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趙練站在将軍府的府院中,一身窄袖戎裝,眉頭緊蹙。眼前是十六支整齊劃一的隊列,月影下悄無聲息。
三個月過去了,十六支死士又一次空手而歸,李靜訓像掉進大海的一粒松針,消失不見了,他心中焦急萬分,看着書房裏徹夜不歇的燈火,又更擔憂那個人。幸而,國姓爺平定烏蠻有功,雙腿受過劍傷,自沙場搏命回來以後,朝廷多有體恤,他又表現的中立,不受任何黨派的拉攏,受新皇信任,甚至鎮壓紅巾軍也不曾讓他領兵離開京城,而是負責守衛皇城,專司皇室安全。
趙練對看門的小厮道:“你們晚些時候再進去收拾一番,将軍今晚應該又歇在書房了,”兩個小厮點頭領命。推門而入,偌大的書房冷冷的,炭盆裏只餘些灰燼,李旭焱以手扶額,眼睛微阖。趙練掃了一眼旁桌上涼透的飯菜,喚來守門的小厮。
“別麻煩了,怎麽樣了?”
趙練聽得這疲累的嗓音,硬着頭皮道:“屬下們無能,至今還沒有查到太子的行蹤,只怕是……”他往上瞟了眼李旭焱的神情,把後頭的話咽了下去。
李旭焱:“不會,如果落入李靜昭的手裏,以他的脾氣,不會處置得悄無聲息,且看李靜霆便知道了,一定還有什麽地方漏掉了。”
趙練:“可汴京城這樣大,除了中心的八個坊市人人有戶籍,家家有保人,外圍一圈卻以流民居多,這些人終日靠打短工為生,好些人連名字都是假的。”
李旭焱沉思不語,燭火跳躍,映着他剛毅的側臉。
趙練試探着說:“或者,讓屬下們再去南風館查探一次,找找蛛絲馬跡。”
李旭焱擺手道:“不必了,這樣大張旗鼓的反倒引人注目。”
“那……”
“我去。”
趙練瞠目結舌,李旭焱起身來到院中,“那麽個美人不見了,難道會找不到?”
翌日傍晚,兩個男子一前一後進了南風館,王媽媽迫不及待的迎上去,門前蕭條多日,好容易來兩個肥羊,渾身的氣度一看便知是有錢的主。
倌人們魚貫而出,珠翠叮當,簪花滿堂,迫不及待的要貼上去,趙練臊眉耷眼的,心裏一百個不想來,上次被灌酒後的醜态讓他一想起來就恨不得蕩平這座倌館,微微落後些身子,生怕給人認出來。媚璃越過衆人,表現得既羞怯又傲慢,好不容易熬成臺柱,又趕上這樣的蕭索,他穿着湖綠色的玉衫,丹蔻是當季的白梅,顴骨和耳垂皆上了胭脂,沒有飲酒卻有一種別樣的醉态,娉婷的站在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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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旭焱掃了一眼,裏面沒有他要的人,面無表情。
王媽媽瞧了出來,上前道:“爺可是有熟悉的相好?”
?
李旭焱:“才這麽點人?大名鼎鼎的南風館也要做不下去了嗎?”
王媽媽:“爺這是哪裏話,老婆子我在行裏也有些年頭了,您看上了誰,保管沒有我不知道的。”
李旭焱:“號稱南風館第一頭牌的風月,似乎并不在此。”
王媽媽心裏罵道:又來一個老相好,臉上仍是笑着,把媚璃拉過來,“不是我藏寶,風月名氣大,這麽多年相好的不少,前些日子給人贖走做了填房,怕是早忘了您咧,爺您一看就是有錢人,模樣又英俊,何必總吊着一顆樹不是?這男人嘛!誰不是三妻四妾的?”
李旭焱表現得來了興趣,“哦!贖哪兒去了?”
王媽媽:“爺您贖罪,行裏的規矩,贖出去的白身斷斷沒有告知來路的,老婆子不能壞規矩不是,”朝一旁使個眼色,媚璃心領神會,拈花小指攬一杯美酒,輕移蓮步,嬌嬌的喚了一聲:“爺,”李旭焱看着他,接過杯子一口飲下,一把将人摟了過來,“說的也是。”
王媽媽喜上眉梢,将剩下的人轟走,緩緩扣上門,對左右小厮道:“三倍價錢,一分不少。”
趙練未得示下不敢離開,覺得自己在廂房裏特別多餘,那頭不時傳出一兩聲調笑,他一碗碗的幹了濃茶,坐立難安。
媚璃沒骨頭似的倚在李旭焱的肩上,渾身的腱子肉鐵鑄的一般,散發出的雄性氣息讓他極為陶醉,他坐在男人的腿上,兩只細細的胳膊勾着脖子,咯咯的笑。
李旭焱手滑進衣裳裏,隔着小衣瘙他的癢處,“告訴爺,伺候過多少男人了?”
媚璃不算初出茅廬的新人了,嬌糯的嗓音甜甜的,“奴家一看見爺就喜歡爺了,哪裏還有別人?瞧這身子,真壯實,”氣息在耳垂游走,李旭焱将人打橫抱過來,叼着小嘴親下去,兩只手在衣衫裏四處點火,媚璃給點了興頭,扭動着身子往前送,“心肝兒,心肝兒”的亂叫。
趙練在角落着幹坐着,臉崩的緊緊的,廂房裏充斥着兩種氛圍,從中間分開,一邊是暧昧的粉色,一邊冰冷的藍色。
親了好一會兒,李旭焱兩手一松,媚璃應聲滾落,“唉!比起風月來還是差了些,”媚璃爬起來,拉住他的胳膊,眼裏閃爍着憤恨和不甘,“爺且慢,那狐貍精人老珠黃,媚璃哪點比不上他,”李旭焱把拽着自己的手指頭一個個的掰開,懶洋洋的道:“個中滋味,你不懂的。”
媚璃似受了天大的侮辱,“是,我不懂,那種鬼迷心竅非要跟個破落小子跑的,但願我一輩子都不懂,”說完,搶先推門而出,聽牆的小厮被撞個眼冒金星,捂着頭,挨了一頓罵,“滾開,”複又見李旭焱慢吞吞的負手而出,對滿堂的人喊道:“爺的風月被個破落小子拐跑了,有這種事?你們誰知道,說出來,重重有賞。”
沉寂了一會兒,衆人争搶着上前,“小的知道呀……”趙練忙上前攔住,啐道:“他娘的,老鸨不知道,這麽些人倒知道了。”
李旭焱交給趙練,踱步而出,行至後方小院,不大,角落裏有一口水井,上頭拴着個陳舊的木桶。五丈高的圍牆頗不相合,一間小小的柴房發了黴,四處是散亂的幹柴,邊上還有個木樁子,一人多高,上頭還有些陳年的血跡,李旭焱一眼便看出,這是一層又一層的血跡鋪蓋上去的。
“這位爺的興致真好,南風館見不得人的後院,您是第一個來的。”
李旭焱早就察覺到身後有人,一轉身,還是露出了驚異的表情。
滿臉的傷疤縱橫交錯,臉頰上,額頭上,還有一道從眉骨處往下,切過鼻梁,長至腮邊,這些疤痕深淺不一,俱是觸目驚心。臉皮是妓子們吃飯的命根子,受這樣的刑,是絕活路的。
折枝對這樣的眼神也是慣了,自打壞了臉,他再沒走出過這方小院。
“這光景,手筆還這樣大,爺為了找人?”
李旭焱俯身坐于井邊,道:“風月知道吧?那是爺的人,剛才有人說給個窮小子拐跑了,知道在哪兒嗎?”從腰間扔出一袋錢,“說出來,爺賞你。”
地上的錢袋霍個口子,銀裸子散了一地,折枝看也沒看,一雙秋水似的眼眸盯着李旭焱,道:“情之一字看似難懂卻也十分簡單,本就是水中花鏡中月,癡心二字不過是做給世人看的,爺是找人,可尋的那人卻不是風月。”
李旭焱劍眉一挑,這個小倌兒倒出乎意料,“知道什麽,都說出來,爺可以賞你一件事,就算你是想離開京城,也能辦到。”
折枝輕笑兩聲,似是自嘲,“奴這樣的樣貌,還出去做什麽?賤命一條,茍活着罷了,只是奴有一人放不下,說不定将軍能幫這個忙。”
李旭焱:“這好辦,只要你說出那人的名字。”
折枝:“請爺說出所尋之人的名字。”
李旭焱鷹眸直視他,“要挾本将軍?”
“不敢,”折枝向他欠身,回頭便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李旭焱的聲音在後面追來,暗含怒意,“李靜訓,本将軍要找的人是李靜訓。”
折枝轉過臉,似輕快了一些,“奴家多有得罪,還請将軍見諒。”
李旭焱不想多費唇舌,“好了,你可以說你的那個人了。”
“爺方才不是已經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