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瀾滄江水綿延不休,饒是春寒料峭,河畔的柳枝也綻放出嫩綠的新芽。
“這是羽角式,弦高和寡,多以低沉婉轉的和音相輔,若是技法得當,彈奏起來時而使人高昂亢奮,時而更有婉轉清麗之感……”
偌大的一間雅室,竹影斑駁,月洞窗下,五六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手一琴,學的有模有樣,剛進來時灰撲撲的樣子已經看不到了,清一色的輕紗綢緞,頭發整整齊齊绾在腦後。
折枝着一身彩蝶穿花的細緞,松松绾個垂髻,手把手的教着每個少年,“對,阿布做的很好,小指要翹起來一點,這樣顯得柔媚一些,恩客見了才會喜歡。”
名叫阿布的少年得了贊許,有些羞赧,輕輕地問道:“折枝哥哥,我這樣是不是會有許多恩客喜歡?那是不是能賺好多好多錢呀!”
折枝一笑,說:“你還年輕,用心好好學,等過段時間挂了牌正式接客了,自然會有恩客點你的。”
話音一落,周圍的少年們也俱都七嘴八舌起來,“我上次偷偷溜去了花廳,有個胡子老長的恩客,像是喝醉了,一高興撒了一大把錢,當時好多人圍着撿,我也想去,可惜擠不進去。”
“這算什麽呀!我聽小月兒哥哥說,只要伺候得好,恩客通常都會另外給賞錢的,他們那些小厮有時候能得好幾十文呢!”
“小厮都能得這麽多呀!那等咱們接了客不是更多?”
折枝看着他們,蠕動了一下嘴唇,卻還是沒發出一個音,面色複雜。
坐在首排的第一個少年垂首撥弄着琴弦,他面容姣好,水蔥似的指甲上殷紅的丹蔻略顯奪目,“那點兒錢算什麽?看把你們眼饞的。”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看向他,“春喜,你這是什麽意思?”有人疑惑,有人不滿。
春喜輕蔑的瞟了他們一眼,道:“南風館裏往來的都是達官貴客,曾經有客人一晚就一擲千金的,你們說的那點錢算什麽。”
旁的少年們驚的嘴長得老大,“千……千金呀!我的天呀,幾輩子都賺不到這麽多錢,能賺這麽多的,是不是就是那位風月少爺呀?”
“對,我也聽說了,風月少爺長的可美了,一直是館裏的頭牌,多少人花了大價錢還見不着他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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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喜的琴弦發出尖銳的一聲,丹蔻深深掐在手心裏,只聽見他說:“等挂了牌,說不得将來紅透了半邊天的人,是我呢!”
少年們俱都不說話了,折枝眉頭微微皺起,道:“你們學的東西除了點茶、彈琴、唱曲兒這些以外,還要學習如何打扮自己取悅恩客,如何行、止、坐,如何說話,皆要妩媚動人,上了床要如何做,恩客才會流連忘返,你們平日除了我教的也可以向館裏其他人讨教,怎麽跟恩客相處,這樣才會在你身上花銀子,不過都是前輩,你們的态度要恭敬些。”
“是。”少年們異口同聲的應和,春喜低頭輕嗤一聲。
折枝起身說道:“好了,今天的課就到這了,你們回去吧!”說罷,當先出了青竹木門。
潮濕晦暗的柴房裏,牆角滾了幾個被老鼠啃食過的發黴窩頭,這是那天之後折枝去到王媽媽跟前求來的。
李靜訓趴在地上動也不動。
三個男人站在他的面前,高大的身軀遮蔽了最後一絲微光,為首的光頭一臉橫肉,指甲縫裏都是黑泥。
“四哥,這嫩雛兒烈得很,您調教調教呗!”
……
“什麽?你要管?”老鸨一挑眉。
折枝道:“嗯,那孩子這樣關着也不是辦法,真是死了的話不僅賠了還得別處再添一個人,這樣俊的模樣可不好找。”
老鸨眼神疑慮,“你有辦法讓他聽話?”
折枝道:“我想着平日裏調教新人的時候讓他來幫忙,跑跑腿,耳濡目染的,說不得就轉了性子了,前頭那幾個小孩現在不就乖得很嗎?”
老鸨沉思片刻,說:“行,那你就試試吧!”
這邊四下無人的柴房裏,兩個男人正對着小小少年垂涎欲滴,阿四迅速将自己脫個精光,肥厚的身軀俱是一道道紅印,一個獐頭鼠目的男人倚在門框上,猥瑣的笑道:“那妖精讓四哥吃這麽大個苦頭,今兒這把火好歹能洩了。”
阿四粗粝的手指碾過臂上的傷痕,探向少年的領口……
給一雙大手在身上游走,李靜訓很是難受,只覺得身上極不舒服,疼痛難忍,下身給個溫熱的東西抵着,睜眼一看,兩張混沌的面孔吓了他一跳。
“你……你們幹什麽?”
阿四粗暴的捏起那張錯愕的臉,道:“別着急,等你知道男人是什麽滋味,以後就該求着我了。”
“你們……不怕王法嗎?”李靜訓用力去掰,卻怎麽也掰不動那只手。
獐頭鼠目的男人湊上來,“王法?什麽東西?吃得飽飯嗎?”
李靜訓極力的掙紮,可那嘴讓人捂了,只能發出嗚咽的聲音,像黑夜裏絕望的哀鳴。
他的四肢不住的撲騰,像個落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救命稻草,淚珠不停的流,可身上的男人像座山,死死的壓住他。
“你們幹什麽?”折枝赫然出現在門口。
獐頭鼠目的男人哆嗦了一陣,卻聽阿四兇狠的說:“少管閑事,一邊去。”
折枝踏進來,道:“這是館裏的新人,還沒過過身,你們就敢動手,老爹爹知道了,饒得了你們嗎?”
阿四目光與他對峙,片刻敗下陣來,扔下李靜訓,起身便走,尖臉男人抓起地上的衣服,經過折枝的時候欠了欠身,也頭也不回的跑了。
折枝扶起李靜訓,将他的衣服理好,“你沒事吧?唉,跟我走,咱們能拖一天是一天。”
———
露花倒影,兩只畫眉鳥口銜花種繞着一株桐花樹競相追逐。
李靜訓獨自站在院子裏,穿着一樣的輕紗錦緞,頭發梳的整整齊齊,用一根青木簪束起。不遠處的雅室,還能聽到折枝喋喋不休的聲音,“先秦淑女的步伐講究輕移慢搖,身段婀娜……”他內心有些煩悶,借口拿琴譜,獨自一人走開了。
白日裏的南風館安靜了許多,小倌兒們經過一夜的折騰都在補眠,後院的雜役也大多趁此機會偷懶,偌大的院子裏,竟沒半個人。
他沿着牆根四下打量,經過幾天的觀察,他發現這是個二進的院落,他們所在的是中心的一層,最外面有門衛把守,十步一崗,俱是精壯強悍的男子,手執利器,将南風館看守的連只耗子也跑不出去。
但他也發現,守衛通常半日輪換,在中午時分往往較為松懈。
李靜訓透過那扇小木門的門縫看了看,果然沒見到那些守衛的身影,見上頭還纏繞着鎖鏈,他找來一塊石頭,狠狠砸了幾下,鎖鏈紋絲不動,這樣恐怕不行,鎖沒砸開,倒容易把人引過來了。
他又看了看圍牆,約莫三丈高,他試着蹬了幾步又掉下來,光溜溜的牆體,無處借力。
不遠處,一雙閃着精光的眼睛盯了他很久,懷裏的小倌兒嬌笑着貼上來,“爺,看什麽呢?這麽入迷。”
“芝蘭,那是誰?”
夜晚,燈火連綿,秦樓楚館歌舞不休。
老鸨滿面堆笑,迎來送往,頭上一朵碩大的牡丹醒目異常,忽而肩膀給人一拍,老鸨轉頭道:“趙爺,您又過來啦!風月他好像接客去了。”
被稱作趙爺的男人,面容精瘦,寬袍錦衣,七八個玉牌挂在腰間,走起路來叮當作響。
他擺擺手笑道:“我現在不姓趙了,姓黃,知道嗎?聽着跟皇上的皇差不多的。”
小月兒聽見湊了過來,“我說黃爺,您又改姓啦!之前是跟着戶部詹事大人改姓王,後來跟禮部侍郎又姓了常,我說您幹脆改姓李得了,那才是真真的皇家姓氏呢?”
老鸨一巴掌打過去:“沒規矩的,這也是你能說的,一邊兒去,”小月兒噘着嘴,揉揉臉蛋,跑開了。
黃爺輕咳一聲,道:“那督軍大人非要請我去做門客,唉!我再三推脫都不行,架不住人家盛情難卻,只是這進了門就離天子皇家更近一步了,腌臜名字豈可登堂?”
說罷,抖抖袖袍,道:“鄙人多次來找風月,他都一概不見,怎麽,這是連督帥府的面子都不給嗎?”
老鸨久經戰陣,嘴上扔挂着笑,說:“黃爺這是說的什麽話,風月那脾氣您也知道,哪比的上您的鳶紅善解人意呢!”
黃老爺摸摸下巴,哂笑道:“各有滋味,各有滋味吧!”
正說着,木階上一個人步步生蓮的走下來,外裳半披,輕薄中衣淩亂,露出瑩潤的鎖骨。
黃老爺隐隐直起腰背。
老鸨笑道:“風月,你不是在伺候周老板嗎?怎麽下來了?”
周老板是做鹽運生意的商賈,富甲一方,也是南風館的常客。
風月倚在欄上,眼尾一顆紅痣妩媚嬌豔,“他酒量太差,已經起不來床了,小山守着就行了,我出來透會兒氣。”
然後越過正欲開口的黃老爺,留下一個背影。
老鸨見此情形,也有些尴尬,便道:“黃爺,您先逛着,我去找兩個人來好好伺候您,”說罷,腳底抹油的離開了。
行至欄外,給一個人叫住,“芝蘭,你不去陪着伍公子,幹什麽呢?”
芝蘭柔順的挽着老鸨的手,嬌聲嬌氣的說:“媽媽,有筆生意,做不做呀?”
……
老鸨回到大堂,一掃連日來的陰霾,連腮邊的褶子都多了兩道。
“王婆,這是樂什麽呢?”
老鸨被冷不丁吓了一跳,回頭一看,風月不知何時又倚在那欄邊,沉聲道:“風月,做好你該做的事,旁的事少管。”
風月羽扇輕搖,冷哼一聲道:“當心這夜路走多了,總能撞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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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兩章反了,現在改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