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個鼎
◎清白(二更合一)◎
浴水而出的及臀長發, 絲絲縷縷濕黏在光滑的脊背上,她擡手撩開墨似的黑發,露出盤踞在肩胛骨兩側的藍閃蝶。
斑斓瑰麗的蝶翅上沾着絢麗的瑩光藍, 前翅和鳳尾包裹着一圈冥黑,纖細精巧的花紋栩栩如生, 落在從臀線向上延伸生長的曼珠沙華上。
蝶翅閃耀着藍色、綠色和紫色的金屬光澤, 藍閃蝶展翅欲飛,好似活的一般, 恍若随時都會沖破禁锢的枷鎖, 得到夢寐的自由。
宋鼎鼎望着長鏡裏瑰麗的色彩, 久久無法回神。
這只藍閃蝶代表着什麽?
它是簽訂契約的契物,還是說它身上代表着什麽更深一層的含義?
她不知道,只是下意識的伸出手, 從腋下繞到肩後, 用微涼的指腹摩挲了兩下, 白雪似的肌膚上致命耀眼美麗的藍閃蝶。
夜風吹過,宋鼎鼎打了個寒顫, 将身子重新沐進溫熱的湯水裏, 透過長鏡上方的窗戶看向茵茵遠方。
黎畫說, 無臧道君還會來找她。
那會是什麽時候?
他又會從她身上讨走什麽?
……
在湯水中泡的久了, 困倦之意便漸漸襲來, 她微阖着雙眸,正準備小憩片刻, 窗外卻驀地響起異動之聲。
那聲音不大, 但自從她習武之後, 聽力就比以往靈敏了不少。
宋鼎鼎一下驚醒, 手臂撐在紅木浴桶邊緣, 身姿矯健的翻身躍出浴桶,扯下搭在十二扇圍屏上的幹淨衣袍,随手披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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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躲在圍屏後,透過屏障之間的縫隙,看向窗外。
只見一陣細微的悉悉索索聲後,一只纖長的手攀住了窗格,約莫又過了半晌,那人才小心翼翼的露出了半顆腦袋。
只憑那一雙眼睛,她便認出了來人是誰。
宋鼎鼎嘴角微抽,有些無語的看着宋芝芝手腳并用的攀上窗棂,而後蹑手蹑腳的到處尋找藏身的地方。
她想起傍晚時,宋芝芝說她不洗澡身上都臭了,突然明白過來,原來她身上不臭,宋芝芝是故意這麽說的。
瞧宋芝芝那做賊似的模樣,怕不是打算好了,想趁她用膳的時候,偷偷藏在隐蔽之處,待她用晚膳去沐浴,再躲在暗處偷看她洗澡。
只是宋鼎鼎有些不明白,宋芝芝為什麽要偷看她洗澡,難道是她不慎露出了什麽破綻,讓宋芝芝懷疑她了?
想到這裏,宋鼎鼎不禁有些慶幸。
幸好她沒有先用膳後沐浴,不然這客房那麽大,沐浴之處跟內間都是隔開的,說不準真會讓宋芝芝得逞。
宋鼎鼎趁着宋芝芝四處躲藏的功夫,将系統裏的【美顏塑形】技能調用了出來,埋頭按照男人的胸膛,一比一為自己打造起平坦寬闊的胸口。
待塑造的差不多了,她又拿出儲物戒裏的銅鏡,對着鏡子,将五官照着自己現代的模樣微微調整。
在确定能将宋芝芝糊弄過去後,便假裝走過去的樣子,原地踏步了十多下,制造出了由遠至近的腳步聲。
宋鼎鼎透過屏風間隙,找到宋芝芝的藏身之處,慢悠悠的走出屏風,不緊不慢的解開了衣衫。
她特意找到了角度,剛好能讓宋芝芝迎着月光,看清楚她的一舉一動。
待衣衫散落,她轉過身體,穿着白色亵褲邁進了浴桶之中。
藏在一人高青花梅瓶後的宋芝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人的動作,在清晰看到自己想到的地方,她微微松了一口氣。
阿鼎胸膛平坦,是貨真價實的男人,也就是說,那夢境裏大長老所說的話全都是假的。
或許是她這幾日總想起大長老的三座礦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才會夢見了死去的大長老。
宋芝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真相,便不再多看浴桶裏正在沐浴的人——男人都是禍水,只會影響她斂財的速度。
約莫過了片刻鐘,宋鼎鼎掐着時間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來,圍上緞布浴巾,離開了浴間。
她穿着濕透的褲子,快步躲在圍屏後,直到宋芝芝離開,她才換上幹淨衣裳,走到窗戶旁,側眼朝着窗下看去。
客樓下面就是一大片湖,緊挨着牆角的地方還有荊棘和仙人掌,宋芝芝倒是能耐,平日不見好好修煉,逃跑用的輕功倒是練得不錯。
臨湖便是涼快,一陣冷風吹過來,惹得宋鼎鼎止不住打起了噴嚏。
她揉着鼻子,關好窗戶,有些昏昏沉沉的走回內間床榻上。
被宋芝芝折騰半晌,剛才又在冷掉的浴桶裏泡了許久,宋鼎鼎也沒有胃口吃飯了,将胸口恢複原狀後,便直接躺在榻上睡着了。
這一夜,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神仙府的契約,她睡得相比前幾日踏實了不少,再沒夢見大長老追殺她。
翌日清晨,宋鼎鼎被房間外的喧嚣聲吵醒,她迷迷瞪瞪的裹上細布,穿好衣裳,打開門探出了半個腦袋。
一身招搖紅衣的顧朝雨拽着席夢思的頭發,将她送客房裏拖拽了出來,席夢思一點都不反抗,只是沉默着梨花帶雨的哭着。
寬闊的樓梯間圍了一圈的人,衆人皆抱臂倚牆,眼中帶着譏笑之色,交頭接耳的看着笑話。
陸輕塵從客房裏追了出來,可看着氣紅了臉的顧朝雨,他不敢上前,只能駐足在遠處,一言不發的低埋着頭。
顧朝雨擡手扇了席夢思一巴掌,但掌心麻木的疼痛并不能讓她解氣,她面無表情的沖進一旁看笑話的人群中,拔出旁人的長劍,對準了席夢思的脖頸。
這一下,驚得宋鼎鼎瞌睡蟲跑得幹淨,她匆匆跑上前,攔住了顧朝雨:“顧小姐,發生什麽事了?”
聽說噴子宗的門規極為嚴厲,其他什麽事都好商量,但只有同門之間不允許互相殘殺這一條,誰若是犯了,便得廢去一身修為,挑斷手腳筋逐出宗門。
跟她一同站出來攔住顧朝雨的人,還有陸輕塵,他奪過顧朝雨手中的劍:“朝兒,我和席師妹之間什麽事都沒有,你別鬧了。”
顧朝雨眼白泛着微紅,牟足了勁,反手給了陸輕塵一巴掌:“你昨夜說去安撫同門師兄弟,到了深更半夜才回房,今早上我便在你頸間發現了吻痕……”
她似乎是氣急了,喉間被唾液嗆到,猛咳了一陣:“你告訴我,你脖子上的吻痕是誰的?”
“除了席夢思,還有誰不要臉皮的追在你身後?你說,你說啊——”顧朝雨歇斯底裏的怒吼着。
陸輕塵沉默起來,臉上的手印微微泛紅。
而他的沉默,就像是最有力的證據,血淋淋的剖開放在她面前。
啜泣不止的席夢思,捂着臉痛哭道:“師姐,你不要怪師兄,這都是我的錯……是我昨夜喝醉了酒,忍不住吻了師兄,但我們真的什麽都沒做!”
“師姐,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該相信師兄的話,我們是清白的……”
席夢思這一番話,聽得宋鼎鼎簡直快要窒息了。
——她喝醉了酒,吻了陸輕塵,脖子上有吻痕,但他們什麽都沒做,他們是清白的。
這手段何止是綠茶,光沖着席夢思在陸輕塵脖子上種草莓,宋鼎鼎便不相信席夢思喝醉了酒。
偷歡便要有偷歡的自覺,席夢思這分明就是小三示威正妻的手段,要不然她腦子進水了,才會在陸輕塵身上留下證據。
接下來,又該是什麽橋段?
陸輕塵跪地求原諒,席夢思撞柱尋死自證清白,衆人紛紛倒戈指責顧朝雨小肚雞腸?
老掉牙的把戲,宋鼎鼎一點也不想看。
她将顧朝雨拉到身後,叫來呂察安撫,對着席夢思問道:“昨夜丫鬟送來的飯菜裏,并沒有酒,你喝的哪門子酒?”
席夢思被問的一怔,見衆人皆投來好奇的視線,她連忙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瓶紅酒:“這是那日從玫瑰莊園離去時,威爾頓公爵送的葡萄酒。我平時不怎麽飲酒,昨日江邊死了一個小師弟,我心中郁結,才會忍不住喝了些葡萄酒。”
宋鼎鼎接過紅酒,瞥了一眼。
紅酒的确啓封過,但只少了一兩口的量,這點酒水還不夠塞牙縫,席夢思能醉到跟陸輕塵親到一起去?
“你在餐桌上連喝三杯紅酒,面不改色。昨夜喝了兩三口便醉到不省人事了?”她斜睨着席夢思,笑的譏诮:“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席夢思張了張嘴,想反駁,又不知從何說起,她本就是抿兩口意思一下,哪裏還會真的往死裏灌自己酒。
再說了,她哪知道宋鼎鼎還關注她在餐桌上喝多少酒,早知道宋鼎鼎會站出來多管閑事,她便說自己将酒水喝完了。
席夢思臉色一變再變,她見衆人看她的神色越發鄙夷,心底一慌,咬牙道:“我知道現在我不管說什麽,你們都不會信。這件事都怪我,但我跟陸師兄之間是清白的!”
說罷,她便直直往樓梯間的柱子上撞。
宋鼎鼎手疾眼快,一把薅住席夢思的頭發,她往前沖的力度太大,頭皮被扯得通紅發麻,沒撞上紅漆柱子,倒是被薅掉了一小把頭發。
她面目扭曲的抱住腦袋,龇牙咧嘴在地上翻着滾。
“你先別急着死,我還沒說完呢。”宋鼎鼎側過頭,看向一言不發的陸輕塵:“席小姐喝醉了,那你呢?”
“你沒喝醉,但是你一看見女人就渾身無力,連推開她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半推半就的從了她?”
陸輕塵不回應她,只是低着頭對着顧朝雨的方向,緩緩跪了下去:“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怪我也好,打我也罷,我都認。”
雖說修仙界道侶都是一夫一妻,但就算陸輕塵做錯了,他已經為此事做到下跪的地步,已實屬不易。
衆人忍不住倒戈,壓低了聲音小聲嘀咕着:“顧朝雨有點小題大做了吧?”
“陸輕塵只是為了盡到自己首席弟子的責任,才去探望安撫同門弟子,他又不知道席夢思會醉酒,這事不賴他。”
“不過是親了一口,又沒幹什麽,你看她把席夢思都逼到自盡的地步了。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宋鼎鼎深呼吸一口氣,強壓怒火,在人群中尋覓了一會兒,将視線落在噴子宗的幾個弟子身上:“陸公子說他昨夜去安撫你們的情緒,你們昨晚上見過他?”
幾人面面相觑,想說什麽,又不好說,畢竟陸輕塵是噴子宗的首席弟子,家世背景是他們八輩子都攀不來的。
他們若是說錯了話,得罪了陸輕塵怎麽辦?
猶豫之下,有一人輕輕點頭:“我見過陸師兄,就是……”
宋鼎鼎直接打斷他,看向其他幾人:“看來,你們也應該都見過陸公子了?”
有一人開頭,其他幾人自然也是點頭,她微微颔首道:“那既然如此,你們都是什麽時候看到的陸公子,不如一起說個時間吧?”
噴子宗的弟子皆是一怔,他們面露難色,吞吞吐吐,衆人一見他們這幅模樣,心中紛紛有了數。
顯然事情被宋鼎鼎推理到這裏,已經很明了了。
怕不是席夢思半夜時,給陸輕塵傳了信,而後陸輕塵尋了個探望安撫其他同門弟子的借口,去了席夢思的房間。
見席夢思那模樣,應該也是沒有喝醉,只是借着酒醉的名義,壯膽上前吻了陸輕塵。
至于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發生其他的事情,這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陸輕塵深更半夜,去了席夢思房間的那一刻,就清楚接下來孤男寡女會發生什麽。
方才為陸輕塵辯解的幾個男弟子,此刻不約而同的噤了聲,施施而來的白绮嗤笑一聲:“東西髒了便扔掉換一個幹淨的,這麽簡單的道理,你怎麽想不明白?”
“你擡頭看看窗外莽莽森林,三條腿的癞□□不好找,那三條腿的男人不是遍地跑?”
這話是對着顧朝雨說的,她沉默着,繃緊的身體驟然松垮下來,轉過身朝着樓下走去。
宋鼎鼎和呂察追了上去,到了二樓梯間,呂察挽住她的手臂,生怕她做出什麽傻事:“顧姐姐,你心裏悶得慌,我陪着你走走。”
顧朝雨面容疲倦,搖了搖頭:“我想自己靜一靜。”
呂察神色擔憂,遲疑着松開了手。
宋鼎鼎看着她道:“翺翔于空中的鷹,不該被鎖在金絲籠裏。”
顧朝雨現在在噴子宗擁有的一切禮遇,都是因為陸輕塵,他背景雄厚,家底殷實,乃丹修世家陸家的嫡次子。
修仙界各類珍稀的極品丹藥都來自陸家,連修仙界各大門派的掌門,都要敬畏他家族三分。
這些年,顧朝雨修為突飛猛進,除卻自己上勁,還有一大部分原因是陸輕塵提供給她的珍稀丹藥。
席夢思上趕着往陸輕塵身上貼,便是看中了陸輕塵的家世背景,放眼三陸九洲,能像陸輕塵這般長相俊美,條件優渥的修士并不算多。
宋鼎鼎覺得,要不是仗着家世背景,陸輕塵也不會一次次在顧朝雨的底線上反複橫跳。
在她的注視下,顧朝雨搖頭苦笑,面色幽幽,猶如白紙:“我懷孕了。”
宋鼎鼎愣了一下:“那他知道嗎?”
“他知道。”顧朝雨的手掌搭在小腹上,低聲笑道:“我上次與他和好,便是因為這個孩子。”
“阿鼎,你們不用擔心我,我不會去尋死。我只是……想要自己一個人待一會。”
說罷,她揉了揉泛紅的雙目,對着兩人笑了笑,勉強的伸手扶住樓梯扶手,一步步朝着樓下走去。
宋鼎鼎看着那抹紅影漸行漸遠,喉間微微苦澀,心底止不住泛酸。
所以陸輕塵明知道顧朝雨懷有身孕,還半夜三更去找席夢思搞暧昧。
所以陸輕塵這般篤定顧朝雨會原諒他,就要因為她懷了孕,他知道她哪怕是為了孩子,也不會離開他。
難道将近八年的感情,就比不得一時歡愉,一時新鮮感和放縱嗎?
如果年少情深的兩人,終究要走到相看兩厭的地步,那所謂的愛情到底是什麽?
只是多巴胺的分泌,還是荷爾蒙的增多?
沒有溫度的手掌,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她反應遲鈍的轉過頭,看向站在身後的裴名。
宋鼎鼎迷惘的看着他:“裴小姐……愛是什麽?”
裴名道:“愛是利用,是傷害,是不擇手段得到和占有。”
她的瞳孔微縮,表情看起來似有震驚。
裴名捏了兩下她手心的軟肉,低不可聞的輕笑道:“我說笑的。”
“我不知道愛是什麽,但不會是他們這樣。”他微微正色,唇畔笑容輕淺:“你要相信愛,人人都能等到。”
從裴名身後路過的黎畫,忍不住輕嗤一聲。
好家夥,他沒聽錯吧?
一個連心跳都沒有,從出生就活在謊言和欺騙中的活死人,竟然在教阿鼎什麽叫愛?
他譏諷的嘴角揚起,緊接着又在裴名掃過來的冷冽視線下,重新歸于平靜。
黎畫臉上失去笑容,目不斜視的點着頭:“我覺得裴姑娘說的很對,人人都能等到愛,我永遠堅信這一點!”
馬澐站在黎畫身後的樓梯上,不禁打斷道:“快走吧,今日我們還要去拜見莊主。”
經過馬澐的提醒,宋鼎鼎終于想起正事,她吸了吸鼻子,快步下了樓梯。
他們住的客樓叫水蓮榭,夜裏看不清楚,白日便能一賞周圍的大好風景。
水蓮榭依山傍水,林木茂盛,黛綠色的湖面倒映着重巒疊嶂的遠山,肥美鮮紅的魚兒暢游在白色睡蓮下,碧綠的荷葉下時不時響起蛙聲。
看見管家出來相迎,宋鼎鼎擡手折了一根樹枝,當做簪子一般,将來不及梳起的長發随手挽上。
黎畫走上前去,正要說什麽,一擡頭便看見了她肌膚瓷白的臉龐,他偏了偏頭,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再仔細看去,卻依舊是白如璞玉的臉蛋。
“阿鼎,你臉怎麽變白了?”他扳正了宋鼎鼎的腦袋,左右打量一番:“真是奇怪了,昨日還黝黑着。”
黎畫聲音不算大,卻引來了不少人關注,方才在客樓裏,大家只顧着看陸輕塵和顧朝雨鬧笑話,誰也沒往宋鼎鼎臉上看。
此刻黎畫一說,衆人才注意到宋鼎鼎臉上的肌膚白的水嫩,像是剝了殼的嫩雞蛋似的,絲毫不見往日的黧黑。
在衆人疑惑不解的注視下,宋鼎鼎耳朵一陣嗡鳴,腦海一片空白,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只顧着拉架,忘記化妝就出來了。
她感覺黎畫在看她,馬澐在看她,最可怕的還是那道波瀾不驚的視線。
——裴名也在看着她。
她昨晚因為宋芝芝的突然試探,沐浴過後來不及喬裝打扮,便順手照着現代的模樣,微調了五官。
若說原來她第一次微調五官臉型,有三分像現代的模樣,現在便有八、九分的相像。
他們不一定能認出來她就是死掉的宋鼎鼎,但黧黑的皮膚突然變白這一點,她該如何解釋?
宋鼎鼎嗓音輕顫:“我,我……”
“阿鼎,你今日臉上抹脂粉了?”裴名擡手打掉叩在她臉頰兩側的手掌,湊近了輕嗅兩下:“還沾着脂粉香呢。”
黎畫捂着被拍疼的手掌,頭都不擡,便應和道:“原來是抹了脂粉,阿鼎這一打扮,倒比個姑娘還清秀漂亮。”
他原本也只是附和裴名的話,但宋鼎鼎聽到這話,轉過頭看着他:“真的?”
她眼睛裏像是種了一顆銀杏樹,淺褐色的瞳孔中閃爍着細碎的光亮,幹淨明媚的耀眼。
黎畫胸口一窒,不知怎地又想起了黎枝清澈的眼神,他怔愣的看着她許久,下意識點了點頭。
他聽到心底有個聲音回答,真的漂亮。
宋鼎鼎得到答案,難得羞澀的抿唇笑了起來。
她現在的容貌,跟現代的臉相差不多,她母胎單身,大學五年沒交過男朋友,更從來沒有男生跟她搭讪過。
雖然嘴上說着不在意,但心底難免有些自卑和不自信,總覺得是自己長得不好,不夠優秀,所以才會沒有人喜歡她。
宋鼎鼎滿足道:“我們走吧。”
管家走在前面引路,出了水蓮榭後,衆人在山莊內看見不少正在勞作的男仆。
奇怪的是,他們脖子上大多架着些年齡不一的稚童,那些稚童看起來十來歲的樣子,趴在男仆們的頭頂,手裏拿着一根血紅色的長管子。
馬澐不禁好奇道:“這些小孩是他們的孩子嗎?”
管家笑容優雅:“當然了,孩子們小時候最粘人了,這時候缺不了父母的陪伴。”
馬澐點點頭:“他們手裏的長管子是什麽?怎麽孩子們人手一根?”
“那是孩子們的進食管。”管家不厭其煩的耐心解答着,他走近一個男仆,将孩子和男仆分開一定的距離:“孩子沒有能力勞作,只能以父親的血液為食,直到孩子長大成婚,誕下新的子嗣。”
只見被管家抱起來的孩子,手裏攥緊了血紅色長管,那條血淋淋的管子直通男仆的後頸,活像是從身體裏抽出來的脊椎。
孩子殷紅的嘴,不住吸吮着新鮮血液,他們的腦袋巨大,手臂和腿腳像是蓮藕一般胖乎乎的,卻絲毫不見可愛,只讓人覺得恐怖滲人。
宋鼎鼎抿着嘴,面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若是按照管家所言,這些巨嬰們會一直吸食父親的血液,直到巨嬰們長大後誕下新的子嗣,然後他們也成為父親,被自己的子嗣吸食血液。
他們就這樣往複循環,代代延續下去。
宋鼎鼎忍不住提出了自己比較關心的問題:“孩子的父親被這樣吸血,身體能扛得住嗎?”
管家笑着道:“沒關系,反正他們的壽命只有幾十年,等到孩子們長大成人,他們差不多也該死去了。”
“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不過是順應自然,客人不用太過擔心他們。”
聽聞這話,一時間她的心情卻是更為複雜了。
所以他們活着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拼命索取,和拼命給予嗎?
那為什麽孩子們不能自己勞作進食,父親們為什麽不拒絕被吸血,為什麽他們要活的這麽累?
宋鼎鼎想不通,但她作為一個外來客,也不好多說什麽,唯一能做的只有嘆一口長氣。
他們繼續前行,直到管家停住腳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尊貴的客人們,在拜見莊主和夫人之前,需要你們沐浴淨身,再換上我們山莊的衣物。”
“因為浴場是露天沐浴,沒有隔間,所以分別設有男湯和女湯,請客人們自行選擇。”
管家話音落下,便有兩道視線,同時落在宋鼎鼎身上。
一道是裴名,另一道是玉微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