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讓他被自己的妒忌心折磨死吧
時間不斷往前滾,手頭的錢比學生時代多了幾個零,麻辣燙不再是第一選擇,随便滑滑點評軟件,就有無數日料韓料西餐剝奪眼球。
不過偶爾也會懷念。
可當俞舟歡和姜泛泛某一回興致沖沖地故地重游,卻發現麻辣燙的店面變成了奶茶鋪。
世界上大多東西或許真的有最後期限,小到一家店,大到一段情,差別不過是有的标明了截至時間,有的沒有。
俞舟歡打開房門的時候,楊宵已經不在家了,連帶着他的行李箱、廚房裏的垃圾還有各種開門關門走路甚至是Siri的聲音,一并消失得無影無蹤。
冷戰之前,她沒有發現家裏的隔音這麽差。
然而隔音再差,精裝修的後遺症再多,也不影響這套房子被人炒至十幾萬一平乃至更高。俞舟歡不得不再次感慨房地産市場瘋狂,比戀愛裏的男男女女瘋狂多了。
大概這就是現代人吧,買房子可以不必現房,搶到就是勝利,談戀愛倒要像下圍棋,一來一往慢慢博弈,看誰先吃完誰的子。
她原以為楊宵不是這種無聊的人。
餐桌上多出了兩只袋子,俞舟歡扒開看了看,一袋裝着烤紅薯,熱哄哄的,把袋子都烘軟了,另一袋則是一份豬柳蛋麥滿分套餐,她每周一早晨的固定選擇。
不用想,也知道是楊宵的傑作。
他一會兒火急火燎急着把她還給程道聲,一會兒又開始扮演盡心盡力的好好老公。
俞舟歡忍不住翻白眼,當作發洩一般,咬掉三分之一的麥滿分。
她不是那種為了感情不吃不喝不睡的女人。
更不是那種會浪費夫妻共同財産的人。
臃腫的早會一直開到十二點半,經理不愧有天生的領導才能,同一段話反複講了三個版本,還能激情澎湃。不像他們基層小員工,一回到工位,第一件事就是伸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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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今天,她伸到一半就收了手,不僅如此,還正襟危坐滿臉認真。
“小俞,是微博上又出了什麽新聞嗎?”有同事來叫她一起午飯。
俞舟歡回過神,沖她輕輕搖頭:“沒什麽。”
“那你怎麽這麽嚴肅。”
“一個老同學突然宣布訂婚,有點沒想到。”
“哦?”同事發着光的眼睛開始八卦,“是老同學還是老情人啊?”
“你這個人胡說什麽啊,沒看見小俞手上那顆Sixteen啊。都嫁得那麽好了,還要什麽老情人。”另一個同事的眼睛很尖。
“Sixteen?什麽是Sixteen啊?”
“Tiffany的戒指,你真是一點兒都不懂經。”
于是話題很快跑遠,變成各種新款首飾新款包包,再然後就是罵公司效益不好,一年漲薪1000不到,連通貨膨脹都趕不上。
午飯歸來,俞舟歡又陷進了那條信息。
範嘉傑居然要訂婚了,居然還廣而告之,那姜泛泛要怎麽辦?她無聲無息暗戀了快十年,看到這條信息的時候會是什麽心情?她有沒有收到訂婚宴的帖子,是不是寧願被卷宗砸昏?
俞舟歡的擔憂像是開了加速器,連着嘆氣好幾聲。
她和姜泛泛原本就約好今晚一道去世紀大道吃牛肉面,現在她猶豫要不要換一家日本料理,必須有全上海最辛辣的芥末,然後一口下去眼淚狂流,并且不必擔心非議。
俞舟歡在這種事情上的效率很高,很快就将一家居酒屋的鏈接發給了姜泛泛。
姜泛泛不像她,身為檢察官助理,錢少事很多,過了兩個多小時才給她回了幾個問號。
“你是故意要我流眼淚啊。”姜泛泛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兩人多年閨蜜,默契比戀人還足。
俞舟歡不承認:“我這是體貼。好心當成驢肝肺!”
“嗯,當了□□是不一樣。”姜泛泛的嘴皮子變得更利索了,看來他們檢察院大辦辯論賽的成效不錯。
日本料理沒去成,拉面改成螺蛳粉。
姜泛泛到底還是想吃一些刺激性食物。
一進店,酸筍的氣味大規模來襲,俞舟歡一邊抱怨自己的外套要被毀了,一邊殺進人群搶位、飛速下單。除了每人一份螺蛳粉,她還點了一份螺蛳牛蛙、一份泡菜。
她承認,這時候她有一點點想念楊宵,因為他吃得多,她就有正當理由把想吃的統統點一遍。
“你跟楊宵怎麽樣了?”
俞舟歡懷疑姜泛泛把她當作嫌疑人在解讀,沖她不爽地撅了撅嘴。
姜泛泛不予理會,将剛剛倒好的白水遞到她手邊:“那麽,說說程道聲吧”
俞舟歡的眼珠開始向上翻。
“看來你還是喜歡楊宵。畢竟——戒指多閃啊。”
“哎呀,今天的主題不是這些。”俞舟歡摳着指甲,耍賴的聲音讓人心裏發癢。她在親近信賴的人面前,有着完全不一樣的姿态。難怪那兩個男人一旦陷進去,爬也爬不出來。
可惜姜泛泛不吃這一套,她反問:“是誰在視頻的時候高喊——‘等我們吃飯的時候我要跟你好好吐槽,到時候你不許看手機,不許不聽!’。”
“誰?是誰?誰說話不算話。”俞舟歡裝烏龜,将筷子掰開趕緊嗦粉。等到肚子填飽了一半,她才昂起熏紅的臉,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泛泛啊。”
姜泛泛才是今晚的主題。
她徹底失戀了,這場只有她一個人并且從未間斷過的暗戀竟然猝不及防地需要落幕。
“我真的沒事。”姜泛泛不喜歡搞文藝青年悲春傷秋的那一套,笑容如同平常一般純潔、發自內心。
俞舟歡卻看得心疼。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楊宵和他初戀女友的場景,就在大學的櫻花路上。那天的風吹得毫無章法,有幾片花瓣竟然吹到了楊宵的臉上,他的女友體貼,踮着腳尖替他一片片摘掉,還雀躍地叫着:“楊宵、楊宵。”俞舟歡當時聽見了、看見了,甚至感到楊宵要和她打招呼了,卻因為莫名的難過,無法控制地不能擡頭、不敢看他。
姜泛泛比她更能熬,結果熬走了範嘉傑那麽多女友、熬來了他的老婆。
再熬下去就真的成了作繭自縛。
“其實這麽多年,我早就想過這個結局。”範嘉傑不可能不知道她喜歡他,甚至俞舟歡還幫着開玩笑似的提過好幾次,“要是能成,早就成了。”只是這麽多年她寧願騙自己,也許他會回頭、會開竅、會愛她愛到不能自拔,就像楊宵對俞舟歡。
“舟舟,我還是很羨慕你的。”
“算了吧,半斤八兩。我已經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了,大概就是三分鐘熱度,又或者是年紀不小了,騙我這個老實人接盤。”
姜泛泛笑出聲:“我是羨慕你土生土長本地人,不用擔心房子車子,做什麽事都比我自由一點。”
“嘶——這麽俗氣的哦。”
“還羨慕你笑起來特別甜,我要是你,對着鏡子笑一笑都會特別開心。”
“你笑起來也不差啊。”俞舟歡說出真心話,“泛泛,你就是太謙虛了。你是我見過最上進、最優秀、做事情最靠譜的人,以後肯定會大有作為。呵,那個範嘉傑,他還真的配不上你。”
俞舟歡正想要繼續剖析範嘉傑的缺點一二三,範嘉傑的老友就把電話撥到了姜泛泛的手機上。
姜泛泛瞄了一眼,将手機遞到俞舟歡面前:“你老公。”
“哼。”俞舟歡索性接通電話,語氣調成冷藏室的溫度,“楊宵,你是在查我崗嗎!”
“嗯?舟舟?”
“怎麽,你要找泛泛啊。”
既然聽見她的聲音了,楊宵又怎麽舍得輕易切斷,噓寒問暖不停:“舟舟,你晚飯吃了什麽。明天上海大降溫,不要再穿那件格子西裝了,太薄了。我媽說她下周要去醫院配點調理的膏方,要不要接上你媽媽一起。”
他曾開玩笑,說自己是俞舟歡家的長工,這麽一看,确實沒錯。
俞舟歡卻是不領情:“說完了?沒其他的事情我挂了。”然後停頓兩秒,說挂就挂。
姜泛泛大呼過瘾,拿手中水杯碰了碰她的:“當代《馴夫記》。”
“是一報還一報!想想就氣,要不是他這種個性,我跟他怎麽會浪費這麽多年。我什麽都不計較了,他倒是演起受害者了,還污蔑我出軌。”
“因為他比以前愛你,才會患得患失”
“你幹嘛替他說話。”
“你老公也不容易的,他那個部門是出了名地把男人當牲口。他幹完活卻不睡,淩晨三點還給我發信息。”
“不要理他,馬後炮。”
“你不想知道他發的什麽嗎?”
“不想!”
“好吧,那我删了。”
“等等!”俞舟歡果然如姜泛泛所料,飛快地反悔,“他……他到底說了什麽。”
“他……他……今晚螺蛳粉誰請客?”
“我請我請。”
“那待會兒在商場裏逛逛,來杯咖啡?”
“除了包包不行,來什麽都可以!泛泛、泛泛、快說嘛!”
“他問我,你的初戀到底是誰?”
“你怎麽說的?”
“我說我高中才認識你,不清楚你幼兒園小學初中有沒有過談過。”
“泛泛,你真的好聰明!”俞舟歡恨不得抱起姜泛泛轉圈圈,“千萬不要告訴他!讓他被自己的妒忌心折磨死吧。”
姜泛泛當然知道俞舟歡認定的初戀是誰,她曾在某個沒有任何特殊意義的日子裏,被俞舟歡拉去KTV裏唱了一整晚的苦情歌。梁靜茹的,蔡依林的,到最後還點了劉德華的。那時她剛考完經濟法,體力不支,下半場幾乎是俞舟歡一個人的獨角戲,可她并未踏實睡着,朦朦胧胧間,她看見俞舟歡流淚不止的樣子,就像冷冷的冰雨真的她臉上胡亂地拍,一整盒餐巾紙都不夠用。
所以楊宵受這些,算起來一點兒不虧。
買咖啡的時候,身後排了兩個女生,俞舟歡掃了一眼,羨慕她們是萬象更新的大學生,還能害羞着讨論校園裏的男生。其中一個似乎有了目标對象,正處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要不要表白。
俞舟歡和姜泛泛起了好奇心,漸漸收了聲音,鬼鬼祟祟聽她們聊天。
“唉,到底要不要追他啊?”女生怕被拒絕,一句話重複七八遍。
“追!”
問到第九遍的時候,前頭突然轉過兩位大姐姐,齊心協力為她打氣。
“錯過”這件事,嘴上可以讓別人負全責,心底還是要明白的,自己何嘗沒有錯——怯弱、卑微或者自以為是,毛病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