胸口劇烈地起伏着,遲讓仍然緊緊貼着她,他随着她的弧度也在喘息,黑眸裏潮濕的暧昧濃郁至極。
時夏從來不知道接吻是個這麽需要體力的事情,她感覺自己已經喘了好久,卻還無法完全平靜下來。
遲讓抵着她的額頭低低笑出來,“好久沒見過你這麽不冷靜。時夏,老實說,你是不是想我想得要死?”
時夏急促地呼吸,根本說不出話來。
她也不想說話。
想念與否,言語可以騙人,身體不行。
她現在環抱着他腰身的姿态無論如何都無法否認不了。
遲讓滿足又愉悅的聲音再度靠近,又是一記深吻落下來,他在獎勵她的誠實,“很好,這樣很好。”
突然間,誰的手機響了。
空曠的停車場裏,鈴聲不斷回響,時夏猛然清醒過來,抵着遲讓的肩膀将他推開,摸出手機接起來。
“喂……”
“時夏,你終于接電話了!你在哪呢,我們到處找你找不見,剛才跟你一塊的帥哥呢?你們在一起嗎?時夏,喂?你…怎麽這麽喘啊?啊!你們該不會……”
時夏臉上燒得厲害,趕快打斷舍友的猜測,“我現在有事,等會跟你說。先挂了。”
“欸欸等一下、那中午還要不要一起吃飯啊?”
“你們先回宿舍吧,我一會打給你。”
話落,時夏幹脆利落地挂了電話。
再轉眼,面前的遲讓已經調整好了狀态,好整以暇地站在離她半步遠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停車場安靜,舍友聲音又大,他離得這麽近,時夏覺得他一定全都聽見了。
果然,遲讓笑了。
“幹嘛這樣盯着我,親完就不認人了?”
他吊兒郎當的調侃也跟從前一樣。
一股氣竄上來,時夏惱羞成怒地打他肩膀,“你胡說什麽!”
遲讓不躲不避,給她打了一下,第二下還沒落下來,他一把将人攥住,唇角一勾,帶着她一個轉身來到車旁,車門打開,将她塞進去。
時夏這才發現身邊這輛車竟然是他的。
遲讓上了車,很快發動引擎。
時夏問:“去哪?”
遲讓握着方向盤,側眸:“當然是去慶祝。”
分開三年,時夏曾經以為時間與空間相隔,東西方的環境差異,身邊的人和事都在變化,會讓他們的重逢變得面目全非。
但現在她卻訝然發現,他們之間似乎沒有距離。
他比從前還要好看,精致的五官褪去了青澀,多了些沉穩。眉宇之間的輕狂仍在,卻換了一種更內斂的方式隐藏鋒芒。膚色略深了一些,仍然是符合主流審美的。之前那種過于白皙的膚色總是給人一種不健康的蒼白感,現在看起來倒是氣色更好。
時隔三年,她想象中令人忐忑不安的陌生感完全沒有出現,時夏看着遲讓,仿佛他只是去海邊度了個假,曬黑了回來,一切都還跟原來一模一樣,他還會動不動就拉着她的手說困了。
心念一動,時夏問他:“這段時間,睡得好嗎?”
她用這段時間來概括,而不是說這三年。
遲讓目視前方,操控方向盤的潇灑姿态并未改變,“你說呢。”
時夏心頭噔的一下,“還是睡不好嗎?可是之前你不是已經……”
“之前你在,後來你不在。”前方路口左轉,他身體微微跟着車子轉向,側臉平靜無波,“怎麽相提并論。”
時夏微怔,随即微皺起眉頭,沒有出聲。
她不是沒有見過遲讓因為睡眠問題變得憔悴的模樣,到底是分開太久,讓她在看見遲讓閃閃發光地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竟然忘了他不是個喜歡把愁緒擺在臉上的人。
他一定有很多很多個難捱的深夜和更多令他覺得負擔的白日。
心底久違地感覺到酸痛,想到從加州到N城,中間将近二十個小時的飛行時長,時夏幾乎是瞬間就心軟了。
她又問:“你現在住在哪裏?我們不要去慶祝了,直接回你住的地方。”
遲讓聞言,側眸望過來,看見時夏臉上的擔憂,他勾起唇角,笑容意味深長:“不然你以為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時夏愣住。
對遲讓來說,時夏就是長期有效,合法且對身體完全無害的迷藥,為了她,遲讓在異國他鄉度過了漫長的三年多。
時隔這麽久,他當然要第一時間先确認一下她的藥效是否還一如既往強勁。
車子拐進希爾頓酒店的地下停車場,遲讓的房間在18樓。
時夏突然想到他之前在印象大廈的公寓,全屋酒店式裝潢,一走進他的家門,就像走進了某個五星級酒店的房間。
如今他真的住進了酒店,時夏竟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甚至還有些又回到了他那個公寓的錯覺。
只是這裏過于豪華,腳下的地毯厚到兩個人踩上去,聽不見任何一點腳步聲。
太安靜的環境容易讓人心亂。
房門打開,大套房的客廳中央已經布置好了一桌驚喜盛宴,冰桶裏價值不菲的香槟還系着粉色的絲帶。
但這兩人誰都無心餐點。
進了屋,房門前腳在身後合上,時夏後腳便覺眼前一暗。
她下意識地向後多了一下,很快被遲讓抓到身前,扣着她的後腦不許動彈。
深吻落下來,兩人一路從門口吻到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外,N城的正午陽光熱烈似火,房間裏雖有冷氣,也吹不散兩人不斷攀升的體溫。
兩條人影糾纏着摔進柔軟的床鋪上時,時夏陡然清醒過來,軟軟依在他肩上的雙手突然發力,抵住他不讓繼續下去。
遲讓不滿的黑眸就在她上方。雖然很不情願這樣停下來,但他還是耐着性子等着時夏開口說話。
時夏呼吸急促:“你、你不是要休息……”
“我千裏迢迢飛過來,可不是只為了休息。”
“可我……”
時夏吞吞吐吐的遲疑讓遲讓的不滿愈發深重,撐在她身側的大手移到她的臉頰,遲讓用力捏住她的下巴,他咬牙道:“時夏,我等了四年。如果你現在跟我說你不願意,我會咬死你。”
“我……”
時夏只說了一個字,聲音便淹沒在遲讓緊貼而來的長吻中。
願不願意,她不知道。
但好像從很久以前,她關于未來的設想裏,就多了一個人影。
那個人能看出她面具下的不安;會在樓下補眠整夜守護她的夢;他送她單程機票,懂她不想回頭;他說過要跟她一起出逃。
他是唯一一個永遠都無條件讓她做自己的人。
時夏曾經害怕時間和距離會将她好不容易敞開的心門帶上,但他又突然出現,同記憶中一樣輕狂張揚,眉眼桀骜,唇角挂着痞痞的笑容。
他的聲音、他的味道、他的懷抱,他的一切都和想象中一樣,充滿熟悉和溫柔。
在腦海中那副關于未來的藍圖裏,那個和她站在一起的人,就是遲讓。
回憶與現實不斷交纏,時夏不受控制地淪陷。
那些壓抑在心底的思念和熱流一起,随着他的觸碰不斷蔓延溢出。
她必須承認,過去這三年半的時光裏,她對他的想念是自己從來不敢想象的程度。
時夏想要做自己,那麽做自己最基本的條件是聽從內心。
現在她的內心讓她抱緊他。
厚重的窗簾将窗外的烈日隔絕,房間裏只有昏黃的臺燈溫柔地注視着他們。
大床上一片狼藉,遲讓在她身上不斷重複說的只有一句話。
“你是我的。”
是我的光明;黑暗;
清醒;沉迷;
晨光;黑夜;
你是一切對立與和諧。
你是我的迷藥。
讓我們一起沉眠。
……
太陽落下,月亮升起。
N城的一天即将落幕,房間裏的兩人相擁而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