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深侯門各有所盼
轉天早晨，趙宜跟着母親去侯夫人那裏請安。
她梳着包包頭，戴着珠花，身上淡藍色小裙子，腳下是雙講究的紫紅色繡花鞋，母親拉着她，兩個人晃着手，慢慢的出院門，沿甬道，繞過花園，慢慢向主院走。
後面丫環仆婦跟随，滿眼雕梁畫柱，廊下一溜鳥籠裏，各色畫眉在鳴叫，一路繁花似錦。
趙宜牽着母親柔軟的手，胳膊蹭着母親華麗的絲袍，聞着母親身上的熏香。
心中無比滿足，低聲說道“娘，我們就要在這裏享受富貴榮華，絕不再灰溜溜的回老家受苦。”
陳鳳若沒聽清低頭問“宜兒在說什麽？”
“娘，最近這花開得真好。一會兒我們回來時，剪些回去插瓶。”
“好！宜兒喜歡什麽顏色？”
“都喜歡！娘，您老家有花嗎？”她雖然問着，眼前卻仿佛看到夏季，那滿山滿谷半人多高的花叢。
“有，那裏日頭足，那花啊，不管什麽色兒的，都逼人眼的鮮豔。只不過，那邊冷，花開得晚，敗的早，時間很短呢。”
進了主屋的院子，丫環早就通報進去，一會兒又出來說“世子夫人請稍等，侯夫人昨天晚上做了噩夢，沒睡好，這會兒還在梳妝。您稍等。”
陳鳳若笑着說“好，那我們在這兒等一會兒。”
連主屋的門都沒讓進……
陳鳳若雖笨，也似乎感覺到，這兩天，侯夫人不高興。
趙宜眼睛一轉，拉着母親說“娘，您看那個花叫什麽名字？”說完就扯着母親往臺階下面走。
陳鳳若跟着她，走到院子中間，跟陳鳳若的院子裏一樣，這個院子中間也擺着十幾個大盆，裏面種着花草，這個時候，開的是月季，大朵通紅的月季花，嬌豔的開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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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有只蝴蝶飛過來，趙宜就追着跑，還咯咯的笑。
陳鳳若笑着說“仔細點腳底下。”
侯夫人這兩天心裏确實不舒坦，大事幹不了，尋常的刁難一下，洩一下心中的不滿，還是能做的。
本想晾一晾陳鳳若，一會再擠得幾句。沒想到，人家娘倆在院子裏玩得開心，把她氣死了，猛的摔了茶杯在地上，啪嗒一下，聲音不小，外頭也隐約能聽到。
可是沒人理她。
趙燦帶着兩個丫頭來了，看她們倆在院子裏笑，也沒理，直接進到房裏。
陳鳳若看到，連忙拉了女兒，回到廊下。結果趙宜扯着她，跟着趙燦進了屋。
趙炴和趙爍也剛好也帶着丫頭過來，跟在她們倆後面也進去了。
大家相互見了個日常禮，坐下。
侯夫人按着頭，臉色不好。
趙燦在一邊說“母親怎麽樣？本來想讓您多歇歇，結果院子裏太吵了。“說完不高興的看了一眼大嫂和趙宜。
趙炴和趙爍看着今天的苗頭不對，都靜靜的坐着不出聲。
趙宜說“大姑姑，夫人在梳妝，您怎麽就進來了？夫人沒化好妝，臉上包包讓你看到了，可怎麽是好？”
趙燦說“你亂說，母親臉上哪裏有包了？”
“我娘臉上有包包的時候，就要化完妝才讓我瞧呢啊！她怕醜！”趙宜捂着嘴笑。
侯夫人前兩天還真長了個包，這兩天下去了，但下巴上又要起，雖然還沒看到，但已經開始疼了。
聽到這個，平白的又氣了一場。
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陳鳳若裝沒看到，笑着問候“夫人可是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來？”
“不用請大夫，你們說話小點聲就行了。吵得頭痛。”
“老夫人，您也是做了噩夢嗎？哎呀，您臉是黃的，眼睛下面是青的，沒前些日子好看了哦！娘，宜兒前幾天做噩夢睡不好，也是這樣嗎？“
趙宜小手摸着自己臉，一幅很擔心的樣子。
陳鳳若一聽，有些尴尬，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趙燦很不高興的說“趙宜，你今天怎麽淨瞎說？誰教的你啊！這麽沒規矩？大嫂，你可要好好教導趙宜，出去要是這麽口無遮攔，讓人家笑話咱們不說，還不知道惹什麽禍呢。”
陳鳳若淡定的說“妹妹，宜兒是聽說夫人沒睡好，看夫人氣色不好，加之她前幾日也噩夢了很難愛，就替夫人擔心而已。本意是好的，童言無忌麽，也并沒說什麽。倒是妹妹，近幾日火氣大得很，是不是煮點糖水去去火呢？”
趙燦一聽眉毛就豎了起來，這陳鳳若，最近這是要瘋啊，怎麽處處頂我？想張嘴說。
侯夫人把話接了過去。“我說陳氏，我瞧着你的火氣是不小。按說，我也不是你正牌婆婆，你要是心裏沒有，也不必每日裏來請安，沒得大家嘔氣，大家各自相安吧。”
這話就比較重了，朝廷以孝道立世，她不來請安，傳出去，肯定會壞了名聲。
陳鳳若一聽，心裏也有氣，剛想張口說。
趙宜瞪着大眼睛搶先開了口“老夫人，您是身體不好怕我們打擾嗎？那我們就早些走，您好好休息。您要請大夫來瞧，然後要乖乖的吃藥哦！要是嫌藥苦，再吃塊蜜餞就好啦。吃完藥睡一大覺就好啦！就好看啦！娘，咱們不要打擾夫人休息，快走吧！三位姑姑，您們也走吧，祖母睡了好覺，就沒事啦！”說罷，起身拉着她母親，還行了個禮。
侯夫人冷個臉還沒說話。
她們倆就走了。
侯夫人說“你們倆也退下吧。”兩個庶女趕緊行禮後，悄悄的走了出去。
出了院門兩個對視一眼，面上雖然沒有表情，但能看出來還都挺高興。
侯夫人氣的不行。“越來越沒規矩了，真是想不明白，怎麽當初娶了這麽個貨？還是長子長媳。也不知道你祖父是怎麽想的！”
趙燦說“可不是，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你說她，她裝聽不明白。”
侯夫人突然笑了一聲“你也別生氣，哼，這次趙煊回來，說不得，還有熱鬧看呢！呵呵，到時，她還能這麽張狂，本夫人也算是服氣……”
趙燦眼睛一亮“母親，什麽熱鬧？”
侯夫人抿着嘴笑了笑，沒說話。
“反正下次我不和她一起出去了，別人看不上她，想笑話她又顧及着我，這叫一個尴尬。”
“那天我不是不舒服嘛，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出門。我瞧着，她也不願意去。就不是那個圈子裏的人，自己也怕丢臉呢。”
“可不是就有人笑話嗎？還都避着我，弄得大家都緊緊張張的。”
“唉，真是不好掌握，她丢臉咱們是解氣了。可是，都是一家人，她不好看，咱們能好？唉。”
“京城大家小姐，都是文弱雅致，您看她，那結實的！走起路來都帶着風。”
侯夫人看了看自己這個長女，臉盤不小，但身上極瘦，雖然說姿态不錯，但肩膀上都看着骨頭……
心裏嘆口氣，不知道怎麽的，這丫頭長得像了侯爺，反而兒子趙炜，長得像自己，皮膚白皙，眉眼精致，現在一副翩翩少年模樣，出衆的很。
唉，老天也是捉弄人。
好在女兒氣度大方，打扮也得體，又是侯爺嫡長女，這親事也差不了。
還有煖兒，不知道現在長成什麽樣子了……
“燦兒，你要注意，這些個事，适度就行了，太嬌弱也不成的。你，你将來是要在大家子裏做當家主母的，身子不好可不成啊。就如同娘，将來給你哥哥相媳婦，肯定也要那種身體康健，面色紅潤的。你不必如陳鳳若這樣，但也不能是見風倒那樣弱，那樣是不行的。”
趙燦一聽，臉一紅“娘，您說什麽呢。”
侯夫人一笑“這話也就是娘跟你說。唉！娘現在，就只為你們兄妹仨盤算。你哥哥那裏，唉，難哪。你，肯定是能嫁得好的。”
趙燦臉紅紅的“娘，我哥哥那裏，怎麽就難了？依女兒看，哥哥可比那兩個強多了。長的多俊秀，那行走氣派，出衆的很呢。我上學的時候，好幾個學友，總變得法打聽哥哥呢。”
夫人耐心的說“趙家，是以軍功傳家。那兩個大的，不說人品相貌，只要軍功站住了，就很難動的了。所以，就算是你爹對娘不錯，也喜歡你和你哥哥，這爵位，這家業。難到手啊。娘總要籌劃，怎麽能讓你們過得更好。”
“娘，我爹爹也心疼我，虧待不了我的。”
“嗯。上學去吧，功課上多用心思。”
“是。”女兒行禮，帶着丫頭走了。
女兒走後，她的貼身嬷嬷進來。
“夫人累了吧，跟大小姐聊了這半天。”
“嗯！”她微閉着眼，這兩天确實是不舒服。
嬷嬷給她揉着後脖子。
她細聲慢氣兒的說“侯爺待我，沒什麽可挑剔的。只是，我嫁進來時，嫁妝不豐。雖然這些年，存了點，但是你也知道，府裏産業摸不着，畢竟有限。将來燦姐兒要是出嫁，我這個當娘的，添補的有限，總是感覺對不住女兒。前頭那個，嫁妝連個影我都沒見着過，呵呵，當繼母當到我這個份上，也真是失敗。”
“夫人，您也別這樣說。正因為你沒伸手，侯爺待您才這麽好呢。你雖然給大小姐添不了許多，可燦姐兒是咱們嫡長女，侯爺，虧不了她的！你別為這個發愁，侯爺也快回來了，您要精精神神的才好。”
“嗯。把侯府交到炜兒的手上。難了點，但是，也不能痛快的，随随便便的就給了出去。我還年青，誰知道會有什麽事兒？陳氏……呵呵，是個廢物。趙煥，呵呵，歪性子加悶葫蘆，侯爺都不待見他！又能得着什麽媳婦？等我炜兒成了親，媳婦進來，還有我幫着，那中饋跑得了嗎？呵呵，且有得耗呢。”
她睜開眼，端起茶杯，溫聲溫語，修得精致的眉毛，剪得精致的指甲，又一副款款的貴婦模樣。
“夫人，您放心吧！咱們大小姐氣派沒得說。那三爺，最俊了，笑起來，連老奴都眼花。再一個，還有咱們四姑娘呢。依四姑娘小時候模樣，将來成為京城第一美女，也不在話下。哎喲，老奴真是想她了。”
“是啊，我也想她了。我娘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呢。”夫人聽到這個，神情也舒緩了些，眼角眉梢帶着笑。
“侯爺也不在家，四姑娘就多陪陪咱們太太吧，可有一樣，侯爺回府之前，一定讓四小姐回來，怎麽也要讓她跟侯爺親近。可別讓那邊的宜姐兒占了先，雖說是姑侄，但歲數就差一歲多，老奴看着，宜姐兒最近可靈得很。”
“喲，你說的對！我倒忽略了呢。趕緊寫信回去……”
“哎！”
“侯爺來信說，趙煊先回來，他和老二一起回來。讓給老二相親。我還沒想好，要不要把哥哥的淑琴……”
“大太太來信說琴姐兒生的不錯。只是咱們家這位二爺，這性子真是，誰也拿捏不了，連侯爺都發怵。一個不好，兩人可真過不下去。”
“你懂什麽？這要看怎麽想了，甘蔗哪有兩頭甜的？我哥哥的女兒，能進咱們家，那還不是燒了高香的？”
這裏面還有個不為人說的巧宗，世子位子是趙煊的，可戰場上刀箭無眼，萬一有什麽三長兩短，那這位子，那就輪到老二了。
與我，只有好處，越想越靠譜。
先把琴姐接來住些日子？不，還是等趙爍回來的時候吧，更自然些。
嬷嬷趁機恭維了她幾句。
陳鳳若帶女兒回房，低聲跟張嬷嬷叨叨着“這幾天，這娘倆這折騰。”
趙宜也低聲說“娘，是我爹要回來，她們不高興吧。”
“不高興又如何？她還攔得住？”陳鳳若好看的丹鳳眼翻了一下。
紫嫣和藍晶跟在後面，看着前面三個人嘀咕，她心裏瞧不起：一個世子夫人，一個嫡長女，走在路上，偷偷摸摸的咬耳朵，這都什麽做派？
她扯了一把藍晶，藍晶不知道她幹嘛，吓一跳。
“別離那麽近，沒看人家說悄悄話呢？沒個眼力勁兒！”紫嫣白了一眼藍晶。
“哦。”藍晶走的慢點。
“不管她們，娘啊，您給我爹做的活計，這兩天都整理出來吧？”趙宜說。
張嬷嬷說“是的呢夫人，都找出來，還有做的那些內衣，都收拾好了，該洗該熨的，再看看還差些什麽。世子爺一回來，就能用上了。”
“嗯。也沒做什麽啦！”陳鳳若還不好意思了，年青夫妻，分別這麽久，想想丈夫，不由得臉紅，渾身發燙。
趙宜突然想起件事，跟陳鳳若說“娘，我去二姑姑那裏一趟，可能女兒要用些銀子，也不會太多，到時您給準備一下。”
“幹什麽用？”
“女兒先去問問，回頭再跟您說。藍晶跟我去吧。”
藍晶答應一聲，趙宜帶着她，去了趙炴的院子。
趙炴剛收拾東西，準備去上課。趙家的三姐妹，都是街角的明苑學府，上課的女孩子們都是住在附近的高官家女子。進去不容易的，趙宜再過兩年，也是要去的。
趙宜對趙炴說“二姑姑，宜兒有些事情找您，耽誤您一會兒功夫。”
“嗯，快點，馬車在等。”
“我爹爹快回來了，我想寫一張歡迎爹爹回家的信。可是我不會寫，想找人教教，您有什麽辦法嗎？”
趙炴看着她“你有這樣想法，姑姑支持。姑姑的字雖然沒有你爍姑姑寫的好，但教你也可以的。只是我白天要上課，恐怕咱們時間湊不上。咱們府裏的宋師爺字寫的好，他太太也跟他住在府裏，那時候，宋太太還指點過我寫字呢。她的梅花小篆寫的很是不錯。她住在府裏，方便進出。你讓你母親跟前邊說一聲，直接來就成了。”
“哦，這樣啊，直接進來可以嗎？”
“前兩年還教我呢，就是直接進來的。應該說是問題不大，要是不放心，我跟姨娘說下就好。”
她姨娘這些事兒還能管。
“好的。三姑姑，要付多少銀子呢？”
“宋太太平日裏沒什麽事，又熱心，他們一家在府裏多年了，兒子也出息。給些銀子行，給些衣料也成，宋師爺喜歡玉，有玉料給些，好壞不計。他都高興死了。”
“二姑姑，宜兒幸虧找了您，一下子都妥當了！爽快！宜兒都不知道怎麽謝您了。”
“你爹回來了，有好事也想着姑姑就成了。”
本來還想找機會讨好大哥呢，送上門來了……趙炴滿意的走了。
趙宜回來一說，陳鳳若當然高興，讓張嬷嬷去前面找了宋師爺，一會傳回消息。宋太太說随時恭候，而且宋太太手裏筆墨紙硯書帖都有，來了就能上課。
綠萼和紫嫣看着夫人和大小姐整天忙碌着這些，心也開始浮躁起來。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開始準備，背着對方，把衣裳首飾收拾出來，該搭配的搭配，該收腰的收腰，該補花的補花，綠萼還托家裏人買了上好的水粉。
趙宜把她能想到的，都做了準備。
每天晚上，她默念着，我盡了心力，我的爹啊，你那裏，可千萬別出差子啊！
