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見
??“休隊是什麽意思?”
??曹敏剛推開門,就被段羽安糊了一臉的冷氣。他左手拎着個白色的塑料袋,站在門口張嘴傻愣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避開段羽安的質問,明知故問道:“咦,你醒啦?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病房裏原本只有消毒水的氣味,随着曹敏的走近,空氣中漸漸混入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這怪味很沖,且十分的濃郁,像是什麽東西被長時間泡在醬裏,散發出酸脹的腐臭。
??段羽安被這臭味攪得惡心反胃,一時間沒心思去管休隊的事。他強壓着胃部的不适,蹙眉看着曹敏,嫌棄道:“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這個?”曹敏舉起袋子,說:“鹵煮火燒,老字號家的。”
??醫院裏提供的病號餐相當的清湯寡水,曹敏午餐點了份莴筍炒肉,端上來全是綠油油的莴筍,肉渣都撬不見兩粒,根本吃不飽。只好又叫了外賣,改善改善夥食。
??老字號家的鹵煮火燒A皇以前很愛吃,想起他幾天都沒吃東西,這會兒應該挺餓。曹敏抱着一線希望,試探性的問:“你現在有胃口嗎?要不要一起吃點?”
??正常人是無法對厭食症的患者感同身受的。
??即使段羽安此時已經餓到胃酸在胃裏拼命的刮牆,但他聽到“鹵煮”兩字還是想吐。
??他捂住口鼻,嬌嬌氣氣:“你能不能到外面去吃?”
??“這味道惡心。”
??“我反胃。”
??“…………”
??曹敏一臉無辜,他就不該問。
??...
??段羽安住的是醫院的VIP區,單人單間,病房裏本來就擺有一套茶幾沙發,供陪護人使用。
??所以,當曹敏可憐兮兮的捧着個飯盒,去護士站蹭椅子吃飯的時候,護士們對他的這個行為表示不能理解。
??“這位家屬,你怎麽不在病房裏吃東西啊?”
??曹敏邊開蓋子邊答:“這味兒太大,他聞不了。”
??其中一名護士拉下口罩,深呼吸了兩下,疑狐道:“還好吧,鹵煮味都聞不了?”
??旁邊另一個護士聞言笑了笑,說:“您是7號房的家屬吧?懷孕初期反應大,對氣味敏感正常的。”
??“過了前三個月就好了。”
??7號病房就在段羽安的隔壁,裏面住着位高齡産婦,因為先兆性流産進來保胎的。
??這誤會着實有點大,但曹敏又無法解釋,段羽安的病歷是保密的,只有主治醫師能看。他說多了反而容易讓這些護士亂想,只能哈哈幹笑了兩下,不再出聲。
??他在心裏腹诽,段羽安可比孕婦難伺候多了。後者起碼還偶爾會有想吃的東西,前者那簡直是視所有食物為猛獸,避之不及。
??為了照顧某主唱敏感的嗅覺,曹敏吃完東西,又特意到樓下轉悠了一圈,等到身上的氣味徹底散沒了,才重新回到病房。
??段羽安已經起來了,他靠坐在病床上,兩邊手都打着點滴。這人渾身上下明明都帶着濃重的病氣,眉宇間的銳利姿态卻未減半分。
??他直勾勾的看向曹敏,沉着聲再次開口:“我問你,休隊是什麽意思。”
??曹敏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壓迫力,他硬着脖子答:“字面意思,Seeker今年不回歸。”
??“不回歸,不舉辦演唱會,也不接任何商業活動。”
??段羽安:“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麽情況?”
??說起這個,曹敏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從抽屜裏翻出方醫生寫的病歷,甩過去:“胃壁糜爛,胃出血,輕度貧血,重度營養不良……”
??“不休隊,你想讓我給你送葬啊??”
??段羽安垂眸看着面前的病歷單,擡手掐了掐眉心,臉色又慘白了幾分,他嘴角噙了一抹笑,無奈道:“我這病都治了快一年了,半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能唱一年是一年……”
??直到握不住話筒那一天。
??“啊呸呸呸!”
??曹敏被他這話氣得跳起來:“年紀輕輕說什麽喪氣話。”
??“我只不過是想讓你休息一段時間,調整調整狀态。又不是讓你退出歌壇。”
??“你也不想想,你得病的事,只有我和方醫生知道,你當初瞞着大家是為了什麽?還不是不想讓他們擔心?”
??“你都不知道,昨晚小P他們有多擔心你,在醫院守到淩晨才走的。”
??“還是你想把你得病的事?搞得全世界都知道?”
??段羽安抿着唇,沒說話。
??的确,他這個病,別說是Seeker的成員了,就連家裏的父母都不知情。
??剛确診厭食症的那段時間,曹敏和方醫生幾乎每天都在勸,讓他搬回宿舍和大家住一起,這樣好歹有個照應。
??但段羽安是個倔強的人,尤其在隊友的面前,再苦再累都自己扛着。他并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所以一直選擇在外獨居。
??這麽長的時間都熬過來了,現在突然說要休隊,無異于是承認自己不行。
??他不想。
??病房裏的氣氛一時之間變得有些僵。
??曹敏也了解段羽安的倔性子,也知道這人舍不得舞臺,正想開口勸,忽然想起了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他從包裏翻騰出一張東西,遞給段羽安:“被你這一打岔差點就給忘了,喏,這是我朋友給的名片。”
??“據說是一位很厲害的治療師,經他手的厭食症病人都痊愈了。”
??“據說每年找他治病的人能從北京排到海南,我好不容易才約上的。”
??段羽安接過曹敏手中的名片——嚴格來說,這根本不能稱作名片,只是一張較硬的紙片,紙上手寫了一個名字,下方是手機號碼。
??字跡清秀端正,十分的好看。
??“祁樂(yue)?”
??果然是玩音樂的人,曹敏糾正他:“le啊,祁樂,快樂的樂。”
??“你确定這人很有名?”
??段羽安拎着那張紙片,斜眼調侃道:“有名的人連個像樣的名片都沒有?”
??曹敏摸了摸腦門:“诶,我也沒見着真人,是我那朋友推薦的……”
??按他朋友的說法,這祁醫生雖然厲害,但一直深居簡出,獨來獨往的,脾性也出了名的怪。而且還對患者極其嚴苛,不符合他要求的病人,不治。
??曹敏越說,心裏就越沒底。
??國內叫得上號的醫生他們都去拜訪過了,每次都是無功而返。這厭食症仿佛跟段羽安杠上了似的,怎麽甩都甩不掉。
??那名叫祁樂的并不是什麽知名專家,連為他背書的醫院都沒有,去網上搜【祁樂】,出來的都是些神乎其神的介紹,褒貶不一。
??怎麽看,怎麽不靠譜。
??但曹敏的那個朋友對這人是極力推薦,還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祁醫生要是治不好,我把頭砍下來給你。”
??曹敏這才拿到了祁樂的這張“名片”。
??“你就去試試,反正沒損失。就當是放假,去走走。”
??“說不準散散心,病就自然好了呢?”
??段羽安聽完,半信半疑重新躺回了床上,其實他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只不過每次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刺鼻的消毒水氣味充斥着鼻尖,段羽安沉默了半晌,腦海裏閃過很多亂七八糟的情緒。最後他苦笑道:“你都說休隊了,試試就試試吧。”
??“祁醫生診所在哪?約了幾時?”
??曹敏嘴巴動了動,用蚊子般的聲音哼哼道:“這祁醫生沒開診所,他說我們這邊什麽時候方便,就直接去他家裏會診。”
??“……”
??段羽安忍着脾氣:“那他家在哪?”
??曹敏艱難開口:“廣東。”
??“哪?”
??段羽安表情裂了,難怪叫他去走走,這走得還真夠遠的。
??讓堂堂Seeker的主唱,不遠千裏去拜訪一個連名頭都沒有的江湖郎中,這不叫死馬當活馬醫,這他媽叫急病亂投醫。
??段主唱覺得自己情緒調節障礙症又犯了,此時恨不得把曹敏抓過來打一頓。
??在娛樂圈滾爬了十幾年,察言觀色已經成了曹敏的一種本能,他趕在段羽安情緒爆發前,逃也似地溜出了病房。
??反正他确信,這人最後一定會去的。
??***
??段羽安住了整整四天才出院,粉絲送來的花籃擺滿了整個VIP樓層。
??出院當天,大量的記者和粉絲把醫院的大門圍了個水洩不通。
??網絡上關于Seeker休隊的熱度仍然高漲,大家都在讨論A皇暈倒的原因。
??曹敏早就和醫院方簽了保密協議,把所有消息捂得密不透風,連蚊子都打探不到。
??記者們只能來堵本人,結果卻撲了一場空。
??曹敏腆着個啤酒肚,安撫着所有人的情緒:“A皇難得休假,大家就不要來打擾他了……”
??“沒有生病,身體狀況很好,休隊只是為了創作出更好的作品……”
??另一邊,廣東某沿海小縣城。
??這裏的天氣和北京截然相反,明明是一月份,氣溫卻很暖和。綠樹蒼翠,陽光不驕也不躁,落在身上剛剛好。
??段羽安拿着曹敏給的地址,來到了一棟房子前。
??房子有三層高,典型的嶺南式建築,灰瓦白牆古色古香,門口挂着兩盞燈籠。門前的院子裏開滿了紫紅色的三角梅,花間藏着一座假山,流水淙淙。
??看得出這屋子的主人品味很古早。
??幾天前,曹敏是怎麽跟他形容祁醫生來着?
??……獨來獨往,脾氣古怪。
??段羽安站在栅欄外,看着眼前的世外桃源,憑借着想象,自動腦補出了祁樂的大概樣子:
??一定是位年過半百,兩鬓斑白,身穿太極服,手上還握着串佛珠的老古董。
??段羽安摁響門鈴,靜靜等着這位古董來開門。
??不稍片刻,深紅色的銅木門被打開,一名戴着眼鏡的小年輕走了出來。他穿着件白色T恤和藏藍色的棉質長褲,頭發很碎,随意地落在額前和耳邊。
??段羽安看着那名小年輕穿過瀑布般的三角梅,不緊不慢地朝自己走來,身上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秘氣質。
??小年輕在一米遠的地方停下腳,段羽安這才看清他的樣子——面容冰冷幹淨,鏡片下的一雙黑眸烏沉深邃,仿佛能把人的靈魂吸進去。
??段羽安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眼睛,清澈得不染一絲塵雜。
??他舔了舔幹涸的唇,默然道:“請問…祁醫生在嗎?”
??只見那人擡起眼簾,眼中沒有任何的情緒,嗓音也極其清冷。
??他淡淡地開口,答:“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