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四個鼎
◎獵物(兩更合一)◎
幾乎是在劍修說出這話的同時, 黎畫攥住他的手臂,起劍直直落下,将彎月鐮刀狀的刀刃穿透了他的掌心。
“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黎畫寒玉似的臉上迸濺上一抹鮮紅, 繃緊的嗓音微微發顫。
劍修額間滲出豆大的汗水,抱着手臂在泥土血液的混合物中打滾。他慘叫不絕, 五官扭曲的的匍匐在地:“我沒有騙你。這鈴铛是你來阜江閣比劍當日, 在打鬥中不慎掉落的……”
“我以為是什麽庇護法寶,便将鈴铛藏在了荷包裏, 又找人仿制了個贗品給你。”
“就在你離開阜江閣的前兩個時辰, 無臧道君突然出現在我房間裏, 拿着鈴铛,問我鈴铛的主人是誰……”
他說話時,故意放慢了語速, 眼角微微抽搐, 對着黎畫背後幸存的同伴使着眼色。
同伴知道, 黎畫殺掉滿地打滾的劍修後,下一個就會将雙刃短劍對準他。
趁現在, 只有現在有一線生機!
他拾起地上的長劍, 朝着正在分食他死去同門屍體的變種獸身上擲去。
這長劍是角鬥場的騎士分發給他們的, 憑借着他常年練劍的肌肉記憶, 即便不需要靈力, 也可以精準的将長劍投擲刺中目标。
半截長劍沒入變種獸的後肩,突如其來的疼痛将它激怒, 變種獸轉過雄壯的身體, 用着那張可怖的人臉對準了背對着它的黎畫。
獅子最喜歡狩獵背對着它的獵物, 變種獸體內的獅子血脈, 致使它興奮的匐下身體, 壓低着步伐,一步一步悄無聲息的朝着黎畫靠近。
在接近獵物,進入有效攻擊範圍內後,變種獸張開血盆大口,前掌淩空飛起,猛地向前一撲。
變種獸的咬合力極強,這一口咬下去,兩側的獠牙便可以咬斷獵物的脖子。
而此時黎畫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劍修身上,待他感覺到身後的異常,已是來不及躲閃了。
Advertisement
他拾起地上長劍,反手攥住手中的慈悲,雙刃左右開弓,長劍直迎變種獸的雙目,慈悲則從右側繞過,用力朝着太陽穴的位置剜去。
變種獸為躲避雙劍來襲,只得淩空改變軌跡,将腦袋向右偏了兩寸。
黎畫趁機雙膝着地,向後仰身,從變種獸身下滑過,虛晃一招的慈悲從它胸膛刺進,随着它落地的軌跡,一路向下開膛破肚。
慈悲是無臧道君的佩劍,劍刃上背負太多鮮血人命,刀紋裏滲着的血鏽染上了兇煞之炁,出劍即是斃命。
變種獸倒在地上,腸子混着血液留了一地,看臺上的民衆被他這一套行雲流水的殺獸動作驚呆,忍不住興奮的尖叫出聲。
黎畫半跪在地,垂頭喘息着,變種獸被他刺中胸膛的一剎那,擡起鋒利的熊爪照着他胸口狠狠拍去。
他為一舉擊殺變種獸,不避不躲,生生挨下了那十足狠厲的一爪,此刻胸前已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而他擊殺變種獸的行為,徹底激怒了它的同伴,另一頭變種獸刨地而起,鉚足勁用黑亮的牛角對準了他的腦袋。
就在變種獸即将沖到黎畫身前,背後倏地傳來一陣刺痛,它回頭一看,卻是後腰間沒入了數十把深淺不一的長劍。
宋鼎鼎率着身後十餘人,揮舞着手臂上的紅布,空中飄動的紅布,以及身上灼痛的傷口,令變種獸越戰越勇。
它臨時改變方向,朝着宋鼎鼎狂奔而去。
宋鼎鼎看着越來越近的變種獸,咽了咽口水,攥緊了手中的破鐵劍。
她原本就沒有靈力,自然也不像其他劍修一般依靠靈力才能出劍。她腦海裏滿是黎畫這兩日教給她的劍法招式,但真到實戰時,一時間卻是不知道應該先出什麽招式了。
“弓步平掃,回身後劈,提膝下刺……”黎畫強撐着搖搖欲墜的身子,穩聲低喝。
宋鼎鼎有了黎畫指引,止住心底慌亂,依言祭出長劍。右臂外旋劍刃向左,橫掃半空塵土,灰塵迎空飛舞,迫使變種獸不得不閉眼躲閃。
她氣沉凝神,趁此機會回身舉劍劈下,劍臂舉至同高,破風之勢直達劍刃,硬生生劈斷了一只黑亮堅.硬的牛角。
一把毫無靈力的破舊鐵劍,卻被她用出了上古神器的飄逸出塵之姿,刺、劈、撩、挂、點,劍炁綿綿不息,招招不空。
上一場殺死數十人的變種獸,竟在她輕靈精妙的劍法下,被斬斷了熊掌,剜掉了雙角,仰着脖子重重倒在血泊中,發出了死前悲戚的嚎叫。
随着看臺上傳來的喝彩聲,馬澐怔了怔:“裴姐姐,阿鼎什麽時候變這般厲害了?”
裴名眼眸微垂,看着角鬥場裏萬衆矚目的身影,拇指抵在玉色儲物戒上,摩挲着瑩潤涼澤的指戒。
“是啊。”他挑起唇角,眸底浮現出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都這般厲害了。”
明明是一句誇贊的話,馬澐卻從話音間,隐約聽出了些許意味不明的遺憾。
他不禁有些奇怪,阿鼎打贏了變種獸,順利脫險,裴姐姐應該高興才是,為什麽會覺得遺憾?
沒等他想明白,身旁也不知是誰突然驚叫一聲:“這劍法是……春生花絮?這不是黎公子當年與昆侖山老怪一戰時,用過的劍法嗎?”
黎畫一劍戰遍修仙界,其中最有名的一戰,便是初出茅廬時,不過三十招劍式,便打敗修為上千年昆侖山老怪的那一次。
當初觀戰的人不少,本都是覺得黎畫不自量力,前去看笑話的,沒想到最後卻被他詭奇狠辣、變幻莫測的劍法驚得下巴都掉了。
黎畫并非師承名門,劍法也是衆人從未見過的刁鑽,在成為九洲第一劍仙後,有不少人想要拜師學劍,但都被他一一拒絕。
衆所周知,修仙界各派的劍法皆不外傳,近幾年黎畫已不再出劍,面前這黑黝黝的少年又是怎麽能使出春生花絮劍法的?
“阿鼎是黎公子的徒弟?!這怎麽可能,黎公子不是從不收徒嗎?”
“我天賦異禀,劍術一絕。多年前,我曾遞過名帖和拜師禮,希望能師承黎畫,可到了最後,我連黎畫的面都沒見着就被拒了。”
“反正我不信,黎畫說了這輩子不收徒,阿鼎肯定是自己偷師的!”
“你腦子有問題吧?這劍法變幻莫測,便是黎公子當着你的面将招式拆解,你也不一定能學會!”
……
看臺上衆人吵鬧不止,角鬥場裏卻是哭聲一片,他們喜極而泣道:“變種獸死了,它死了,是阿鼎救了我們——”
角鬥場管事者聲音激昂的宣布着:“這矮小瘦弱的勇士,竟然單打獨鬥殺死了變種獸!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他是我見過最勇猛的戰士!”
公主撩起裙擺,搖晃着香槟:“親愛的子民們,今夜将載入動物王國的史冊,為我們的勇士大聲歡呼吧——”
宋鼎鼎一陣恍惚,看着倒在面前失去聲息的變種獸,聽着陣陣喝彩聲和吶喊聲,只覺得毫無真實感。
她方才揮劍時,耳目一片清明,仿佛與外界斷開了聯系,腦海中全是黎畫教給她的劍法。
而她剛剛使出的一套劍法,名為春生花絮,是黎畫之前給她的修劍手冊裏的劍法。
她只是翻看了幾次,還未來得及實操,沒想到剛剛出劍時,竟是下意識将春生花絮使了出來。
宋鼎鼎走到黎畫身旁,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見他朝她豎起了大拇指:“後生可畏。”
春生花絮,黎畫練了整整三年,還是在他師父的悉心指導下,一步步将招式拆解,掰開揉碎才漸漸領悟劍法。
可阿鼎呢。他只是将基礎劍術交給她,并囑咐她沒事多翻翻他給的修劍手冊,她便自己參悟領會透徹了春生花絮的精髓。
甚至從未見過她練習,便一氣呵成。
照這個進度下去,不出半年,她必定可以超越他的劍術,在三陸九洲無人能敵。
黎畫剛要生出的笑意,卻在目光接觸到倒在血泊裏的劍修時,微微壓住。
那個話說了一半的劍修,被向他撲來的變種獸給誤傷了,熊爪勾破了劍修的喉嚨,滿地的鮮血蜿蜒在身下。
他并不怎麽相信劍修的話,無臧道君與他無冤無仇,更不認識他妹妹,怎麽會因為一顆鈴铛找去阜江閣?
但劍修有一句話,卻落在了他的心坎上。
黎畫從縫在衣襟內的口袋裏,掏出了黎枝送給他的鈴铛。他拿在掌心對比了一番,發現從劍修荷包裏掉出來的,才是黎枝親手做的木鈴铛。
而他當做寶貝一般存放了多年的鈴铛,竟如同劍修所說,其實是個贗品。
黎枝當年做了兩只木鈴铛,一只給了他,一只留給她自己。如果劍修荷包裏的鈴铛是他的,那黎枝身上離奇消失的另一只木鈴铛去了哪裏?
胸口上皮開肉綻的爪痕隐隐灼痛,以劍作為身體支撐的黎畫,終于不堪重負,在疑慮中搖搖晃晃的倒了下去。
……
公主承諾一個許願的機會,衆人不出意料的選擇了吞龍珠,但國王生出私心,生怕他們拿了吞龍珠就離開動物王國,不管他另外兩個女兒的死活了。
于是,他便以勇士們受了重傷,需要調養兩日為由,将衆人帶回了城堡。
宋鼎鼎想趕在蛇王清醒之前離開,便請求幾位鄰國王子在回國前,輪番上前親吻沉睡不醒的公主。
當第三個英俊的王子上前親吻公主時,公主竟奇跡般的醒了過來。
只剩下一個嗓子眼裏卡着毒蘋果的二公主,哪怕是用海姆立克急救法,也不能将喉間異物擠壓出來。
大半夜的,宋鼎鼎也沒地方去找七個小矮人,她筋疲力盡的朝着自己房間走去,正準備回房休息,卻在房門外看到呂察的身影。
她看着呂察,微微一怔,半晌才想起來,這人是女尊國遂丹樓裏帶過來的小倌。
呂察天天埋頭苦讀,平日幾乎不出門,只有今日受邀參加公主婚禮,才算是勉強有空出來見了人。
宋鼎鼎疑惑道:“你怎麽在這裏?”
“宋小姐讓我幫忙照看醉酒的白小姐,但白小姐一直哭鬧說胡話,我找不到宋小姐,便只能來找女君了。”
即便宋鼎鼎換上了男裝,但呂察依舊習慣性的喊着她女君,她也懶得糾正,反正平時見不到幾面。
“白小姐?”宋鼎鼎愣了一下,沉思了片刻,才恍然想起醉酒的白绮:“她還沒醒酒?”
呂察苦哈哈道:“一時半會怕是醒不了,請女君去看看白小姐,我真是招架不住了。”
這大半夜的,宋芝芝不知跑到哪裏去了,讓呂察一個男子照顧白绮,的确有些不太妥當。
宋鼎鼎想了想:“行,我跟你去看看。”
白绮的房間離她的住處不遠,往前走拐個彎就是,還沒走進去,便聽見白绮鬼哭狼嚎道:“裴名,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混賬東西!敢威脅老子,老子要擰斷你的綿羊腦袋……”
“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你敢威脅老子?幹你娘,我要跟你決鬥!裴名,來啊,決鬥!”
白绮的話颠三倒四,像是一只青蛙似的匍匐在門口,宋鼎鼎一推門,差點被地上披頭散發的人影吓到魂歸故裏。
待她看清楚地上的人是白绮,緩緩吐出一口氣,蹲下身子,準備将白绮扶到床榻上去。
“裴名?”白绮突然抓住她的衣袖,悠悠擡起煞白的臉,對上她的眼睛:“咦……你不是裴名?我要見裴名,你讓裴名出來!”
宋鼎鼎聽着她一口一個裴名,不由挑了挑眉:“你跟裴名很熟?”
“廢話!我跟他認識好多年了,是好多年你知不知道?”白绮瞪着眼珠子,掰着手指頭一個個數着:“我們認識五年,啊不,七年……八年?”
宋鼎鼎一聽這話,頓時來了興趣。
原文是從裴名三年前到天門宗開始寫起,但在那之前,裴名來自哪裏,經歷過什麽,家中可有父母兄弟姊妹,作者一概沒有交代。
宋鼎鼎只知道裴名性子淡泊,被玉微道君趕出天門宗後,在外九死一生,飽受欺辱折磨。
直到遇見了劍仙黎畫和龍族小皇子馬澐,才算是有了靠山,不再被人欺辱霸淩。
而她之前就一直很好奇,裴名難道沒有家人嗎?
為什麽在被玉微道君鞭撻逐出師門,又被原主在臉上烙了字後,裴名沒有選擇回家,而是在三陸九洲流浪了大半年?
但這種話,她自然是不敢直接去問裴名的,一是不禮貌,二是怕戳到人家痛處。
若是白绮所說屬實,她跟裴名真的認識很多年,那白绮應該很了解裴名的過去吧?
俗話說的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反正白绮喝得爛醉,第二天早上起來也想不起來自己說了什麽,她只是為了以後更好的攻略裴名,才會想去了解他的過去,并沒有摻雜任何私心。
——沒錯,就是這樣。
宋鼎鼎說服了自己,讓呂察先行離開後,低聲問道:“你跟裴名是怎麽認識的?他是哪裏人,家人也住在修仙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