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眠 [時老師睡不着是不是在想我]……
散場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兩點了。
遲讓的車停在時夏小區裏, 周圍矮矮的步梯房跟他的豪車格格不入。
但他并不在意。
車子熄了火,周遭安靜非常。
黑漆漆的樓棟口像一雙雙眼睛,正看着這邊。
“明天見。”車裏, 時夏解開安全帶, 道了別,準備下車。
身後的人拉住她。
“等一下。”
時夏的手臂細得好像一捏就會斷, 遲讓握在手裏,突然不想就這樣讓她走。
他手掌很大, 溫涼的觸感并不讓人覺得難受。
時夏頓住,回眸望去, 沒有立刻掙開。“幹嘛。”
遲讓撇嘴:“你覺不覺得你有點無情。”
時夏:“?”
天臺上,他已經那樣明确地表明了自己, 本以為她會感動得一塌糊塗然後在他懷裏打滾, 可時夏只是呆滞了幾秒鐘,便鎮定地從他懷裏退出去,非常冷靜且絕情地告訴他, ‘等你考上G大再說。’
想到她那時的表情,遲讓又忍不住笑出來。
是啊, 無論面對什麽,永遠都那麽認真又淡定。
這才是時夏。
他半天不說話,兀自無聲發笑,時夏拍一下他的手,“笑什麽, 你是不是困到神經錯亂了?”
遲讓點頭:“有點。”
“……”
“你覺得我能考上G大嗎。”他問。
時夏停頓了一下,反問:“你在天臺上說的話是真的嗎?”
“當然。”遲讓握住她的手,黑眸裏的笑意耀眼,又帶着些說不清的溫柔,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一直這樣牽着你。”
他這樣直白地說這些話,時夏臉上一熱,眼神閃了閃,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只動了一下手腕就停了下來。
車內沒有開燈,光線昏暗,但這不妨礙他們從彼此臉上看清對方的心意。
時夏說:“如果你真的這麽想,那你就能考得上。”
她很認真在說這句話,好像她真的相信這一點。
夠想,就能做到。
空氣安靜一瞬,遲讓笑開。“有道理。”
“好了,不早了。”他松開她,看了眼車載時鐘,快兩點半了。“上去吧,睡個好覺。”
手腕落空,心頭有種很微妙的感覺。
說不出是什麽。
好像還在留戀他掌心的溫度。
定了定神,時夏推門下車,“晚安。”
家裏沒有開燈,眼前只有一片靜悄悄的黑暗。
時夏輕手輕腳地在穿過客廳,經過葉蘭房間的時候,隐約聽見裏面有聲音傳出來,但不等她聽清,又消失不見。
葉蘭大約還沒睡。
未免将她吵醒,她會出來大發脾氣,時夏動作越發小心。
小心地進房間換衣服,小心地出來洗漱,再小心地回房。
躺在窄小的單人床上,時夏仰躺在床上,看着灰色的天花板,安靜的空氣将她帶回天臺。
風、燈光、音樂,還有遲讓。
所有一切都在她眼前一遍遍重現,她甚至能回憶起遲讓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他眼下淡淡的陰影,以及他抱着她的時候,心跳穿過胸腔、透過衣料,沉穩的節奏一拍一拍地引領着她的心緒。
時夏到現在也不是很能從那個夢一樣的場景裏回過神來。
是真的嗎。
為什麽呢。
她從前不覺得自己是個多敏感的人,但面對遲讓,可能是他太好,好到讓她不斷懷疑自己。
這樣到底好不好,她現在有些難以确定。
就這樣躺了十來分鐘,完全沒有困意。
時夏翻身抓起手機,點開微信。
遲讓現在應該在開車。
思來想去,她給他發了一條信息。
[明天就開始補習,不能睡覺,是真的補習]
發完,她想到什麽,翻身起來擰開臺燈,在書桌下的抽屜裏找出之前自己積累的筆記。
不同科目分門別類,有些本子裏夾滿了不同顏色的便簽紙。全部加起來,有半米多高。
時夏從不認為自己有多聰明,相反,她很清楚正是因為自己不聰明,所以她才需要付出比旁人多十倍甚至百倍的精力和時間來做這些工作,以求夯實腦子裏關于知識的記憶儲存。
她對遲讓的程度了解不深,但凡事從頭起,基礎打好才能往上。
她憑直覺大概翻出一些筆記,認為對他應該有用,然後拿袋子裝好,準備明天上學的時候帶給他。
做完這些,時夏關燈上床,遲讓二十分鐘前已經回複過來了。
幾乎是她發出信息的下一刻。
[知道了時老師]
[時老師睡不着是不是在想我]
時夏看着信息,唇角不自覺抿住笑,她還沒想好怎麽回複,又進來兩條新消息:
[我到家了]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今晚是想我想睡着的]
時夏發現自己幾乎能夠想象到他現在是用什麽樣的表情在發這條信息,可能是剛進家門,舒服地窩在沙發裏,有點困,但睡不着。發這句話的時候,他一定在笑,微吊的眼角微微上揚,有點臭屁的自戀。
過了十月,S市的天氣漸漸轉冷。
深夜微涼,時夏纖細的手指懸停在屏幕上方,有點冷了。
幽幽的熒光映出她唇角的笑意,很甜。
她從來沒有這樣在深夜和人發消息的經歷,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能讓心跳一直保持在一個快速又不讓人覺得難受的頻率。
唯一知道的,是她現在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好像一切塵埃落定。
不用再考慮其他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她只用專心這個對話框裏,就可以了。
鍵盤跳出來,時夏快速地打了兩個字:
[晚安]
不是否定,也沒有肯定。
不管是怎麽入睡的,總之她的好心情在這個晚上,是遲讓給予的。
晚安,遲讓。
真正意義上的。
盡管時夏千叮咛萬囑咐,不讓周思齊他們把G大的事情說出去,但學校在周一的升旗儀式上向全校宣布了這個消息。
時夏在萬衆矚目下走向主席臺,接受了學校特別為她制作的绶帶、獎牌,還有一萬元的獎勵金。
校長、教導主任、班主任,各科老師都來跟她合影。
每個人看她的表情都是在看未來的棟梁之材,秋日天空高遠,陽光正好,一切都跟時夏之前想象的一模一樣。
儀式結束後,時夏去了趟楊潔的辦公室。
她将之前簽約的合同還有今天收到的獎金全部交托給楊潔保管。
楊潔十分意外。
但時夏表現得相當鎮定,鎮定到找不出一絲破綻。
“家裏最近在搬家,有很多陌生人進進出出,太亂了。我怕把這些重要的東西放在家裏,會弄丢。”
她這樣說,楊潔突然想起來之前她說父母的事情。
既然提到了搬家,她自然猜測時家父母可能是分開了。
真是難為時夏,明明才十八歲,不僅要承受父母分開的壓力,還要專心備考。幸好最後的結果令人欣慰。
思及此,楊潔很痛快地答應了她。“行,那這些老師就先幫你保管。我會放到學校的保險櫃裏,等你處理好家裏的事情,再來拿。”
時夏感激不已,鞠躬致謝,“謝謝您楊老師,這三年,您幫了我太多了。”
楊潔确實感慨,從高一入校,到現在高三,她是一步步看着時夏成長為如今令全校都驕傲的樣子。
她慈愛地拍拍她的手臂,感嘆道:“不說謝謝,我當老師三十年,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們一個個都成才成人。”
對楊潔,不管旁人說她勢力也好,偏心也罷,時夏始終是感激的。
正因為有這些能從心裏肯定她、幫助她的老師,她才一直覺得學校是個比家裏安全百倍的地方。
雖然到G大讀書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但未免這一切被葉蘭提早發現,她會鬧得不可開交,時夏準備到走之前,都暫時不告訴她。
尤其最近,時夏發現時昭回來過。
那天放學,她回家比平時早了十幾分鐘。
葉蘭在收拾她的房間。
時夏當即便覺不對,葉蘭從離婚開始,就沒再碰過家務。
她找的理由是時佑進來玩了會兒,把她房間弄亂了,她順手收拾。
但時夏很敏感地在房間裏聞到了煙味。
在這個家裏,會抽煙的人除了時茂就只有時昭。
正享受着齊人之福的時茂是絕不可能到他們這來的,即便來了也不會進她的房間。
只剩下時昭,也只有他有理由來翻她的房間。
他一定在找什麽。
時夏心中鎖定了目标,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
她把房間從裏到外都檢查了一遍,沒丢什麽東西。
也幸好,她沒有将什麽重要的東西放在家裏。
聯想到之前葉蘭三番兩次提出要她身份證的事情,時夏越發覺得奇怪。
她心裏有了點猜測,但不敢确定。
她給遲讓打了個電話,開口就問:“時昭最近有沒有消息?”
遲讓那頭很安靜,不知道在哪。
他坦誠地告訴時夏,“他來找過我。就昨天。”
“找你?!”時夏一驚,“他找你做什麽?”
遲讓頓了頓,“一兩句說不清,你在家?我去接你吧,見面說。”
時夏沒猶豫:“好。”
挂電話之前,遲讓又說:“把你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帶出來。”
時夏一怔,心漸漸沉下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