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算是喜歡的一種嗎?
大多數女生都會在念了大學以後加速女大十八變的進程。變白變瘦變美麗,悅人,或者更多的,是為了悅己。而姜泛泛絕對是其中的頂頭羊。
每次見面,俞舟歡總能在她身上看出一些不同,肩背薄了、腰圍小了、臉蛋尖了,等表象收拾得差不多,又發現她的衣服換了風格,她不再往身上疊加各種流行的元素,而是找準最适合的一種,輕輕松松地讓衣服渾然天成。
只是今天,她有一點不對勁,即使穿着最襯她的燕麥色,畫着橘色唇膏,仍舊看起來毫無血色。好像剛剛經歷過一場地震的人,她不安、敏感,害怕餘震随時來訪。
俞舟歡不敢胡亂猜測,将程道聲丢給了詹意他們,便硬要拉着姜泛泛去廁所。
姜泛泛的手心裏都是冷汗,緊張都傳到了俞舟歡的身上。
“泛泛,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姜泛泛低着腦袋搖了搖,她目光沒有聚點,散漫地看着地上的水漬。“你不是要上廁所嘛?”顯而易見,她不願說別的事情。
俞舟歡的小嘴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張開,只好呼了一口氣,進了廁所隔間。
上完廁所,俞舟歡還沒醞釀好接下來的臺詞,就看見姜泛泛對着鏡子在擦眼睛。隔了很遠都能看見紅色。
俞舟歡還未開口,姜泛泛就已經沖她搖頭:“吃完飯再說。”
一句話,就讓俞舟歡心中有了答案,她連忙點頭,很有默契地連一句安慰都沒有多講。
像她們這樣的個性。越多關心,就會越傷心。
可現在,姜泛泛的自尊需要她若無其事地撐下去。
推開包房的門,熱鬧得像是另一個世界。俞舟歡原本擔心程道聲和大家不熟,會相處得尴尬,可她發現他是變色龍,只要自己願意就可以快速融入群體。
看見她回來,他向她揮手,然後扭頭将另一只手上的牌統統壓在桌上:“炸彈。”
“你不是第一次玩嗎!?”詹意沒坐牌桌上,但周佳卉一把沒贏,他必須說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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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質問的程道聲推了推眼鏡,看了眼俞舟歡才說:“輸贏和是不是第一次沒有關系吧。”
“我懷疑你根本不是第一次玩!出牌像是老手。”說着,他用手肘拱了拱同為輸家的楊宵,“你說呢?”
“技不如人,我還是少說點。”
俞舟歡覺得楊宵今天的氣場格外低沉,連理牌都不太順暢。她看了一眼四周,林潞沒來,難道是吵架了。
“要不你來玩吧。”程道聲準備将位置讓給俞舟歡。
俞舟歡立馬将他摁了回去:“不要。”她的手抓在程道聲的毛衣袖口上,“我玩不來,老是輸。”她的語氣像是撒嬌,又像是告狀。
“有我在。”程道聲将手疊了上去,在她的骨節上輕輕敲了兩下。
“哼,有你有什麽用啊。”
兩人的親昵在四方牌桌上尤其顯眼,詹意大呼受不了,立馬靠在了周佳卉的肩膀上:“傷心了!天才的形象在我心中徹底落下了神壇。”
“誰知道你心裏的神壇住過多少人。”俞舟歡替程道聲怼了回去。
好友于是反目,周佳卉一邊拍着詹意的後背當作安慰,一邊瞪向俞舟歡:“你背着我們偷偷摸摸脫了單,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這……俞舟歡抿了抿嘴,求救般望着程道聲。
“其實我們也是剛在一起。”他握住俞舟歡的手,大大方方地向衆人說明。
理牌的那個人忽然悄悄停止了動作。
周佳卉不信,盯着俞舟歡咬文嚼字:“剛剛是什麽意思呢?是今早,還是昨晚?”她是挺想看俞舟歡談戀愛的,可這女人,在她面前說了多少次不喜歡、不将就啊,到頭來,就這?
也太口不應心了吧!
如果早知道俞舟歡和程道聲正在萌芽開花,她就不故意挑楊宵的刺了。
俞舟歡理虧,此刻只看着程道聲一個人。
程道聲對此很享受,沖她笑了笑:“準确地說,是六天前。歡歡,我第一次追女生,你就讓我追那麽久。”他表情無奈,俞舟歡卻看見他眼裏的寵溺。
她應該選對了吧,雖然是一時沖動,卻讓自己踏進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那裏有更多的依戀與快樂,再也用不着卑微、酸澀。
“你追她?還很久?”詹意不可思議地咬着嘴上的幹皮,然後指着俞舟歡向周佳卉确認,“這是俞舟歡吧?”
“怎麽!不行嗎!我們舟舟多好啊!”周佳卉嫌棄得一掌推開自家男友,又護起了俞舟歡。
詹意連忙放低了音量:“我還以為是俞舟歡主動呢。”
“是我。”程道聲再次承認,語氣有點受傷,“從去年就開始追了,可惜還被她拒絕了。”
俞舟歡撅了撅嘴:“我錯了還不行嗎?”
程道聲來不及說原諒,對面的楊宵就将撲克牌撒了一地。
紙牌洋洋灑灑,衆人紛紛去撿,楊宵說着“對不起”。大部分時候,他都是人群的中心,今天卻呆若木雞。
俞舟歡有一瞬間想,他的失魂落魄會不會是因為她。但不過零點零一秒,她就去除了這個念頭。
她已經有程道聲了,不需要這種無關痛癢的雜念。
***
六天前,程道聲很自然地出現在吳美芳的書店裏。看見店裏在進貨,他又很自然地充當起搬運工。
“你,怎麽來了?”因為拒絕了他,俞舟歡說話的時候都不敢看他。
“作為你的朋友,我應該可以來吧。”
“恩恩,當然。”她表情僵硬,在心裏罵他小心眼、居然故意拿她說的話來堵她。早知如此,她就直接說老死不相往來好了。
總比此刻連呼吸都覺得尴尬要好。
“我只是來還書的。”程道聲又開口。他将最後一摞書抱到了手上,步子穩重地向店裏走去。是不是所有天才都這樣,做任何事情都靠譜、嚴肅、必勝。
吳美芳比俞舟歡熱情得多,倒了杯熱水給程道聲暖手:“小程啊,你太熱心了。這些事情讓舟舟做就好了。”
“碰巧嘛。”他講得雲淡風輕。
吳美芳不相信。她在這裏開書店快要十年,見過的男生女生就跟小說書一樣多。程道聲有什麽書是在外面借不到的,無非是打着俞舟歡的主意,一會兒借一會兒還,平白無故制造見面的機會。
這樣想,程道聲的心思倒是比俞舟歡多。
“我出去一會兒,你幫我看店。”兒孫自有兒孫福,吳美芳不準備強硬插手。她拍了拍俞舟歡的肩膀,将空間留給了兩個年輕人。
俞舟歡的眼神是不舍的、絕望的,可她媽轉身得潇灑,什麽都沒看到。
“唉。”她不由嘆出一口氣。
“你是不是讨厭我?”
“啊?”俞舟歡從書籍裏猛一擡頭,看見天才眼中竟然寫着自我懷疑,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真的沒有。”
她真的沒有讨厭他。被人喜歡,尤其是被這麽優秀的人喜歡,是對她的一種肯定。至少證明了她不是一個不值得喜歡的女孩子。
“那你為什麽嘆氣?難道你之前只是在說客套話?你其實連朋友都不想做。”
俞舟歡被他問進了角落,只好胡說:“我……我不是為了你嘆氣。”
他眨了眨眼,抛來一個“說下去”的眼神。
俞舟歡別無他法,将之前現成的和林潞之間發生的事情簡要地講了一遍。
“所以——你是在害怕說謊遭報應?”
“對啊,難道你說了謊不會遭報應嗎?”盡管這麽說,她自己卻還是改不了口是心非的毛病。比如剛剛為了搪塞程道聲,又說了一個。
程道聲跟着她獨特的思路想了想,他好像還真的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事。作為科學主義的擁護者,他覺得這更是一種心理暗示。
“你是不是小時候匹諾曹看多了?”他問她。
“咦,你居然還知道匹諾曹!”
程道聲摸着額頭失笑:“我在你心裏到底是什麽形象啊。”
“不食人間煙火的天才吧。”
“因為這個,所以我沒資格做你的男朋友,是嗎?”
好好的聊着匹諾曹,為什麽又聊到男朋友!俞舟歡的腦筋來不及轉彎,手掌已經被畫冊裏堅硬的紙張劃出一道血痕。
“嘶。”她後知後覺地低呼出聲。
程道聲連忙将書拿走:“創可貼在哪裏?”
“不知道。嘶,你看,這就是報應。”
找來找去,俞舟歡只找到酒精棉花,她是怕死的人,為了消毒幹淨,再疼也得用酒精。
“嘶,嘶——”俞舟歡一邊喊痛一邊罵,什麽破書,比刀子割得還要深。
程道聲在邊上看着,她将酒精棉花一下一下地點在傷口邊緣,剛碰到,立馬提起,簡直像是行為藝術。
“我來吧。”他看不下去,将手伸了過去。
俞舟歡輕輕搖頭,往回縮了縮手。
“感染了會死人的!”他誇大其詞。
俞舟歡根本不信,但酒精棉花已經到了他手裏:“啊!好疼,程道聲,痛死了!酒精都要灌進去了。啊,程道聲,你是不是故意報複我!”酒精湧進傷口,酸楚痛爽一下子爆發,直接将俞舟歡逼成一只小野獸。
“長痛不如短痛。”他很鎮定,眼神裏只有一點點的抱歉。
“傷口不在你身上,你怎麽會知道!”俞舟歡終于緩過來,回了一句,牙齒還在打顫。
“我當然知道。”他說,“你拒絕我那天,我比這個痛多了。”
氣氛變得煽情,俞舟歡再也找不到可以打破它的事情。
程道聲正認真地看着她,一絲不茍,所向披靡。剛才他在自己手腕上留下的溫暖的觸感好像又浮現了起來,直到占領她的大腦。
她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對程道聲的感覺。
并不讨厭,接受靠近,有些崇拜,算是喜歡的一種嗎?
“我去買創可貼。”她無法做出決定,又想逃跑。
“還是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