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常氏疑雲(入v萬更上)
魏尋書匆匆趕來。潭山鬧出事兒來, 他這個六扇門的捕頭萬不能?袖手旁觀。
他同越千歸商量了一會?兒,最終由這兩位宗師各帶一隊人,一前一後地探查這處幽洞。
潭山地處臨安城最北, 向來無人到訪。但突然有如此大的動靜出現,也不免有許多NPC向此地來瞧熱鬧。潭山山腳死了個常南的事情, 亦一點點在人群裏傳開。
待越千歸和魏尋書從?山洞裏出來時,這處往常連個人影都難見到的偏僻之地, 竟已被?衆人圍得水洩不通。
玩家們做了個簡易的支架, 和天衍閣的人一同将常南的屍體?從?洞中擡了出來。出于人道主義精神,火之高興還不知道從?哪拽來一塊白布,輕輕地蓋在已經冷掉的屍體?上?。
“除這具屍體?外, 在洞內的水窪中還發現幾團紙糊,應該是寫了墨字的信紙。只可惜被?泡的不成?樣子。”越千歸遺憾道,“不過在搬運常南屍體?時,還在他身下看到一枚令牌。”
越千歸将手中白布打開,正露出一塊玄黑的猛虎令牌,另一面刻着一個西?字。同陸贈秋那日在雪碧可樂手中得到的拜神教令牌一模一樣。
“拜神教的人殺常南幹嘛哦?”火之高興摸着下巴疑惑道,“難道他在拜神教的賭場賭輸錢啦, 還不起債?”
臨江仙翻個白眼, “能?不能?合理點啊高興。”
“電視劇裏不都這麽演。”火之高興撇撇嘴, 哼了一聲,“還有,別叫我高興!”
陸贈秋看得好笑, 又見此地只有她?和閣主、魏尋書并幾個信得過的玩家, 推測道, “此事應該和他哥哥常北有關系。”
“常北常南?”卻不想林盡挽忽然開口,“陸客卿指, 每代均為雙生子的常家麽?”
陸贈秋略有詫異,“正是,沒想到閣主對臨安常家也有所了解麽?”
“是陸客卿初到雲州不久罷了。”一旁的魏尋書解釋道,“臨安常家世世代代有且僅有一對雙生子,哥哥送去萬劍宗,弟弟送去隐刀門。這樣的奇事在整個大梁都極為罕見。雲州人有所耳聞并不稀奇。”
火之高興在旁問道,“聽起來好奇怪,怎麽可能?每代有且只有兩個雙生兄弟啊?難道這兩個人中只有一個結婚生子?”
魏尋書點點頭,話卻意味深長,“雖然奇怪,但也可能?是常家抱着延續“雙生”的念頭,有意為之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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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等下,就孿生兄弟這有啥子值得延續的。”火之高興懵了一下,“你說那個什麽皇帝這麽幹,封建時代嘛我認我不管。這個常家...想幹嘛呀?”
“傳聞雙生為一種祥瑞的表現,可能?與此有關系。”魏尋書好歹還帶着個六扇門的腰牌,輕咳兩聲,把話題拉回來,“還未問過小陸客卿,和常北有關的意思......”
陸贈秋将常氏兄弟前來挑釁的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又補充道,“常北在臨安城內風評一向不錯,據說是個稱職的哥哥。我想拜神教恐怕是想拘住常南,來就此脅迫常北做事。”
魏尋書忽然想起什麽一樣,剛要開口,話卻突然被?一聲痛哭打斷了。
衆人轉身看去,正是不知從?何處探聽到消息的常北,跌跌撞撞地走到屍體?旁,伏在一旁的雜草地上?泣涕如雨。
真情實感,沒有任何演戲僞裝的成?分在裏面。
火之高興悄悄地将手搭在臨江仙肩膀上?,試圖重建一點姐弟情誼,扭捏道:“姐姐,你在看他悲痛的三十秒,想到的是先前為我哭的太假,還是準備以後再?對我好一些呀。”
臨江仙轉身定?定?地盯着她?親愛的弟弟,直看的火之高興心裏發毛。正當?他準備說點什麽緩和緩和氣?氛時,臨江仙輕輕地把他的手拍掉,然後用?親切友愛的語氣?說:
“滾。”
遲早你會?失去我的!
火之高興憤憤地扭頭離去。
場內一時沒有人說話。陸贈秋的視線卻咬着常北不放。
她?這些日子同閣主練刀許多,對武學動作的捕捉也敏感了不少。
常北的動作,總給她?一種不協調的凝滞感。就仿佛......
就仿佛他右邊身子少了些什麽。
那右邊的衣袖裏面,應是空的。
她?輕輕地碰碰林盡挽的衣角,悄悄湊過去,在閣主耳邊壓低聲音道,“常北的右臂,似乎不在了。”
林盡挽聞言眸光一沉,知道陸贈秋指的是那晚準備劫走小盛大夫的黑衣人。
她?那日以承影劍鞘為點、從?右臂始,将內盡數沖入鬼面人的經脈,以此來廢掉他一身功力。那鬼面不過勉強算得上?宗師,右臂經受大宗師一擊的摧殘,為保住一條性命,恐怕只有斷臂才能?自救。
但陸贈秋記得,戴鬼面的那個人,有張和常北截然不同的刀疤臉。
難道,這游戲江湖也有易容或□□的存在麽?
抽泣的常北似已經哭累,在場人但見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陸贈秋定?神看去——
右邊衣袖果然空空蕩蕩!
常北請了幾個相識的玩家和NPC,準備将常南的屍體?擡走。
“常教習還請留步。”魏尋書高喊道,上?前略一行禮,“節哀順變。”
常北神情冷漠,只點點頭。
魏尋書視線掠過常北空蕩蕩的衣袖,收回眼神後溫和道,“常教習暫時還不能?将常南的......常南帶走,仵作還未驗屍,尚不知他的死因。”
常北驟然擡頭,仿佛被?戳到痛處一般,眼神陰狠:“我常家的事不需要你們六扇門插手。”
魏尋書聞言瞬時冷下一張臉,他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常教習需不需要是另一回事。你弟弟恐怕是拜神教害死的,這屍體?只能?先留在六扇門。”
“笑話。”常北嗤笑一聲,“他是我們常家的人。”
“但更是臨安城的人。”陸贈秋提醒道,“常教習,拜神教濫殺臨安百姓的事兒,你這就忘了?”
“眼下常南慘遭拜神教毒手,正易追查到拜神教的線索,為常南報仇雪恨。”陸贈秋緊緊地看着常北的眼睛,“常教頭眼下卻阻礙六扇門追查事情經過,難不成?.......”
“我學藝于臨安萬劍宗。”常北聞言依然冷淡,“我常家講究入土為安,常南的屍體?,我一定?要帶回去。少了我弟弟的線索,相信赫赫有名的魏捕頭也會?找到拜神教的蛛絲馬跡。”
“萬劍宗的确在臨安久負盛名。”
陸贈秋直言,“只是萬裏黃河,難免泥沙俱下。”
她?眼角微挑,“前不久我隐刀門的盛行雲盛大夫夜半險些被?一鬼面人劫走,那人恰巧被?林閣主斷去一臂......”
常北哦了一聲,雙眼眯成?一條縫,“陸客卿,難不成?懷疑我麽。”
陸贈秋心平氣?和,“身正不怕影子斜。”
場內一時沒有人說話,靜得連風拂過衣擺的聲音都清晰入耳。
風又停了。
說時遲那時快,常北左手驟然握住腰間一柄短劍,眨眼間便将其甩了出去!
他的動作實在太快太快,快到不像一個普通的先天。在場沒有人能?反應過來,甚至連陸贈秋的刀,也才拔到一半。
“轟——”
那柄短劍是最尋常最廉價的暗器,在常北手中卻如突襲的閃電般飛出去,眨眼間,竟如刀切豆腐般輕松沒入山腳一塊二尺見方的岩石。
然後,那岩石從?裏向外,猛地碎裂開來。
玩家:卧槽他這幾天是把經驗當?飯吃嗎!!!
【等級檢測:62級】
原來方才察覺不到常北的氣?息。并非因為他功力盡廢,而是因為他已突破宗師境。
這等級漲得蹊跷。
常北冷然道:“前幾日我偶得一本失傳已久的絕世劍法?,練至極致,可開山碎石。”
“奇絕的劍法?,往往有苛刻的條件。譬如,習此劍者須得獨臂。”
“我是劍客。”他看向陸贈秋,眼神平淡,“做出這樣的選擇,很難麽?”
他看向魏尋書:“明?日戌時之前。”
話畢,他沒有再?解釋什麽,也沒有再?回答什麽。
只略收了收腰間那柄曾敗給陸贈秋的劍,便撥開人群,在已經西?斜的太陽下緩緩向遠方行去。
陸贈秋依稀看到,他束起的頭發隐約發白。
夜深月靜,阒無人聲。
常南死因很簡單,一劍穿心。
陸贈秋抱肩靠在隐月軒的門邊,靜靜地思考着白天的事情。
正在這時,木梯忽然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盛行雲回來了。
她?見到陸贈秋倚在門邊,看起來頗有些憂愁,因而好奇道,“怎麽在這裏不進去?”
陸贈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鄭重其事地說出原因:
“沒帶鑰匙。”
盛行雲失笑,“好歹也算個先天高手,一把鎖還能?困住你?”
陸贈秋揉揉額角,無奈道,“我怕把鎖弄壞沒銀兩換。之前修大門的錢還是門裏墊付的,我們下午又在潭山惹出一攤麻煩,以至沿途的商路斷了半截,修路又要一筆錢。”
“潭山啊。”盛行雲将大門拉開,“我白天在小重山上?采藥時,冷不丁聽見一聲巨響。先前我以為是誤聽,現在看,想來是你同臨江仙他們一起搞出來的麽?”
“正是如此。”陸贈秋點頭,跟着盛行雲鑽進隐月軒,“前些日子我們弄到黑.□□,今天下午本欲試下效果,哪料想把潭山炸塌了。”
盛行雲在旁點燃燭燈,暗銅燈罩中的火光一下跳動起來,逐漸在房間中氤氲出一片淡暖色來。
她?聞言啞然,“炸塌一座山?”
“準确的說,是炸出一個隐蔽黑洞來,且同拜神教有些許關系。”
陸贈秋合上?大門,在廳中拉來兩把椅子坐下,又補充道,“在洞裏,我們還發現了常南的屍體?。”
“常南死了?”盛行雲卻驟然一驚,原本去點燃油燈的手猝爾懸在半空中。
她?回頭,目光灼灼地看着陸贈秋,等一個再?确定?不過的答案。
她?其實聽得很清楚。
陸贈秋心裏早有猜測,但她?只重複說,“對,常南已經死了,常北的右臂不知為何也徹底斷了。”
然後她?便見到平日待人溫和的盛行雲,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感慨道,“因果報應輪回不爽,不過他倒死的輕松。”
“因果報應?”陸贈秋小心問道,“小盛大夫你是不是......”
“我是。”盛行雲神色淡然,她?坐會?陸贈秋身旁,邊給自己倒茶,邊輕聲說着石破天驚的話,“我原本應該姓常的。”
結合常家奇怪的“雙生”、常北對小盛大夫奇怪的态度,陸贈秋雖然心有預期,卻仍然吃了一驚。
因為小盛大夫,恐怕并非先例。
因為這代表,常家為了維護所謂“雙生子”的祥瑞,已抛掉無數個孩子。
人怎麽能?這樣的愚昧呢?
“出生在那樣的人家,是一種不幸。”盛行雲說。
或許是偶然,常家最初那幾代,确實皆為實打實的雙生子,且都能?順順利利地活下來。在這個孩子極易夭折的年代,常家很快就在雲州出了名。逐漸有達官要人找上?門來,只為沾一沾喜氣?。
這些人不缺錢,走的時候,往往給常家留下一筆數目客觀的報酬。
再?漸漸地,等常家的兄弟開始學刀學劍,在江湖上?闖出名聲。一開始只是貧戶的常家,竟有了些許名望。
“常北經常和他爹一起跪在祠堂裏,給祖輩上?香說沒有侮辱過去留下的榮耀。”盛行雲感慨道,“有時候我看他們的身影,不覺得自己是被?抛棄的那個,只覺得他們可笑又可憐。”
這個時間玩家近乎都是下線狀态,屋外再?無旁人打擾。開到一半的木窗微微擺動,吹進的風并不很熱,反倒讓人覺出幾分舒緩。屋內的氣?氛,便也沒有那樣低沉。
爐中的水已燒至沸騰。盛行雲微低下頭提起熱水,将衣袖稍稍挽起,提壺沖茶。
“那小盛大夫你?當?時......”陸贈秋遲疑着要開口,卻見盛行雲從?容自若,沒有半點委屈不甘的神色:
“秋秋你直問便是,現在的我,又哪裏會?在乎過去的事呢?”
接着,她?似乎知道陸贈秋尚未出口的問題:“我沒有像以前多出的孩子一樣被?扔掉。應該得益于我名義上?母親的哀求罷,我記不清了.......”
盛行雲以“借住的朋友家孩子”的身份,被?她?的親生父母撫養了十年。
她?不允許去讀書、更不能?習武。家裏不缺她?一口飯,但絕不會?多給予她?任何優待。盛行雲只能?偶爾趁着沒人在家跑出去,找些同齡的人一起玩。
和她?最要好的,是德濟堂的喬行雲。
“喬家之前有三個孩子。”盛行雲輕輕嘆道,“小雲是他家最小的女兒,後來卻因為我死了。”
不知道常北常南的父親究竟和拜神教做了什麽交易,她?十歲的時候被?拜神教捉去。
一同無辜的,不小心被?牽連進去的喬行雲。
核對名單時已然晚了,這麽大歲數孩子已經記事,窺見拜神教的秘密,留不得,送不能?。
那就殺掉。
沸水注入茶杯之中,但見杯中暗綠色的葉打着轉地被?激起,在水中舒展開小傘似的姿勢,而後悠悠地沉到杯底。
盛行雲将滿盞的白釉瓷杯推向陸贈秋。杯中的茶水随着她?的動作一齊搖晃起來,有些許水滴遺落在方桌上?,燙起一縷瞬時消失的水氣?。
“後來,六扇門的人将我們救出來。有個捕快問我叫什麽名字。”盛行雲抿一口熱茶,回憶道,“我剛要說話,就有人喊住了他。”
“魏尋書,你別站那偷懶啊,快來幫忙搬東西?!”遠處的飛魚服捕快托着木箱氣?喘籲籲,找剛來的新?人幫忙。
剛入六扇門的、年輕的小捕快立時直起身來回頭,長長地欸了一聲,“就來就來,這兒還剩下個小孩子,我把她?送出去就幫你!”
就在這一兩息的時間,盛行雲想了想,覺得這個捕快說的沒錯。
無論在哪裏,她?的的确确,都是被?剩下的那個。
所以當?魏尋書低頭問她?姓甚名何時,她?慢慢地,慢慢地擡起頭說:
“我叫盛行雲。”
屋裏沉寂了好一會?兒,沒有人再?出聲。
盛行雲曾經說過,“我只希望我的朋友們都好好的。”
陸贈秋只覺得鼻子分外酸澀,一時想安慰小盛大夫,卻又言語遲鈍,不知從?何說起。
盛行雲平靜地看了她?幾秒,又突然笑起來,柔聲道,“好了好了,怎麽看你反而像快哭了?”
她?無奈地又給陸贈秋倒了一杯茶,“我對那個家沒什麽留戀的,所以也沒必要去讨他們的喜歡。”
“相對于那個混吃等死的弟弟,常北倒還有幾分良心,在拜神教中倒是對我多有關照,但只是那麽一點罷了。”盛行雲譏笑一聲,“他或許,可能?對我有些愧疚?”
“說起常北,我今日在潭山見他仿佛格外憔悴。”
陸贈秋壓下心中悲意,聽到這話又皺眉道:“常北的右臂斷了,雖然他聲稱是因為修煉劍法?的原因。但我心疑他即那晚的鬼面人。并且他已為宗師,這樣的進度,恐怕有些太快了。”
“是麽?”盛行雲卻有些果然如此的意味,“那意味着他用?了拜神教的秘法?,人估計活不長。”
“秘法??”
“一種以人的血肉為代價的邪門功法?,燃燒自己的生命,換取功力的大幅提升。”
“等等......”盛行雲直起身來,“我記得拜神教的邪法?,似乎只能?維持半盞茶的時間。而且在功力衰退後的二十息內,即會?七竅流血而亡。”
陸贈秋調出系統後臺的檢測記錄,篤定?地說,“他在潭山都有一盞茶的空了,并且我見他出手尤為不俗。”
“那我便不知曉前因後果了。”盛行雲靠回去,是漠不關心的語氣?,“他曾和我說他恨極了拜神教,偷學秘法?是為了報複他們......”
“誰知道呢?”
“任何事都有代價,無論如何,他沒有好下場的。”
陸贈秋認真地點點頭。
盛行雲沒想到陸贈秋會?附和自己的話,略有驚奇地開口問道,“你不會?覺得我有些冷血麽?”
“我怎麽會?這麽想。”小陸客卿擡頭疑惑道,下一秒卻仿佛明?白了什麽一樣,“ 是有人這樣說過你麽?”
“這倒沒有,我從?未同他人講過這些往事。”盛行雲搖搖頭,“但大梁重孝,很講究友愛的理論。我以為你不會?贊同我的。”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陸贈秋神色坦然,理直氣?壯:“這樣的道理,是輕薄無知、不辨菽麥的人不會?懂的。”
盛行雲轉過頭,定?定?地看了陸贈秋好一會?兒。
而後她?忽然一笑,從?懷中拿出一個翠綠玉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