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眠 “既然你決定不要他們了,那我要你……
遲薇, B市C&W律所高級合夥人;年度十佳傑出女性;曾代表B大參加國際辯論賽,榮獲金獎。
近年來經手過最有名的離婚案,贍養費高達5億, 并獲勝訴。除此之外, 這起案件沒再透露過多的消息,不過據外界傳聞, 遲薇在這個案子上的律師費不低于八位數。
以上是時夏能夠在網絡上搜索到的有關遲薇這個名字的全部消息。
不得不承認,遲薇作為一名傑出的女律師, 她對時夏提出見面要求的時候,即便時間是在半夜, 她的語氣和态度全都滴水不漏,沒有半分失禮, 進退有度間, 卻讓時夏沒有任何拒絕的機會。
當然,時夏也沒想過要拒絕。
從她在電話裏報上自己姓名的那一刻起,時夏就知道她是為誰來。
半個月前, 時夏找到了一家新開的24小時書店打工。
遲薇不知從何得知這個消息,直接将見面地點選在了店裏。
出租車在書店前停下來, 巨大的透明落地窗內,幾個大型原木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店內燈火通明,暖黃的光線既适合閱讀又有夜的靜谧,氛圍絕佳。
沒什麽客人, 收銀臺後,晚班的同事在打瞌睡。
時夏推門進店,門上的風鈴叮鈴鈴響了一下。
同事擡頭看見她,有些意外。
時夏來不及與她寒暄, 将手中的行李放下,便朝樓上去。
書店分兩層,一層全部是選書區,中間挖空的吊頂空間裝了一個旋轉樓梯,上去是個水吧。白天有人在這裏做咖啡和蛋糕,晚上只有自助的咖啡機。
時夏順着樓梯上去,入目都是空着的桌椅,只有靠欄杆處,有位穿着煙灰色職業套裝的長發年輕女人坐在那裏。
她在看書,《論法的精神》。
專業的人似乎走到哪裏都在做專業的事情。
時夏幾乎一眼就認出她就是遲薇。
百科上她穿着嚴肅死板的職業照竟沒有照出她本人百分之一的美。
她此刻專注看書的側臉,與遲讓趴在時夏手邊睡覺的樣子,面容精致的相似度高達80%。
時夏腳步很輕地走過去,停在遲薇對面的位置,輕聲地:“您好。”
遲薇從書本裏擡起眼來,專業審視的眼光陡然落在時夏臉上,冰涼得時夏後背不自主地一緊。
片刻後,像是認出了她,遲薇眨了眨眼睛,聲音比電話裏的還要清淡,“時小姐,請坐。”
時夏依言拉開椅子坐下。
二樓很安靜,這個位置側邊正對門口,只要稍一低頭就能看見樓下同事的一舉一動。
時夏端坐的姿勢如往常一樣,在她臉上看不見任何緊張或異樣的端倪。
遲薇在她對面,只用了兩秒鐘就将她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這個過程,她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目的。
兩秒鐘後,她開口:“很抱歉這個時間約你出來,但我在S市短期的差旅途中只有今晚有空。希望你不要介意。”
時夏禮貌回應:“沒關系,我不介意。”
遲薇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放到時夏面前,開門見山道:“今天約時小姐見面,是為了我弟弟,也就是遲讓。他委托我辦的事,我已經辦好了。現在我需要時小姐在這上面簽上你的名字,表明這件事情将全權委托給我的事務所來處理,以及簽署這份借款協議。”
時夏一頓,沒有立刻回答。
遲薇口中遲讓委托她的事情,是時昭。
他找遲讓要五十萬,遲讓給了他兩百萬。
他們約在QR外見面,遲讓明确表明,這兩百萬用來買斷時昭和時夏之間的兄妹關系,并且要他保證,以後不會再做出那些傷害她的事情。
時昭見錢眼開,不可能不順從。
但是口說無憑,遲讓讓他自己把這段話錄下來,并且要求他說明之前都用過哪些手段從時夏身上榨取錢財。
這是遲薇要求的。
因為接下來,這段錄音會經過特殊處理,變成證明時昭是通過恐吓、威脅等敲詐勒索手段,非法獲得的這兩百萬。
一旦提告,時昭不僅要去坐牢,這兩百萬也會原封不動地退回遲讓的賬戶。
遲薇現在拿出來的,就是一份委托代理協議。
只要時夏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遲薇就是她的代理律師,她會幫她全權處理有關時昭的任何問題。
至于那份借款協議……
遲薇補充解釋道:“遲讓表示這兩百萬之後會存進你的賬戶,用作你之後學習生活的費用。但他現在大概還不太懂贈與的含義,所以我需要幫他規避一些風險。但時小姐你可以放心,這筆借款沒有附加任何利息。你和遲讓現在是情侶關系,在你們關系存續期間,自然不會有人向你追讨這筆錢。至于你們分手以後,這筆錢遲讓還要不要,就是他的事了。”
時夏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所有律師都這麽冷酷無情,可以将所有事情量化處理,當遲薇說出“分手以後”這四個字的時候,好像已經篤定他們不可能在一起多久。
她和遲讓在某個方面真的很像。
聽完這些,時夏拿起筆,在簽下自己的名字之前,她問遲薇:“遲讓知道你今天來找我嗎?”
遲薇表情很淡,“我原本打算回程路上告訴他。”
時夏微怔,“你馬上就要走嗎?不跟他見面?”
遲薇眼睫微擡,語氣淡漠:“時小姐,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獲得了高校直通券,可以悠閑打工。”
言下之意,她很忙。
時夏一梗。
遲薇似乎趕時間,她看一眼腕表,提醒她:“時小姐,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時間寶貴。”
時夏回過神,拿起筆爽快地簽署了兩份文件,還給她。
遲薇對着她娟秀飄逸的字體,神情略有松和。她将文件放進包裏,合上面前的書本,道:“我聽說了你的遭遇,很遺憾,希望你本身的優秀可以彌補身邊人對你的傷害。”
她突然轉變了話鋒,興許是例行安慰,時夏一時頓住。
遲薇拎着公事包起身,“雖然刑事訴訟不算我的專業,但時小姐放心,我會盡力幫你争取最高量刑。”
時夏跟着她站起來,“麻煩您了,謝謝。”
“不客氣。”遲薇将黑色的風衣外套搭在臂彎裏,“不用送了,我先走了。”
她腳下纖細的高跟鞋踩出來的聲響清脆有力。
走到樓梯口,時夏突然叫住她。
“遲律師。”
遲薇停下來,回頭。
時夏看着她那張精致而冷漠的面孔,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默了片刻,她只道:“路上注意安全。”
遲薇微微颔首,“再見。”
“再見。”
與遲薇的見面來得突然,結束得似乎也很突兀。
時夏原本以為她會再說些關于遲讓的話題,但她從頭到尾好像只提過他三次,其中一次還是時夏主動問起的。
不過從她的态度來看,她似乎并不覺得他們兩個會有什麽結果,既然沒有結果,對她那樣的大忙人來說,似乎也确實不用再費什麽心力。
遲讓晚些時候來過電話,看樣子是已經知道他們見過面了。
時夏将晚上見面的經過說給他聽,在說起她以為遲薇會以贈送兩百萬為條件,要求他們斷絕聯系的時候,遲讓笑了。
“你太看得起遲薇了。”
時夏不解:“什麽意思?”
遲讓:“遲家的人從來都是拿錢辦事,想從他們口袋裏拿錢出來,難度堪比登天。”
時夏回想了一下和遲薇的整場談話,雖然她确實有些冷酷,但也沒到遲讓說的這種勢利程度。“我覺得你對你姐姐有誤會。”
遲讓也不與她争辯什麽,不屑地哼笑一聲:“也不怪你看不穿,跟遲家的其他人比起來,她确實還算個人。”
不知道為什麽,遲讓好像對遲家以及遲家的人都很有意見的樣子。
時夏問他:“所以,你以後也會當個律師嗎?”
遲讓脫口而出,“當然不。”
“那你以後要做什麽?”
“反正不會是律師。”
默了默,這時倉庫外面,同事來喊時夏吃宵夜。
時夏已經反應很快地捂住了聽筒,遲讓還是聽見了。
“誰在叫你?你現在在哪?”
時夏原本還不準備将從家裏搬出來的事情告訴他,但遲讓根本容不得她有任何隐瞞的機會。
挂掉電話後的二十分鐘,他就出現在了店裏。
時夏跟同事對着頭吃泡面,風鈴一響,兩個人同時擡頭——門外卷進來一陣薄涼的夜風,遲讓身披夜色,面色沉沉地站在門口。
他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裏,像兩道望不見的漩渦,席卷了他所見到的一切。
二樓,遲讓坐在了剛才遲薇坐過的位置。
時夏端上來一碗泡面和一杯速溶咖啡,放到他面前。
“外面冷不冷?”她先問。
遲讓不想回答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他冷着聲音直接道:“時昭人呢,你沒報警?”
時夏眼睫微斂,聲音很淡:“我媽不讓。”
遲讓沉着臉,不說話。
他沒見過時夏的母親,但他見過時昭。只看她養出了什麽樣的兒子,就能大致推斷出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可這樣的人偏偏又養出了這樣優秀的時夏。
世事大約就是這樣無常,說不清,也道不明。
沉默了半晌,遲讓突然起身攥住時夏的手腕,拉着她下樓。
樓下有幾個客人在選書,時夏壓着聲音問遲讓想幹什麽。
他猛地停下來,時夏差點撞上他。
她擡頭,他正望下來。
黑眸裏映着書店裏暖調的光,暖到發燙。
“既然你決定不要他們了,那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