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眠 “要你防外人,我是外人嗎?”……
第二天一早, 時夏五點半起床。
她傾身越過課桌往窗外看了一眼,白色的瑪莎像一匹溫馴的白馬,正安靜地等待在樓下。
時夏唇角微抿, 轉身走出房間洗漱。
準備好早餐, 已經六點半了。
時夏快速吃完,再将葉蘭和時佑的單獨放起來, 還有一份打包好的,她特地放在玄關處, 怕自己忘了。
回房整理好床鋪,她在書桌邊清點要用的文具、準考證、身份證。
确定沒有落下的, 時夏才開始裝包。
整理好一切,差不多到時間了。
時夏背着書包起身, 準備出門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什麽, 又返回去将桌子裏兩張身份證的複印件帶上了。
樓下,遲讓正在給誰發微信。
時夏打開車門的時候,隐約聽到一聲消息發送的提示音。
遲讓一夜未眠, 依舊精神奕奕,清爽十足。
他單手撐着方向盤, 側身看她:“提前五分鐘下樓。說明睡得不錯?”
時夏将手裏的早餐遞出去,答非所問:“五分鐘。”
遲讓接過來,看一眼,笑了:“愛心早餐?”
“你也會說這麽土的詞。”時夏側身扣安全帶,回頭來時, 臉上完全沒有任何跟愛心倆字沾邊的表情,“快點吃,你只有五分鐘。”
遲讓撇撇嘴,拆開牛奶喝了一口。
外國語學校在城東區, 從這邊過去路上需要四十分鐘。
九點半開始考試,九點就要進場。
時夏怕路上堵車,預留出了兩個小時。
不過今天周末,早上路況格外順暢。
外國語是S市有名的貴族學校。
光從學校外觀都能看出富麗堂皇。據說能在這裏讀書的學生,非富即貴,且大半都是為了将來出國做準備。
今天飛簽考,雖然時間尚早,但校門口也已經停了不少來送考的車輛。且車的價位都不低。
遲讓将車停在校門對面,瞧見那邊熱火朝天聊成一團的家長,他笑了。
時夏剛解開安全帶,聽見他笑,側眸望去,見他手肘擱在窗邊,正掩着嘴笑個不停。
順着他的視線,她很快明白他在笑什麽。
“欸,你說我是不是也應該過去跟他們聊一下?炫耀炫耀。”遲讓笑得那叫一個開心,俨然一副驕傲的家長模樣。
時夏黑着臉,剛要罵醒他,視線滑過方向盤上的标識,她突然頓住。
遲讓笑夠了,身旁一直沒反應,還以為她在緊張,回頭一看,時夏正直勾勾盯着他。
眉頭一挑,他問:“怎麽。”
時夏:“你當初為什麽來一高?你難道不覺得,外國語更符合你的氣質。”
“這個問題我不是已經回答過了。”遲讓說:“我奔着你去的啊。”
他回答得很快,似乎完全不用思考,也沒有半分遲疑。他選擇時夏的時候,好像永遠都這麽篤定。
時夏沉默。
“幹嘛,玩憂郁?”遲讓側過身看着她,笑意不減,“緊張了?”
時夏不懂,她緊張,他為什麽要笑這麽開心。
她往後退一點,貼着車門,将手裏的東西交給他,“考場裏不能帶手機,我就放車裏。還有書包。”
她把裝有必要證件的文件袋拿出來,剩餘地一股腦塞到遲讓眼皮子底下。
遲讓接了個滿懷,餘光瞟到敞開的包口裏有她的身份證複印件,他哼笑一聲:“你還真是準備的萬無一失。”
時夏知道他總是覺得她想得太多,但有些事情她不得不想。
就像當初,如果她有這份複印件在學校,也許她就不會錯過暑期營。
現在也一樣,不管待會有任何意外需要人幫忙,至少遲讓手裏有她的身份證明。
既然下雨的時候沒人會來送傘,時夏必須保證自己不會淋濕。
但遲讓似乎不這麽想,他抽出其中一張,拿起來看了看上面時夏的照片,應該是時夏早期拍的,看上去比現在要小。額前的劉海被小卡子別在一邊,露出一張小巧的臉蛋。看得出來她想做笑的表情,但是唇角緊緊抿着,嚴肅得和她的年齡一點都不相稱。
遲讓眼眸微斂,将照片反過來對着時夏,突然說:“你信不信,我現在可以用這個讓你背上上億的負債。”
時夏不慌不忙對上他的視線,應對得極其平靜:“那我們一起死好了。”
沉默——
一直沉默——
沉默到時夏以為這個玩笑話到此結束的時候,遲讓斂去了臉上所有表情,他那雙漆黑的眼瞳裏出現了她從未見過的認真和謹慎。
心尖一顫。
他說:“好啊。
“那就一起死。”
九點到了,外國語學校打開大門,考生可以進場了。
時夏被校門打開的金屬摩擦聲驚醒,遲讓眼中已經找不見方才的神情。
他将時夏的書包放到置物臺上,提醒她該進去了。
時夏下了車,關上車門前,她站在路邊的臺階上,頓了頓,然後彎下腰對車裏的遲讓說:“我一定能考上的。”
遲讓歪頭看着她。
“等我考上,我就專心給你補習。這次不收費。”
遲讓笑:“那你虧了。”
時夏沒有笑,她用同樣認真的神情告訴他:“只要你也能考上G大,就不虧。”
如果他們能上同一所大學,能離開這裏,能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時夏想不到還有什麽遺憾了。
遲讓一直看着時夏的背影過馬路,進校門,消失在教學樓的拐角。
她束在腦後的馬尾像一枝倒懸的黑色郁金香,濃郁,神秘,美麗溫和的外表下蘊含着無限堅定的能量。
收回視線,置物臺上時夏稚嫩又倔強的小臉正看着他。
遲讓垂眸一笑。
也不知道在回答誰,“行。”
G大的飛簽分兩個部分,筆試和面試。
筆試對時夏來說有難度,但常年的訓練和知識積累,她應對起來不算困難。
而面試部分更讓她緊張。
G大要求全英文面試。
而一高英語課的對話模拟練習,三年加起來不到二十個課時。
從面試教室出來,時夏回想起剛才五個考官不約而同露出的滿意表情,緊張的心情放松下來,唇角止不住上揚。
最快一周之後,她就會收到今天考試的結果。
能不能順利進入G大,就看一周之後楊潔有沒有找她談話。
出了考場,遲讓帶她去吃了飯,普通的飯。
他說等結果出來,再幫她辦慶功宴。
時夏當然沒有意見。
吃完飯,遲讓還有事要辦。
他原本昨天就說了有事的,但為了她,他付出了一整夜和一整個上午。
時夏感動,但又不想表現得太明顯。
遲讓提出要送她回家,時夏拒絕了。
這個時候回去,也許會碰上葉蘭帶時佑去打牌。萬一被葉蘭看見遲讓,到時候才是真的甩都甩不掉。
臨走前,遲讓留下了她的兩張複印件當紀念。
雖然這個紀念物有點奇怪,但遲讓說:“我給你當司機,你總得給我點報酬。”
況且時夏覺得,他并不會真的拿她的複印件去做什麽壞事。
遲讓對她這個想法不能茍同,教育她:“凡是需要你身份證明的,你都得先問清楚要做什麽,問不清楚就不要給,不然很有可能會被賣。”
時夏深覺他言之有理,“那你還給我。”并要上去搶回自己的複印件。
遲讓反應極快地鎖上車門,降下車窗,語重心長:“要你防外人,我是外人嗎?”
時夏揚手作勢要拿手機砸他,他才慢悠悠升起車窗,發動引擎,從縫隙裏送了枚飛吻出來,“拜~”
看着他漸行漸遠,時夏忍不住失笑,“臭屁王。”
也許是因為擔心了很久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時夏的心情異常放松和平靜。
回了家,葉蘭今天竟然沒出去打牌。
時佑在房間裏睡午覺,客廳裏的電視開着,葉蘭在廚房炸果汁。
時夏有些意外他們竟然在家,但沒多問,說了聲:“我回來了。”便看見葉蘭從廚房出來。
“你考個試考一上午?”
葉蘭語氣不好,但時夏沒放在心裏,“嗯。”了一聲,換鞋進房。
她随手帶上房門,沒關緊,葉蘭跟了進來。
“我早上去給佑佑報幼兒園,沒帶身份證,準備讓你給我送,結果我打你電話,是個男的接的。”
時夏收拾東西的動作微頓。
葉蘭試探得很明顯,她聽出來了,“考試不能帶手機,東西都放在考場外面,可能是保安接的吧。”
“保安?”葉蘭明顯不信。
但時夏不想說的時候,她什麽都問不出來。
很快,她又想到下一個話題。依依向物華 定定住天涯
“那你把身份證給我吧,佑佑幼兒園要登記家長信息,我身份證過期了。”
時夏一頓,回頭看她:“要我的?”
葉蘭表情自然,看不出什麽異常,“是啊。你成年了啊,又是他姐姐,幫他登個記就可以了。”
這個理由聽起來似乎沒有破綻,但遲讓剛剛跟她說過這事,時夏多了個心眼,轉過身在包包裏假裝翻找了一會,囫囵答:“我找找……好像落學校了,周一再給你吧。”
葉蘭不放棄:“沒事,有複印件也行。你之前不是找工作剛印了兩份?拿一份給我。”
這個時夏真沒有。“我都交了。”
葉蘭開始不耐煩了:“一份都沒有了?”
時夏:“不信你自己找。”
她說得這麽肯定,不像撒謊,葉蘭沒辦法,眉頭緊皺,看了她兩眼,轉身出了門去。
沒過一會,她又推門進來,沒好氣地把存折往床上一扔:“給你收好!守財奴!你就守着這點錢吧你,一輩子沒出息!”
說完,她便沒再進入時夏的房間。
今天葉蘭兩次提到身份證的事情,時夏覺得事有蹊跷,但一時想不到是什麽,幹脆不想了。
她剛剛完成了一件艱巨任務,她需要休息。
難得的雙休總是過得飛快,再上學就是連着十天沒有休息。
一進入十月,時間就好像開了倍速。
運動會仿佛就在昨天,然而一眨眼,連十一長假都已經過完了。
連續上了十天的課,只休兩天,再來上學的時候,班上大部分都萎靡不振。
周思齊上課的時候哈欠連天,下課了也沒見有什麽精神。
大課間,時夏依舊在座位上認真刷題,周思齊趴在她手邊瞌睡,外面天氣陰陰的,像是要下雨。
“時夏!老楊找!”
突然,教室後門有人叫。
時夏應了一聲,回頭放下筆的瞬間,心髒猛烈地收縮了一下。
距離飛簽考試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一開始期待的心情已經在這十幾天裏一點點沉了下去。
時夏原本以為已經沒有希望了,但到辦公室門口,裏面傳來楊潔和校長的談話,言語間掩不住的得意與驕傲讓時夏的眼眶突然發熱。
她好像已經實現了夢想的第一步。
大學五年全額獎學金,高考免試入學,接下來的時間時夏可以自由選擇要不要繼續她的校園生活。
在合同上簽上名字,這一切就真正屬于她了。
從辦公室裏出來,外面開始下雨。
時夏從沒覺得哪一個雨天的空氣如此清新動人。
她走回教室,面上依然鎮定,但輕快的腳步還是出賣了她此刻喜悅的心情。
走廊上人很多,每一個都那麽青春可愛。
她這幾年全部心力都是學習和打工,對身邊同窗幾年的人并未過多關注。
除了周思齊性格活潑,不介意時夏偶爾冷落,其實她少有真正的朋友在身邊停留。
不過沒關系,這些失去的,老天爺已經用另一種方式補償了她。
時夏穿過走廊上的人群,即将進入教室,樓梯間裏的上來了幾個人。
餘光瞟到其中一個高大的身影,腳步一頓。
她側眸望去。
那邊并排站着的,是遲讓和藍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