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定計觀潮(入v萬更下)
“拜神教臨安的據點, 就在此處。”魏尋書用朱筆,輕輕地在絹帛制的輿圖上畫了個圈。
“這個位置,仿佛是在觀潮山?”鍛體堂的堂主段序燈, 人稱【聽濤聲】,他曾借江瀑浪濤磨砺肝膽, 故而對整個雲州的山水頗為熟悉。
“是。”魏尋書點點頭,笑道, “不愧是老堂主, 慧眼如炬。”
“你這後生,一貫只?會拿話哄我們這些人。”
段堂主和魏尋書似乎關系頗好?,聞言只?啧了一聲, 而後向在場各位解釋道:
“觀潮山正是臨揚子江的一座無名?小山,只?是先前有位擅簫的樂師在此隐居數日,借潮聲創簫曲。自他走後,坊間便稱此山為觀潮山了。”
六扇門?的淡藍小旗還挂在風中飄搖,如若有江湖人在牆頭上望一望這府邸的院內,恐怕下一秒便是要被吓得掉下來。
林盡挽、越千歸、雁西?時、段序燈,以及六扇門?的魏尋書, 還有近些時日頗有盛名?的隐刀門?陸客卿......
聞說?拜神教的人露出了馬腳, 故而眼下這些江湖上有名?的宗師, 盡受魏尋書邀請,正彙聚一堂,商讨要剿滅拜神教據點的細則。
陸贈秋聽聞“擅簫”二字卻心頭微動, 想起林閣主這些時日教她吹簫的一幕幕來。
這位閣主近來愈發不像初見時冷然了, 也不知從哪裏學?來的調侃人的功力, 還會搖頭笑她捏不緊紫竹蕭,以至于陸贈秋時至今日, 都?沒?完整地吹整首蕭曲下來過。
這一想,思?緒便像脫缰的馬一樣亂跑,閣主那日如鶴般吹簫的身影又閃動在腦海裏。陸贈秋忽然意動,悄悄地挪動視線,偷看了林盡挽一眼。
烈日高懸,澄空無雲。這位劍仙今日仍穿了一身白衣,坐在桌案旁靜觀輿圖,臉上再沒?有別的神情。只?露出的衣角常随着遠處竹林的枝葉一齊輕搖,格外飄逸。
下一秒,陸贈秋卻被感知敏銳的大宗師抓個正着。
林盡挽看向小陸客卿,目露微疑,不太懂陸贈秋怎麽?這樣看她。
于是陸贈秋沒?忍住,突然奇奇怪怪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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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客卿?”魏尋書頓了頓,見她似乎是有話要說?的樣子,帶了幾分提醒的意思?,試探地問道。
“我沒?有事情,魏捕頭繼續說?便是。”
幾乎是魏尋書開口的瞬間,陸贈秋迅速擺出嚴肅的神情。雖然她的眼睛在走神,但耳朵還是有認真在聽的!
林盡挽也很快地收回目光,只?眼裏盛着清淺的笑意。
正坐在小陸客卿對面的,是萬劍宗的掌門?【平丘劍】雁西?時,是位紅衣豔豔的劍客,據說?有很不俗的劍術。同旁人不一樣,她獨擅左手劍。
此刻,這位雁掌門?正倚着高椅的靠背,明明坐的頗正,卻總讓人覺出幾分軟懶的意味。聽到?魏尋書的話,她無悲無喜地瞥了一眼陸贈秋,随後又垂下了眼眸。
“觀潮山山腳有一座破廟,年久失修漏風漏雨。但破廟銅佛的背後,即是一條地道,通向山中的一座古墓。”
“古墓?”段序燈遲疑道,“魏捕頭不會說?,這拜神教正住在古墓中罷?”
較老百姓來說?,這些血雨腥風中闖過來的江湖人,更信神鬼幾分。
“這我便不清楚了。”
魏尋書搖了搖頭,“我們搜集到?的情報便只?有這些,想來也可能是拜神教的人,借古墓原有的架子,搭了自己的東西?。”
陸贈秋問道,“既然是一條地道,想來也不便進入。一個一個地進去仿佛尤為不妥,魏捕頭是否另有他招?”
魏尋書點點頭,“這觀潮山說?是山,也不過是一個丘包罷了。前些天是連日的驟雨,據說?從山頂竟沖出幾條完好?的石條木板。我叫人探了探,先天境的高手可一拳擊碎,恐怕那下面,便是拜神教的人了。”
他看看四周,緩緩道,“俗話說?狡兔三窟,拜神教的人想來不止這一條出入口。我們人多勢衆,不妨分成三路。”
“一路人圍住觀潮山,防止有餘孽逃之夭夭。各位門?派的普通子弟并教習長?老來做這樣的事最好?,既練了膽魄,又不會有性命之憂。”
他話音剛落,段堂主便站起身來抱拳行禮,歉意道:
“諸位不嫌,可由我帶人圍山。倒不是段某人貪生怕死,只?因前幾年我去靈隐寺拜佛燒香,祈求家人安康。第?二日,我那長?女的病便完全康複了,故而在佛祖面前許願,再不行殺人之事。”
堂下衆人皆點頭,沒?有什麽?不贊同的意思?。
第?二路從山頂正面強攻,由越千歸、雁西?時、魏尋書三人打頭,領各大門?派的精銳弟子。
而第?三路......
“就要勞煩閣主了。”
魏尋書轉向林盡挽,“破廟佛像後小路據說?很是狹窄,長?長?的甬道也不免有機關暗器。閣主是九州聞名?的大宗師,故而我們想請您鎮守小路。”
林盡挽略一點頭,“天衍閣的挎刀黑士也可聽魏捕頭的差遣。”
那麽?,便只?剩陸贈秋和她門?內一群堪稱“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見習弟子。
場面靜了一刻,魏尋書總覺隐刀門?內弟子像韭菜一樣壓根割不盡,一茬茬地一邊瘋漲一邊往外冒。這樣強的生命力挺适合沖鋒陷陣,但那群弟子又實力太過低微,他還真不好?開口讓人去送死......
陸贈秋轉了下手中茶杯,擡眸主動道,“隐刀門?也有近一千吃苦耐勞的弟子,到?時候我一并帶過來罷。”
林盡挽眉眼微動,“陸客卿不和我一起麽??”
一直沒?動過的雁西?時,目光掃向兩人。
“我只?是先天,怕給你添亂。”陸贈秋沒?料到?閣主會這樣問她,反應過來後笑着解釋道。
畢竟小路狹窄不方便脫險,林盡挽如若為保護她而動用《劍寒十四州》......
她還不如直接重?新注冊《千秋事》呢。
林盡挽平緩地道:“無妨,依目前的情況看,暫時還沒?人能傷得了我。”
閣主并未放過小陸客卿,旁若無人般繼續認真道,“同我一起罷?你不在我身旁,我會很不放心。”
越千歸:......
真是有完沒?完了,再這樣下去我需要去苗族給閣主找解蠱的麽??
同閣主相處了一月有餘,陸贈秋也清晰地感知到?,閣主對她有着顯而易見的偏愛,平日裏出口的話語更是對她尤為真實的關心。
但小陸客卿心如明鏡,這樣的照顧恐怕無關風月。
于是她在接收到?這一份“偏愛”時,又不免心中有幾分失落。
不過這都?不妨礙聽聞此言的小陸客卿,偷偷地紅了耳尖。
陸贈秋一下子坐得筆直,想了想懷中的翠綠藥瓶,很快做出決斷。
她裝作考慮了幾秒的樣子,然後才篤定地回道:“那便一起走第?三路罷。”
林盡挽點點頭,于是看向魏尋書——名?義上的最終負責人。
魏尋書:......
看我做什麽?,我總不能說?不啊?
魏捕頭只?得幹咳兩聲,“那就這樣定了,西?使旗下七星宿中,近日留在她身邊的,只?有奎木狼并婁金狗兩個實力中等的宗師。眼下是出手的最好?實際,後日子時一齊行動。還望各位門?主在準備時注意不要将消息外洩。”
“萬劍宗弟子自會守口如瓶。”
全程沒?有說?過一句話的雁西?時驀地開口,言語聽起來卻仍有幾分散漫:“只?是不知道魏捕頭這消息,有沒?有守口如瓶的必要。”
意思?是質疑這情報的真假。
魏尋書實力并不在萬劍宗掌門?之下,但他仍禮貌解釋道,“目前的情報是我六扇門?用命換來的,自可保證準确無誤。但獲取消息的方式,恐怕不便與宗主細說?。”
雁西?時長?長?地哦了一聲,“原來六扇門?也有不傳之秘呀?”
一句話說?得拐了幾百個彎,陰陽怪氣。
随後她偏頭不再看魏尋書,只?狀似不經意般提起一件事兒來:
“我聽說?拜神教有一種秘法,能讓人功力大漲。但時效只?有半盞茶,且使用了秘術的人,都?會爆體而亡。如不誅殺及時,恐怕臨近的人都?會遭牽連。”
一直在旁靜聽的越千歸眼底滑過一絲詫異,去敲木椅扶手的動作微微停住,她的神情也逐漸凝重?起來。
“又不知魏捕頭,有沒?有想好?如何應對呢?”
魏尋書面色不變,“雁宗主不已經說?了解決辦法麽??誅殺及時即可。”
雁西?時嗤笑一聲,卻沒?再繼續問了。
場面一時冷了下來,段序燈無奈地嘆口氣,起身開始打圓場。
魏尋書送走兩位掌門?,轉頭見林盡挽三人圍在桌旁說?話,看起來頗為和諧。
他走近坐回原來的位置,卻突被越千歸問住了:
“萬劍宗的雁西?時,信得過麽??”
“再可靠不過了。”
魏尋書半天說?個不停,早有些口幹舌燥,他先一口氣将杯中冷茶都?喝了,才繼續補充:
“任誰是拜神教的底細,雁掌門?都?不可能是。她是十年前來的臨安萬劍宗,據說?上一代宗主是她親叔叔。雁掌門?剛來的那幾年,瘋了似地找拜神教,說?是她師姐被拜神教的人殺了,要為她師姐報仇雪恨。近些年好?些,一直靜心養性。”
“聽起來,他們師門?感情倒不錯。”陸贈秋聽見“十年”這個詞頓了一下,邊在心中思?忖邊随口道。
“不是師門?感情。”
魏尋書卻猶豫一下,還是把話說?全了:“仿佛是磨鏡之好?。”
這種事情在大梁倒不稀奇,最南端的湘州女子多以養蠶為生,常兩兩結盟,定下禍福與共、從此不負的誓約。雲州臨湘,也有這樣的風氣。
陸贈秋餘光掠見林盡挽的反應,原先靜然的閣主卻是眉頭微皺,似有不解。
“但這位雁掌門?,知道的有些多了。”
林盡挽緩緩道:“從前,使用邪術的人只?會七竅流血而亡。但近來不知何故,邪術的代價卻成了爆體而亡,如不誅殺及時,還會伴有腥臭的毒霧,易傷及他人。”
原是在考慮這件事。
陸贈秋松一口氣,想起盛行雲同她說?的“二十息內七竅流血”,看來“爆體而亡”的異變恐是那邪術近日來的變化。
所以這位“閉門?不出”的雁宗主,是如何得知的呢?
四人又将此事商讨幾番,做了些預備的計劃。
已是午後,街坊上小販暫收旗鼓,小睡片刻來緩解勞作的疲勞。雖然是夏秋交接的時候,但臨安畢竟偏屬大梁以南,熱氣不改。此時院中樹影婆娑,竟靜得像子夜一般。
就在這個檔口,魏尋書屏退他人,又低聲道,“閣主先前說?的金劍,眼下仿佛正在那西?使手中。”
前些日子,天衍閣将這位魏捕頭的來歷調查得一清二楚。在确認魏尋書确實可靠後,越千歸亦将金劍一事告知于他,望得到?六扇門?的助力。
但只?說?金劍是天衍閣的至寶,隐去了傳說?舊事。
“是魏捕頭的人親眼所見麽??”林盡挽一字一板地問道。
“是親眼所見。”
“金劍應做不了假。”
陸贈秋坐在閣主的書房中——她是這裏近日的常客,邊把玩着手中的紫竹簫,邊疑惑道:“既然西?使得了一塊碎片,怎麽?不去送到?宇文?教主那呢?難道是另有圖謀?”
“或許是罷。”林盡挽在書桌前正寫着什麽?,“拜神西?使只?差一步即可突破大宗師境,是四使中最強的一位。十年前宇文?教主與我師傅一戰後功力大退,拜神教又俱是些狼子野心之徒,西?使若有自立的打算,也是正常。”
突然響起輕輕的叩門?聲,緊接着是隔着門?有些低沉的一道聲音嗓:
“閣主,藥已經備好?了。”
還沒?等林盡挽說?什麽?,陸贈秋先立時起身,輕車熟路地開門?、接過藥箱、微笑,道謝,一套動作娴熟到?仿佛演練過數千次:
“真是有勞越副閣主了。”
語氣親切和氣。
越千歸顯然對找的是閣主,出來的是陸贈秋這事兒毫不意外,她禮貌地呵了一聲,露出近日在臨安城很火的“八顆牙标準微笑”:
“不客氣。”
她悄悄望了一眼閣主——【劍仙】一直坐在書桌前未動,仿佛默認了陸贈秋的“喧賓奪主”般。
下一秒,門?瞬間被越副閣主主動關好?。
陸贈秋唇邊露出一點得意的笑來,她捧着藥箱回到?茶案旁重?新坐下,未直接将藥箱放到?閣主的書桌上,只?提醒道,“閣主,我把藥箱放到?茶案上了。”
“不必,這藥箱是給你的。”
林盡挽将狼毫筆擱置一旁,先吹幹紙上墨跡,才起身轉向陸贈秋,“這是箱中各類藥劑的功效說?明,你也一并收好?。”
那張白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各類藥的效果、用法、忌諱,都?一律記得清清楚楚,仿佛生怕人看不懂一樣。
她轉過身将白紙疊了幾下,遞給陸贈秋。
“給我?”
“是。”
“後日剿滅拜神教必有一番苦戰。我擔心那日看顧不好?你。如覺不适,切記及時服藥,免得......免得受傷。”
林盡挽說?到?最後略頓一下,些許是怕話不吉利,最終還是換成了受傷二字。
陸贈秋心中百感交集,她心知這些配藥絕非凡品,于是未接過藥箱,只?道,“小盛大夫的醫術也很好?,我去她哪裏找些金瘡藥之類的即可。你難免更容易被西?使盯上,不如...”
“天衍自備了不止一份。”林盡挽說?,語氣是一貫的平緩,“況且盛大夫是盛大夫,我是我。”
又是這樣的沒?有理由。
陸贈秋想起西?使看向她懷念般的眼神,感懷般的喟嘆、想起對他人不假辭色的閣主親自來教她學?刀、吹簫......
她從前睡眠很好?,自半年前父母消失卻有了無數個午夜夢回的瞬間。
在摘下全息設備的剎那,她甚至會有精神上的暈眩,想那張照片背後的字跡究竟是父母留下的線索還是她臆想的可能,想西?使與閣主的AI內核究竟是不是被植入了關于她的記憶,又想自己是不是恰巧長?得像這游戲中的某個神秘人?
她不是玩家,更不是NPC。
陸贈秋忽然發現了不對勁,從頭到?尾看似是她做出了選擇,但一件件一樁樁卻都?有所謂“主線劇情”的影子。
如果說?游戲開始在天衍閣“出生”是她有意為之,那麽?金刀憑什麽?第?一時間要認她為主?
又為什麽?她随便逃到?的臨安,就是雲州西?使近來最活躍的城府,三分之一金劍碎片的所在地?
玩家前腳炸了潭山,後腳魏尋書的人便找到?了拜神教的線索?
這真的是“劇情”因素麽??
在某種程度上,她在偷懶。
以為随着劇情的發展總會揭開最後的真相,所以只?“等”。
想等西?使帶着碎片出現,想等閣主告訴她為什麽?待她特?別,想等自己的父母出現。
或許,還在等一個不可能。
陸贈秋想,她應該更主動些。
于是她聽見自己開口:
“閣主,你為什麽?會待我這樣好?呢?”
也就在陸贈秋問出這句話的剎那,她腰間的金刀微微閃了一下。
在刀刃的一角,有兩人皆看不見的數據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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